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川中学是东南地区的名门学校,坐拥全市最好的生源,每年高考重点率相当高——全国稳定前五。
它的前身是长川县第一国立中学,历史悠久,建立于1929年。
“我本不觉得,我可以靠中考轻松地升入这所学校。
去年过年,在旧城街角算命的瞎子说,2009年我流年大运,一定会有好事发生。
现在想来,所谓好事,大概就是我正儿八经地考进了长川中学吧?
初中的时候可完全想不到,我平子渊的名字,会出现在2009届长中新生名单里。
也不是没有实力和信心,只是考长川中学实在是有够难的。
但是!
中考试卷,竟然在我考试的前一天,出现在我的梦里。
坦率地讲,这应该不会违背多少公平吧?因为,你看,考试的前一天梦到题目,对考试的结果,也不会有多大的帮助。模糊的题目印象,在当时仅仅是消除了我面临大考的紧张,归根到底,我还是靠知识的累积和冷静的答卷,才完成的超水平发挥。
更加幸运的消息是,我梦中阅卷的能力并没有就此消失,而是一直延续到今天。
所以我才能顺利地在这个竞争激烈的名校里立足。
这不算是作弊吧?
……
不算吧?”
“真是恬不知耻!”啐话的是我的前桌,宓绾。
“宓”念作“伏”,伏羲的伏,由于她稀有的姓氏,语文老师特别喜欢她。
今天,学年的末尾,午休,百无聊赖又不想复习的宓绾缠着我陪她玩儿五子棋。
规则:输者分享自己的秘密,无禁手。
第一盘,执白的我挣扎了十五分钟,最后还是败北告终,没有什么大秘密的我只好坦白了“梦中阅卷”的事。
“啊……恬不知耻!恬不知耻!”宓绾的拳头砸在棋盘上,几乎所有的棋子都蹦了起来,连铁板抽屉都发出了嗡嗡的声音。
“嘘!安静!”
宓绾不顾我的紧张,继续批判我:“如果这不叫做作弊的话,上次的学习会,你怎么不光明正大的在全班面前分享你的‘学习窍门儿’呢!”
“就,就算是分享出来,你们……也做不到吧?”我贴着椅背小心翼翼地说道,“而且,恬不知耻什么的……我不觉得这是作弊的原因在于,如果能力不够,提前知道题目也没什么用处,所以……”
“如果没有这个超能力,你能保持班级前十吗?”宓绾盯着我问道。
“考试没有失误的话,应该差不了太多。”
“哼哼!”宓绾站了起来,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势看着我,“问题就在这里,对于考试来说,失误并不是考试的意外状况,而是考试必然存在的部分。
难道你听说过原本就不存在失误,永远不会有失误的比赛么?
提前知道考试题目,极大的削减了失误的可能性,对和你考试的其他人来说,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所以,你这是完完全全的——”
宓绾伸手指着我,审判道:“作弊行为!”
幸好,午饭后的午休时间,班级里仅有的另外两个同学趴在桌子上睡大觉,没有其他人注意到宓绾的这番判词。
环视完周围以后,我举起双手。
“好吧,我投降,我知道这很卑鄙,可是每次梦中阅卷的时候,题目都是送到我眼前,我也没法儿控制啊。”
心里的欲念想接受它,又有个小人跳出来告诉我这样不对,过意不去的同时又无法拒绝。
如果不合理化自己的“作弊”,我早就被内心压力弄垮了。
宓绾眯起了眼睛,“呼呼,承认很卑鄙就好,虽然改不了,但知错总比不知错强……那么,下次你看到题目的时候,能不能顺便抄我一份?”
……
“哈?!”
“我知道!”宓绾忽然坐下,身体前倾,握住我的手,两眼放光,“你今天跟我坦白,其实就是你内心尚存良知的证明,我……我不忍心看到你这样默默承受内心的挣扎,我愿意跟你分担这一切,这一切天降罪恶,就用我的爱来消解吧!”
宓绾一手迎天,一手握拳。
空气僵化了两秒。
“呃……”
中二的妖魄,请可怜我面前的可人儿吧,不要再作孽了。
宓绾有些尴尬地收起了被自己感动的“圣母笑颜”,恢复到本来的面貌,“不给就不给嘛,一脸嫌弃是怎么回事。”
“我有一脸嫌弃嘛?”
宓绾从挂在椅背的书包里拿出小镜子对着我。
“好啦,只是被你的中二吓到而已。”我压下她拿着镜子的手。
“中二怎麻啦?从身高上看,我确实才初中二年级啊。”
——她的身高大概是153厘米。
——似乎是从初中二年级开始就没有再长高了。
不自觉地打量了她,也许胸也没再长大过,似乎发育停滞了一般。
一不小心又对视了几秒钟时间,这回轮到视线飘忽的我尴尬了。
“咳咳,下次考试,如果真的很想知道题目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那,下次物理测验考什么呀?”
“你也太心急了吧!我还不知道呢。”
“好吧……”
“不过,你竟然如此爽快地就信了。一般听到这种匪夷所思的状况,第一反应应该是我在胡扯吧?”
“‘平先生是不会撒谎的。’”宓绾微笑道,“内心的我这样说道。”
我不禁有些沉迷她的微笑。
“这个你认为不会撒谎的人,可是一直靠着作弊在考试的噢。”
“你看,你现在不就没有撒谎吗?”
宓绾拿起我桌子上的教科书,抽出了夹在封面最近考试的试卷,拿出了红笔,提着笔歪头问我:“现在是只有我知道这件事吗?”
“啊……差不多,完整地知道的话,只有你。”
她在试卷的角落工整地写下“成绩无效”四个字。
“暂且这样处理。既然无法拒绝,那么就需要更加努力,直到保证有一天作弊能力消失,也能不输给有作弊能力的自己,不是吗?”
“嗯……”
“在此之前,就由我,永远中学二年级的花季美少女宓绾,代表全世界拒绝承认你的任何考试成绩。”
“呃……”
宓绾把笔收回书包,两手一拍,深吸一口气说道:“好啦!既然你已经分享了你的秘密,下一局下一局。”
收拾完棋盘,第二局我执黑。
不出意料,两分钟我便轻松取胜。
没有禁手的五子棋还真是先手必胜呢……
“那么,你的秘密是啥?”我十分期待地撑着下巴准备听故事。
宓绾思考了一会儿。
“好难喔,我好像没有和你同个级别的秘密,随便说一个又不公平,要不我说个风闻八卦吧?”
我顿时来了兴趣,“好啊!”
“先跟我来!”
“啊?”
宓绾逮住我一路小跑出了教室。
十分钟后。
我们来到了学校的行政楼。
行政楼是回字型建筑,中间是小小的中庭天井,顶上覆盖着玻璃天窗,阳光缓缓,尘埃浮动,十分静谧安宁。
不知道为什么,这栋楼顶楼的楼梯口修有铁栅栏和铁门,顶楼常年封闭。
没想到今天,铁门竟然是开着的。
“诶?为什么……”
“嘘!”宓绾蹑手蹑脚地拽着我,我们以极轻地脚步迈向顶楼。
楼道的墙上有许多情侣留下的恩爱痕迹。
呃……准确来说,是字迹。
墙上有许多海誓山盟和表白的字句,当然,也有一些单相思的诗歌短语。
我停留了几分钟,阅读前辈们留下的青葱岁月。
就当我以为八卦藏在这面表白墙中的时候,宓绾把我带到了顶楼的走廊上。
正对着的门上,挂着铁牌,上书“民主党派活动室”。
民主党派活动室,是学校里民主党派的老师开会和休闲的地方,刚刚新建成的综合大楼里就有一个设施相当先进的活动室。
我看了看栏杆和走廊窗台,从积灰厚度来看,这个旧的活动室被废弃,应该已经有很长的时间了。
宓绾走到窗边往上跳了跳,马尾随之左右晃动——窗户的下半部分贴着报纸,以她153厘米的身高,完全无法看见活动室里面的情形。
“唔………………”
宓绾半蹲着,手撑着自己的大腿,发出蓄力的声音。
然后她轻轻一跳,转过身来,两手上举。
“要举高高!”
……
颤抖着单吊眉,我的面容陷入了扭曲。
“我说,中二也要有个度吧?而且,就算是中学二年级,也不是在公众场合大声叫唤‘要举高高’的年纪吧?”
“哼……”
“所以,你要说的八卦是啥?”
宓绾眨着眼,凑了过来声音极低地问道:“你知道梅蕊玉吗?”
“梅…蕊…玉…好像有听说过。”
“HINT:学校的微电影。”
“啊,微电影的女主角!”
“Bingo!”宓绾继续问道:“那么微电影的导演……”
“啊!我知道,是谷长庚那家伙。”
如果说,在班级里我最讨厌谁,大概非他莫属了。
当然,只是内心里有些不爽快,并不是特别针对他这个人——本来我很少有讨厌的人。
谷长庚考完试出成绩的时候,面对自己考出来的全班最高分,总是对周围的人说:“运气,运气而已啦,哈哈哈哈哈……”
仅仅是这样的话也没什么,更可怕的是,我找不出他不会的东西,他的体育水平极强,校运动会上轻轻松松拿了两块金牌,围棋在全校没有敌手,高一就当上了手谈社社长,钢琴小提琴都是从小就练起的,War3血虐全班玩家,女生们喜欢的韩国组合他也摸得通透,和女生们相谈甚欢。上个月,他和学校宣传部合作,拍一个微电影,编剧、导演、摄影、剪辑、后期几乎都他一个人干的,上传到酷VI网以后竟然大获成功,举校震惊,被拍板定为2010年度学校宣传片。
说起来,也是拜他所赐我才第一次知道微电影这种东西,上网看了看才有所知晓,和之前七间房的网络电影有点像,老实讲,他还真是新潮。
似乎是出于嫉妒,
应该是出于嫉妒,
好吧,就是出于一丝嫉妒,所以我才会有些讨厌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是十分厉害。
名校天才的光环加持,却不知为何让我感觉到有些虚妄。
优秀的不像正常人类,我无法对他产生钦佩之情。
事出反常必有妖,经历过梦中阅卷以后,我对这种超自然非人的强大,总是会犯一点儿嘀咕。
说不准他也有什么神秘强大的妖能,就像我能提前获知考试题目一样。
闲话休题。
“所以,微电影的导演,和微电影的女主角,有什么八卦吗?
等一等……
我的天……随便想一想都很‘八卦’,很‘绯闻’,很‘潜规则’。
我确实是在读高中的吧?
我确实应该身处纯洁的高中校园吧?”
我不禁产生了怀疑。
宓绾忽然一脸坏笑地看着我,“你确实在读高中,但是校园纯洁不纯洁,我就不确定啦。这个活动室,现在是梅蕊玉偷偷午休的地方。”
“什么?你怎么知道。”
“上星期和梅蕊玉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发现她午休没回寝室也没去教室,却来了行政楼,所以悄悄地跟了过来,然后发现谷长庚也到这儿来了。”
“哇,哇哇,哇哇哇……”
正在我脑补画面的时候,楼梯口传来了脚步声。
说曹操,曹操到。
谷长庚有些惊愕地站在楼梯口。
“啊,看来我打搅到你们了,恕我唐突。”大概是意识到了自己失态,谷长庚迅速恢复标准微笑——这也是我讨厌他的地方,缓缓说道,“小心一点,打情骂俏别发出太大的声音,午休时间,教导主任在楼下的办公室里补觉呢。”
他似乎脑补了太多的内容。
“等一下……”我叫住了他。
“我们只是前后桌,不是情侣啦!”宓绾也出声解释道。
谷长庚顿了顿,两手别在身后,如同一支竹竿立在走廊中央,“不是情侣,那……你们俩,为什么,在午休的时候,孤男寡女在这么隐蔽的地方相会呢?一般来说,楼梯口这道铁门可是关着的,连老师都不知道它会开。”
我总不能告诉你,我们来这是为了探究你的八卦吧?
“那你怎么知道他会开?难道,你每天都去那个表白墙留言?哎哟……”我抖了抖身体笑道。
宓绾戳了一下我的后背,“因为,这里是全校灵异地点排行榜第一的诡异之处,平子渊一直想看看,但胆子贼小,所以才把我也拉来。”
……
我仿佛一个智障凝固在那里。
谷长庚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说完,他的眼神在我和宓绾之间来去。
原来个屁啦,你满脸写着怀疑两个字。
“啊……怎么看也没什么诡异的地方嘛,果然是校园怪谈胡扯呢,哈哈哈。”我拉着宓绾,准备离开这里。
和谷长庚靠近,总是有些不快。
“可不是胡扯喔。”谷长庚忽然走到我们面前,开口道,“封锁了十年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蹊跷。”
“那是,这里死过人咯?”我试探地提了句,宓绾闻言缩到了我的身后。
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一股妖风吹过。
还真是像电影里一样,气氛微妙。
谷长庚迈开步子走过来,上身没有一丝晃动,“非常合理的猜测,但是,很遗憾,没有确切的证据,不能认定。”
“那,是这块土地,闹鬼咯?”宓绾小声地说道,声音有些波动。
谷长庚挑了挑眉毛,伸手按在墙上,又看了看自己五个手指指尖的白灰,“闹鬼不至于,一般国内闹鬼的建筑盖不了这么高,超过三层就会出事故的,而且……”
“而且风水师会堪舆地形,有可能闹鬼的地方都会在建房之前设计镇压的方法,比如这栋楼的外形……”我接过谷长庚的话茬儿。
“哎哟?没想到,平兄也通此道?”
啧,干嘛打断我的话,这家伙难道见不得别人装X装的比他好吗?
我也学着他的微笑说道:“不通不通,平时见得多了而已。”
“那依平兄之见,这里为什么会被废弃呢?”
我认真地扫视一圈,地上有不少脱落的白色墙皮。
“可能是建筑物漏水吧……毕竟也是老房子了,设计和施工都有缺陷。”我揣测道,“漏水严重的顶楼自然是无法使用的。”
谷长庚走到活动室门前,说道:“哎呀,真是让人感到意外,平兄平时藏得很深嘛。可惜,运气好一些的话,它就是正确答案了。而且漏水的话,没必要把顶楼封锁起来吧?”
宓绾有些不耐烦了,“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谷长庚正要回答。
突然,咔嚓一声,门锁转动。
门开了。
“唧唧歪歪吵死了,让不让人午睡了?”
门后面闪出一位女生――梅蕊玉。
一脸阴沉的怒容,却很难让人感到不快,所谓极美之人的能耐,大概若此吧?
一抹长发越过肩膀,披在梅蕊玉胸前。她没穿校服外套,身上的衣服也不见光鲜,十分朴素,但看起来气质相当搭配。
“啊?宓绾?是你啊。”梅蕊玉多少还有一些起床气,看完宓绾以后,又瞪着谷长庚,蓄力了一秒说道:“谷长庚,本姑奶奶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来烦我!”
“误会误会,我只是交份文件给副校长,听到这里有声音才上来看看的,纯属路过。”
“误会个鬼啊,每天中午你都要路过这里?来顶楼看看?”
“没有每天中午啊?我昨天就没有路过这里啊。”
“啊,这么巧啊,我昨天没有来这里午休呢。”
“哇梅蕊玉你这是什么意思,搞得好像我一直在跟踪你的午休行踪一样。”
“难道不是这样吗?”
……
什么情况,这看起来并不是情侣啊。
我往侧边弯了弯腰,问道,“所以,他们俩是什么关系啊?”
宓绾眨了下眼,“大概是,校花和跟踪狂的关系吧。”
喔!
喔!!
谷长庚竟然是跟踪狂啊!
这个秘密实在是太劲爆了。
好想向全校的谷长庚女粉丝宣布这个消息。
“我看梅蕊玉,好像认识你啊?”我问宓绾。
“啊,因为那个微电影,我去试镜的时候和她一组的。”
“你去试镜?镜头拍得到你吗?”
宓绾认真地瞪了我一眼,嘴唇蠕动。
我看懂了,她说的是:“去死吧!王八蛋。”
谷长庚和梅蕊玉的嘴架还在继续。
“嘛,冷静,梅梅冷静……”
“你,叫我什么?”
“(梅)没,(梅)没什么。是这样,这两位同学想看看这个活动室,能不能让他们进去,看看?”谷长庚跑来拉着我说道。
梅蕊玉一脸冷漠,“看在宓绾的情面上,进来吧。”
宓绾闻言相当兴奋,窜到门内。
门后面很挤,除了杂物上有厚厚的灰,地面和门都相当干净――看来是有被打扫过。
房内最主体的部分是废弃的“课桌山脉”。十分阴暗,我皱了皱眉头,课桌山脉的里侧墙面以及天花板,一副焦黑破败的模样。
“这就是这个房间的诡异之处。”谷长庚解释道,“这里十年前发生过严重的火灾,导致建筑结构强度降低,可能会有危险,所以就把顶楼封锁了起来。这两年封锁不严,我因为微电影拍摄需要,拿到了这里的钥匙,听说在夜晚,这里焦黑的墙面看起来会是一个骷髅的形状呢。”
“诶?!”宓绾忽然出声,“真的吗?”
“假的。”梅蕊玉声音清冷,“校园怪谈什么都能编,还有人说焦黑在晚上会泛出绿光呢。”
“也许需要从某个角度去看。”谷长庚两手框出个矩形,学作摄影师取景地样子。
注意力转开,在外面看不到的房间另一边,有一条还算宽敞的走道。以及一个巨大干净的沙发,上面随意丢着女式校服外套,看样子,应该是梅蕊玉的。
“哇!”宓绾跑到窗边,“这视角好棒啊。”
确实,行政楼有八层高,从这里往外看,景色十分开阔。
“如果傍晚来的话会更棒的。”梅蕊玉说道。
“在我的微电影里,有这个视角的延时摄影。”谷长庚又表现出了吹嘘的语气。
“怪不得有些眼熟呀。”宓绾手肘撑在窗台上,视线始终看往窗外。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们身后的门突然无风自闭。
随着门发出的一声巨响,我眼前一黑。
最后的那一刹那,过的十分漫长,我甚至感受到自己膝盖不受控制地敲在地上回传给我的触觉和痛觉,感觉到自己的额头重重地拍了下去,意外的是,预感中鼻子的剧痛却没有传来。
那时候,我大概已经失去意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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