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勇气

山丘之下的人群,几乎都顺利躲进了大地之下。

立于山丘边缘直视怪物的丝诺,已能将怪物赤红的巨瞳看的一清二楚,怪物的速度丝毫没有下降,那疾驰而来的脚反而更加撼动大地,它吐出震耳的吼声,让丝诺斗志高昂。

忽然,怪物那垂到膝盖的粗壮手臂向后扬起,暴涨的肌肉将覆盖其上的鳞片与银毛撑开,握紧的拳头如同钢铁巨锤。

怪物飞了起来——不,是竭尽全力地挣脱了地心引力的束缚,向前奋力跳起,一瞬间跨越了山丘与他之间那段漫长的距离,同时,怪物的拳头撼动着空气,已挥舞而来。

丝诺的法杖于空中轻轻挥动了半圈,弧线停下,她的短靴向前踏出,披风摇曳中,丝诺也轻轻向前一跃。

怪物的拳头挥出的巨大风压像是飓风,强烈的吹拂着——站在山丘上的彻抵不住这风,仅能匍匐着用手臂挡开强风,却睁不开眼睛,以至于让彻有种被吹飞的错觉。

——响声。

彻以为是怪物的吼声,震的头骨都开始发麻,在一阵晕眩中,他睁开了眼。

映入眼中的景象让彻颇为绝望,因为这满天磅礴乌云之下,漆黑的巨大怪物依旧狰狞,它恐怖的拳头近在眼前——不,怎么回事?彻感到的绝望转瞬间尽数消逝了,因为,那儿还有一位少女纤细柔美的身姿。

丝诺的法杖抵在前方,仅是这样,便停下了怪物的拳头。

她漂浮在空中,一手压着晃动的魔女帽,唇中流出抱怨——“手好麻啊……这个世界怎么回事……”可另一只握紧法杖的手,却丝毫没有让怪物的拳头前进半寸。

丝诺收回了法杖,与此同时,怪物也收回了拳头。

已防御了对方的一次攻击,大概推测出怪物战斗力的丝诺,开始准备着下一次的攻击。不过怪物却要灵敏得多,另一只空闲的手已经扇向了丝诺。

丝诺匆忙打断了准备,集中注意力转动法杖,让自己飞向了后方,即便避开了怪物手掌的直击,但还是被刮动的风摇晃了一下。

彻呆愣的望着这一切,切身体会到这就是异世界的战斗。他战栗,颤抖,想要呐喊却发不出声,但心脏的律动却愈发高涨,每一次敲击他全身,都在兴奋和恐惧。

加油——彻很想呐喊。

加油……丝诺——彻没能喊出来,因为那位于空中自由翱翔着的少女,着实有些狼狈。

怪物的两只手不停地使用攻击,拳头也好,胡乱挥舞的手掌也罢,它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是强悍的武器,速度和力量也都具有压倒性强大。

被不断攻击的丝诺,不太如意地四处躲避,虽然勉强能避开攻击,却也暂时处于劣势——因为对于她而言,无论哪种战斗方式,进攻这个词,都是需要时间来准备的。

但丝诺绝没有气馁,因为只要有时间做准备,她就能扳回局势。

丝诺很擅长动脑子,于是她估测了那只怪物的臂展和弹跳力后,笔直地向上飞去。在乌云和大地之间,丝诺睥睨着那只怪物,即便隔了这么高,可它看起来仍如一座小山,依旧很有气势。

怪物向上瞪着她,压低身子猛地一跳,尽全力挥出拳头——可还是没能够到。

攻击失败的怪物坠地了,大地摇晃引发了震动,抑住内心的杂乱情绪,丝诺合上眼睑,再度睁开,坚定的找回了平常那份自信。

为了挽回自己之前的失败,丝诺下定决心,要用强大的法术,所以她开始急促地吟唱——

“Nunquam submergiove aut diffugo

(我绝不驱散已燃的怒火)——”

怪物并不愚笨,知晓了自己触及不到丝诺后,便转而瞄准了站在山丘上的那个男性。

那个男性穿着的黑袍颇有些威慑力,怪物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挥起拳头,从天砸向了山丘上的彻。

“Ira inflammata mea vita ad salutem nominarit

(我的生命坚定而无法颠覆)——”

依旧吟唱着的丝诺,仅是沉浸在操纵自己精神力量的氛围里,认为如果是那位黑魔法师,就不需要担心,只想尽可能的展现自己的力量。

拳头要挥下来了——

彻听见了那拳头落下途中,怪物手臂皮毛的呼啸声,整个人也被拳头的巨大阴影覆盖了。

彻的脚动不了,心脏的震动如此缓慢,过往的人生不断浮现于脑海中,可心境却空白一片。

要躲开才行……躲开才行……即便这么想,可他没能迈开脚步,在这0.1秒内的呆滞间,怪物的拳头已经砸了下来。

死了……吗?浑身发麻的彻如此想——不,他还活着。根本不用确认,也能知道自己全身都还完好无损。

彻立马抬头望去,仿佛要融入乌云里的灰色身影——丝诺仍在聚精会神的做着准备。不是她帮了自己,而是——这座山丘?彻愕然地发现,怪物的拳头将空中平白无故的砸出了裂痕,似乎是有什么透明的东西,挡在山丘之外。

也因此,阻挡了怪物的拳头。怪物的低吼不断,因为似乎有些碎片刺进了它的拳头里。

还活着……彻意识到这点,膝盖忽然失去力量瘫坐在了地上。他吞了吞口水,万千思绪涌出,庆幸、后怕、恐惧、喜悦——以及,知晓自己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抱歉,防御机能不全……希望……您能自行解决敌人。”

电脑的声音,从山丘的小门内传来,虽是细微的声响,却被彻听入了耳中。而且,彻没有听漏,电脑机械式女声里蕴藏着的无奈和期待。

“谢谢。”

无论电脑听得见也好,听不见也罢,他还是这么说了。

彻站了起来。

本该就此被砸成肉泥,甚至连人的形态都留不下来,这样不像样的自己,却还活着。

自觉还活着的事实如此深刻,彻刚刚的恐惧感因而渐渐褪去,彻只是这么想——不能浪费这条性命!死亡将至,恐怕死亡也无法避免。可,那又如何。死之前,有要做到的事!不能让丝诺看不起自己,就算死也要壮烈些!

他浑身都在颤抖,却不是因为战栗,而是战斗的意志,和难掩的兴奋在敲打自己全身的每块肌肉。去吧,战斗吧,来吧——

疼痛?那算什么。一头雾水?那又如何。赢不了?那可正好。

彻无言地弯身,捡起了地上的碎片,那是这座山丘防御系统的碎片,锋利的边缘立即划破了他的手,但这是他唯一能入手的武器,透明的碎片上,流淌着彻自己的鲜血。

很好。

恐怖的怪物,压倒性的怪物,无论怎么描绘它的强大,那都无所谓了,自己的渺小,他是深刻知晓的。即便如此,那也不是理由——不是自己不能反咬他一口的理由。

既然还活着,那在死之前,不狠狠在它身上,留下自己活过的证据,就太亏了吧!这样的话,也能死的辉煌些,至少在死后,丝诺也不会看不起自己吧!

于是,彻向前奔跑,颤抖的双腿不太灵活,即便如此,他还是感受到风在吹拂。彻向着正在准备下一次攻击的怪物奔跑,奔跑!

手中握紧的武器已鲜红如血,不是很有意思吗!将自己的愤怒,借由血液和疼痛,向它怒号出来吧!彻用力的踩到了山丘边缘,鞋底碾碎泥土高高跃起,此时,大地就在彻的身下,他离那只怪物也愈发接近了!

彻高举赤红的碎片,要榨干喉咙里所有声音般,大声怒号。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碎片切开了风,向着怪物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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