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密码

这个城市的秋天就像一个蹩脚的诗人,用落叶写着情诗,不顾路人们渐起的寒意,在自己萧瑟的情怀里泪雨阑珊。

杀手晓亮坐在窗边的木椅上,缓缓地呼吸着诗人的雨后篇章。

不用出任务时,他喜欢拿起这个小城市的电话本,一页页信手闲闲翻过,对着上面那些陌生的地址、姓名、号码做毫无边际的猜想,猜想着这些人彼此之间可能有的故事,自得其乐,乐此不疲。

直到某天,有一个电话本上的女孩出现在他的任务名册里。

在这之前,他设想的故事并不是这样的。


一、故事

杀手的指尖快速地拨过手里的这页纸,目光落在了右边第一行的名字上。

姓名:吴潇然

地址:观前街29号一单元603室

家庭电话:0XXX-2743291

唔,姓吴,在这个地方倒是个不多见的姓。

潇,很水灵的字眼。潇然、潇然,这个名字的主人,姑且当成是个潇洒、活泼的女孩儿。个性嘛,那就定为行事果敢吧,嗯,或许像是一个女杀手一样,杀伐决断,毫不留情。

观前街29号,那是栋老宅子了。住六楼?如果真是个女杀手的话,指不定可以在自己六楼的家中执行狙击任务。如果,她并不像自己一样讨厌搬家的话。

扯远了,回来继续编故事。

好的,现在假设这个女孩二十四、五岁,性格奔放而强势,与电话簿前一页那个住在湖滨路的张姓男子是一对恋人。这个男人是个喜欢玩弄感情的混蛋,在欺骗了女孩儿的感情之后,转而投向另一位美女的怀抱。女孩心碎欲死,一次次找那个男人要一个解释,男人用尽心思地躲避着她,不惜与其他的女人离开了这座小城市,只为甩开女孩儿的纠缠。

那么随着剧情的发展呢,女孩终于对男人彻底死心,打定主意要男人付出惨痛的代价。通过一个偶然的机会,女孩认识了一名流亡的女杀手并有恩于她,女杀手为了报答她,答应帮她杀掉那个男人。

故事的最后,那个男人在回家探望双亲时被一枪爆头,地点就在观前街,正是举城欢庆佳节之时。女杀手从女孩儿六楼的家中开枪之后,迅速离开了这座城市,留下这个女孩儿一个人生活,没有爱情,心如死灰。

好了,结束。

嗯,是个不错的故事。不过,报恩的女杀手?哈哈,他最近的想象力越来越猎奇了。

杀手晓亮想到这里,不禁笑出声来,心满意足地收起了手中的电话本,向后一仰,就着新鲜的秋雨气息闭上了双眼。


二、大胃

“快餐还是正餐?”杀手晓亮的声音里带着好奇,每一次都是如此,期待而不失分寸地渴望。

“正餐。烹饪时间可以长一点,但是口味要清淡些,不能太辣。”说话的中年男子笑着回答他的问题。

像是一个追求效率的服务生,与一个前来点餐的客人之间的对白。

这却是杀手晓亮与他的接线人大胃之间的暗号。

“快餐”指不需杀手与目标接触的生意,仅仅为了取命而去;“正餐”则意味着雇主需要杀手有意与目标接触,达到更多目的。“烹饪时间”指的是任务的缓急程度,“口味清淡”则意味着雇主并不想闹出太大动静。

“呐,食材都在里面,小费后天到帐。”大胃把一个印着当地特产标志的盒子放到餐桌上,浑圆白胖的手掌轻轻向前一推,将盒子送到杀手晓亮的面前。

大胃从他出道起便一直是他的经纪人,师傅临终时把他推荐给自己,说这个人有一个能做好生意的大胃,也有知道什么生意更赚钱的好味觉,他也确实没有让自己失望过。

杀手晓亮伸手提起那个盒子,一口喝干杯里的花茶,放下杯子,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转身离开了饭馆。

每次接任务只来这家茶餐厅,不吃饭,不饮汤,也从不进酒,专喝这一口花茶,离开时永远不跟大胃说道别的话,这是杀手晓亮为数不多的怪癖之一,好在大胃早已习惯了这些。

大胃抿了抿手里的养生酒,若无其事地开动起来。至少,想喝酒时能喝上两口,已经比一个杀手要幸福很多了。


三、吴潇然

盒子里的东西依旧专业而随性。

一份连照片在内的详尽资料,照片上的女孩天真烂漫,房屋内的摆设甜蜜温馨,正是热恋情侣的口味;一小粒包裹着胶囊外衣的毒药,杀手晓亮一眼识别出了它是隐蔽性堪称完美的剧毒,大胃的眼光和手段一直犀利;一个不算眼生的住址和一枚寻常的家用钥匙,地址就在女孩的正对门,含义明确,不可谓不专业;最后,还有一支稍嫌多余的红酒,身份不明地出现在自己的烹饪道具里,好在瓶底压着一张品牌说明,不然杀手晓亮几乎要弃之不用。

杀手晓亮搬好家的那个周末下午,女孩踩着单车出现在楼下,提了一袋未知的物品,表情略带慌张。

一身长裙,素颜,踩着单车的动作娴静,如同一枝流落街头的白色茉莉,不经意地往这栋楼房氤氲起一抹淡雅。

见到女孩的那一刻,杀手晓亮对自己先前的猜想产生了深深的挫败感。

之前看到盒子里的照片时,他还慰藉自己真人也许完全不是一路气质。眼前的情景却是实实在在地告诉他:他编的那个故事有够不靠谱的。

看来杀手的直觉并不适合在想象力的疆域驰骋,居然连主角的姓名和气质都对不上。

目光不远处的这个姑娘美丽而文静,出钱夺去她的性命,得是何等暴殄天物的人才干得出来这样的事。

仅仅是略微叹息一下,杀手晓亮依然是个称职的杀手:收了钱,只管完成任务。

其它多余的事情,远不如对着电话本猜故事来得有趣。

何况,雇主也并非刻意丧心病狂之徒。

雇主是一位省城的富商,原本就要接任家业的独子爱上了这个姑娘,爱到不顾父母反对,爱到瞒着父母私自将很大的一笔钱偷偷转给了她。就在富商发现转账正要着手处理的时候,这个独子在驱车前来为女孩庆祝生日的时候,不幸出了车祸,当场死亡。

老年丧子的富商悲恸迟迟难愈,通过隐秘渠道找上了大胃,想要这个女孩的性命,和那笔几乎抵得上他三分之一流动资金的巨款。

杀手晓亮的任务,便是在将这笔钱的下落弄清楚之后,结束这个年轻女孩的性命。


四、便条

“你好,我这里有一支紫罗兰年份的玛歌。有空来品尝一下吗?”

一个月之后,吴潇然从门上取下这张从天而降的便条,落款是“住在你对面的邻居”,字迹简便利落,在这个季节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后面还缀着一副简笔画:一根随意勾勒的路灯柱,顶端落下寥寥几笔光亮,却是分外地形象。

只是,连正式招呼都没打过、却会用罕有的顶级红酒邀她共饮,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邻居?

过于一个多月,这位邻居只是宅在屋里,寂静到她以为隔壁依然没有人居住。自从去世的富家男友当年将住在里面的单身男子清理出这栋楼房之后,对面的房子已经三年没有人住过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租了下来,而且还恰恰是个登徒子。

在与男友交往之前和男友去世之后,甚至是与男友热恋之时,她的身边都从未缺过追求者,其中不乏会玩浪漫的情场高手。但是用这种奇怪借口跟她约会的,这位邻居还是独一家。

值得好奇的是,这位邻居留下的古怪便条实在太多了。

“你好,我是你对门新搬来的邻居,请问这一带有没有什么好吃的点心?”落款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没有影子,无端地有些落寞。

“你好,能告诉我附近比较好的外卖餐厅吗?”落款处的小人儿依旧站在路灯下,只是张开了双臂,仰面看着洒下的灯光。

“你好,能请问一下我该去哪里买家具会比较方便呢?”落款处的人戴了一顶帽子,将自己的眼睛隐藏在帽子里,本该是调皮的动作,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萧瑟感。

••••••

诸如此类的便条,在过去一个月里,每周都有收到几张。

上面的影子人保持着一贯的简易笔画,却让她感觉出不停变换的情绪,似乎它在找寻什么,却尚未找寻到什么结果。

每每收到这种便条,女孩便会把答案写在另一张便条里,贴在对面的门上,不需要见面,不需要谢谢。

也曾一次次揣度那些简笔画的含义,毫无疑问太过抽象,猜了好一阵都还没猜出来。

然而,今天的这张便条里,那个影子却不见了,只剩下台灯还伫立在那里。

这倒是勾起了女孩的好奇心,想要看看这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


五、问风

天台上的风很舒服,尤其配上女孩亲手做的桂花糕和曲奇饼干,颇有遗世隐居之感。遗憾的是杀手晓亮无法陪她喝那一支红酒,只能煞风景地喝着凉白开。

目光的不远处,就是这种沿海小城的海滩。大片的红树林在夜色里如同黝黑的海兽,趁着夜深人静浮出海面吐纳,呼出的湿润气息随风扇过,将手里的曲奇熏出了一丝海味。

女孩挽了一个简洁的马尾,站在天台一侧踮脚闻风,如同出尘的画仙。难怪那个富家子会为了她痴狂,这种能将风变成神来之笔的女孩,如今已经是不多见了。

“阿亮,你到底是做什么的,怎么没见过你上班?”女孩突然转过头来,微笑发问。

对于他们的关系而言,这种问题原本有够突兀,此刻却显得如此自然。

“我?我是个杀手。”杀手晓亮想都没想就回答了女孩的问题。

最高明的伪装,就是将秘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扑哧”女孩果然被他一下逗笑了。

杀手晓亮也笑了笑,他的伪装谈不上太大的技巧,应对这个女孩却已是足够。

女孩的心情似乎很好,见杀手晓亮不说话,又故意做出惊恐的表情:

“啊呀,你居然是个杀手。好在我没有做什么坏事,不然可有得担心了。”女孩说完,吐了吐舌头,俏皮的情态大异之前,却无端在杀手晓亮的心头掀起一抹惊艳。

“你说的那个是侠客,我们杀手只为钱杀人。”杀手晓亮一本正经的样子。

女孩见他配合紧密,似是来了兴致,又继续问道:

“那,说说你为什么要当杀手吧?你是孤儿吗?是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才来做杀手?”连珠炮般的问题,女孩眼睛里的波光如同有醴色红酒容身的杯子,盛满了醉酒般的笑意,让杀手晓亮愣了一下。

孤儿,女孩居然跟他提到了这个词。盒子里的那份资料显示,这个女孩从小就是孤儿,父母早年意外过世,留下一笔足够的财产。她倒也一个人长大成人,出落得有模有样。那个富商本来也就担心这个女孩从小无父母约束教养,配不上他们家门户。杀手晓亮没想到她会这么坦率地在玩笑里说出这个词。

“嗯,我是个孤儿。没什么仇,收养我的那个人就是个杀手,跟着他学了杀人的本领。他死了之后,我也入了行。”杀手晓亮有板有眼地回答道,说完笑了笑,加了两个字:“而已。”

看杀手晓亮煞有介事的模样 ,女孩笑得更开心了:“喂,你倒是装得挺像的嘛,说得跟真的似地。”

杀手晓亮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女孩立马两句话砸下来,如同一尾不经意的鳕鱼砸醒了栖息吐纳的海兽,突然而直接。即便刚才喝的是白开水,杀手晓亮也有凉水泼顶霎时酒醒的错觉。

“可我,是真的孤儿。而且,你是来杀我的。”语气淡寞,似是陪他演戏,又似对世事控诉。

杀手晓亮眼皮轻轻一跳,双目深处闪电般掠过讶异,表面却是波澜不惊,连眼神都没有移向女孩所在的方向。

这种突然分不清故事和现实的时刻,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正不知如何对答,女孩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似乎方才那几句台词很得她的心意:“哈哈哈,哪有你这么装杀手的,被目标发现了还不动手。”

所谓做戏做全套,所谓有台阶就下,杀手晓亮继续说道:“杀手什么时候动手,自有其中的规律,不是谁说动手就可以动手的,哪怕是目标本身。”停了一会儿,他眨了眨眼,自顾加到:

“我每次动手的时候,如果有人说出了我的密码,我就会停止执行任务。”

被杀之人死前所说的话可谓万紫千红,总有哪个幸运儿刚好中了他的密码,便能躲过一劫,收获新生。

给手下的食材一个决定命运的机会,尽管概率之低几与乐透头奖媲美,却也不可阻挡地成为了他的癖好之一。

生为杀手,参与生命收割,若不给自己寻些乐趣,迟早枯闷致死。

女孩秀手一点啄在他的额头上,外带一句含笑的责备:“得了吧,你还越演越来劲了。当我三岁小孩啊。”

突如其来的暧昧动作,让气氛陡然诡异起来。女孩倖倖然收回葱白手指,转过身去,只顾晃着手里的红酒杯,仅余的浅浅酒色在其中来回荡转,如同两人之间的尴尬,久久晃不出个清白。

杀手晓亮在这种气氛中顿感不适,起身向女孩告别,窘迫之程度竟是前所未有。

女孩“噢”了一声,饮尽手中红酒,将杯子轻轻搁在小方桌上,脸上莫名出现悲戚表情。

本已走到天井入口的杀手晓亮转过头来,看了看女孩,没头没尾地加了一句:

“我的密码,你知道的。”

女孩闻言侧过脸,眼睛里无限清明,银铃轻振般笑了起来,没说什么便转过了头。

杀手晓亮撤回了目光,一步踏入了天井中的黑暗,恨不得从没有出现在这座城市,不必面对这个清澈到惆怅的女孩。

风从红树林那边吹来,清新与咸鲜交织,打湿了入口的桂花糕,和那杯本该剧毒的醇香红酒。


六、条件

杀手晓亮摊开桌子上的所有照片,耐心地用本子记录着吴潇然这七天以来的所有作息规律。

按照生物学的信条,每七天便是一个自然循环,生物的作息在这七天里呈现有意无意的周期规律。

连续六周的观察,杀手晓亮已经基本确定了吴潇然的作息周期。

早晨7:30起床,8:30出门,9:00开始在这个城市的一家奶茶店工作,中午不回来,晚上9:00下班,独自一个人骑脚踏车回来。

生活方式规律而大胆,有些地方已不像是一个单身弱女子的选择。杀手晓亮想到自己原先猜想的女杀手的身份,嘴角不禁带上笑意。

唯一让他笑不出来的,是女孩根本就不进行任何与钱财相关的活动。一直没有见她踏足过银行类的机构,购物采买时,钱包里却总是不会缺少足够的现金,仿佛那个钱包是如同自动印钞机般的存在。

甚至没有见她从奶茶店领过工资,偶尔看见有快递上门,永远都是直接签收,仿佛世间所有与金钱有关的交易都被她从容隐藏。锐利如他,都看不到什么。

好几次他都几乎要进门搜查,看看是不是她已将所有的钱款取出,明目张胆地堆放在家中的某处所在。找不着也可以装个针孔摄像头,无论窥人还是窥财,起码不用像现在这么毫无头绪。

然而,每次走到她的门口,杀手晓亮的心底总会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仿佛往前一步就是未知深渊,让他几乎要全神戒备才能克制住那种异样。

杀手的直觉不适合拿来编故事,却始终是他的行事准绳。他有安静等待猎物露出藏宝秘洞的绝佳耐心和完美无缺的时机判断能力,这耐心与判断力,支撑着他不算丰富的杀人生涯。

那扇门,他终究是没有进去过。

自从在天台的那一夜之后,他们俩没有再有交流。说不出什么原因,杀手晓亮第一次不想这么迅速地打探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毕竟那意味着这一场不真实将会宣告结束。

于人于己,这都不该是个太过短促的故事。


七、烹饪

然而,不等杀手晓亮找好准确的故事结束点,计划就发生了变化。

客户临时改变要求,不需要按照正餐的程序走,那笔钱可以不必追回,但是一定要在客户儿子的四十九天祭日之前,顺利出菜。

大胃约了他在茶餐厅见面,转达了客户的意思,随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杀手晓亮端起花茶,依旧一口饮尽,依旧不发一言,依旧转身就走。

大胃的目光落在那个空杯上,突然对杀手晓亮的命运产生了由衷的担忧——来自资深杀手接线人的职业敏感,毫无理由,不容分辨。

想了片刻,大胃喝了一口杯里的酒,成功将所有的担心驱散开去。生活之暧昧处,再多愁思,不如饮酒。

烹饪的过程很简单。

食材早已备好,原本需要慢熬的高汤直接省去,进行最后一步的烹熟即可。

女孩在奶茶店里午睡,午睡过后,老板娘总会递给她一杯醒神的柠檬柚子茶——老板娘疼爱她,特意在头天晚上提前做好,加入新鲜果肉,冰镇。

杀手晓亮要做的,仅仅是在这个时候放入那枚毒药,剩下的,只需等待。

等待是杀人过程中最刺激的部分,这一次却让他有些惆怅,等得也有些心不在焉。

好在,并没出什么意外。


八、密码

女孩在奶茶店里倒地的半个小时之后,杀手晓亮终于打开了那扇一直没有进去的房门。

临渊蹈步的感觉依然在,开门之后却消失无踪,想来到底是他多虑。

屋内的摆设很素净,每一样物品都存在地恰如其分,不多一具,亦不少一件。原本以为这里面会保持着资料照片里的甜蜜温馨,却不料女孩早已将一切抹去。

懒得再注目更多,杀手晓亮径直搜查起各个房间来,虽然客户已不再要求,好奇心异常旺盛的他却想要来看看,那笔钱到底去了哪里。

一间间房子搜到只剩卧室,截至目前一无所获。

杀手晓亮站在女孩的卧室前,没来由地吸了一口气。

完全被好奇心主宰的杀手打开门,感觉一股年轻女孩住所独有的清香扑面而来,伴随着一丝奇特的味道,在杀手晓亮的鼻中微微流转,却被他立马忽略过去。

因为,他一眼看见了床头书桌上的东西。

便条,很多张便条。

简洁利落的字迹,配上生动含蓄的简笔画,如同来自另一个人格的涂鸦。

杀手晓亮挨个拿起那些便条,一张张默读下去,像是留恋某些东西,全神贯注。

突然,杀手晓亮的手猛地顿住了。

最底下的一张上,孤独的路灯下面,赫然写着一句诗:

凡是想看光的本来面目者,无不退居影子中去,影子亦如是。

德国某位诗人的作品《影子王国》中的一句诗,译本繁多,却都不如这个版本拨动他的心弦,让他整个人变得悲伤起来。

这句诗便是他的密码。

他将它画在纸上,原本已经以为女孩猜不出来,却不料早已有了答案。这娟秀清绝的字迹便是明证。

她本来,已不必死在自己的手上。

杀手晓亮的目光挪到这张便条旁边的本子上,一眼就发现上面还写着一句诗:

渴望飞翔的人,最终死在大地上。

杀手晓亮的背影一震,瞳孔遽然睁大,即刻感觉有利箭穿过心脏,生命的活力随着前胸的创面潺潺流逝。

然后倒地。

余光里看到屋里的另一个身影,尽管藏匿着,却依然可以感觉得到果敢和杀伐决断。


九、故事中的故事

女杀手从衣橱里钻出来,摸了摸微微发烫的枪管,看着已经失去了生命迹象的同行,明白女孩的性命已经不在。

不到两个月前,她执行任务时身受重伤,碰巧被女孩所救,一直匿身在女孩的住所,直到这个同行出现在对门。

她极力掩藏着自己的行踪,好几次那个同行差点进入房内,她在门后蓄势待发,只待一击毙敌。然而这位同行始终是敏感的,本能促使他止步离开,倒也保持相安无事。当然,更多的原因是自己一直找不到机会,对方作为一个杀手,防御堪称完美。

原本打算留在这里帮女孩除掉他,因为急着在期限到来之前回去交任务,她需要暂时离开,同时因为发现了这位同行对女孩的隐秘心思,她冒险离开了女孩的身侧。

但当她交完任务,在居所里打开女孩做的点心时,发现了一张有着巨额存款的银行卡:密码就写在一张纸条上,落款处画着一个带着翅膀的小人儿,向着大地做出俯冲的姿态。似是死亡来临前的敏感,又似对人生隐约的嘲讽。

看到纸条的那一刻,女杀手心头漫过不祥,火速赶回,却与这位同行狭路相逢。

潜藏,瞄准。

最细微的破绽出现后,近距离狙杀。

她与他,历来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女杀手睁了睁眼睛,将不自觉泛起的薄光收回,把女孩桌上的本子放入背包,径直离开了逐渐冰冷的房间。


谁说杀手的直觉不适合创作故事。


渴望飞翔的人,最终死在大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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