曾有人言，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虽然不记得是谁说的，不过这句话我是深有体会。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现在我们的江湖，名为“社会”。
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职场抑或是路边，都能见到一个个“社会”。
为了得到父母欢心，孩子们努力上学；为了受到同学们欢迎，学生们将自己包装得活力四射；为了博得上司的欢心，员工们学会左右逢源；为了炫耀自己虚假的同情心，路人们纷纷在乞丐面前的破碗里放下钱。
然而努力学习的孩子并不一定能被父母所喜欢，善于打扮的学生纵使在异性眼中光芒四射，也可能因为同样的原因被同性贬低得分文不值。
左右逢源的员工们获得了地位却失去了诚信，炫耀同情心的路人们永远察觉不到乞丐抬头看他时眼里闪过的一丝讥讽。
“社会”就是这么现实，生活在社会里的我们也逐渐变得现实。
不敢将真面目暴露在别人面前的我在疼痛和伤口的洗礼下学会了伪装，而敏感脆弱的江涟则竖起了高高的墙。
然而某一天，我跟她说，“试着去相信别人吧。”
“外面的世界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险恶。”
于是把我当成唯一一个朋友的江涟天真地点了点头，说：“既然社长都这么说的话……”
——那我就试试吧。
然后尝试的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被人排挤是因为我，被朋友背叛是因为我，跟家人闹矛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因为我。
“……总觉得是我把你推到现在的地步。”
——不小心把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大概是外面下着雨的缘故，空旷的废屋仿佛变成了独立于世界之外的另一处空间。
和江涟背靠背坐在黑暗中，时光仿佛回到了一起在文学社度过的那些日子。
所以，我才能安心毫无保留地把想说的话说出口吧。
我并不是想得到江涟的安慰，而江涟也没有那么体贴跑过来安慰我。
少女噗嗤一笑，点头回应道：“或许真的是这样。”
“你还真不客气啊？”
“你都给我架梯子了——”
“……”
我苦笑着看着黑漆漆的窗外，其实我现在的处境和江涟也没多大差别了。
家里也好，学校也好，人际关系被我弄得一团糟。
“在这里遇到还真是天意啊～”
我轻笑着调侃江涟。
如果不是这场雨和这间破屋，我和她今晚肯定不会再见。
那之后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
不过能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我至少可以选择“要发生什么”。
“离家出走的不良。”
“嗯？”
“就在刚才，我决定了。”
“什么？”
当江涟不明所以地回问我时，我低声笑道，“我们……私奔吧。”
第二天，我和江涟早早回到公寓，擦干头发换了一身干衣服的我在江涟去浴室泡澡的时候出了家门。
首先我要寻求经济支援。
虽然这个月的生活费还剩下一小部分，不过两个人的话肯定用不了多久——况且还要准备车费之类的，这点钱远远不够开销。
走过收留了我和江涟一整晚的废屋，来到商业街，我径直往商场那边赶去。
就在出门之前，我已经先跟某个家伙通过电话，现在她应该就在那等我。
——当我走进游戏厅时，迎接我的是李真桦一脸诧异的表情。
也难怪她会这么吃惊。
仅仅是相识个把月的关系，就开口跟别人借几千块钱——这样的家伙不是骗子就是脑子不好使。
“真是不可思议啊——”
李真桦的声音回荡在清晨几乎没什么人的游戏厅里，引得打扫卫生的店员惊讶地看向这边。
“没想到班长大人你居然会跟别人借钱——”
“……”
感受到从店员那边投射过来仿佛看骗子一般的眼神，总觉得脸颊好痛……
虽然这句话听起来像挪揄，不过看到李真桦好奇的目光之后，我便明白——这家伙只是单纯好奇我为什么需要借钱罢了。
“口无遮拦的白痴……”
我低声念叨了一句，拉着李真桦离开了游戏厅。
……毕竟万一惊动了游戏厅的店长事情可能会变得更麻烦。
清晨的街道偶尔能看到晨跑的年轻人，平时因为上班和上学的缘故他们几乎都没时间，周末便显得格外亢奋。
“年轻真好。”
“别说得这么老气横秋的。”
李真桦任由我拉着她来到附近的一处小巷子。
两旁都是民房，房子之间狭窄的缝隙连窗户都没一扇。
无视偶尔会投来怪异视线的过路买菜大婶，这里就是完美的交谈地点了。
“那么，跟我说说吧。”
李真桦双手环胸看着我，这家伙似乎很享受我有求于她的感觉……
“我打算离开这里。”
没有拐弯抹角，我直接抛出这句话来。
在我不再的这段时间里，要是父亲回家撞见正在泡澡的江涟，事情可能会变得很麻烦。
突然听到我这个在她印象中是“好学生”的班长抛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江涟理所当然地愣住了。
“我和江涟打算离开这里，不过身上的钱不太够。”
“等等等等……”
“你说离开这里……”
李真桦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学校怎么办？”
“随便。”
“……”
“哈？”
“就是说不去啦，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学校的事情啊。”
我叹息着摇了摇头。
花了将近十分钟，解释了我和江涟现在的处境之后，李真桦依然是一副懵逼的表情。
回想了半天我说的话，这家伙才反应过来。
“就是说，你俩打算一起离开？”
“没错。”
“私奔？”
“嗯。”
“……”
结果又沉默了。
这种事搁谁身上都没办法在短时间内相信吧。
明明前几天还好好在上学的同学，突然跑过来跟你说要跟班上的女生私奔，还找你借盘缠……
不过毕竟是不良少女，李真桦很快就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
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她扔给我一张卡。
“密码是六个六，里边有多少钱我也不知道。”
“……”
“你不是赶时间么？看你一副着急的模样。”
“快走吧。”
“不不不，你说不知道上面多少钱……”
“这卡是平时我家里给我打零花钱的卡啦。”
“生活费是另一张。”
“有一段时间没动卡上的钱了，所以我也不知道有多少。”
“不过支撑你们在外面过个一年半载应该没问题。”
“所以说！”
我一下按住李真桦的肩膀。
“一下给我这么多钱是为了什么？”
——这已经不是普通朋友所能帮助的范畴了吧？！
不如说即便是从小到大的朋友，也不一定会这么慷慨地把自己全部的零花钱扔给对方吧！
“别废话啦，反正你走不了多久就要回来。”
“……”
然后李真桦的下一句话让我陷入了沉默。
如果是一天前的我，即便离开了，大概真的很快就会回来吧。
因为我没办法抛下自己努力耕耘了这么久的成果不管。
而且最重要的是，即便离开……我也找不到能去的地方。
每天早晨睁开眼，看到的始终是陌生的天花板。
——即便住了一年多的这个家依然如此。
不过，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我们私奔吧。”
当我嬉笑着这么说的时候，江涟笑着回答：“好啊，明天就走。”
明明在开口之前还只是句戏言，在这种轻松愉快的气氛下仿佛开玩笑一般的对话，其他人肯定不会去当真。
不过我和江涟都知道，在说出这句话时，对方心里到底想了多少东西。
“私奔”当然只是句玩笑话，可隐藏在其中的“离开”却不是玩笑。
当我和她走出收留了我们一夜的废屋时，变得愉快起来的心情不仅仅是因为看到了晴朗的天空。
接下来的我们，就要一起踏上名为“私奔”的逃避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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