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感情。
这事吴易也有些自觉,只是他无所谓。没有感情就没有感情吧,那又能怎么样呢?确实,没有感情的人是不会介意自己是否与别人不一样的,因为他没有孤独感和畏惧之心。他没有感情,也就没有喜怒哀乐,所以才表现的如此怪异。
自大逃杀到现在,吴易的表现简直不似人类。
他遵循着最原始的生存本能而行动,仅仅是为了生存而生存。就好像植物,植物也没有感情,却也会努力生存——比如那水泥缝隙里的发芽的小草。
总之,没有感情让吴易他行事没有底线,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像一台机器。
但这个秘密被揭穿后,吴易还是瞪了那金属球一眼,因为这在某种程度上威胁到了他的“生存本能”。
“你没有感情,这很好,对于你我都是如此。”金属球并不理会吴易的感受,继续说道,“对于你来说,你不会对现在的状况产生任何负面情绪。而对我来说,我也更好支配你——支配你就像支配机器一样简单,甚至连说明书都不用。”
它——或者说她,吴易觉得她像个女人——她这样说着,眼含笑意,“你看,我说你像机器一样,你也不会生气,这不是很好吗?”
吴易试图让自己生气,来反驳她,但是很遗憾,他做不到,自记事以来,他就不知道什么是“生气”。
“你全力为我工作,我便让你活着,你看,这样的交易怎么样?”她继续说着不讲道理的话。
吴易找不出反驳的理由,他现在孤身一人——哪怕不是孤身一人,也没人能帮他,他只能听之任之。
“那好,我为你工作。但是我依旧将自身安危放在第一位,无法像军人一般献出生命。”吴易直言道。对方对他的了解比他自己都多,这种前提下,他没有隐瞒什么的必要。
“嗯,嗯!”她很高兴的样子,“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听话,真的就像一把‘钥匙’一样。你放心,那些事情我都考虑到了,我会让你变成一条忠诚的好狗。”
吴易摇摇头,表示否认。
“农民需要土地,我给他土地,他奉我为王;失业者需要工作,我给他工作,他选我为总统;败军想要重拾荣耀,我发动战争,许给他勋章,他便心甘情愿为我牺牲——你看,多么简单的道理?人们的欲望其实意外的单纯呢!尤其是对那些身处绝境的人!”
她的声音虽然是经过处理的电子音,但这番话说出来,却有一股独特的气势,似是妄人;足以令正义之士嗤之以鼻,令与她波频相同的人趋之若鹜。吴易甚至能想象出她肢体随着感情而摆动的样子,慷慨激昂,充斥着令人畏惧到崇拜的反派魅力。
可惜,吴易没有这种感情,也没法理解,更无法成为这样的人。
“是不是这样,身处绝境的无心者?”
“你指哪一方面的‘绝境’?”吴易问道。
金属球不答,而是说:“第一步,我会切断你过去的一切。两分钟后,吴易这个名字就会彻底从你原先的世界中消失,他会死于车祸,并且会有一具以假乱真的尸体,你的家人会为你开追悼会,亲友们无论是真心实意还是逢场作戏,都会为你的死而流泪……总之,你将消失。”
金属球一顿,笑问道:“这样可以吗?”
吴易闭着眼睛思考了片刻——从传统道德角度来说我该反驳她,但是现在我已经脱离人类社会了,旧的道德观不再适用。于是他说道:“我同意。”
金属球盯着他,眼神复杂。数秒后,她继续说道:“如果你一直是这样的话,确实有希望从世界锁战争中存活下来,但我觉得,我会在战争结束后枪毙你。”
“请手下留情。”
金属球清了下嗓子,然后那一边传来喝水的声音,“第二步,我会给你你最需要的东西。”
我什么都不需要。吴易心想道。然后他选择了沉默。
“进来!”金属球里传来两下击掌声,随即,门被轻轻推开了。有人喊道:
“司令!”
吴易朝那个声音处望去。在那里站着一个年轻女孩儿,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她身穿青黑色军装,上身内里是浅色的军队制服,连着燕尾服一般的下摆。下身是便于行动的长裤和平底军靴。她的皮肤白皙,秀发乌黑,留着一条垂到腰间的马尾辫,辫子扎的很低。即使是穿着军服,她依旧看上去温柔善良,易于接近,如邻家少女一般。
她进来之后,偷偷的瞟了一眼吴易,两人对视的瞬间,她便慌张的调转了眼神,看着那个金属球,目不转睛。
“这是伊娜·艾斯菲尔,死灰军队少校,十人军之一。在中国执行任务的时候,化名为尹寻空。”金属球向吴易介绍道。
吴易点了下头,他觉得自己应该去握手,但却不知道对方的礼仪是什么样的,想了想,也就作罢。
“这是吴易,我所认定的世界锁钥匙,将来会是这里的参谋。”金属球向那个女孩说道。
马尾女孩的脸上一阵愕然,然后点了点头。她抬起左臂,似乎想要敬礼,然后又放下手臂,去主动和吴易握手。
“伊娜·艾斯菲尔。”她自报家门,“现在叫我尹寻空就好了。”
“你好,我是吴易。”
两人握手。她的手背虽然看起来白皙、柔软,但掌心相触的时候,吴易却感觉她手掌很硬,有粗糙的茧子。
“我现在将你们交付于彼此,艾斯菲尔少校,你要负责让吴参谋快速融入集体,适应新生活。”
“是,司令!”她大声回答道。
“吴易,伊娜的个人战斗力在整个基地首屈一指,更是名头响亮的十人军。日后她会是你的搭档,你们应好好相处。”
吴易点头不语。
“好了,散会!带他到基地走一走吧,少校。”
说罢,金属球上的信号灯灭掉了,然后飞向天花板,镶嵌进了一个凹槽中。
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人了,那金属球走的很突然,两人都还没有做好准备。吴易不想先开口,也没话可说,而那个女孩子也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吴易感觉到她的目光,于是也下意识的朝她望去。这是两人第一次正面对视。吴易看到,她的相貌清秀可爱,捎带几分稚气;眼睛很大,瞳色如墨,黑白分明。
“吴……啊,参谋!”她叫道。
吴易上下打量着她,“我现在还不是这里的参谋。”
“呃……也对。我带您在基地里转一转吧,好吗?阿西克先生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房间。”她沉吟了一下,“如果您愿意的话,也可以去其他地方看一看,我为您带路!”
她脸很红,而且表情紧绷——她虽然想努力表现出热情大方的一面,但她确实不太会应付男人。
吴易没有感情,是个木偶一般的人,不过,这个可悲的木偶已经在正常社会里活了二十多年,他早已学会如何伪装自己,他可以扮演一个普通人——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于是他面带微笑,展开双手,如同一个充满青春朝气的年轻人一样,说出准备好的台词:“啊,那有劳你了,我很想去看看自己的新房间,你看,这里和我从前住的地方一点都不一样,有这么多新东西。嗯……我还想知道一些这里的事情,比如,这是哪里,你们是谁?”
对方一阵愕然,上下打量了他一阵,然后噗嗤一声笑了,说:“娜娜和我说,你是个没有感情的怪人,所以我还很紧张来着,这么看来,你也是很普通的人嘛!”
她都知道了吗?这样想着,吴易撤掉了那张面具,面无表情的说道:“没错,刚才那番话是假话,我一点都不想去新房间,对你们也毫无兴趣。”
“可我已经把那些话当真啦!”她笑着拉起吴易的手,往外走去,“走吧!我去带你看看你的新房间,再和你讲一讲我们的事情,我保证你会喜欢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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