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底特律深夜，时间大概凌晨3点多。
我清楚很少人知道，底特律这样一个工业城市的深夜，居然会格外的安静。
但是上帝啊，安静这么好的事情，却从来都不会发生在我的公寓里面。
就因为耳边不断回响着的这该死的“滴……哒……滴……”的声音，我已经快三天没睡过好觉了。
每当我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都是那块早已泛黄的天花板，自从我租下这间公寓以来，悬挂在我头上的这块破烂的加工板就一直是一幅摇摇欲坠的样子。
是的，水滴从天花板上渗透下来的水，不断地击打着光秃秃的水泥地板，正是这股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公寓中，使得我根本无法入睡。
我叫雅伦。斯塔特。
对于我来说，这样的声音或许早已经听惯了。
然而无论习惯与否，这股声音着实折磨人，而它也成功地迫使我挣扎着从这冰冷的水泥地上坐了起来。
窗外依旧是一片漆黑，看样子我并没有能够进入多长的时间的睡眠。
我的公寓地上就和往常一样，堆满了该死的酒瓶子，天哪，就连我都无法判断这些酒瓶子是什么时候堆在这里的。
我随意地踢开挡路的酒瓶子，任由玻璃瓶子在没有铺设瓷砖的水泥地面上翻滚着，不断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结合周围这混乱的环境，不断地促使着我去清空大脑，我尝试着去理清一下自己的思路，我很想知道到底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我的脑子很明确地表示了反对，并且以头疼作为它小小的抗议，看样子我昨天一定是又喝多了。
自从住在这个破烂公寓里面，我就没遇上过什么好事情，然而我身上的钱，除了这个基本上只有四面的墙的公寓以外，甚至连个狗窝都可能租不起，然而这间公寓着实是个悲剧的集成物，就连天花板都是一破烂玩意，就算让蟑螂上来，它们也会嫌弃我这破地方吧。
但是抱怨并不存在任何意义，我之后一如既往地拿盆接水，然后静静地躺在破烂的沙发上，双手叠在我的头下面，渴望着睡意的再一次到来。
可惜睡意并不是楼下酒吧里面的舞女，它并不会随叫随到，如果它能够向舞女那样省心的话，我也就不需要在凌晨三点的时候，死死地盯着看着天花板了。
你知道吗，人生就是这样，可能今天你赚了不少，但是明天你一定会全花光了，最后你还是的回到这样一间破烂公寓之中，混吃等死，享受着这种苟活着的感觉。
从外面捡来的破床铺，二手基站弄回来的老式电脑，以及几张烂桌子——那可是以前渴望着创业的年轻人们留下来的财产，再加上自己的卡片上清晰记载着的1.85这个数字，这些东西可就是我的全部身家。
总有年轻人会选择抹消自己的ID，渴求着在暗影之中狂奔，但这可不是什么好职业，在暗影中进行狂奔只会得到两种结果，要么是盛宴，要么是饥荒。
暗影狂奔者，为了金钱挺而走险，为了隐匿身份，选择消除自己ID的人类，如果你有钱的时候，无论是ID，还是社会身份，那都不会是问题，但是你穷破潦倒的时候，没有ID，你连晨星政府发的救济粮都吃不到，只能静静等着饿死。
可能你昨天还是人人追捧着的超级巨星，自己接到的工作报酬足够在五星级酒店之中畅饮到疯狂，但是第二天，你就沦落到了这里，住在连蟑螂都不愿意待下去的地方。
只要我没有睡意的时候，就总会有一种抽烟的冲动，但是今天无论我怎么掏遍了身上每一个口袋，翻遍了公寓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见到一支烟的痕迹。
每当这种时候，我总会有些不好的预感。
幸好，到最后的最后，我终于在床底下发现自己之前抽剩的半个烟头，但是不管我怎么打，身上着破火机都已经没办法产生哪怕一丝火星了，我只好走到那个房东留下来的烂煤气炉边上，希望能够把我的烟给点着。
接着我发现了一件更加令人尴尬的事情。
我已经很久没有交过煤气费了。
你问我为什么不自己点火？
拜托，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市井武士，就是那种练了十多年刀，才发现所谓的剑道屁用都没有，走出来赚钱的人，更别提我还是个纯种的，没有改造过，没有安装任何零部件，没有安装过任何的芯片，甚至连脑后的信息接口，我都没有钱去装一个，我不像那些莫名其妙的新人类，改造人或者其他那些种族的家伙们，他们至少有能够点火的办法，但是把这个问题扔给我的话，那可就真是无解之谜了。
这根不知道多久之前丢下的烟屁股闻起来总有一股潮味，我随手用摆在墙上的短刀把尾端受潮的部分切了下来，拿着这剩下的一点烟屁股走到了窗台边上。
我的太刀哪里去了？
半年前就半价折给楼下武器商了，大概换了4瓶啤酒。
底特律的清晨，总是布满着工业用油的气息，即便是在下雨的时候也不例外。
这是2051年，而我独自站在公寓的阳台上感慨着，身无分文，甚至连烟屁股都抽不上的我，心情无比低落，甚至无处可去。
这座城市就像是深渊一样，每时每刻都在慢慢地拉拽着来到这里渴求着金钱的猎手们。
孤独就像个不要脸的*子，每当深夜难以入睡的时候，她总会不请自来，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意见，为了消除她带来的影响，我总会禁不住去翻看自己的通讯录，希望能够和别人沟通一下，就算只是诉诉苦也好。
“卡特。底特律——中介——消息未回复。”
“多德——狂奔者——死亡。”
“菲尔顿。纳什——保安——自二月后失踪。”
“尼欧。拉瑞——狂奔者——退休或死亡。”
“山姆。瓦兹——狂奔者——这家伙的尸体随时可能在某个下水道被发现。”
我不断的翻阅着手上这份老旧的通讯录，名单还在延续着，但是留在名单上面的名字，他们的结局除了死亡，只有失踪。
你知道吗？我觉得这世界上可能不存在比这更加悲伤的通讯录了吧。
我不禁叹了一口气。
底特律的空气，实在是难以言喻的糟糕，就连这场小雨都没办法消除掉留在空气中的这些污染物，我可能待了不到五分钟，便再也忍受不了了，比起底特律这恶劣的空气，破烂的公寓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没有了污浊的空气，漏水的屋顶也缓解了不少，我却依然无事可做。
就这样，无聊也找上门了，这两姐妹总是这样，如影随形。
我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日历，这日历看上面的涂抹痕迹，已经使用了好几年了，而日历上的本月事项正好反映了我的心情，真是巧合。
你猜的没错，日历是空的，我依然无事可做。
对于狂奔者来说，死在委托的路上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无事可做的空窗期以及随着而来的无聊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放在桌子旁边的这台破不拉几，甚至长满了霉菌的玩意，就是我从二手基站弄回来的老式电脑，它老旧，而且巨大，甚至还配备了一个老旧的机械键盘，因为长期没有使用而布满了灰尘，这种台式电脑在如今携带式电脑普及的年代，简直就是能够称为古董一般的神器，只可惜这玩意在2050年还算状态神勇，到了2051年便寿终正寝了，不过即使它能用，我也交不起网费就是了。
就在我思考着自己究竟是用扑克玩斗牛来浪费掉自己这段毫无意义的人生，还是继续要死不活地躺在破烂沙发之上时，门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来客不可能是我联络簿上的人，他们基本上死的死，失踪的失踪了。
而我来到底特律快两年了，基本上也没有认识到什么朋友，当然了，酒肉朋友除外，但是他们除了下班把我拉过去喝酒以外，基本不可能会来这里找我。
你知道吗，只是简单的思考了一下，我大概就知道正在敲门的人到底是谁了。
“包租婆对不起，我的房租还有两天……不，三天就能到手了，请再宽限一点时间吧！”
一打开房门，我就以任何人都反应不过来的速度狠狠地跪在了地上，瞬间吐露出了自己的请求，完全没给对面说话的机会，这间公寓的房东是一个心软的老妇人，我利用这招已经拖延了很多次房租，而且屡试不爽。
但是站在门口的并不是房东。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还不到一米四的小个子，他的身上披着明显不符合他身高的黑色大衣，配合上头上的兜帽，很好地遮挡住了我的视野，他的手上还拿着一个包裹，就这样懒懒散散地站在我的面前，完全没有任何防备的样子。
你说的没错，这可不是我想象到的情况。
“你是谁！赶紧把你的名字和来意给我说出来！”
我快速从腰间拔出了手枪，枪口死死地指着眼前的陌生人，尽管昨晚酒喝多了，尽管我根本就不知道枪里面到底有没有子弹，枪有没有上膛，枪有没有打开保险，但是我还是做出了狂奔者在面对陌生人时的第一反应，把这句好死不死的行话用尽力气嘶吼了出来。
只不过不一定有用就是了。
“你是雅伦先生？雅伦。斯塔特A.K.AHalf-Aren？这是你的狂奔名，没错吧。”
嗯，声音偏稚嫩，但是听上去好像并没有夹带着什么感情，年龄没有超过十二岁，应该是个小女孩，能够说出我的狂奔名，难道是业内的，这么小的女孩子就进入了暗影之中吗，这世界比我想象的更加疯狂。
“我确实是雅伦。斯塔特，找我有什么事情。”
即便知道了对方的整体大致上是什么，我依然不敢移开枪口，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大多数都不是在和凶猛大块肌肉佬的碰撞中离去的，老人与小孩子显然是更好的伪装。
你问我眼前的来客究竟是仇人？还是客户？
我为了躲开西雅图惹上的那些破事情，都已经逃到底特律这烂地方了，联络番的那帮人根本没有理由找到这里，但是如果要说是委托人的话，这年龄怎么看都不对。
“这是给你的邮件。”
我赶紧伸手接住女孩子丢过来的包裹，迅速地把它拆开。
这是一台携带式的PDA，原厂家的品牌以及型号都被人刻意磨掉了，这是水货市场惯用的做法，这台PDA原本应该是蓝色的机身，但是长期的使用使得它有些泛白，这也足以展示出它的老旧，不大的屏幕下方居然还有物理按键，看样子这机器应该是便宜的廉价型号，但是即便如此，它的价钱也肯定不是我能够承担得起的，到底谁会用这样的东西和自己联络。
我毫不犹豫地打开了屏幕，瞬间，一个黄色短发，满脸胡渣，表情看上去异常地欠扁的中年男子便占据了我的视野。
狗屎啊，不要是他啊。
山姆。瓦兹，这家伙可是在我的联络簿上面标注着“随时可能死在下水道里”的那个男人，这个看上去吊儿郎当的家伙，在我的名单上可是被标记为“谨慎接触”的那一类人，只要看着他那张因为饮酒过度而变得通红的脸，我就知道我不需要再问些什么了。
“嘿，伙计，最近过得怎么样？”
从老旧PDA那残破的喇叭里面发出来的，确实是山姆那一如既往的公鸭嗓音，只是因为喇叭的关系，这声音变得更加的沙哑。
“山姆？该死，我当初就不应该把我的地址告诉你。”
“哈哈哈，别白费力气骂我了，我已经不在人世了，这个视频会出现在你面前也只有这个理由——终于有人把我干掉了，我已经死了，或许是我自找的，但是谁知道呢？”
山姆。瓦兹，这个讨人厌的家伙，总是不得不在见不得人的生意之中，和其他讨人厌的家伙打交道，就和我一样，因此他的死亡自然也可能是咎由自取的。
或者说，他的死亡在大多数可能性下，都是咎由自取的，当然啦，我也一样。
“我想知道你现在在哪里，在干些什么事情，我猜你已经赚了一笔大钱，在优哉游哉地生活着了对吧，就像我们之中那些天生的赢家那样，那样的话，你就可以将这个视频关掉了，接下来的事情跟你没啥关系了。”
真是个好笑话，不幸的是，我依然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的老咸鱼，甚至可以说和山姆极为相似也不为过，我和山姆的差别就只有我没死，山姆死了，仅此而已。
“对了，你还记得多德死掉的那一天吗。”
多德吗？
我大概还有点印象，那是一个很年轻的狂奔者，看样子可能也就十六岁，他自己毁掉了自己的身份ID，就是为了加入狂奔者这个团体。
按理说我一般都不会记住别人的名字，更不要提所谓的人生经历了，为什么我会对他的印象会这么深呢？
对了，那是三年前的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
“你应该有印象了对吧，我们就是那天晚上告别的，还记得吗？我可是很仔细地思考过，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以外，可能不会再有别人在乎我的生死了。”
屏幕上的山姆没有理睬我的思考，而是继续在讲下去，这毫无人性的做法也让我清楚地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已经死去了的事实。
“我很清楚你这个人对两件事情是不会拒绝的，一是人情，二是金钱，所以我才叫人把这台PDA送到了你的手上，我有一份50万美金的保单，只要你能帮我找到凶手，这钱就全部都是你的。”
50万！？
看样子，这因为无聊而产生的自言自语也是时候该结束了，我赶紧把PDA随手搁在了身边的桌子上，转身收拾起自己身上的行李，对于我来说，50万美金就已经是足够完美的出手借口了。
“顺便拜托你照顾一下我的女儿，就是那个把PDA送到你手上的小女孩，我家女儿很懂事的，你就带着她一起行动吧。”
山姆，你这家伙说什么？
我准备追问下去，但是PDA却已经关上了，不管我怎么弄，它都没有再次打开的可能性了，我挠了挠后脑勺，转头看向门边上，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女孩已经走到了我的身边，在听到了山姆的遗言，她看上去却完全没有任何反应，这绝对不正常。
“你好……额，你就是山姆的女儿？我说得对不对。”
女孩在听到我的话，神情不仅没有变得缓和，反而是变得更加的紧张了。
该死。
这下大条了，我搞不好真的摊上了个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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