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过节的，掌柜的也不想出什么幺蛾子，看到不远处白衣男子浑身散发着不好相与的气场，赶忙跑上前说好话。
祁玄目不斜视，只将注意力放在追问店小二上面，冷脸再次道：“再不说，本尊定让你身不如死。”
轻描淡写的话，说出来没有任何情绪，落入店小二和掌柜的耳中却犹如地狱魔音，让他们不寒而栗。
此时，店小二已经被吓尿了，眼神惊恐地盯着面前容貌谪仙的男人，掌柜心里紧张，额头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急急巴巴地说好话：“这位公子息怒，有话好好说……”
掌柜话还没说完，不远处的小巷子里，传来一道妇女惊恐的尖叫声。
紧跟着，一个身材状硕的妇人手里拿着擀面杖，追着一个披头散发的无颜女边打边骂：“敢把我家妞妞吓哭，丑八怪老娘抽死你！”
阿棠真是饿极了，想着以前她在东海待的时候，曾经在酒楼付了钱但是没点东西吃就离开了，现在重新点一桌菜，把当时浪费的钱补吃回来，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可当她没什么顾忌地点了一桌子菜，吃完准备走人，店小二就过来跟她算账，她告知店小二几个月前已经在酒楼付过银子了，并且还告知了自己的名字。
只是，那个店小二并不相信她的说辞，上手就摘了她头上的帽帷。
之后的事情就朝着她不能控制的方向发展了，店小二惊恐地喊“鬼啊”的模样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没有了脸的她，当真如此丑陋不堪，连当着普通人的资格正常地走在大街上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方才，她被店小二毒打了一顿，被丢到了后巷，帽帷也丢了，她只能顶着一张五官模糊的脸离开，谁知道经过一户人家，直接把那户人家院子里玩耍的小孩给吓哭了，这才被妇人像只过街老鼠般追着打。
阿棠机械地奔跑着，本就视力不好而模糊的视线，因着泪水的缘故，视物变得更加不清楚，不知道撞到了多少人，唯独身后此起彼伏的怒骂声越来越清晰。
“丑八怪，大白天出来吓人，有病啊！”
“要死了，这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鬼东西？”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活着都是浪费，怎么不去死？”
“就是就是，别在我们芙蓉镇污人眼球，赶紧滚出去！”
“……”
难听的话，刺激着阿棠的耳膜，她只觉得身体一软，所有的气力都消失了。
跑？
她为什么要跑？
还记得槿华冷笑着嘲讽她，说没有了她槿华的脸，她什么都不是？
原本她是不信的，大言不惭地跟槿华叫嚣，她根本就不稀罕当什么上神，她本就是阿棠，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可事实，好像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绝望的念头闪过，她不自觉地停下了奔跑的脚步，或许，从芙蓉镇彻底消失，她的心就不会再痛了。
“该死的丑八怪！打死她！”
“打她！”
“打得她以后不敢再来咱们芙蓉镇作妖！”
“对！打她！打她！”
声讨声越来越近，阿棠张开双臂，等待着死神的降临，兜兜转转这些时日，她还是没能把自己还给恩人，有遗憾却已经不再执念了，一切就这样了结，挺好……
少女顶着一张看不清相貌的脸，勉强称得上脸，唯独那双眼睛流露出绝望的神采，祁玄只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攥住，一口气上不太来。
他，袖袍鼓涨，脚下每迈出一步，地面就会开出一朵冷冽的冰花。
就这样，一步，一步，一步地走近阿棠。
“丫头，不怕，我在。”
这一声，充满了缱绻和疼惜，很轻易地将阿棠死灰般的心重新唤醒。
慢慢的，那双呆滞无神的黯淡眼眸，闪过了一丝光亮。
耳旁，芙蓉镇的嘈杂人声戛然而止，整座小镇在顷刻间都覆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寂静得只能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
祁玄深邃的眼眸里，闪耀着失而复得的庆幸，不顾一切地将少女搂入怀中。
这一刻，怀中的充实感觉，才让他那颗悬着的不安心脏回到了原位。
阿棠就这样静静地趴在恩人的怀里，眼睛酸涩不堪，她想：大概是哭得太多了，伤心难过也没有眼泪了。
“这位公子，您认错人了。”良久，她贪恋着深嗅恩人身上熟悉的清冷气息，语调平静道。
闻言，祁玄搂着阿棠的双臂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阿棠，你别难过，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恢复容貌的。”
“公子，你真的认错人了，我就是一个人人喊打的丑八怪！”恩人喜欢的是那张脸，没有了脸的她对恩人来说，只是一只地位低下的卑贱花妖，根本无足挂齿。
说话间，阿棠使出了全身力气，推开了祁玄。
“阿棠！”祁玄一时失神，直接被推出好几丈远的地方，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每次恩人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的时候，阿棠就知道该妥协，该听话，而且该耍宝耍赖让恩人消气了。
只是，今日的她不再是昨日的她，没有了脸，她的妥协、听话、耍无赖，想必只会让恩人觉得恶心吧。
呵……算了吧，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上恩人一面，她已经知足了。
思索间，她用力地抓乱自己的头发，用头发将整张丑脸都盖住，绝望转身离开。
见状，祁玄眉头蹙紧，快步挡在少女面前。
阿棠将头埋得更低了，她不能让恩人看到她的鬼样子，不可以！
她，低头，仿佛只要一阵微风，就能够将她瘦弱的身体吹倒。
祁玄视线落在狼狈却倔强的少女身上，不再说话，只是跟着她前行的脚步，不停地调整着自己的脚步。
她，躲。
他，挡。
她，进。
他，退。
她，转弯。
他，转弯。
就这样，她一路逃，他一路追，不再轻易开口，不再贸然靠近。
小镇上，人口不少，却给阿棠世上只剩下恩人和她，彼此，而已。
她埋头一直走，她知道恩人一直都在身边，多么希望小镇的路没有尽头，这样她就能跟恩人一直，一直，一直走下去，直到她生命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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