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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文没想到居然是找自己的，诧异地打量这个神秘来客，竟没看清他的长相。
哪怕是面对面，那人也仿佛通身隐在黑暗的雾中，明明真实存在，感觉上却缥缈无比，像一团伸手就能搅散的幻影或烟云。只有胸口正中一枚巨大古怪的图腾十分显眼，用发光般的银线绣成，那是两条十字型交错的莫比乌斯环，缠绕着一只倒三角瞳孔的眼睛。
从没见过的图案，但麦文能感觉到旁边两个囚犯越发诡异的沉默，不知从何而来的压迫感不知不觉凝滞了空气，让他呼吸困难，脊背汗毛都竖了起来。“嗯……你们首领是哪位？”
“请恕在下不能透露过多，等您见到就明白了。”神秘人的语气极为平淡，毫无感情起伏。“您难道不想知道一切的真相吗？”
真相？
麦文愣住了。
今天之内实在经历了太多挑战神经的事情，就算他思维强度超乎常人，此时也已经疲惫万分，对上那双藏在雾后的眼睛时，脑中紧绷的弦忽然被触了一下。
也就这瞬间的功夫，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朝前踏了一步，外界看来就是妥协地站在神秘人面前，涟漪在脚下荡开，被莫名的力量托举着，居然也没有下沉。
……怎么回事？！
这个家伙对自己做了什么！
麦文惊惧而又愤怒地看着对方，神秘人微微有些诧异，但也并没有解释，向旁边两个一言不发的囚犯点了点头，便领着手脚僵硬如木偶的麦文踏过水面，没入那片宽广深邃的黑暗中。
“啊啊，好像不简单啊。”
格蕾茜无法阻止，看着两人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皱了皱眉。“本来还以为是巧合来着……果然有阴谋吗？”
“哎，你怎么成天阴谋阴谋的，这难道就是被害妄想症？”
荒术倒是呆愣之后便满不在乎，别看外表凶残，其实他很佛系的，从前就奉行顺其自然，来到塔牢后更加没事可干了。“反正我们进都进来了，那些守塔的再怎么搞事也……雾草，莫德里希你？！”
还在对着水面沉思的格蕾茜一惊，回头一看，只见荒术已经被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扇进了水里，原本的位置落了一个颀长笔直的人影，宽大的翅膀如折扇般合拢，每根羽毛都镶着明亮的金边。他没怎么注意旁边的格蕾茜，对着守塔人消失的方向，面具下的脸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呃？您这是？”
袭击者看了她一眼，依然没说什么，不过不要紧，塔牢里谁都知道莫德里希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比如现在，那神情分明就是让她避开，别耽误事儿。
格蕾西还在纳闷，便见他取出一根金色细边的黑羽毛，在半空中轻轻一划。
风声平地起，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簇拥着羽毛脱离男人的掌心，与此同时满天浮游光点全都静止了一瞬，而后潮水般朝羽毛泳去，点点微茫逐渐扩大，最后汇成浩大夺目的光之洪流，随风旋转着扶摇直上，在半空中形成一架看不见尽头的华丽旋梯。
远方传来钟摆的声响，十二声过后，当完成任务的羽毛落回莫德里希手中时，旋梯上响起了有节奏的铃声。
晨曦为衬，月光做纱。头带冠冕的少女踏着微亮的台阶，扶着把手缓慢下行，两只拳头大小的淡金色蜂鸟悬在身后，替她衔着拖地的裙摆，她微微垂眸，自高高的旋梯上俯首，如同天国的使者降临深渊。
说找领主，领主就到了。
“朵兰娜大人贵安，今天您比往日更加美丽了。”
格蕾西单手提着裙摆，遥遥朝旋梯上的少女行了个礼，她可以肯定对方并不认识自己，但在领主跟前刷个脸总归是好的。
少女低声道谢，似乎沉浸在什么心绪当中，当格蕾茜抬起头时，捕捉到了对方眼中一丝转瞬即逝的失望。
失望什么？
印象里现任这位佩雅公主很少离开塔牢顶层，倒是非常教人省心，既不像以往候选者那样对这神秘的监狱充满好奇，也没中二上身到认为自己能收编这些，跟她接触过的只有莫德里希——这家伙是囚犯们心照不宣的公认代表，跟每任佩雅公主都接触最多，到朵兰娜这已经不知是第几辈了。
有句话说的好，事出反常必有妖。
格蕾茜大脑飞速转动，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位的背影，直到她走下旋梯，登上莫德里希不知从何处牵来的摇船时，才突然出声问道：
“您认识那位误入塔牢的先生吗？”
朵兰娜的动作顿了顿，
并没惊讶她发觉了这件事，声音在那一瞬间忽然温柔得令人诧异，让格蕾茜想起早已模糊在记忆深处的海港微风。自五月南下，穿过圣洁的安卡群峰与古老的星湖祭坛，如春神的裙摆携着生机拂过高地荒野，所及之处长满郁郁葱葱的嫩芽。
“也算是认识吧。”
耀眼的光芒很快淡去，旋梯又恢复成无数发光的蜉蝣，飘荡着散开满天满地，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
倒霉的荒术刚从水里爬出来，有气无力地趴在浮桥上，嘴里还在嘀嘀咕咕：“丫的死狗腿目中无人，没公德没人品没爱心，成天装凤凰的死乌鸦，别让老子逮着你……”
格蕾茜斜睨一眼脚边的落汤狗，微微叹气，从南瓜灯里摇出火苗，帮他烤干湿淋淋的毛发。她的表情沉静而深刻，一句话没说，便转身离开了这片地域。
若她如传言中那位死者精灵一样能听见世界的声响，定会惊于刚才那阵无与伦比的悠久浩大，如喷涌向天际的洪流自耳边奔行而过。
那仿佛是一切的开始。
虚无消散，当她梦中醒来时，发现自己坐在街边的长椅上睡了过去。太阳刚刚完整地升出地平线，耀眼的光芒照射着王城鳞次栉比的房屋与塔楼，高山、湖泊、田野、森林，还有头顶钻石般的浮空岛屿，尽皆沐浴辉光。
还真是……久远的记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