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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噩梦中醒来，苏暮浑身战栗。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幼年，赤着脚，独自在漆黑的荒原上行走。野狼拉长的嗷呜声刺痛耳膜。它们潜伏在灌木的阴影里，莹莹发绿的眼珠窥视着他，偶尔露出白牙的反光。你是我们的食物，他听见它们无声的信息，你的血肉，你的骨髓，你的灵魂，你一切的一切都将属于我们。
“爸爸？”他怕极了，大声呼喊，但无人回应，“妈妈？”回答他的只有风声。
远处传来风铃的轻响，他抬头张望，发现遥远的地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座小木屋。温暖的明黄灯光透出窗棂，屋顶的烟囱冒出袅袅轻烟。有人？希望给了他新的动力，驱使他快步前行。
走到距离木屋还有十几步的地方，屋门忽然打开。灯光下的身影，熟悉又亲切。“爸爸？妈妈？”他欣喜地跑向他们，牵着手站在旁边的小女孩，可不就是姐姐？
然而他们都不说话，气氛诡异。
“爸爸？妈妈？姐姐？”
快跑到他们面前时，苏暮才发觉站在门口的都不是真人。平整熨贴的衣服下，是光滑冰冷的金属。原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只有一对空洞的镜头。转动的时候，他恍惚以为听到了轻微的呜呜声。
房间里暖和的风扑到脸上，食物的香味也隐约传来。家的亲切让人向往，但他却意识到，自己在此地只是过客。这里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废铁镇。他站住脚，原地倒退，离温暖的灯光愈来愈远。
屋角的黑暗里似乎站着一个人，他惊讶地看去，发现是艾米莉。“你也在这里？”他呢喃自语，“对不起，我本应该保护好你的。”
然而艾米莉不说话，被钢管插穿的胸口血迹斑斑。她退向阴影深处，眼里流露出深切沉重的哀伤——
一个激灵，苏暮突然醒来。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床。他环顾四周，第一眼就看到趴在桌上的电脑。居然回到了苏家工坊，这里是自己的卧室。照理说，在自己的床上应该休息得舒服才对，他却感觉疲惫。与艾米莉去外域的一幕幕又在脑里重演。然而斯人已逝，化为一抔香土。他揉揉脑袋，依稀记得是自己亲手为她下葬。
后来陆续还发生了很多事，但一时记不起来了。记忆出现了许多零散的空白，就像醉酒断片一样。
喀哒，苏芳轻轻推门进来，看见苏暮正坐在床上发呆。
“醒了？”
苏暮点点头，反问：“我睡了多久？”
苏芳掐着指头算了算：“从葬完艾米莉开始算，差不多两天。”
已经两天了啊，然而头还是那么痛。“浪人公园现在怎么样？”苏暮又问。
“没事了。油井周围炸开一个大洞，变成了巨型火坑。不过周围都没事。格鲁曼尼公司的人也撤了，政府也取消了开发计划。毕竟采不到油，那片地方就毫无价值。对那些捡垃圾的倒是好事。他们在火坑上弄了个大锅炉，引水来烧。那里现在是个挺大的能源站，蒸汽充足，供暖发电都够。”
“那个格鲁曼尼的技术专家……山姆·伯克西呢？”
“他决定留下来，加入浪人公园，顺便查访杀他老婆的凶手。他办了个义务学校，收了一堆当地人的小孩。他的两个女儿也在里面一起上学。顺便说，不愧是技术专家，理工科的造诣就是深厚。我听过他两节课，深入浅出，小孩子们都听入迷了。”
看来一切都很顺利，苏暮心想，浪人公园的事情总算有了个结果，虽然并不理想。“比赛那边……”
苏芳露出诡异的神色。“说到比赛那边，你下次用杰瑞米·卡特这个身份的时候，得想个合适的借口。”
苏暮诧异。
“贝伦酒店被炸，”苏芳轻描淡写地说，“一架‘失控’的商务小型飞机撞上酒店主楼，正好冲着你的房间。差不多半截楼房都被烧得精光，人当然也死了不少。”她在“失控”两个字上刻意加了一点重音，意有所指。
“又是钢铁兄弟班？”
“显然就是，”苏芳再补一刀，“火灾现场发现了‘杰瑞米·卡特’的尸体，虽然烧得根本看不清脸，但还是强行认定了已经死亡。反正也没有人会跳出来辩驳。秦家兄弟买通法医，自说自话就把这事办了。”
苏暮推开被褥坐起，忍着头疼，翻身下床。轮椅就在床边，他坐上去，慢腾腾地穿裤子、罩上外衣，再套靴子。脑袋依然颇为混乱，他需要借助这些动作来整理思绪。“那决赛怎么办？”他终于想起了一件眼下最重要的事。
“如果可怜的杰瑞米没死的话，本来是今天下午两点举行比赛。但是很可惜，因为被认定死亡的缘故，比赛取消了，金牌被直接判给秦拓海。”
“怎么能这样！”苏暮很不忿，“你应该叫醒我。”
“医生来看过，说你精神极度疲劳，需要深度休息。”
“但是、难道就这么让他们轻松得逞？”不管怎么想，苏暮总是觉得不甘，“为什么不去组委会申诉？不比赛就能拿第一名，这也太奇怪了吧？”
“告诉你两件事，”苏芳伸出两根手指，“一、第三名的那个什么什么爵爷，本来可以递补参加决赛，但他声明放弃，所以不比赛就拿第一名是完全符合条例的，这点上你没法挑眼。二、我用‘杰瑞米·卡特’去过一趟组委会。看见一个本来已经宣布死亡的人站在面前，他们相当惊讶。我要求重新比赛，他们答应接受投诉，但又说需要三天时间核实材料，”她看看墙上的钟，“明天是最后期限。”
一想到被人以如此卑劣的手法摘了桃子，苏暮就气愤难消。“这事一定得弄个清楚。”他气哼哼地说。
“其实没有必要。我们弄那个金牌教练无非是为了办班资格。这两天我查了一下大声公的执照情况，似乎只要把欠下的帐清了，再打通些关节，给他复活也不难，”苏芳安慰弟弟，“看开点。这世上两脚垃圾多了去，你还能一个个都跟他们怄气不成？”
苏暮不答，趴到桌子前面开始玩电脑。苏芳见状摇摇头，离开了房间。
这口气咽不下去！苏暮暗想：就算道理是这么样没错，但明天我还是要讨个说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