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你很喜欢下棋？”
“不是特别喜欢。”
“可是每次我见到你的时候，看你都在一个人下棋啊。”
“只是打发的时间罢了，做什么都一样。”
“嗯？可是我不会下围棋，感觉好难懂哦。要是我会下，就能陪你了。”
“那你会下什么棋？”
“飞行棋！我最喜欢的就是飞行棋了！”
“飞行棋？”
即使这个人类使了点小手段拖住了他的步法，但人和神的差距就在那里摆着，很快就又被他甩掉了。
眼镜男慢条斯理地摘下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掏出手帕细致地擦拭干净后，重新戴上。
再走五格他就能进入最后的降落路段了，到时候就算人类再耍小聪明，也奈何不了他。
就算不扔六点，他照样能轻松取胜。
照样可以。
“玩家A-2前进32格。”
眼镜男的神情顿时僵住。
耳机里……刚才说什么？
前进32格……？
连忙查看世界频道确认，明明确确写着那个人类一下子前进了32格，正到达最后降落路段口。
没有违规警报声。
不可能！是他擅自篡改了什么吗？
眼镜男顿住，侧影像是石雕一般僵硬。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当初那个没舍得填补的漏洞被发现了。
想通了原因后，眼镜男似是缓缓舒了口气，重新靠回座椅内。
算了，既然是那个漏洞。
……大概是她的意愿吧。
他仰起头，摘下眼镜，忍不住浅浅笑了几声，又渐渐消弭了声音。
罢了罢了。即使如此，他还是不会手下留情。
那个人类要赢，下一把一定得是六点。
这种几率，从他刚才被困在原点那么多回就已经很明显了，胜率还在他这里。
眼镜男没有再戴上自己的眼镜，而是叠好放在了燕尾服胸前的口袋里，轻轻拍了拍，转而抬手撩起前额的碎发，一双平淡无奇的眼专注盯着飞速跳转的数字，快速按了下去。
五点。
眼镜男的飞机同样落在最后路段的路口。
两架飞机中间隔了十二块一模一样的草坪，以及正中间代表终点的主信号塔。
遥遥对立。
刚才靠激将法激出了小手机的蜜汁潜能，居然还真爆发了小宇宙，把这个飞行棋盘最不起眼的一个BUG给从海底两万里掘了出来，稍微改写了一下，竟然将那个转角的特殊格改造成了一个超级通道，直接让许宵的飞机横跨了整个棋盘。
第一次高空飞行，真的刺激的。
许宵擦擦汗，长长呼了一口气，看向前方那架正对着自己的战斗机。
虽然看不见眼镜男，但是他能隐约感觉到对面散发出来的气场。
这次大概真的将这个神明惹怒了吧。
可能他下次再来阎王府，就真的要下地狱去了。
——但绝对不是现在。
现在是他的回合。他只有这一次机会。
如果这次没能选中六点，轮到那个眼镜变态，绝对会被一下将军。
所以。
许宵闭上眼睛，鼓起胸膛深呼吸，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不到一厘米的地方。
心中默数。
时间在他的沉默中一丝一毫地流失，小手机也不敢发声，眼镜男也在沉默，整个空间都陷入了暂停一般的静置状态。
唯有屏幕上快速跳动着只能勉强辨认出的数字跳出这三维，孤独地往前走。
蓦然。
一指刺破静空，切断了这条独自前行的线。
眼镜男缓缓转动眼睛，看向前方那架不起眼的小飞机。
以他的眼力，能透过挡风玻璃，看到那个人类灵魂每一个细节，甚至肌肉每一纤毫的变化。
还有那甫一睁开，却爆发出满满坚定的眼神。
耳机内传来清冷的机械声：
“玩家A-2前进六格。”
“六点，前进六格。”
许宵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扔按在屏幕上的手指。
刚才用力过猛了，指节还有点小痛。
但是……
他缓缓挪开手指，有一丝怯懦地抖了抖。
却见一个黑体72号的六工工整整地贴在白色的屏幕上。
他真的……做到了。
“许宵！许宵！快飞呀！你傻了呀！”小手机也显得很激动，在耳机里大喊大叫着，莫名有种活蹦乱跳的感觉。
活蹦乱跳的小手机，哈哈。
许宵也忍不住跟着呆呆地笑了起来，一颗悬在喉咙口的心脏终于放回了原点。
判官静静坐在柔软的驾驶座内，默默看着那架飞机稳稳地降落在主信号塔前。
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上跳出一个巨大的红色“失败”。
豁然掏出钢笔，往地上重重一摔。
黑色钢笔清脆断裂成两半的同时，四周的场景像是被人突然关掉的电视，瞬间消失地一干二净。
再一次站在先前那个昏暗而巨大的仓库内。
许宵脸上还挂着呆愣愣的傻笑，笑了一会，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扭头一看，就见岑六依旧歪在角落里酣睡，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暖暖的热流，几乎要从他头顶满溢了出去。
他跑过去，却在靠近的时候又放轻了脚步，慢慢地轻轻地在她身边半蹲下，抬手揉了揉她乌黑柔软的头顶，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般，低声道：“我们可以回去了，小青。”
然后小心翼翼将她抱起，像是小孩对待自己最心爱的瓷娃娃一般，转而对判官说：“我赢了，请您履行诺言。”
判官不知何时重又戴回了自己的眼睛，反光再一次遮住了他眼中想法。
他冷哼一声：“反正那个六点，只是凑巧罢了。”
许宵收了笑：“虽然我也觉得多多少少有点运气的成分在里面，但最后我能按倒六，不光光靠的是运气。”
判官扬起了声调：“你的意思是我在实力上输给了你这个人类？”
“也不是，”许宵有些局促，但很快又昂起了下巴，“最后的那个六点，是我算准了时机才按下去的。”
“算准的？”眼镜男冷笑。
“是。虽然点数的跳转看似完全没有规律可循，但这只是因为它循环的周期比较长的缘故，只要摸清一个周期的变化规律，接下来要分析下一个六点在何时跳出就十分容易了。”
判官眯了眯眼睛：“你应该没有那么多空余时间分析这种规律。”
“的确没有很多时间，所以我也就利用了我的幕后黑手帮忙改造地图漏洞的时候，根据之前困在原点失败的几次，勉强拼凑出了第一周期的规律，还没来得及完全验证这个周期的准确性，就放手一搏了。”
说实话，最后那一按说是没有运气成分在里面，许宵自己都不信。
闭着眼睛按下去的那一瞬，真的是抱着千分之一的概率以及面对地狱的决心。
判官盯着他，没说话。
“哼，只会耍小聪明的卑鄙人类。”
许宵耸肩：“我承认，我的确就是个卑鄙的人类啊。”
判官默默转身，让开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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