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走……”
“不要走好不好……”
“我带你离开,我们不要再管这些纷争好吗?”
男人跪在血泊里哭喊了一遍又一遍。
三千里焦土,漫天白雪,尸横遍野。
雪地里用鲜红的血液描绘了一个巨大的法阵,法阵中心,女子执剑半跪在诶,勉强撑住自己的身体,乌发散落,鲜血染红了一袭素衣。
然而,却早已没了呼吸。
“你睁开眼看看我……”
……
今生: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房间,霍娴皱了皱眉,慢慢转醒,枕头不知何时却湿了一大片。
左臂传来一阵抽痛,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这一觉,霍娴睡了三天。
这几天一直在做同一个梦。梦中的人物似乎都蒙上了一层纱,但她确定这不是曾经在电视剧里看到的某个场景,可梦中一切又真实得可怕。
她似乎能感受到那个女子心中的平静。她不明白,她怎么可以如此平静地面对死亡。
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在医院,一个男人佝偻着背趴在床边睡着了。
“老爸?”她鼻子一酸。
男人换换睁开眼,再看到她醒来时一把搂住后者,老泪纵横。
“乖女儿,你可算是醒了!吓死老爸了你知道吗!”
“老爸……”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等着,我这就叫医生!”
“对不起……是我不好,老爸,让你担心了。”
“好端端的在房间里怎么就突然昏倒了呢?你可把我吓死了!”老霍焦急地把刚进门的医生拉到床前,“医生你快看看,我女儿情况怎么样,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之类的。”
霍娴看着男人满头的细汗,双眼有些模糊。
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
“阿娴,你可好些?”
辛无忧盘腿坐在湖中心的一多巨大红莲上,感受到女孩转醒,缓缓睁开眼。
霍娴推说自己累了想休息一会儿,老霍点点头满脸担忧地跟医生一起离开。
辛无忧犹豫了一下,轻轻攥住拳头,出乎意料的,霍娴并没有拒绝她的寄宿。
湖中心白衣祭司的双眸变成乌木色。
辛无忧检查了一下她左臂的伤势,光滑的左臂突兀地出现一条狰狞的疤,明明是昨日的刀伤,看上去已经是陈年旧伤。
“阿娴……对不起。”
辛无忧低下头。她感觉不到她的疼痛,却知道那一刀下去有多疼。
霍娴摇摇头,忍痛笑笑:“是我突然跑过去救那个小姑娘,我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别说是你了。”
“原来被刀砍是这种感觉,哎呦喂,真疼呢……”霍娴顺势躺在红莲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你别说,你这圣湖还真厉害,一个晚上就把我治好了!”
辛无忧垂眸。
“哎,这湖水既然能治伤,那能不能活死人肉白骨之类的啊,那不是特厉害?”
“我喝一点会不会长生不老啊?”
“如果把它运出去卖的话我们会狠狠赚一笔吧?到时候就可以把拜月教扩一扩,再招一些教众,那我们就是天下第一大教了!”
“阿娴……”辛无忧打断她,“不会有下一次了。”湛蓝色的眼里有暗暗的光。
霍娴摇摇头。
“无忧你知道吗,我突然知道了,我们的宿命绑在一起,我注定要为你而死……”
少女下床,走到窗前,轻轻抚摸镜中少女的脸。
“你看。”霍娴笑。
辛无忧攥紧了拳头。
一切都注定了。
今生:
白衣祭司留在圣湖养伤。圣湖养魂,她在这里霍娴能减轻痛苦。而霍娴待在病房,老霍死活不让她出院,坚持说要再观察观察。
在知道了圣湖水只对祭司有用后,霍娴彻底打消了要靠卖水一夜暴富的美好梦想,整日躺在病床上上无所事事,看着老霍给她带来的小说,昏昏欲睡。
“什么嘛,富家公子爱上美貌婢女,遭恶毒公主棒打鸳鸯……没想到现在还有这么烂俗的剧情。”
“还有这个,极品王爷遇见刁蛮郡主。”
“穷苦书生奋发图强迎娶貌美天仙。”
“这都是什么穿越千年的套路啊,看个开头就能猜到结局好吗?”
……
辛无忧经常寄宿查看她的身体状况,大多时候都是打坐,偶尔打量一下病房内的摆设。
她没有实在地见过现代世界,霍娴倒是在她那个世界混的烂熟。她对现代的理解只比其他古代人多了一点点。拜月教事务繁忙,霍娴也提过好多次,可她实在抽不出空到现代好好逛一逛。
其实生活在这里也挺好的。
雪白的墙壁和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儿,说起来大概是她对现代世界的第一印象。
老霍送饭进来的时候,辛无忧正休息。
“阿娴,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老霍说着,探出手想要摸一摸她的额头。
辛无忧触电般躲开。
老霍愣了愣,随即笑道:“怎么了?”
“没……”辛无忧低头。
“阿娴啊,不舒服就跟老爸说,老爸去找医生,咱别强撑着。”老霍递给她一碗汤,笑,“这老鸭汤老爸炖了两个小时,你趁热喝了,补补身体。”
“快高考了,老爸知道你压力大。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再努力努力,肯定能考好的。”
“老爸给你请了个家教,等你病好了就来,到时候你跟着老师好好学。”
见辛无忧不回答,老霍揉揉了她的脑袋,又嘱咐了几句便坐下拿了一个苹果认真的削起来。
辛无忧看着碗里的汤,轻轻抿了一口,温暖的感觉瞬间席卷了五脏六腑。
阿娴很幸福呢。
前世:
在霍娴的伤差一些便能养好了的时候,圣湖边突然来了一个佝偻的老妇人。
霍娴不会轻功,只能站在红莲上踮起脚尖使劲打量岸边的老人。
那老人见了她,或者说见了白衣祭司,放下竹杖,深深低俯,用沙哑的声音恭敬地道:
“祭司大人。”
霍娴一个机灵,被祭司的灵魂强行挤回了自己的身体。
“哎哎哎?怎么了?”
辛无忧脚步虚点,眨眼便到了岸边。她背对着老人,负手而立。
“祭司大人……”老人苍老却明亮的双眼略带悲哀地看向白衣祭司,缓缓点了点头。
白衣祭司眉头紧皱,目光一下就冷了下来。
伽蓝殿上,左右护法跪在殿中,只觉耳畔略过一阵轻风,下一瞬,主位前已经坐了一个人。
“大人。”左护法清河埋头拱手。
“他们已经到了姆渡口。”
“教主如何?”辛无忧问。
“教主在月神殿,四面都派了人日夜看守。教主多次问起属下只说祭司大人要闭关。”清河答。
无忧点点头。
“随我去见客。”
苗疆,姆渡口。
苗疆关隘只有姆渡口一个,除此之外,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边。草木茂盛,四季如春,路旁总是开满不知名的小花,空气中都是淡淡的花香。
满眼都是生机勃勃,仿佛只要在这片土地上,生命就永远不会停歇。
十万大军,七百辆架火战车,黑压压的一片,此时正兵临城下。
魏国是铁了心要拿下苗疆。
为首的男人一身玄铠,立于大军之前,座下是赤色如血的红棕烈马,单是立着就已气势逼人。
“难怪陛下会对苗疆心心念念几十年。”一旁马上的一位青衫公子微微一笑,手中折扇有以下没一下地轻摇。
“鲜少有你看上的地方啊,怎么样,等我攻下了苗疆,要不要留下来住一段时间?”男子打趣道。
“倒是个好注意。”喻柏杨思考了一会,“不过,若是开战,这么好的地方怕是要生灵涂炭了。”
男子眯起眼,目光转向并不算那么高大的城墙。
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朦胧又虚幻的影子。
城墙上,一袭白衣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
白衣祭司独自一人站在城墙上,城墙前姆渡河水翻涌不息。
天突然暗了下来,风起云涌。白衣祭司衣角翩飞,乌发飞扬,面纱下面嘴唇紧抿,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寒光。
风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低号,发出尖利的声音,像是怒吼又像是轻蔑地嘲笑。
喻柏杨摇摇扇子,笑道:“想必她就是伽蓝殿上的那位了吧,凭一己之力撑起偌大一个拜月教,当真是个奇女子。”
白衣祭司的身影看起来很是单薄,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看起来柔弱不堪的女子会孤身出现在十万大军面前而毫无惧色
段越勾唇,驱马上前几步,隔着漫漫姆渡河与她对视。
他甚至能感受到她冰冷的目光。
“无忧大祭司。”段越拱手。
女子不说话,只瞥了一眼身旁的青衫护法。
清河会意,提起一个东西就往城墙下段越马前扔去。
咚地一声落地,众人才发现是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他面色苍白,七窍流血,细看才发现被剜去了双目,拔去了舌头,可以说是死状极惨了。
那被剜去了双目的空洞,刚好盯着马上的男子。
正是之前在酒馆中刺杀霍娴的人。
段越挑了挑眉。
“前几日这人混入苗疆,行刺祭司大人未果。手下的人手脚没有轻重不小心把人给弄死了,身子似乎是扔进山里喂了大虎,只剩下这个玩意儿,便还给你们。”清河道。
底下大军一片唏嘘。
突然,前排的一个弟子发出痛苦的叫声,不管不顾地掐住自己的脖颈,直至脸色铁青,最后竟是硬生生把自己的眼珠掐了出来!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转眼,数十人纷纷倒下,死法如出一辙。
恐慌蔓延到每一个角落。
倒下的人身上有雪白的小虫缓缓爬出,钻入土中,不见踪迹。
喻柏杨皱了皱眉,“蛊?”
段越却仿佛没看见。
清河继续道:“姆渡河西即为苗疆,若越过一步,后果有如此人!”段越却只是笑着,眼里竟有几分狂热。
“段将军,退出苗疆,拜月教与大魏两厢安好,互不侵犯。”
段越勾起嘴角,“这样吧,本将军突然有个想法。我可以退兵,但有个要求”
他嘴角的笑容逐渐放大:“听说拜月教教主天姿国色……”
“放肆!”
无忧隔空挥去一掌,虽然被后者用长剑挡下,却仍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了一条血痕。
他愣了愣,想起多年前的那双眼睛,旋即又笑了。
她的眼里,依旧是苗疆天空的湛蓝清越。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高墙上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的女子,勒马回头。
“传令下去,全军后退十里,扎营。”
姆渡口外三十里,魏军大营。
身披玄铁战甲的男子悠闲地坐在主帅位上,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手中的玉佩。
久经沙场的人身上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刚烈,这种气质在男子身上更胜。
胡三慌乱地跪在帐下。
“当初可是你坚持让你的手下偷入苗疆,说一来查探虚实,二来可以扰乱民心.可你派出去的人倒是让人家亲自送回来了,不但死无全尸,还触怒了大祭司,当着大家的面杀了无声无息杀我们那么多人,弄的军中人心惶惶,提到拜月教就心惊胆战。”
“将军恕罪!属下这便去领罚!”胡三磕了个头,刚想起身离开,却被主座上的男人突然提高的音量吼住。
“军心溃散,你拿什么受罚!”
胡三吓得浑身一震。
“来人啊!把他给我拖下去,军法处置!”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将军!”
两个侍卫二话不说把架起胡三,把他拖下去。
“将军!段越!你不能杀我!我是皇上钦点的监军!我姑姑是当朝皇后!你没有权利杀我!”
“段越!你要是对我动手我姑姑会杀了你的!”胡三疯狂地挣扎叫骂着,却毫无用处。
主座上的男人像聋了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胡三被拖出去时,正好迎面撞上刚要进来的喻柏杨。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使了吃奶的劲挣开侍卫,一个箭步冲到喻柏杨面前跪下,死死抱住他的大腿。
“端王殿下!救救臣!救救臣!臣的姑母是当朝皇后,是皇上的发妻!说起来我们是一家人啊!救救臣!殿下!殿下!我们是一家人啊!殿下!”
喻柏杨展开折扇,挡住半张脸,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亲戚有些莫名其妙。
见喻柏杨无动于衷,胡三死心似的撒开手,终于是被侍卫拖了下去。
“将军好谋略啊。”喻柏杨找了个位置坐下,随即看向座上的男子,摇着扇子浅笑。
段越也笑了:“有生之年竟然能被你喻柏杨夸奖,值了!哈哈哈哈!”
青衫公子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缓缓道来。
“将军假意迂回,骗得胡三献计。若是成功,自是最好,若是不成,你就有理由除掉身边的这个眼睛。真真是妙计!”
“哈哈哈哈!还是你喻柏杨最懂我!”茶盏和酒杯在空中遥相对碰。
段越豪饮一口,酒的烈性让他眉头微皱,却露出满意的笑容,“你说我们这次攻打苗疆胜算有多少?”
喻柏杨靠坐在椅上,一袭青色长衫,乌发只在脑后松松地挽了髻,用一盏白玉冠撑着。在这舞刀弄枪的军队里,他不像位军师,也不像个士兵,倒像个误入军营的儒生。
“将军心中不是有数?”他道。
“其实胡三的计策也并不是毫无用处。探子来报,胡三派去的人确是在苗疆一个酒馆刺杀成功了,只是他太不会挑人。”
“哦?他选了谁?”
“大祭司。”
段越猛地站起来。
喻柏杨继续道:“据说当时祭司大人是为了救一个姑娘,刀子差一点就把她的一只胳膊砍了下来。所以现在的大祭司应该是有伤在身。”
“先前在姆渡口的时候,说话的那个左护法恨不得当场下蛊杀了你,想必也是这个原因。”
他再说着什么,段越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她受伤了?
今日那道掌风狠辣无比,会不会把她的伤口牵扯开?
段越皱眉,打量着沙盘上的拜月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前世:
拜月山,月神殿。
白衣祭司转动月牙状的石盘机关,密室的门缓缓打开。
寒玉床上的女子听到声音,睫毛颤了颤,悠悠醒来。
那女子一袭月牙白色华服,隐隐约约勾勒出近乎完美的曲线。她坐起来,长发直直垂到脚踝,却是雪一样纯白,似乎她全身上下,只有白色这一种颜色。可她的眉眼却无比清晰。眉飞若黛,唇红似血。更让人惊讶区是她的眼睛,与大祭司湛蓝的眼睛不同,她的眼睛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极淡的蓝,像极了清风下的明月。这样的女子,美的像壁画里走出的仙子,只一眼便让人懂得什么叫做岁月静好。
看到来人,女子轻笑。
“无忧祭司。”
祭司点点头,在她身边坐下。
密室虽小,却华丽的远胜皇宫。可在拜月教的眼里,世间所有的繁华都还是难以配上这女子。
她揉揉女子的脑袋,将她有些凌乱的头发梳理整齐,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要打仗了。”
听到这个,女子眉头轻皱,低下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我们赢不了,对吗?”
从一个月前,她便被禁足在密室。虽说之前她也不常四处走动,可这样明令禁止她离开密室却是第一次。
她传过清河,后者却只说教中最近有点事,她便没再问。以往,就算是百教袭山那次,她也没有限制她的行动。
虽然她身为教主,可她喜静,向来不愿与旁人接触,更不知这一些世故人情,教中大大小小的事情便都是由大祭司在打理。这么多年,辛无忧当真没有让任何一件事出现在她面前,让她心烦。似乎从来没有什么事,是大祭司解决不了。可如今是什么事能让无忧如此紧张。
“是中原那些人?”她试探着问。
“世宁,我不会让他们伤到你的。”辛无忧没再多说,留下带来的一些小玩意儿就离开了。
她拿起一只做工精巧的草蚱蜢,轻轻摩挲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浅淡的双眸也似乎没有了焦距。
良久,对门外的侍女道:“传左护法。”
清河赶到月神殿的时候,一眼便看见背对着殿门站在座前的女人。
“教主。”清河跪下行礼。
她似乎没听见,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面前的王座。
“教主?”清河又喊了一遍。空旷静谧的月神殿上,他似乎听到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告诉我。”他突然明白过来。
“您都知道了……”他低头。
“大魏派了十万大军攻打苗疆,现下已到了姆渡口。”他顿了顿。
长久的沉默。
月神殿寸瓦寸金,无数玛瑙翡翠将它装饰的华丽无比。它或许比皇帝的金龙殿还要华丽,天下最宝贵的玉石在这里也只是平平无奇。
金碧辉煌里,她的背影显得愈发单薄。
“教主放心,属下与拜月教众定誓死守护月神殿!九死不悔!”
她不答。
他没有看见,拜月教主几乎看不见色彩的眼里,似乎有某种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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