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文•菲尔德是一名普通的学生，至少在一个周前他还是一名伦敦大学机器人学院的学生，住在学校提供的宿舍里，虽然每人每天只有几百克面包的供给，但是学院依旧能搞来一些肉和菜给学生老师们加餐。在这到处受冻挨饿的世界里，他们的生活水平还算是不错的，有肉吃，有衣服穿，有地方住。
一周前，他的老师查尔斯•汤普森告诉大家他将要前往北方一个名叫冬日之家的避难所，同时他还需要20名助手。消息瞬间在整个学院传开，几乎每个学生都想成为他的助手，甚至有部分老师也私底下找他商量这件事。人们都相信在北方有着大英帝国建造的避难所，那里有充足的供暖，有舒适的住房，有面包和肉汤，或许还会有点酒，至少比现在的伦敦要好得多。
“我不去，这里挺好的。”
这是凯文听到这个消息后说的第一句话。他对生活并没有太高的追求，认为只要能吃饱穿暖就足够了。
“你是傻子吗？”他的朋友杰斯•沃克一脸震惊地说到，“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你可是查尔斯教授最得意的学生，现在去找他商量应该还来得及，他一定会同意的。”
杰斯抓住凯文想把他带走，但却被他一把甩开。
“你真的相信政府说的那些话？”凯文拍了拍肩上的雪，重新将双手插进衣袋，“给每个公民提食物，供暖，住所的庇护所？”
“至少比伦敦好。”
“两年时间修建起来的庇护所，会比伦敦更好？”
“呃……”
“食物，煤炭和建造所需的材料，这些东西这么容易运过去？你真当那些无畏战舰能像海里的战舰那样？”
“但是……”
“我说了不去，我的机器人项目都没有做完。”
凯文果断的拒绝了杰斯，扭头离开。院子中央，一台机器人正在进行扫雪作业，除雪铲将道路上的积雪扫开，保持道路通畅。在伦敦，这样的扫雪机器人还有十几台，它们分部在伦敦的大街小巷，24小时不停地工作。
机器人技术的进步决定了今后人类的发展速度。
看着从学院门前经过的机器人，凯文突然回忆起了这句话，这是当年查尔斯教授在开学仪式上说过的一句话。蒸汽机器人，是英国工程师乔治•斯蒂芬森在1814年发明的，刚开始只是用于采矿，机器人的出现大大提高了采矿效率。但是人们很快就意识到，机器人还能做别的事，不仅仅是采矿，还有生产，运输，战争等方面，并且可以替代大量的人力，人类逐渐进入了新蒸汽时代。
“来，这是今天的份。”
带着大檐帽的供给官指了指货车上仅有的5个麻袋，顺手把一张纸递给凯文，上面是他早已看过无数次的条条款款和各项说明，他直接忽略掉了这些，反复查看着数字。
“等等！长官！”凯文急忙伸手拦住供给官，“数量不对啊！”
“哦，今天粮食供给额度下调了，上面有说。”
供给官摘下黑色大檐帽抖了抖上面的雪，无奈的说到：“粮食越来越紧缺，残疾人和儿童的份额都已经减半发放了。”
凯文解开麻袋上的绳子，一股夹杂着丝丝酸味的麦香涌出。这种混合了小麦麸皮的黑面包口感很差，吃起来不但硬还带点酸味，这东西放在以前是给穷人们的吃。
“还没发霉呢。”
供给官凑过来拿起一块大的掂量了一下，笑着说到。
“刚才给炼钢厂送的那批还有点发霉，那个老板还叫我以后把好的留给他呢。”
凯文听后笑了笑，从麻袋里捡出两个最大的面包塞到供给官手里。
“你干什么！拿回去。”
他反手将面包推回凯文手里，义正言辞地说到。
“我可不能要！”
“没事的，长官。”凯文看了看周围，迅速把东西塞到了他的大衣里，“我今天不是很饿，把？我的那份给你吧，总不能浪费了啊。”
“那......好吧，不能浪费粮食啊。”
“没事没事，请您以后还要多多照顾我们学院。”
“应该的，应该的。”
他和凯文寒暄了几句后，便上车离开了。
自从实行食物配给制度后，凯文几乎没有吃饱过，刚开始还能多花点钱买到一些副食，后来政府又陆续颁布法令限制了粮食买卖，配给额度也是不断下调，甚至把果酱、糖和盐等调味品划入了配给名单。现在的市场上已经买不到任何和吃有关的东西了，其他的商品也是连年涨价，并且经常断货，曾经名扬四海的英镑都快变成废纸了。
咕噜咕噜咕噜~
当凯文再次闻到面包的气味后，他的胃发出了抗议的声音。
“啊……”
他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胃部，将麻袋系上，搬上了身后的手推车。他今天除了早上吃的那一点黑面包和一小杯糖水后，就再也没吃过东西。
等会就有肉汤喝了。
凯文心里一边默念着这句话一边将手推车推向伙房，他在那里帮忙做饭。
机器人学院的学生变得越来越少，现在只剩下了200人左右，许多人都和家人一起跑去北方避难了，不过大部分人都是自行前往的，尽管政府不停的禁止这种毫无理性的鲁莽行为，派警察抓捕，实行宵禁，但是依旧无济于事，逃往北边的人还是在不断增加。
“凯文，去把机器打开。”伙房的厨师叫住他，“然后把面包分好，马上开饭了。”
“好！”
凯文把麻袋从手推车上卸下来，摘下帽子抖了抖雪。
“哦哦，对了，面包的配给额度下调了。”
“什么？又下调！”
“每人每天只有300克了。”
“妈的！”大胡子厨师狠狠地剁了一下菜板，半条胡萝卜被弹飞了出去，“他们是想饿死我们吗！”
“这么冷的天气，粮食也没法长。”
凯文按顺序拉下墙上的几个开关，打开阀门，压力表中的指针渐渐转动。这是伙房的动力炉，灶台和供暖的能量都是靠它提供的。
他从工具架上抽出面包刀，顺着面包上烤出的裂纹一刀切下。政府发放的面包一般是400到500克一个，凯文不断用秤去称重量，然后把切好的面包分到盘子里，这种活他干了将近一年。
“凯文。”大胡子厨师叫住他，“把你脚下的胡萝卜扔过来。”
他低头一看，是之前被大胡子剁飞的那半条胡萝卜。
“今晚是胡萝卜肉汤？”
“对啊。”
“还行。”
凯文笑了笑，回过头去继续分面包。
英国气候湿润，平日里多云多雨。自从霜冻之日后，伦敦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下雪，或者是阴天，几乎见不到太阳。偶尔天气好云层散开，阳光洒满了整个伦敦城区时，你就会看到一种神奇的景象：在公园、屋顶、甚至大街小巷，人们都在晒太阳。
凯文有一次在郊区的机器人工厂学习，正好天空放晴，阳光透过云层直射下来，屋顶积雪产生的反光使整个伦敦城看起来金灿灿的，就像传说中的黄金城，那种奇妙的景色让他记忆深刻。
学院的钟楼传来阵阵钟声，不过6点，天就已经快黑了，学生陆陆续续前来就餐，伙房也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凯文，面包怎么变少了？”
一个留着满脸络腮胡的男人拿着餐盘，轻地皱了皱眉。
凯文抬头一看，发现是查尔斯教授。
“晚上好，查尔斯教授。”
“再来一块面包。”
“抱歉教授，面包配给下调了。”
“什么？”查尔斯接过凯文递过来的肉汤，又皱了皱眉，“怎么是胡萝卜？”
“只有胡萝卜。”
“胡萝卜煮汤味道太奇怪了。”
“没办法。”
凯文无奈的耸了耸肩。
“对了，等会你过来一下。”
“嗯？”
“和你商量个事。”
蒸汽机，作为第一次工业革命的产物，极大的提高了工作效率。世界上几乎所有的机械都是由蒸汽机供能，比如蒸汽机车、蒸汽船、蒸汽机器人等等。
蒸汽核心，一种划时代的发明，也正是因为它的出现使得蒸汽机的效率大幅度提高，它能够通过煤炭燃烧产生的热量将水转换为高压蒸汽，并且保证热效率在40％左右。
整个机器人学院都是由一个大型蒸汽核心供能的，不仅仅是供暖，还有提供照明，维持机器人运转的功能。
凯文收拾了一下，从灶台下取出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这是他今天的晚餐。
“查尔斯教授，吃的怎样？”
他端着碗坐在了查尔斯的对面，笑着问到。
“你认为呢？”
他撕下一小块面包泡在汤里，试图让它变得软一些。
“说实话我不喜欢胡萝卜，有股奇怪的味道。”
“我还觉得不错。”
“你就没有想过离开伦敦？”
查尔斯话锋一转，用严肃的语气问凯文。
“你应该知道那件事了，跟我走吗？”
“去哪？”
“还装傻！信不信我给你的项目评个差？”
凯文放下手中的汤匙。
“教授，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暂时不想离开。”
“为什么不……”
“抱歉查尔斯教授，我真的不想去，这里挺好……”
“听着，臭小鬼！”查尔斯猛地站起来抓住凯文的衣领，压低声音说到，“你必须走！”
其他用餐的人被这一声巨响惊到，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查尔斯放开凯文，朝他使了个眼色。
“啊啊！十分对不起，查尔斯教授，我下次不会再乱改装机器人了！”
大部分人瞬间失去了兴趣，回过头继续吃饭。凯文以前经常改装教学机器人，已经被查尔斯骂过很多次了。
“教授，请问出了什么事吗？”
“换个地方说话。”
查尔斯再次抓住凯文的衣领，将他提起来。
“诶诶！教授！别扯我衣服！我自己走！”
“臭小子，给我过来。”
“怎么了，查尔斯教授。”大胡子厨师一边擦碗一边笑着问到，“凯文又闯祸了？”
“彼得，我先把这混蛋借走了。”
“好好！凯文，等会记得回来收拾餐具。”
查尔斯把凯文带出伙房，背后传来一阵哄笑。
“这里可以说话了吧？”
他们来到了学院中庭走廊的一个拐角处。查尔斯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扁平铁盒子，抽出一根香烟。
“来一支？”
“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凯文很少抽烟，不过他还是知道香烟在这寒霜世界中的价值，毫不客气的收下了。
查尔斯划燃火柴，点燃香烟猛吸了一口，然后把火柴扔给凯文。
“臭小子，你的项目怎么样了？”
“已经有些成果了。”凯文把烟点上，浅浅地吸了一口，“不过还是有些问题。”
“万用机器人，我以前想都没想过。”
现在的机器人虽然种类繁多，但是却没有一种能适用于多种工作场所的多功能机器人。
“这么多年，我们一直都在致力于解决机器人的效能问题，你小子倒是眼光独特，想弄个万用机器人。”
查尔斯说完又猛吸一口烟，把剩下的半根烟在墙上摁灭，放回铁皮盒子。
“外接设备确实能让机器人适用于多个工作场所，但是重量增加了耗能也是要成倍增长，这样分析机的处理速度就会跟不上，还有各个工作场所对于机器人的要求是不一样的，你要解决的问题还是有很多啊。”
两人沉默了一阵，香烟燃烧的烟雾随风飘散开来。
“凯文。”查尔斯先开口说到，“你的父母……”
“都过去这么久了，就不要再提了。”
凯文的父母在一个煤矿工作，父亲是工头，母亲是文员。父亲在三年前的一场塌方事故中死亡，母亲两年前因为患上肺炎也去世了。
“凯文，这次的机会真的很重要。”
他没有说话，默默地抽着烟。
“上面是因为人手不足才会叫我们去的，建造避难所时，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吗？单单工程师就死了4000多人。”
“所以让我们去送死？为了那些贵族？”
“冬日之家没有贵族，那是个已经建成的避难所，要发展机器人项目，才叫我们去的。”
“皇家科学院的人呢？”
“在另一个避难所，不然为什么叫我们去，伦敦其他的大学也派了人去。”
“我先想想……”
“哦，那天去罗伯特工厂参观时你也在，对吧？看到了那个奇怪的机器人吗？”
“你是说机械臂很长的那个？”
罗伯特机器人工厂是大英帝国机器人产业中技术最先进的公司，整个英国的蒸汽核心市场也是由它垄断经营的。那天学院带着学生去工厂参观，凯文无意间在一个库房中看到了停放的新型机器人，虽然被帆布盖着，但他还是看到了机器人下方巨大的机械臂，那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设计，然后就被巡逻的警卫轰走了。
“听说那是避难所的专用机器人。”
“那么长的机械臂？是用来干嘛的？”
“我也不清楚啊！”查尔斯笑着说到，“很好奇吧？”
“唔……”
“你的专业技术很好，有些设计真的让我眼前一亮，我肯定会第一个选你。”
“您别这么抬举我，查尔斯教授。”
“不，我是说真的，你是最好的人选。”
查尔斯转头注视着凯文。
“你的父母也不在了，一个人在伦敦无依无靠，不如就和我们一起去吧。”
凯文沉默了一会，手上的烟已经快燃尽了。
“你如果真的不想走，我也不强求你。”
“教授……”
“对了！”查尔斯一拍大腿，大笑着说，“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查尔斯抓住凯文想把他带走。
“什么东西？”
“到了就知道了。”
“等！等等！我的汤还没喝完！”
“喝什么汤啊，彼得这家伙居然用胡萝卜煮汤，我最讨厌吃胡萝卜，来我的宿舍，我给你吃罐头！”
“啊啊？罐头！？”
“还有半瓶威士忌，我省着喝了好久，反正要走了，也请你这臭小子喝点！”
“你还有威士忌！！”
“哈哈哈哈！”
查尔斯大笑着离开，凯文赶忙追了上去，威士忌对他的诱惑力还是蛮大的。
清晨，停靠在在伦敦西郊的无畏战舰探索号在寒风中显得有些凄凉，随着一声巨响，船上的能量塔开始冒出黑烟，活塞运作的声音渐渐盖过了风声。
“所以，你也来了？”
凯文站在甲板上，看着下边送行的人们，朝旁边的杰斯问到。
“我早就和教授谈过这事了，他也同意了。”
“就这样？”
“就这样。”
杰斯把帽子往下压了压。
“凯文，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查尔斯教授绝对会想尽办法让你来的。”
凯文回想起昨天的事，心里一阵懊悔。
妈的，就不该喝他的酒。
昨天晚上，凯文记得到了查尔斯的宿舍后，确实吃到了肉罐头，还有水果罐头，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水果了，后来查尔斯拿出半瓶威士忌给他喝，一杯酒下肚后就基本上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从来没喝过度数这么高的威士忌，只记得迷迷糊糊中好像答应了什么事，结果第二天清晨被叫醒时已经在无畏战舰上了。
那根本就是假酒吧！
“没事没事，听说冬日之家一年前就有人去了，生活肯定很好了。”
一声汽笛后，随着蒸汽核心的全功率运转，探索号开始换换移动，能量塔也冒出滚滚浓烟。
凯文回头眺望伦敦，冰雪覆盖的伦敦城中升起了无数的白烟，大笨钟的钟声透过风雪传遍了整个城市，街道上依旧有许多行人和车辆，就像霜冻之日前的伦敦，繁华而富丽。
他不知道这趟行程会用多少时间，几天，几周，或者更多，不过这都不重要了，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头好疼……”
凯文仍然没有从宿醉中完全清醒过来。
“杰斯，我先去睡一会。”
“那我也回舱室吧，甲板上好冷。”
“希望能够安全到达吧。”
“放心，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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