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一晃十载。
荒废的旧校舍，女更衣室，没有柜门的破衣柜里，一件深蓝色的校园泳装挂在那里。
从生产标签上显示是一件普通的工业产品，至于它的不凡，就只有它自己清楚了。
它（他）是一件具有意识的死库水（校园泳装），依稀觉得自己曾经是个人，而且是男的。
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死了，更搞不懂自己是怎么死成一件死库水的。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他说话了。
除了语言能力和部分知识以外，他处世的记忆统统都不记得了，甚至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他原以为自己是个妄想症晚期患者，已经投入到死库水的角色中忘我而不能自拔。但细想，神经病何时不把自己当正常人看了？
况且，他在这里也一直未曾遇到过同类，会说话的猫、会弹琴的牛、会做菜的柴刀、会瘦身的肥皂、会自黑的作者……等诸如此类的病友一个都不见，至少可以乐观地认为自己不在精神病院里。
要不然，这种社会不安定因素不被抓进精神病院才怪。
虽然自信自己没患精神病，但目前的身份也照样让他高兴不起来。
“真是的，哪位造物主的品位这么差！为什么我是一件死库水啊？假如我是一具人体模型的话，不就能在外面广阔的天空下任意果奔——去商店挑选我喜欢的泳衣款式了吗？不过，接受了这种设定后还蛮带感的嘛，没准以后还能贴身侍奉某个美少女呢，嘿嘿嘿……”
“糟了！万一我被有着独特嗜好的绅士捕获了呢？想不下去了，我要吐了！呕呕！哦？我没有嘴巴吗？……好像我也没有胃吧？”
“也许我连生物都算不上吧……”
在柜子里自言自语是他唯一的消遣，十年间，像这种话题都不知道被他重复了多少次。
顺带一提，因为他的时间实在太充裕了，十年间也为无名氏的自己构想了无数个名字，其中他最喜欢、最有个性的一个名字叫做——
百川。
这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打死他他都猜不到，这就是自己遗忘掉的本名，亏他还一直为此绞尽脑汁，费尽心思希望从记忆碎片里整理出自己的真名呢。
也许是他的神迹吧，名字可不是他瞎取的，是为了取其寓意——海纳百川。
他并没有想起自己的故乡是在大海，而是因为他体内拥有一个独立的异次元空间，十年岁月没有将他尘封起来，是因为飘过的每一粒尘埃都被他收进了空间里，又与空气中的水蒸气混合，积累到一定程度再排出去，这才使他长年保持光鲜。
其实那只不过是一立方米大小的空间，并没比他身处的衣柜要大多少，仅因这点自信就给自己取了个很阔气似的名字，觉得自己能够海纳百川了，连旁白也忍不住要吐槽“给个脸盆你就要开浴场了吗？”
噔、噔、噔……
突然，外面传来脚步声打断了百川自娱自乐的自我吐槽。
“咦？这种时候竟然有人来？”
金灿灿的落阳余晖从破落的窗户外映入，时间已经到了黄昏，即使是废校舍这种恐怖故事的经典场面，也还没达到最佳的气氛。
这里是海宁高中的旧校舍，是当地著名的鬼地方。
事情发生在十年前……
那时候学校夜勤的保安是一名中年大叔。
一天晚上，他来到游泳池的更衣室去取一件学校泳装，也许是借工作之便，即使柜门是锁着的，还是让他轻易得手了。
挂着灿烂至扭曲的笑容，他来到学校的游泳池……
“教练，我想学游泳，可以教教我吗？”
只有一人的泳池传出大叔故作娇嗲的声音。
紧接着同一声音切换成比较沉稳认真的语气：“谁让你上课不认真了？这次就破例给你开小灶，再学不会就罚练人工呼吸一百遍！”
没有错，这位正是一位有着独特嗜好的绅士大叔，他居然穿着那件偷来的死库水去游泳，还一人饰演两角，进行着老师与学生的授课PLAY。
大叔扶着岸，泡在水中的身体像初学者似的踢着水花，突然就一头沉进水里，冒出“咕嘟咕嘟”的水泡声。
“教练好坏！说好不放手的。”刚溺水又站起来的大叔嗲气的道。
顺带一提，学生才是他所陶醉的角色。
啾——
正当他角色扮演得正嗨的时候，突然，一颗响亮且明亮的不明物划破了天际，降临在他的头顶。
整个泳池像被探照灯所照亮，大叔还以为自己的糗事要曝光，惊恐地抬头，还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
可发现事情竟不是他所想那样，但也为时已晚……
轰的一声，学校游泳池被砸出了个大窟窿，水花溅起四五层楼那么高。
像是陨石的东西砸在大叔的身后，让他受惊不浅，虽然闹出这么大动静，但神奇的是……大叔居然毫发无伤！
不过他最终还是死了。
翌日，大叔的遗体被学生发现。
经法医鉴定，死因是突发性心脏病，就是吓死的。
因为没有目击者和关键的监控录像，案件还存在很多疑点。但无论如何，陨石不是人为能产生的，便就此结案。
警察办完案，这下轮到学生们脑洞大开了。
首先发现大叔遗体的那名男学生出神地望着天空，此事没有为他带来心理阴影，而是心中默念着悼词：
前辈，您走好吧，您用您的生命向我们证明了一个道理——绅士都是死于变态的！并告诫我们绅士的生存之道——要优雅，不要污！嗯，受教了。路漫漫其修远兮，谢谢您为后辈们指路，愿您下辈子投胎成为一件死库水吧，祝您幸福！
……
另外，学生们也没有放过正焦头烂额的校高层们，各种可怕的传闻在校内滋生。
“你有没有看见半夜会自己游泳的鬼泳衣呀？”“对了那个衣柜会发出奇怪的声音你听见没？”“天啊！学校要取消游泳课？”
一个新的都市传说诞生了，八卦的人们就像雨后春笋那样冒出，纷纷为这次事件添上一抹神秘的色彩。
又借助网络的力量进一步传播，寂寞的网民们就像久逢甘露的便池般，在键盘上哗啦哗啦，字符飞溅……
结果可想而知，一件本来不大的事就是硬生生被这样闹大了。
最后校方直接将校址的搬迁，一点都不避嫌的做法，简直是默认了流言的真实性。
“这是为了学生们的人身安全着想，校长才不得不将校址搬迁，看吧，学校真的在闹鬼。”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借题发挥着。
这样的传言像魔咒般，一传十、十传百，结果闹鬼一事搞得人尽皆知，将海宁高中旧校舍列为禁地，附近居民会告诫孩子不要靠近，连地产商都不敢妄动这里的地皮。
旧校舍一直被荒废着，对百川的放置也直到了今天，长达十年。
十年间，这里成为了著名的试胆地点，对自以为不怕死的人免费开放。
“要来了。”百川满怀期待，久违的宾客会是怎样的人呢？又会是几个人呢？
砰！
随着更衣室门被暴力的踹开，一个娇小的身影走了进来。
身穿娇俏的校服短裙，及腰的长直发，大大的眼珠像珍珠般光亮，扫视着房间内每个角落。
因为长相十分可爱，严肃的表情像是用手强捏出来似的，就像一只搬到新家的猫，警惕，但又有按捺不住的好奇心。
“这丫头要干嘛？”
百川心想着，这时看到女孩的手往兜里掏东西。
女孩掏出个放着淡金色微光的小球，略小于乒乓球，放在右眼前，又扫视了房间一遍。
“这里果然有怨念之源，看来传言不假。”
女孩开口了，稚气却冷傲的萝莉音使百川产生了一丝不安的预感。
女孩随手一挥，扔出手里的小球，充满弹力的小球在房间里上蹿下跳的反弹了好几十下，之后在房间的中心浮空半秒，又突然子弹般飞射到百川所处衣柜的方向。
百川吓了一跳，在球即将砸到自己的一瞬间，将它收进了异空间里。
“什么鬼东西？”百川心道。
当百川愣神的时候，女孩已经走到柜子前，用警惕的目光注视着里面唯一的校园泳装，又从兜里拿出一串铃铛手链，嘴里念念有词：
“世上没有幽灵……没有幽灵，都是妈妈骗人的！……”
看表情动作貌似得道高僧在超渡亡魂，实际上是紧张的额头都流出豆大汗珠，说着像是自欺欺人的话。
噗！这孩子……摆这架势是在念咒语么？好幼稚哦！这就是中二病发作现场吗？开眼界了。
百川笑出了声，但就是这短暂细微的一声，在安静的环境下也不可能不被对方听到。
“是个泳衣怪。”紧张的神经好像放松了九成，女孩松了口气，小手安抚了一下平坦的胸口。
“你才成精了呢！我是人啊！”
百川忍不住吐槽，被变成这个样子已经很尴尬了，还要受这种侮辱，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哈！不想修炼为人的泳衣，不是好泳衣嘛？”
女孩倒没在意一件会说话的校园泳装有什么好奇怪的，爱搭不理地只顾做自己的事，手高举过头向百川伸去，几乎都要踮着脚尖，才将他从衣柜上取了下来，然后又在空无一物的衣柜里搜寻着什么。
“才不会有这么上进的泳衣呢！你以为我想啊？我本就是人类啊，然而不知道是哪位上帝开的玩笑，把我变成这样，意识清醒着，但又不能活动，没人跟我说话，就这样被困了十年！比坐牢还惨啊！你知道我这十年是怎样熬过来的吗？”
百川是数着日子过活的，自从以这副形态苏醒开始算，有三千多天了，近十年。
“你不是挺喜欢吓人的吗？传闻的鬼泳衣先生，你这种妖怪不是常以他人的恐惧为食粮吗？生活倒也不空虚嘛！”女孩开始从百川身上翻找，表情从淡定逐渐变得皱起眉头。
“什，什么吓人？跟别人好好说话是第一次……”百川有些腼腆。
过去不是没有尝试与人接触过，只是擅长于把活人吓跑，学校闹鬼的事他虽身在其中，却也蒙在鼓里，身为众人恶梦的根源而不自知，偶尔有几个冒险者找上门，他那不争气的呼叫声却媲美厉鬼索命，谁又敢跟他畅谈人生？
女孩那样的出场方式他前所未见，虽然他们的话题有些奇怪，但总算正常交流起来了。
“你说你是人，那总得有个人名吧？”女孩态度有些不耐烦了，随口问。
百川犹豫了一下，既然对方诚心诚意的询问，是应该告诉她真名了，但他真的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啊，想了想，只好用那个耻度有点高的化名了吧。
“我叫……哎哟喂！你的打招呼方式是否有点冒犯了？”
百川才察觉到自己被翻来覆去，简直是被当成变形金刚般把玩，还打了个结，准备多时的自我介绍都被打断了。
“你把我的逐魔之眼藏在哪里了？快还给我啊！”
谁知那女孩突然翻脸，手握起死库水的一端，像风车般甩来甩去，还一边跺脚。
“快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呀！……”
百川虽感到天旋地转，但他的生活从来没有这么刺激过，一般人该喊救命了，他却喊：
“哟呵！好爽啊！继续！快点！再猛力些！”
“真是恶趣味。”
见百川还挺受用，女孩换了个方式，将他摔在地上，手腕套上一串铃铛，手掌压着他，还语带威胁：“一定是用什么方法藏起来了，快吐出来！”
“你在找那个怪球？就算你挠我痒痒，我也吐不出来啊。”百川很无奈，自己被监禁十年了都不急，你急个球啊？好歹也先听听我诉苦啊！
“你骗小孩呢，看来你还没搞清自己现在的处境！”
女孩一脸鄙夷地看着他，嘴里开始念诵着百川听不明白的语句。
白色的光从四周凝聚到女孩掌心，手腕上铃铛摇晃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如果这算念咒语的话，还真是有模有样。
“熊孩子还挺会玩的嘛。”
为了整她，百川又将女孩手上的铃铛收进了空间里。
光芒随之消失，女孩为此有片刻的失神。
“为什么无法对你除灵？你到底是什么妖怪？”
女孩揪住百川的两条肩带，这次倒不是关心铃铛的去向。
“说除灵了吧！刚才还说世界上没有幽灵，哼哼，终于肯直面我曾经是人类的事实了吗？”假如百川有脸的话，此时的表情一定是一脸得意。
“闭嘴！明明只是个臭妖怪。”女孩气鼓鼓的把头扭过一边，但很快又扭了回来，问道：
“那你说说看，到底是怎么样的执着，才会使一个人类变成一件连体泳衣啊？”
百川一时语塞，这问题他不早自问了十万八千次了吗？
他的回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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