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之二

几日后。

“天君大人啊,您的行李我都帮忙拿好了,我和月隐在门口等您,您快出来哦~”贵卿穿一身凡间的便装,身上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活像个杂耍演员。话说还是那两个家伙让她沦落到这地步的,还说什么不会拖累她,不会添麻烦,都是扯淡。贵卿感到有些欲哭无泪。

这时一直跑来跑去的炎月隐(这小鬼长得还真他妈的快啊)突然拽住贵卿的手把她使劲往外拉。贵卿俯下身微笑着用手指戳她的额头,“臭小鬼,拉我干什么呀?你爷爷还没出来呢,要等下他才行哦。”炎月隐因为贵卿亲昵的举动而变得面颊绯红,微低下头,指向殿外。贵卿一看,一个白色的身影立在门口,苍老,落寞,却又骄傲不羁——不愧为天君。华织音怕是早就在门口等候了吧。贵卿揉了揉炎月隐的头,拉着他向门口小跑过去。

门口的华织音郁闷地回想着刚刚贵卿说的话:谁是那小鬼的爷爷啊,我才没有那么老呢……

他想起自他有记忆以来,就是个年迈苍老,行动不便的老头子了,他看不懂别人眼中的语言,尊敬?惊讶?奇怪?厌恶?似乎都有。他被安置在一个破旧的小宫殿中,像被遗忘在角落里一样,只派了几个老妈子来照顾他。那些婆婆妈妈的老女人们也是差不多的表情,他看多了,也就习惯了,也就明白了。老妈子们对他很好,而且都对他有一些怜悯的感情。每当自己问她们,她们有时会闪烁其辞,结结巴巴地说什么她们刚生下来时并不是像他这样,要等很久后才会变成他这幅模样。他不明白为何她们的眼神会是那个样子,非常的惋惜,怜悯,不可思议。

后来有个看起来据说是比他自己还要“年轻”的老师傅来教他术法,带他修行。师傅说他的修为如果到他父亲母亲那个地步,就可以摆脱这种不正常了。可当他问师傅他父母是谁时,师傅只说是很厉害的神仙,但他们永远地离开了,就是死了。他问师傅他的父母那么厉害,为什么还会死,师傅说是有各种原因,或者师傅说的死太深奥,和他理解的死不太一样。总之,师傅只让他努力修行,先摆脱这种异状才能找回已死的父母。他听信了,成为了如今仅次于帝君,和众星君以及其他天君地位平齐的靖泽天君。

于是他也渐渐发现,随着功力的提升,身体状态也好了许多。过去行动不便,日渐疲软的身体也仿佛拥有了力量。

或许有一天,真的能恢复正常吧。他在灰暗的生命中又看到了一丝希望。

这时贵卿已经拉着炎月隐来到了华织音身旁,但贵卿并没有惊扰华织音。她先好奇地在一旁观察了一会儿,敏锐的她很快发现了华织音藏着心事,但她不敢问,便只轻轻唤了一声:“天君大人,是时候出发了。”

一同乘着御霞车时,贵卿也只是保持沉默不敢多问。但心里一直在想,这个老头儿看起来似乎心事重重,在我面前发呆这是第二次了。看他虽年事已高,但却是近些年才有所耳闻的天君大人,也不知这天君年轻时都在干什么,出名竟也这样晚。还有这天君的精神头不错啊,看起来都快仙逝的样子,还有劲头和她一起出来行走江湖,逍遥四方,真是怪事。

但是,完全找不出头绪呢。贵卿郁闷地挠挠头,叹了口气。腹黑小鬼炎月隐看到后,便一脸不满地一撅鲜红的小嘴,一头扎进贵卿怀里使劲撒娇。坐在对面的华织音虽已满头黑线,却也不敢多看贵卿一眼,生怕无礼以致冲撞,若是遭到贵卿反感可不好。就这样,沉默了一路,直到昆仑山的山脚。

贵卿率先跳下御霞车,炎月隐也若无其事地拽着贵卿的衣角跟着她跳下来,只留华织音一个老人家无奈地扶着门框向下爬。贵卿看到后心里一紧,顿觉华织音可怜可悲可叹。真是可怜的老人家啊!她如是想。正当她伸手欲扶,华织音便微微摇头,笑着摆手道:“不必了,神女,这点高度老夫还是可以克服的。”

“叫……叫我贵卿就好……”贵卿有些愧疚地答道。

华织音爬下车,御霞车便消失在一团云雾之中。贵卿望了望出山的路,道:“还好,这路其实不远,稍走半晌就可以到善城了。我们先去旅店放下行李,约我的孩子说好是下午,还可以在旅店休息一会儿~”

“嗯,”华织音答道,“全听姑娘安排。”

* * * * * *

“啊,终于可以坐会儿啦~”贵卿张开双臂倒在在标准间的榻上。至于她可以这么不顾形象的歪倒在被褥上完全是因为碍于身份所以给天君老人家订了一间贵宾房,就在她房间的楼上,却多耗了她三倍的钱财。不过还好,天君老人家公务办事,可以报销。

炎月隐颇有些少年老成地将行李摆好,坐在窗边的花梨木椅上喝茶看风景。然而仔细一看,他的脸已经因害羞而变得又红又热。贵卿从来都把炎月隐当做小孩子看,可是日渐长大的炎月隐,或者说

炎月隐从始至终都是心理年龄极为成熟的。只是神经大条的贵卿不知道而已。

正午吃饭的时候三人便在旅店隔壁的酒馆会合。由于华织音有公费报销的功能,所以一切可以由华织音出钱的贵卿绝不掺一脚。华织音也知道确实会为贵卿减少许多负担,于是就很主动的请吃请喝,贵卿也是求之不得,便很高兴地领受了。正所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送来的便宜不要白不要。

吃饭的时候贵卿和炎月隐都在敬业地进食,丝毫不浪费公费。华织音也许是修为的境界比较高,进食对他来说并不是必要的,所以在贵卿和炎月隐努力进食的时候,他就有一句没一句地问些他好奇的东西。

“神女,呃不贵卿姑娘,你当初是怎样想到到人间来普度众生了呢?在昆仑做个一品神女不好吗?”华织音突然冒出一句。贵卿一听,抬起头匆匆道:“其实这也不是我想的……我在昆仑山最多做到一品也就没有空间了,就算是一品也只是昆仑夫人的侍女身份。你说一个小神仙怎么能没有点梦想呢?所以昆仑夫人看我整日都装着精力无处释放,便让我做些她平时的工作。昆仑夫人平时不是都听些凡间的心愿,然后受理,去凡间帮他们还愿嘛。可是啊,昆仑夫人只有一个,而凡间的心愿可有千千万万个呢。昆仑夫人根本管不过来,所以让我和其他几个一品的侍女帮她一起受理。”她顿了顿,喝了一大口招待茶,又夹了口菜才继续。

“其实啊,还有个原因。”

“哦?”华织音不忍打断她。

“你知道袖雪上神么?”

“唔……老夫听过,那是天庭级别的名号了。”

“对呀。昆仑夫人说我们可以考虑升升阶品,去九重天做上神。五百年一度的选拔大会,还有二十年就到了。我只要在选拔大会之前积攒修为到上神级别,就可以参加选拔大会,选拔成功就可以进九重天了。就算不成功也可以再升个阶品,和昆仑夫人齐平,也许分到别的神山做个什么什么夫人啊啥的也挺好。”贵卿和华织音就稍微打熟了那么一点,就说话不加敬语了,没办法性格使然。还好,华织音倒是丝毫都不介意。

“确实是个好主意,那你就靠代昆仑夫人做事来积攒修为吗?”

“对呀~”贵卿嘿嘿笑起来,“这不都三百多年过去了,我的修为也快攒够了。不过呀,我还是很喜欢做这些事儿的,可以结交很多朋友,我还有点舍不得这份工作呢。”

华织音看着她小孩子一般无邪的笑容,不禁会心一笑。他发现他突然很喜欢这个神女的性格,她和九重天上那群心高气傲的女仙不一样。

这时候突然听到什么声音,华织音忍不住回头,却听到贵卿喊了声“小心”,一只手就从身后伸了过来,一把捏住空中飘来的火符——是贵卿的手,火符是一张燃着火可以在空中飞舞的符纸,妖怪和土地神通常用此方式传递信息。

“什么东西?”华织音问。炎月隐也好奇地凑过头去。贵卿坐正后熄了符纸上的妖火,将符铺平看了一会儿道:“是那个约我的孩子,这上面写的地址,咱们吃完就去吧。”

“约你的孩子是个妖怪?”华织音有些惊讶。

“对呀。”贵卿笑得很坦然,完全是习惯于这种事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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