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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9年7月，帝都人民医院。
陆言费力撑起了自己沉重的眼皮，耳边传来熟悉的轻快脚步声，很容易就让他确认了来人的身份。
一名头发扎成单马尾、面容清靓的女孩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来，随手放下饭盒，随即满脸兴奋的表情望着陆言。
这是个令人看一眼就会感觉神清气爽的女孩，唯一破坏形象的地方，就是她身上穿的那套貌似很土气的高中校服。
陆言不禁吐槽道：“你们这校服应该还是中国本世纪初的风格吧，真亏你们学校的学生们能忍的下来。”
陆汐皱了皱鼻子，说道：“也不是所有学生都如此，只有高三才被要求必须穿这个上学，低年级那种鲜艳亮丽的校服是被绝对禁止的，学校领导说这是为了营造一种面向高考的神圣仪式感才建立的‘战术性校规’！”
苦笑了一下，陆言问道：“看你进来的时候这么高兴，想必这次一定考得不错吧？”
“何止是不错！”陆汐兴奋地拿出一张色彩肃穆的录取通知书，递到陆言面前，大声说道：“THU！是THU哦！”
三年后。
陆汐把深深埋进陆言床边的被单里，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仿佛睡着了一般。
“喂，你该回学校了吧，你在这都呆了两天了。”
“才不要，该修的学分我早就全部修完了，就算以后一年都不去上课我也能毕业。”陆汐闷闷地回应道。
“嘛，学霸的世界我不懂，不过我现在的病情……每天能保持清醒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在这里也挺无聊的……”
“都是你的错！为什么非要得这种快入土的老头子才会得的怪病啊！”
“怪我咯……”
帕金森病多发于七八十的老年人身上，在四十岁以下的青年人中十分罕见，却偏偏又给陆言给撞上了，而且这几年来病情恶化的十分激烈，眼看就要到危及生命的地步了。
有时候，陆言也会觉得，这大概就是所谓现世报吧，毕竟自己前半生有意义有价值的事没做过多少，大罪大恶到是没少干。
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停留，陆言转而又问道：“你已经到了该决定自己人生的年龄，想好以后要做什么了么？”
“这个嘛……导师说我天赋异禀、资质绝顶，要把我吸收进国家最近专项成立的‘超弦计算机’研发项目组里。”
“哦，这倒是新鲜，不过你喜欢干这个吗？”
“当然，我本来就是学物理的，这个项目是个绝佳的机会啊，如果成功的话，我就可以实现所有物理从业者的最高理想——用寥寥几页的简洁方程公式，描述出宇宙时空、天地万象的一切最深层次法则，将最终极的大自然真理禁锢到短短几行等式中，以供人类驱使！”
陆言：“……真有学霸的气势啊。”
“等下，干嘛要用这种好像马上要发布遗言似的语气啊？！你呢，快告诉我，你出院以后又打算做什么呢？”
陆言沉思了好久，才缓缓道：“希望能……做个好人吧。”
“呃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我没有笑！”
“喂，可真是失礼啊！”
弦理论认为，物质的基本粒子不是点状物，而是无限细的一维弦，在十一维的空间里振动着，弦的不同振动频率和运动模式，就表现为电子、光子、中微子、夸克等基本粒子的不同物理性质。超弦计算机的原理便是操纵这根弦，沿其一维长度存储和处理信息。
陆言曾经的职业是雇佣兵，在电子信息技术已经如此普及的今天，他虽然算是社会边缘之人，但也多少知道些这种超级计算机对于文明社会的意义。
今天陆汐依然想留下来，但陆言的态度出奇的强硬，硬是要陆汐回学校去，好说歹说才把她给劝走了。
从窗口看到她拦下一辆计程车真的离开了医院，陆言才算是松了口气，无力地躺倒在病床上，嗅着医院里似乎弥漫在每一寸空间令人心烦意乱的药水味，他闭上眼睛，任意识渐渐的松散开来。
不知多久以前，陆言听人说过，很多人在即将接近死亡时，会有一种宿命般的神奇预感，能精确地察觉到自己会在什么时候死去。他此时也有这样的感觉，便是自知已经撑不过今晚了，尽管身体机能和病情的各项指标都维持在生存线以上，看似不会有什么意外，但他冥冥中却有一种身体在不断下沉的感觉，而且越来越沉，仿佛石头陷进了沼泽里，又好似在无尽的深渊中不停的坠落着，全身上下那属于“生”的气息已越来越淡。
陆言也不想再叫医生过来了，因为知道这是无用功，反而会引发一阵鸡飞狗跳，倒不如优雅从容一点，再告别这个世界。
打开手机的屏锁，壁纸是他和陆汐的合影，照片上陆汐眼神阴郁，仿佛欲择人而噬，那是几年前两人外出旅游，她四五点睡得正香甜时被陆言从被窝里捞了出来拖去登山，看到日出时拍下的……
陆言喃喃道：“再见了，愿你和你所处的世界，今后也一样幸福……”随即又哑然一笑，“真是……我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死亡，对于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呢？你永远没有意识了，以后也不会再有意识，没有什么投胎转世，也不会变成鬼。你就这么消失了。什么都感觉不到。这虚无缥缈的宇宙里，你已经不在了，就这么过去十年，千年，万年，亿年，那时，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
“这么一想，总感觉有些悲伤呢……真的还会有再见吗……”这是陆言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思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