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暗夜幻术师

将近半夜,居民早已入眠,路上已是不见人影了,只有两旁树木招展着枝桠。

回家途中,我走在道旁狭窄的围墙上,闷闷低头踩着细碎的步子,冷不防迎头撞上了某物。

围墙上本就狭小,我登时被反冲之力撞得一阵踉跄,连忙双臂划动稳住身形。

不悦地抬头,映入一袭酷炫的黑色风衣。

面前的少年朝我招手轻笑,“哟,好久不见,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呢?”

对这并不算熟悉的怪盗少年,我向来没兴趣搭理,碍于围墙上的狭窄,于是一个空翻落在他身后,就要继续前去,却被他从身后攫住了左臂。

“你干什么?”

不豫回首,还没来得及看清他嘴角闪过的笑意,便觉身子倏忽一轻,竟被他带得腾空而起,踏着连绵的屋顶远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

再看已回到了市中心的高塔,这是一座方锥形镂空铁塔,全市最高的建筑,从塔顶向四面八方远眺,可将夜幕中沉寂的全城尽收眼底。

弥夜携我落在塔顶边沿的镂空横栏上,随即顾自坐下,左臂随意搭在支起的左膝上,右腿舒缓地垂下,“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好有个人陪。”

我愕然,“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修长的手指指向面具上应是的眉梢的地方,从头顶泻下的月华,染亮了他唇角狡黠的笑弧,“眉头都皱成一团了,谁看不出来?”

我就着他身畔坐在横栏上,“你很多管闲事。”

他苦笑摇头,从横栏上翻空而起,落于上空的塔尖上,朝我鞠躬行了个绅士礼仪,“现在是表演时间,我将为这位苦恼的小姐表演一场雪。”

仰望那一袭月下翩飞的黑衣,我有些困惑,“现在还是秋天,怎么会有雪?”

他只笑不言,右手划过夜空,带出一条优美的白亮光弧,左手一个响指,光弧竟瞬息迸散开来,化作数不胜数的白色亮点,洋洋洒落下来。

漫天半透明的白色光点,在月下透着温润的光晕,真如飘洒的雪絮一般。

置身于满天飞雪中,我恍惚地摊开手,那光晕却径直穿透了掌心,又飘旋着向下坠去,直至被夜幕吞没,而上空飘落的雪絮仍无有穷尽。

纵横交错的飘雪斑斓了视野,整个世界只剩下宁静。

这一刻的夜色,唯美如画。

心内的抑郁一扫而空,我回望向塔尖上的少年,由衷浅笑,“谢谢。”

月光勾绘着我的脸庞映入他眸里,或许因猝不及防的道谢,抑或是难得一见的笑容,令他怔了一瞬,随即躬身施了个礼,“不胜荣幸。”

夜风不再清冷,带着某种和缓的温润,吹过脸庞,拂起发梢,暖上心头。

弥夜又纵落在横栏上,却并未就坐,而是背倚着尽处的竖栏,将双手叠在脑后,遥遥笑觑着我,“看来你也不是太冷漠,还有笑的时候。”

付之一笑,我眺向天际一轮圆月,“原来你是幻术师。”

异能者中幻术师也不在少数,类似人间的魔术,能制造出不可思议的幻象。

“没什么,骗人的把戏,能让你高兴就值得了。”他耸耸肩,回得悠闲自在。

脑中飞快一转,我立起身来,沿着横栏缓缓走到他跟前。

在他的惊愕中,纤细的手在夜色中舒展,朝他脸上的银色面具探去。

蓦然攫住我的右腕,他轻扬唇稍,“小姐,对男生做这种事很不礼貌的!”

直视着他,我面无表情,“怎么,你的脸不能见人?”

他背后的竖栏有着微妙的倾斜,使得他整个身子微仰,夜风撩起鬓发,拂过清隽的下颌,“当然不是,我堂堂一个大帅哥,怎么会怕见人。”

“那你怕什么?”

“我是怕你看了对我一见钟情,无法自拔,那可就罪过了。”

他旋即一个侧掠,飘然落于另一侧横栏上,“时候不早了,我们改天再会。”

就似真怕被我骚扰一样,他打了个响指,身体化作了一大片雪絮,随风而散。

我看了看手中抓住的一片飘絮,还真是在哪里都不忘耍帅。

学园的生活,便从这一天开始改变。

“对不起,炎少爷说不能再让你在这里工作,我也没办法。”

第二天中午,当我再次来到图书馆时,面对的却是管理员谦逊有礼的拒绝。

炎枫溪不仅断了我在外的生计,连青枫学园也在他掌控之中。这里是他的地盘,他的命令就是神谕,无人敢违背,在学园里我不是他的对手。

没有半分留恋,我走出众人怜悯的视线,既然学校不行,只能在外面找了。

“对不起,炎少爷吩咐过,我们不能应聘你。”

“实在抱歉,请找别的地方吧。”

“……”

整个青枫都市,餐馆、酒店、超市等各种店面找了几十处,却无一例外地得到同样的拒绝,炎枫溪控制了整个青枫异界,让我无处容身。

无奈之下,我放弃了找兼职的打算,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一家快餐店。

刚从店内走出,一阵风烟便疾卷而至,扁长的黑色轿车停在了外面。

轻风带过,颊边扬起一绺黑发,我顿足,抬眼。

轿车的后座车窗缓缓降下,露出炎枫溪完美的侧面轮廓,“什么时候想通了要屈服我,随时可以来青枫都市的炎家宅邸找我。”

话落,轿车又在扬起的烟尘中疾驰而去,将日光下郁郁寡欢的我抛在身后。

云絮遮没了日华,在身上投下一片黯影,满身阴凉。

纤白的十指一分分地攥紧,又颓然松了开来,跟这种人怄气不值得。

但是我不得不感叹我的想法太天真,他的势力远比我想象的要大。

三天来我每天晚上在御阳市找工作,都是做了第一天,第二天便被解雇。

我知道那是炎枫溪的杰作,掌握好我的行踪,然后给老板施压开除我,因此每份工作我都只做了一天。

即便如此,但也能保证每天都有收入,只是换工作有点麻烦。

入夜,市区华灯初上。

这临街的店子不大不小,柔和的灯光洒溢在各个角落,配着温馨的布置别有几分浪漫,透过玻璃墙可看见街上车来人往。

“凌衣,把这个给三桌上的客人。”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从厨房出来,手中端着一盘点心,正是本店的店长。

我接过托盘,送至角落处的方桌上,对客人淡淡一笑,“主人请慢用。”

这正是我今晚找的工作,一家女仆甜品店,共五个女生员工,穿着各色女仆装,均是由店长提供,所以此时我正穿着一套蓝白的女仆裙。

此刻,一个路过店外的少年陡然止步,令同行的人疑惑回眸,“怎么不走了?”

望着店内少女忙碌的身影,少年扬起唇角,“我发现有趣的事情了。”

“什么事?”

“走,我请你吃东西。”

送回托盘,开门的铃声摇响,我立刻前去鞠躬相迎,“欢迎光临,主人。”

两人一踏入店中,便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那样的风华注定受人瞩目。

“哦?”

迎面传来的声音让我浑身一僵,蓦然抬头,那化成灰也不会忘记的俊美面孔,就那么毫无预兆地闯入眼帘,立时将我脸上的淡笑冻结!

天,他们怎么会来这里?!

“这可真是奇闻,冰块女居然也能做这种事,怪不得你要拉我进来。”

门口一身休闲装的少年挑起了浓黑的剑眉,转睇向身畔的金发少年。

没有回应风疏影,穿着帅气秋装的炎枫溪双手拢在裤袋中,下颚微扬,傲慢的角度,“怎么,看见主人来了,还不快把我们请进去?”

愤怒和屈辱一齐涌上,面对两人的调侃,我攥紧十指,恨不能立刻夺路而逃。

但是这么多顾客在场,店长又对我很好,实在不忍让她难堪。

于是,生生抑下满腔屈辱,我立刻换上了如花笑颜,“请主人随我来。”

两人都惊得一愣,首次见我露出这么温柔的笑,一时有些失神。

将二人引入一处靠着玻璃墙的空桌,我翻开菜单,拾起笔与记录单,脸上仍维持着人畜无害的浅笑,“请问主人要点什么?”

将菜单弃之一旁,炎枫溪悠闲地双臂对支在桌上,以手托着下颌,朝我挑起傲慢的笑弧,“由你做主,你点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我仍是浅笑,“主人真的决定了?”

“只要你能点,我就能吃。”

“请主人稍等。”微笑着在记录单上写下餐点,我转身向厨房走去。

既然自己往坑里跳,那我就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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