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故，小故？”
许故从沉思中被叫醒，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扭头回应道：“怎么了，刘老师？”
对面的中年女性露出和蔼的笑容，道：“小故想什么呢，那么入神？学习上的事情吗？真不愧是咱们学校最优秀，程老师生前最喜欢的学生呢。程老师在天之灵，看到你来拜祭他，也会走的很欣慰吧……”
“刘老师，你叫我什么事？”眼看这刘老师又要开始跑题了，许故不得不开口打断，心里叹道：更年期的妇女都是这样么。
“哦，对对，你看我，又说偏了。刚才司机师傅说还有十几分钟就到了，让咱们准备下，该下车了。”刘老师轻拍了下自己额头，不经意间飘出一丝成熟女性的妩媚。
许故抬头瞅了眼前面，入眼一片黑，半破的车厢中，弥漫着沉重，肃穆的气息。
这是一辆前往葬礼的公交车。
车上的是来自烟港第一中学的老师，以及学生代表许故。
他们即将前往的是葬礼，是烟港一中的其中一个教师的葬礼。死去的教师姓程，很有师德，40多岁，正值壮年，却遭遇车祸意外，不幸丧生。
许故能成为学校派遣的拜祭团中唯一的学生代表，一是因为他是烟港一中最优秀的学生，另一个原因就是许故称得上已故程老师的得意门生。
可是说实话，在许故的心中，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悲伤，这倒不是因为他冷血，薄情，而是两个月多点的时间，怎么也培养不了太深厚的感情。
为什么这么说呢，真相是这样的。
真实的许故早已在三个月前，失足跌落湖中，命丧黄泉了，来自另一个与这世界相似的时空，叫做王青的男人的灵魂占据了这具身体，继承了这个身体的一切。
三个月的适应，王青已经适应了这个不同，却又十分相似的世界的生活。
这个时空的星球，也叫做地球，经济方面没什么不同，生活中的科技也挺先进，但是在军事武器方面却很落后，只相当于王青那个世界的20世纪初，有成熟的火器，却没有什么大规模的杀伤性武器。
王青的灵魂占据的这个少年，是夏国，东阳省，烟港县的高三学生，父亲是初中教师，母亲经营着一家海边小店，有弟弟和妹妹。
前世孤苦伶仃，形单影只，而现在有父母，有弟弟妹妹，有亲密的同学，这幸福安稳的生活，让王青沉醉，迷恋。
所以他现在是名叫许故的少年，而不是前世那个叫做王青的冷漠青年。
“到了，下车吧。”
中年司机的粗糙嗓门，惊醒了一车心情低迷的人，也把许故飘散的思维拉回了现实中。
尽管这种场合不应该有这种不合礼的想法，但在许故心中，却闪现着那种“现在的生活真好”的想法。
那个话总跑偏的刘老师，现在也不说话了，一脸肃容的站起身，示意许故跟着她。
下车后，悲伤，沉重的气氛更加凝重了，连老天也来凑热闹，才两点来钟，就已经阴阴沉沉的。
这种氛围，也感染了许故，杂乱的思绪全部散去，只有肃穆。
程老师是个令人尊重的人，这从络绎不绝的前来参加葬礼的人群就可以看出。
许故随着烟港一中的老师们，踏着轻缓的脚步，随着沉默的人群，进入了肃穆的葬礼会场。
按照葬礼流程拜祭完后，许故就和烟港一中老师们站在了一旁。
看着遗照上笑的很和善的中年男子，听着周围的敛声细语，以及压抑的哭泣，与这个男子的相处画面，一幅幅闪现在脑海，其中有这个身体原有的记忆，也有两个多月来相处的新生记忆。
回忆中，一股酸涩突然自心底而起，许故抬手摸了眼角，眼睛竟然已经湿润了。
周围的烟港一中的老师们，也全都在默默擦着眼角，还有从紧咬的嘴唇中，传出的呜咽。
“真的是个值得尊敬的老师呢。”
待到将程老师沉棺入土，安慰了因为丈夫、父亲去世，极度悲伤，面容憔悴，看样子已经精神濒临崩溃的可怜母女后，天已经黑了。
因为程老师的老家并不在烟港县城里，从学校到这里，坐公交要四五个小时呢，所以学校就在程老师家的附近，给这出席葬礼的学校代表团安排了住宿旅馆，明早再回学校。
到了旅馆，众人还没有从肃穆的氛围中抽离，晚饭也是草草吃完，就各回各的房间休息了，许故和一个姓王的年轻老师同屋。
这个小王老师，当初来学校实习的时候跟随的指导老师，就是程老师，两人感情很好，所以他说是众人中最难受的一人了，在葬礼上也哭得最狠。
许故和这个老师不是很熟，再加上他也不是很善言，两人回到房间，一时间竟然相顾无言。
看着这悲伤无比的小王老师，许故开口：“要不要下楼喝一杯？”
小王老师闻声，惊诧的抬头望着这个学校里沉默寡言，但是学习超级优秀的少年，愣了一会儿，悲伤的脸庞上，扯出一丝难看的笑容，道：“也好。”
二人出了屋，在楼下宾馆的食堂里要了两个下酒菜，一人白酒，一人啤酒，碰了一杯，喝了起来。
除了开始的几句“你这好学生，还会喝酒啊”之类的，算是对话外，后面就是小王老师一个人在说了。
“我毕了业就来学校了，当时年轻气盛，也眼高手低，吃了不少教训，不是程老师，我早就滚出学校，回家种地了。”
“程老师的妻子，我以前见过，很温柔，很坚强的女人，可是今天，今天我真是吓了一跳，你知道么，那么憔悴，那么绝望，我从未见过她那样，甚至看不到一点活人样子，还有程老师的女儿……”
“我为程老师不平，老天不公平！那么好的人，怎么就没有好报！”
“……”
说到最后，这个快三十的大男人，哭了，哭得很厉害。
“嘭”，小王老师终于醉倒了。
许故晃了晃微醺的头，站起身，准备扶小王老师回屋休息，然而许故的手在即将碰到小王老师的刹那，就闪电般缩回，同时瞳孔猛张，头皮发麻，浑身毛骨悚然。
只见趴在酒桌上的小王老师，先是头发枯萎散落，然后头皮龟裂，脱落，露出白白的脑浆，与此同时，身上的衣服连着全身的皮肤也如烟灰般飞散，接着是布满血管的筋肉，惨白的骨骼，血红的内脏。
刹那间，眼前活生生的人就化为飞散的灰烬尘埃。
“呼”，一股阴风吹过，漫天的灰烬迎面而来，似乎要将许故埋葬。
那是整个食堂里的人体灰烬！
“动啊，给我动起来。死亡都面对过了，难道这点恐怖就吓着了！”
就在那混着恶臭腥味的人体灰烬，已经黏到脸上的瞬间，许故终于动了，僵硬的身体直直的向后倒去，不顾摔倒的疼痛，在地上借势一滚，撞开一片酒桌，疯狂的冲向旅馆大门。
“噗通”
身后呼啸的风声，压迫着许故跌出旅馆大门的那刻，就手脚并用，在地上借力一翻，翻到大门一侧，双手抱头，伏在一边，刚刚好躲过汹涌而出的灰烬风暴。
良久，似乎风暴远去。
“竟然躲过去了？”许故深呼吸，浑身无力的瘫倒在地上。
然而，一口气还没吐完，眼前所看到一切，让许故陷入了更深的惊恐。
“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地一片昏暗，仅有的亮光，是半空中那血淋淋的红云洒下的红光。
红光落在房屋，树木，街道上，即刻化为液体，血红的液体。而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灰烬风暴就“轰隆隆”的没入那血红液体中，那是“饥渴难耐”？
人体所化的灰烬，混入那血红液体中，就如发生了化学反应般，“咕噜噜”的冒出气泡，到达“沸点”的那刻，“轰”，爆炸开。
裸露血肉的狼、虎、牛等野兽，狰狞的恶鬼，甚至有一个跳动的血红的巨斧，等等妖异的东西，从那一团团炸开的血雾中显现。
这一刻，许故又感受到了前世死亡时的感觉，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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