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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驱赶牲口一样驱赶着奴隶的队伍，是一件累人的苦差事，对伊莱娜而言尤其是如此。挥舞鞭子的体力倒是不算什么，吆喝着一些粗言秽语也只是多费一些唾沫而已，但是良心上的苛责却无论如何都逃避不了。
即便如此，伊莱娜也不得不为了生计，继续做着这件事情。
因为订金已经被花光了，现在的她一贫如洗。
她现在要做的事情，是把赫尔提所有的奴隶都赶到卢文特城外的集市上去。那个集市建立在联邦和林特帝国的边境线上，中心范围是渡口和两边的河滩。向卢文特这边延伸到城门下，向林特帝国那边延伸到山麓的深处。这个集市是整个东方大陆最大的奴隶交易集散地，汇聚了两块大陆——也就是整个世界——的奴隶贩子，珑帝国、林特帝国、联邦，甚至是游牧的内陆国家塔兰西瓦尼，只不过他们过来贩卖的是自己。
这种黑暗、血腥、残酷、冷血的贸易，是卢文特的经济支柱，是支撑这座城市繁荣发展的第一推动力。在奴隶贸易的基础上，才有了贩卖普通货物的商人，打造各种器具的工匠，和治病救人的医生。
伊莱娜当佣兵的这两年也算是把联邦十七市都走遍了，卢文特算不上最繁荣的城市，却是最令人厌恶的城市。威尔第和加路士港都要比卢文特繁荣，那两座城市的居民要比卢文特的市民更富裕，生活更加奢华、浪费，但却比卢文特的人更加勤奋，更加谦逊，更加礼貌。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大概就是卢文特久久不愿放弃的奴隶贸易吧。
毕竟这种方式赚钱最快也最省力。
伊莱娜在来到集市上之后，这些问题就在她脑子里面打转。她很庆幸自己的童年有一个像奥利凡多那样的老师，没有把自己变成一个空有一身怪力的女人，自己算不上聪明绝顶，至少也比普通百姓知道得多一点。
不过，凭她现在的智慧，是没有办法给这么复杂的问题和状况理出个头绪来的。
昨天晚上回旅店之前，赫尔提带着伊莱娜去了一趟卢文特的执法厅，在集市上申请了一个很大的位置，用来看管那些奴隶。赫尔提贩卖奴隶的手段也算是别出心裁的：他会把手上所有的奴隶都拉到市集上，一并展示出来，在现场任由顾客挑选，他在一旁是不是说上几句恭维的话，成交的价格总会被他抬高一点。
这个办法屡试不爽的原因在于，他一向只靠非人类种奴隶赚钱，尤其是精灵。赫尔提是少数贩卖没有烙上法印的女精灵的奴隶主，这样的女精灵奴隶在“某种用途上”更具趣味性——她们会进行无力的反抗和挣扎，这样的商品自然能买上一个好价钱。
不过今天，生意可能不太顺利。那个花了大价钱弄到的位置，被人占了。
占了那个位置的，是一个卖烧饼的珑国老汉，他的吆喝声中有浓厚的珑国口音，脚边放着扁担和两个装满了烧饼的箩筐。
伊莱娜由于带着一群奴隶来到集市上，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再加上“奴隶贩子赫尔提”的名字在卢文特也算是比较响亮的了，自然有很多人让开了路，但是这个老汉就待在那里，继续卖自己的烧饼，即使没有人敢凑上前去。
伊莱娜走过去，对那位老汉说：“大爷，您占了我的地方，能麻烦您让让吗？”
“哦，好好好。”
伊莱娜本以为老汉会和他争执一番，没想到他爽快地答应了。他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往旁边挪了挪就不动了。伊莱娜倒也不急着赶走他——反正那个脾气暴躁的胖子还没来，让他在这里多卖一会儿也可以——抱着这样的想法，伊莱娜象征性地挥舞着鞭子，把奴隶们驱赶进这个区域，再用那套铁链、锁头构成的独特工具，把他们每个人的都连在一起，在土里深深插入一颗大铁钉，把铁链固定在地面上，这样一来他们就没有办法逃跑了。
从早上忙到现在，伊莱娜还没吃饭，肚子里面开始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一块烧饼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饿了吧，尝尝看。”原来是那个老汉递过来的，“我家老婆子做的饼可香嘞。”
伊莱娜笑着摇了摇头，拒绝了他，说：“我身上的钱不多了。”
这只是个借口，她只是从来不吃陌生人递过来的东西，那样太危险了。
“小姑娘真会说笑话，干你们这一行儿的，还能有身上不带钱的啊？”老汉市侩地笑了，一扬下巴，用下巴尖指了指在旁边蹲着的的奴隶们，还特意打量一下，就像看牲口似的，“一会儿的功夫这一头头都能变得金灿灿的吧。”
老汉口中的“一头头”是卢文特这里用在奴隶身上的量词，而“金灿灿”指的，自然是金币了。
伊莱娜保持着笑容，没说话，继续摇着头。
就算想开腔反驳也没有用啊，明明就干着为人所不齿的勾当，还想要说明自己的善良不成？只不过放走了那么几个人，又不是救了所有的奴隶。再者说，就算救了所有的奴隶，也没办法让死人复生。
可是卖烧饼的老伯似乎还没有放弃，他又继续对伊莱娜说：“那大伯这烧饼不弄你钱，算请你，成不？”
老汉口音浓重的话语听起来很真诚，令伊莱娜的心里暖暖的，再加上自己的肚子不断抗议，让伊莱娜有了收下这份好意的心思。
但是她没有这么做。
“这样吧，大爷。”伊莱娜提出了一个建议，“这里面的人类奴隶，你挑一个吧，我换你一个烧饼。”
“那姑娘你不是亏大了，这我咋好意思么。”
“其实我家老板不在乎一两个人的，有那几个精灵在就够本儿了，换您一个烧饼我还觉得过意不去呢，您不是说这烧饼特别香吗？”
老汉似乎不打算再推辞了，毕竟这种赚大发了的买卖，可不是每天都能遇上的，他说：“那大伯给你换个大个儿的烧饼吧。”说完，他就撩开左手边那筐上没敢掩饰的厚面布，从里面码的整整齐齐的烧饼中挑了一个大个儿的，递给了伊莱娜。
伊莱娜接过烧饼，没着急吃，而是对老汉说：“那您看看，要哪头？”
没想到老汉的答案竟然是脱口而出的：“那个，要中间儿那个小丫头片子。”
事情有点蹊跷。
伊莱娜走过去，解开那个小女孩儿身上的锁链，一只手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带到了老汉面前，将那个小女孩儿交给了他。
“您真有眼光啊，这头是这一群里面最水灵的一个了。”伊莱娜刻意模仿了赫尔提的遣词造句，想看看这个老汉是真的想买下这个奴隶，还是另有隐情。
老汉对伊莱娜的话没什么反应，只是点着头，应和着，伸出的双手有些颤抖，轻轻牵起了那个小女孩儿的手，摩挲着。之后他没有道别，没有道谢，一言不发地牵着小女孩儿的手离开了这里，连烧饼筐和扁担都没拿走。
看来是被伊莱娜猜中了。
她俯下身去撩开两个框上盖着的布，把烧饼拨开，发现下面都是一些武器，有马刀也有短铳。伊莱娜拿起一个小一点的烧饼，掰开一看，里面有很多不应爱出现的红色粉末，散发着香甜的气味，应该是某种可以让人昏迷的药剂。这老汉是有备而来啊，而他挑中的那个小女孩儿，跟他也有不同寻常的关系吧，说不定他很早之前就盯上了赫尔提了。
早知道今天就应该偷懒让那头肥猪过来。
伊莱娜有些懊悔，错失了一个让那个奴隶贩子得到报应的机会，又看了一会儿手中的烧饼，然后把它扔回了那个框里，自己去对面的摊子上买了两个粗制面包，填饱了肚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