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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麦城位于丰州最北边，距离大楚与北胡的分界线——漠河——也不过一日的教程。但在过去，想从麦城入境北胡，即便日夜兼程，也得花上十天半月，才能跨越漠河、阴山两郡，到达边境。两国之间从半月的隔阂到一日的亲近，全仰赖当年在漠河南岸结成的漠河之盟。
如今，天南海北的商队都汇集于麦城的开放贸市，使得数百年来都无比贫穷、干旱、衰败的麦城瞬间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半年时间，麦城便又原来几千人口的小镇变为了十万人口的大城。拔地而起的高墙储存楚胡两国的财富、宝物、物资，四通八达的官道将它们运往四海八荒。
麦城成为了丰州皇冠上最昂贵的宝石！
天公不作美。入春后，由北边吹来的大风总卷起百丈的沙尘风暴，席卷麦城外的天地。沙暴过后，一片狼藉，了无生机。楚胡间友谊的象征，跨国官道又一次被淹没。可天灾抵挡不住商人们的勇气。从麦城北门往外看，一队队商队从远方的废墟中幸存，正热切地来到纸醉金迷之地。
与牵着骆驼背着行囊的商队截然不同，一辆装饰华丽，在炙热的日光下闪闪发光的马车飞驰电掣地从路人间穿梭而过。嘶哑的马鸣声，刺耳的鞭挞声，同车轮飞速滚动的吱吱声混为一体。马车扬起的烟尘漫天，遮掩了一路行人的视线。
车上的女人热情昂扬地挥鞭，嘴上高喊着“快”“再快”。马儿似乎也在呐喊声的刺激下，卖力飞奔。
透过车帘，坐在丝绸软榻上的雀目不转睛地望着车窗外的辽阔荒原。
这里本是一片贫瘠，现在却像百花吸引群蜂乱舞。
她掀开帘幕，向正沉浸在驾车催马的女人叫道：“到哪了，鸾！”
“快到麦城了！”
鸾紧盯着前方回道。
雀有些不耐烦地道：“你都说了几次快到了？”
这一路上，鸾走错了不晓得多少条路，差点就渡过漠河到北胡的地境。幸亏遇到一队北胡商贩指明了方向，才没造成外交危机。终于，这一路上紧赶慢赶，赶在日落之前到麦城了。
高阳渐渐地下了她的眉梢，又强烈而刺眼的灼日变为热情似火的栖霞余晖。
远方的阴山成为了落日的归宿，雀想起了一位故人。他曾说，在千年之前，梁始帝登上阴山，留下了一座丰碑，上面刻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那是所有中原人祖宗的祖宗立下的誓言。但时过境迁，那座豪言壮语的碑石恐怕早已被北胡人夷为平地。
“诶，想什么呢！”
鸾拍了拍雀的肩膀，关心道。
雀翻了个白眼，说：“想我早上为什么不自己一个人走回近在眼前的麦城。而是陪你这个路痴一起白白浪费了一天时光。”
鸾辩解道：“我还不是想快点回去嘛。没看到我已经以我驾车生涯最巅峰的速度在赶嘛。”
鸾还想在替自己的失误做合理的解释，但雀听众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了。
鸾担忧道：“你怎么了？路过漠河之后你就一副心思沉重的样子。”
雀一把抱住正在驾车的鸾。
“诶诶，你别啊。我还在……要撞了！”
好不容易将马车从驶向斜坡的命运扭转回来的鸾，却发现雀心安理得地躺在自己身上，一点没有负罪感。
鸾试探道：“你又想到那个人了？”
雀没有回应，而是把头埋到了鸾的胸脯，一边戏谑道：“又变大了，嘿嘿，不会是他……”
鸾一个手膝重击，让雀捂着头大喊要死了。
“别岔开话题！”
“什么人啊？不知啊？”
雀说起了丰州北部的方言。
鸾揉了揉刚才击打雀的额头，用缓和的轻声道：“这次回去，千万不要在提他，明白吗？”
鸾的声息触碰到雀的耳翼，要小锤敲钟一样落在了她的心坎。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马车与夕阳赛跑，直到大地与半月相见，天边的鱼肚白若隐若现，方才抵达了目的地，麦城。
晚间，麦城北门的人流依然巨大，车辆也是从城内排到了城外。
雀与鸾下车准备步行挤进麦城时，雀发现这里和一年前相比，完完全全变了个样。一年前，她刚刚来麦城时，这里还都是一片洼地，人烟稀少到举目无所依；而今却已然是人满为患，车水马龙的大城了。
她突然反思是否是自己错了。这种想法令她害怕，她当心自己的决心已在一年的消磨中丧失殆尽了。
在伸手不见五指前，两人还未找到房位，只能人头割肉，入住了有间客栈的天字一等客房。鸾说要逛街买点礼物回去，让雀自己先睡。
午夜，半月当空，星汉灿烂。
雀躺在金丝楠木床上，靠着蜀锦玉枕，鼓捣自己瘪皱的钱袋，心里直打鼓。
恍惚间，传来一阵敲门声。
雀起身开门，站在门外的是逛了一晚上街的鸾。她一入房，便挤进的被窝。丰州虽已入春，但晚间仍然冻彻心扉。
鸾小姐眨巴着媚眼，对雀明送秋波，用亲切的口吻道：“雀郎，快来玩呀……”
雀盘坐在窗前的坐榻上，闭目合掌，运起了功。
鸾自讨没趣，无聊道：“雀红衣大人不愧是十年来……这么冷的天气依然彻夜通宵练功……”
任鸾使用美人计、激将法、苦肉计等，雀依旧不动如山，如石佛般静坐。
“呵，男的赶我就算了，毕竟还有柳上惠嘛。连个女的都要赶我走，我就这么让人嫌弃，这么没有吸引力吗？”说罢，鸾旋即欲泣。
雀只动了动口道：“怎么，他赶你走？你们不会现在还没熟吧？”
雀嘴里的他是鸾的青梅竹马，也是雀的朋友。
鸾侧着身子，面向雀泣道：“他说，他要等，等我们成了亲之后，再……再要我。”
雀忍不住笑了笑，片刻才止住，强忍着笑意道：“确实，确实是他的风格。”
“你说，他怎么这么犟！简直是个木头！”鸾气道。
雀觉得自己应该为自己的友人辩解一番，便说：“至少证明了你的青梅竹马没有变。以前是这个脾气，现在也是这个脾气。”
她想起了在死人岛的回忆，想起了当时她们仨的经历，喉头泛起了一丝甜意。
“话是这么说，但他也应该成熟点才对。”鸾恨铁不成钢道，“不要每次都让我主动，这让我很尴尬！”
雀气恼道：“你知足吧，看看整个红尘教，有谁像他那样守身如玉。难不成你还希望他经验丰富？”
雀的话让鸾平复了心情，她想了又想，食指放在目光与烛光之间，绕了一圈又一圈，小声道：“又是我的错咯。”
雀像一个母亲看到孩子成长一样，欣慰道：“你没错，他也没错……”
鸾接话道：“错的是这个世界。”
话音刚落，窗外响起了更夫敲锣声，一句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传到大街小巷，也传到了天字一等客房。
听着这催眠之音，雀有些困顿了。
等到更夫过去后，鸾又问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雀敷衍道：“我不知道你该怎么做，因为我只是个……”说到一半，她停了下来，把心思重新放回修炼。
一年来，雀感觉自己的内力越发充盈，是将要突破的前兆。果然，她的潜心修炼没辜负她。但走到这一境界，她才发现自己里真正的强者的距离有多远。
雀心想，武道一途真是举步维艰啊。不是谁都有一个当殿主的父亲。想到这，雀有心睁眼一看，发现鸾正摆弄她的鬓发。
“你敛气之术是越来越好了。”
雀真心称赞道。
“一般一般。”
鸾少有没有蹬鼻子上脸。
“如果你愿意，刚才我已经死了。”
“如果你愿意，我活不到刚才。”
四目相对，月下无言。
春风忽至，逗弄窗棂嬉笑摇摆，溜入屋中。
鸾打了个寒颤。雀结束了打坐，解开自己的袍子，予鸾披上。
“冷飕飕的天气，穿这么少出来，小心着凉。”
“那你不冷吗？”鸾合手将雀的手掌包住。
雀开了个玩笑：“我有神功护体，水火不侵。”
鸾被逗笑了，半认真半笑道：“白天你是不是想到了元卫炎将军。”
“在漠河前，你不愿走。一年前，你到麦城。都是为了找个真相。”
“现在，你都看到了。我本不应讲这些话的，应该由你自己评定是非曲直，雀。别再把自己关在心牢，雀。亲自出来看看这世界吧，雀。”
雀抱着鸾，面寒如霜，冷冷道：“什么时候走？”
鸾答道：“明早。”
“从这回去长则半月。”
“短则十天。”
雀贴着琉璃窗仰望星空，默默道：
“这前年回去可要个把月啊。”
与此同时，在距离麦城半月路程的丰州首府——姜城内，借着稀疏星月的夜幕掩护下，一处隐蔽的暗室内，两个漆黑的身影正在交谈。
“你来了。”
从阴影中发出一声厚重深沉的话音。
“大人，招小人有何吩咐。”回应者嗓音尖锐，好似暗无天日的洞窟里常有的蝙蝠凄鸣。
一本书册从阴影中扔出，跪在地上的黑衣人连忙捡了起来，刚认出封面，便欣喜若狂地问道：“大人馈赠小人如此贵重之物，是小人有什么可以帮的上忙的地方吗？”
阴影哼了一声，冉冉讲道：“有件小事想请你行个方便，不知你意下如何？”
“大人对在下恩重如山，别说一件事，十件、百件都不在话下。”
黑衣人全神贯注地翻阅书册，满口答应道。
“如此甚好！”
夜里的打更声过三巡，有早起的雄鸡已经开始了叫日。
“这样……会不会太……”
在暗室里，黑衣人断断续续地推诿道。
阴影中人似乎对他的推托感到不满，重重地跺地，连屋子角落的烛灯都被震倒了。
黑衣人连忙趴倒在地，吓得浑身发抖，战战兢兢。
没过多久，阴影中人又心平气和道：“其他的事，你无须担心，由我做主。我知你是害怕那些人出面，不用怕，有我为你撑腰。而且，我和教主谈好了，你尽管出手，不要顾虑重重。”
“我久未收徒，一身传承恐断。我看你聪慧，若事成，你便到我这修行。”
话音逐渐变得清晰明了。原来是藏在阴影中的人走了出来，他全身如浴燃焰，一出来便将暗室照耀得亮亮堂堂。他迈步到黑衣人跟前，炽热的火焰让黑衣人难以呼吸。
“决定权在你。”烈火焚身之人说道。
黑衣人抬起额头，泪流忙面回道：
“师父在上，收弟子一拜。”
暗室里传出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奸笑声，在午夜的萧萧春风中化为乌有。
PS：PS：改了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