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按在暹罗的肩膀,带着不知轻重的力道,他转身时却只看到紫罗兰色的发梢,银羽发卡在视野下方闪烁——女孩从矮半个头的位置盯着他,双眸与长发一个颜色,那张脸同时具备着贵族的丽质和男孩子的傲气。
“你真的是同伴吗?怎么像只猫似的乱动?”她一样穿着编号的短衫,是幸存者的一员,“经历过这么多还没有学到纪律和服从?”
暹罗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诧,女孩的表情怎么看都是认真的——作为受害者,居然去维护施虐者的意志?那些人杀死了上千个孩子!没有反抗力的无辜者!
厌恶感接踵而来。
“走开。”他冷淡的说。
“注意你的态度!”女孩立刻回敬,“你在和因哈曼的……”
“我不管你是谁。”暹罗打断了她,“大家被谎言骗到这里,接着死了,剩下的忍受痛苦……司南局是个地狱,你却……”
“我自愿踏进地狱。”这次轮到了女孩,“为了因哈曼的胜利,我可以去往更深处。”
暹罗不由联想起中世纪的殉道者,女孩口中的“胜利”究竟是?
“那是你这种平民不会理解的义务。”对方断言。
“平民?”暹罗有些忍无可忍,“垃圾一样被随便牺牲掉、抛弃掉的人,包括我的父母!既然那么喜欢战争,因哈曼的皇族为什么不自己去打?”
“你什么都不懂!”女孩针锋相对,说那些话时眼里居然闪着泪花,“诺亚、明斯特,我的两个哥哥,他们……刚刚战死在旧柏林……塔尼亚家族才不是懦夫!”
暹罗愣住了,卫兵表情严肃,四下里寂静无声,孩子们齐齐的望着女孩,她的长发与双瞳无疑属于“紫罗兰皇族”。
密封门敞开,几个身影进入了大厅,暹罗记得那个穿长筒靴的军人,铿铿的脚步声老远就能听见,他身后是位穿着白大衣的中年,那人胡须剃得干净极了,连头顶都一毛不拔,像极了商场里的塑料模特,他边走边翻看资料夹。
“结晶率99%以上……适合者只剩下12人吗……”中年喃喃自语着。
“我们拥有了12个‘天选者’,以后还会更多。”军人的态度则大不相同,“足够从联邦手里扳回一城。”
暹罗数了数,包括萨瓦娜在内,总共有13个孩子。
皮靴顿地,军人站定了,他首先对着塔尼亚家族的女孩鞠躬,那姿势利落的如同折刀。
“辛忒拉公主,看到您出现在大厅的一刻,我才稍稍放下心中的自责,我简直不敢想象另一个结果。”
“不必如此,古登上校。”辛忒拉平静的回答,“这是场所有因哈曼人的战争,我以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参加,以我本人的意志。”
“你的道歉应该留给其他孩子们,包括死去的那些。”她说,“我刚刚了解到,他们并非自愿进入司南局。”
军人的脸色有些窘迫,下一秒,辛忒拉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卑鄙,你玷污了自己和塔尼亚家族的荣耀。”
军人保持着躬身的姿势,没有哪怕去捂肿起的脸,辛忒拉就在他身边向孩子们半跪下去,卫兵们显得不知所措。
“对不起。”公主真诚的说,她的年龄甚至比大部分孩子要小,“请原谅司南局的做法,虽然这很难……”
“请原谅我的气话。”她看了眼暹罗,再次面对大家,“请帮助祖国——因哈曼打赢这场仗。”
孩子们无言的注目着辛忒拉,有几个人别过了脸。
“这是我最后一次任性的以公主自居。”辛忒拉说,“我将收藏家族姓氏,直到自己名副其实。”
“长官。”她转向了古登上校,敬了个不规范但端正的军礼,“请惩罚我刚才的冒犯。”
军人沉默了片刻,最终以一个命令认同了公主的选择,“卫兵!立刻逮捕辛忒拉下士!为期三天的监禁稍后执行!”
士兵们还在犹豫,但辛忒拉自己走了过去,高高抬起双腕,终于有人鼓起勇气将她拷上。
在这场动荡中,萨瓦娜一直逗弄着她的猫,而俾斯麦却一直不为所动。小猫有一身乌黑发亮的短毛,四只爪子和尾梢却是雪白的——这犹如正装的搭配给它平添了不少绅士风度。
“我是古登•霍林姆上校,司南局的负责人。”军人没有浪费时间,以浑厚的声音介绍道,“我身边是奎因•艾利奇斯博士,整个‘司南’计划的发起者,我们拥有相等的地位。”
穿白大衣的中年人略略点了下头。
“首先祝贺各位天选者通过了‘试炼’,帝国需要你们的力量。”古登不带一丝歉疚的宣布,“对于被淘汰者,我只能表示遗憾。非进即退,胜利或死亡——这就是战争,没有妥协的余地。”
台下鸦雀无声。
“下面奎因博士将说明为什么你们会来到司南局、你们的作用、今后的义务。”军人的效率浸透了上校的一言一行,他利落的给中年人让出空间。
“我会尽量使用你们能够理解的说明。”博士将资料夹交给助手,从口袋里抽出投影笔,试了试开关,将它捏在手中。“战争的决定因素不只包括装备、人数、地形和士气,一个英明的策略常常能扭转乾坤,想想旧时代的例子——西班牙无敌舰队的覆灭、滑铁卢和马奇诺……”
“问题是怎样才算‘英明的决策’?”奎因点指着某个士兵,对方茫然的摇头——博士达到了需要的效果,“战争不是实验,将军们没有第二次机会检验自己的假想,突发事件、错误情报,无论布置的多么慎密,总有不可知力参杂在内,如同遮蔽双眼的迷雾……那么有没有办法看清未来呢?”
“因果律。”奎因在空中绘制了一个简单的树形图,接着在分歧点上画了圈,“从这里开始,不同的选择通往不同的命运,就好像地铁的中转站,只不过没有里程图。”
“举个例子。”他说,“我们并不知道雾手联邦会从西线发动突袭,那么如果指挥官把兵力部署在东线,将损失惨重;相反,如果他在西线设防,则能给予敌人迎头痛击。”
“当他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因果律分为两条。”博士加重语气强调了这句话,“‘失败’和‘胜利’。”
“注意我的说法——‘失败和胜利’。”他重复了一遍,“不是‘失败或胜利’,两条因果律同时存在。”
投影笔切换成红色顺着树形图的一枝的画下去。
“大家仅仅看到其中一个,那是由于普通人不具备观察‘因果树’的能力,他们只能蠕虫般沿着一条树枝攀爬。”
奎因博士停下了,贪婪的注视着孩子们。
“而你们,是蝴蝶。”他说,“在因果律间振翅飞翔,帮助我们选择正确的路。”
“接受过‘阿瓦隆’的成年人无一幸免,甚至连儿童的适合率也微乎其微。”奎因并没有隐晦实验的真相,他逐渐脱离了研究者的冷静,情绪激昂起来,“百分之一的众位,你们是帝国的天使,迟到的救世主,胜利必将属于因哈曼!”
他接着解释了自己的话,率先应用这种技术的居然是雾手联邦——那些不可思的攻击背后,是另一群敌国的孩子,他们关于因果律的预言已经帮助联邦步步挺进,侵入了因哈曼的核心地带,明眼人的双拳将瞎子逼到了墙角——该反击了。
奎因喋喋不休的继续讲解——由于阿瓦隆的效果,每个孩子都具备了预言家的资质,他们可以暂时沿着任意一条因果律旅行,并在同伴的帮助下返回。如此,使命也就不言而喻——
前往每一种作战计划的未来,从中寻找因哈曼获胜的那个,将尽可能详细的情报反馈给军方,起到“司南”的作用——帮助因哈曼牢牢掌握克敌先机。
但雾手联邦一样拥有类似的机构,而且远在帝国之前成立,暹罗他们必须在因果律中走得更远、更深,才能避过陷阱,看清真正的结局;另一方面,在属于暹罗的战场上,危险不只来自敌方,还有被称为“湍流”的现象——因果律会自动排斥偷窥者,致命的能量随着深度而增加,最终将人撕碎。
奎因没有说明那条边界在哪里,司南局的资料还太少。
每次行动中,孩子们将从两种角色里选择一个——“旅人”和“守望者”。
如名称所示,前者负责进入因果律探索;而后者则担当船锚,起着保护、维系的作用,当任务结束,将前者从汹涌的湍流中拉回。“旅人”和“守望者”必须密切配合,按照奎因的说法:“他们将共享所有感官,并在一定程度上分享生命。”
突然而至的命运让大部分孩子难以接受,几个女生嘤嘤的哭起来,辛忒拉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萨瓦娜依然抱着她的猫,指尖轻轻挠着俾斯麦的下巴,时不时抬起头看看暹罗。
“我希望你们能一个个站出来自我介绍。”古登上校朗声说,“这是军队的传统,没人喜欢把性命托付给陌生的家伙。”
孩子们紧张的彼此推搡着,暹罗突然想起了曾经的家,父母的身影竟那么遥远,还有流落在街头的日子,苍白而堕落的人生……
一个个片段缀成了长串,全是些混乱的符号。
他想要找到一条真正的路,存在的理由。
“我叫暹罗。”他不知不觉的开了口,“是个战争孤儿,也许有人和我一样,早早失去了家。”
他从许多眼睛里看到了相同的经历。
“为什么人总会去伤害其他人?有没有一个弱者也能生存的世界?”他说,“我曾经打算报仇,现在终于明白自己想杀死的不是某个人或者国家,而是这场战争。”
“懦夫。”辛忒拉不客气的评价。
在暹罗的带动下,孩子们按照顺序依次介绍了自己,只剩卫兵中央的第十三人。
“萨瓦娜。”古登挥挥手示意部下让开,“你也是重要的一员,为什么沉默。”
女孩似懂非懂的眨了眨眼,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流过,最后停在了暹罗,她揽着腰将雪鞋猫举起。
“俾斯麦说这里不是家。”
古登的脸色瞬间阴郁下来,军人拧起了眉。
“俾斯麦很伤心,人们因为爪子和尖牙而表扬它,可自己明明是只善良的猫。”萨瓦娜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暹罗,“俾斯麦想知道有没有人真正爱着它?”
小猫咪咪叫着,认真配合起主人的话。
“说我们能听懂的!”古登厉声命令,他显然故意忽略了什么,“否则就闭嘴。”
萨瓦娜无辜的仰望着高大的军人,片刻之后,点了下头,冲孩子们伸出手来。
“‘旅人’在寻找着她的‘守望者’。”
一种天然的畏惧蔓延开来,大家纷纷后退,唯有暹罗无法理解其他人的表现,他独自走上前去,在明亮的灯光之下,握住了萨瓦娜的手,那感觉温暖而纤柔。
“一定会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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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字数再次尴尬2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