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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慢慢淡开。无事可做,只好看着风景。
树,一个一个的从身边掠过,像一个个披着绿装还没有机会打量就已经擦身的女郎。相遇的速度全要倚仗列车的快慢。有的时候真要想起来说些什么或者再想多看一眼的时候,她已匆匆里去,成为过客。
树的躯干各有不同,有开阔向外生长的,也有闷声闷气的,前者像是熟捻的见人就搭讪的传销员,后者像是不敢出气的整天呆在公司办公室的职员。树的高低也有不同,远处和近处的来回变换,高高低低,凹凹凸凸 。树的叶子的密集程度也不一样。枝叶粗壮的站在叶子不密的面前,像是站在小孩面前的拳击教练。
可是怎么也没看出树的变化和时间的关系。
我偏着头,多少已经安静下来,慢慢想着刚才女孩的话。想着想着竟然有一股困意。
车轮轧着车轨的声音入耳,脚下可以感到轻微的震动,节律又动听。
“刚才她来过吗?”一股声音在耳边炸起,破坏了所有的秩序。
我怒意萌发,依然偏着头,其实快要跳了起来。但是声音又似乎很熟悉……我猛然转头,果然是她。
她把头发扎起来,至于原因是什么还不知道,不过分明还是昨天的女孩—让人联想到白衬衣和瓦盆白花的女孩。可是说不出来的是,她和之前的女孩多少有些不一样,说不出来是气质上的还是别的。
我的怒意暂时的消失,还没说来得及张口,就见她旁若无人(不过说来也确实没人)地坐在我的身旁。不知怎的,好像另一个人——我更加确定这样的想法。像是确定窗外的风景一成不变一样。
“我叫莎茉”
语调也变了,她说什么,沙漠?
“看得出来你很诧异,这说明她来过这里,她都说了些什么?”她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很清晰,含有几分不屑。语气像是"我是不会和你这个大叔多嘴的。"
我张张嘴,终究没说话。不知道她在演什么。但又似乎不像。
她一本正经的坐直,这时才看见她胸前挺起的轮廓,绷直着身体,多了一丝俊美。
“我是列车长派来监督她的。不要怕,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的。她都给你说了些什么。”最后一句话的语调显然和前两句不一样,我想起了脸庞古板的家伙嘴里口口声声说着"保护环境"的口号,而一只手已经把水桶里的污水倒进小河。
列车长!?对啊,列车应该会有个列车长的吧。
“我尝试和她说话,但她什么也没说。”我把所有的演技都用上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因为我从间谍电影里看到,如果不盯着别人的眼睛就会更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样做就对了。
“你要明白,得罪列车长是什么后果。”话中不带一丝语气,似乎要将周围的空气结冰似的。
我心底已经怯懦,余光里半透明的我的投影在看着我,“我明白。”
她突然利落地站了起来,与此同时,我的头突然像针刺一样痛。刚开始还以为是天上掉下来的雨点呢,后来疼痛就变成了有人拿着电钻"突突突"的顶着我的脑袋。
痛!最近以来唯一的痛感,此时疼痛传遍整个脑袋就仿佛无数蚰蜒爬蠕在脑壳内壁,撕裂感甚强。
所有的一切又以图像的形式在脑子里复苏。画面像万花筒一般不断地变换:女孩,扎辫子的、不扎辫子的。树,茂密的、不茂密的……
痛感持续了一会,好歹终于过去,我已筋疲力竭。醒来,桌子翻到在地,眼镜摔碎了,两只带着密集碎纹的镜片无奈地看着天空。摸一下才知道眼睛旁已经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伤痕。
我还有印象,这些都是我破坏的。是我在疼痛难忍的时候产生的"想要毁掉这一切"的愤怒是,把手边的一切都推翻在地的冲动。我喘着粗气,始终安静不下来。
冷漠的座椅和风景冰冷的如同刚刚女孩带来的温度。当然,此时女孩已经不见了。莎茉,我喃喃。
过了一会,周围归于寂静, 我又陷入了无聊。
看着脚下零散着的被破坏过的一切,只是看着。外面只要一丝光就可以让我感到麻木。我知道外面依旧是清晨,像画布,一成不变。仿佛命运也和我一样:深陷在眠与不眠之间。
我爱我的妻,在闭眼间的黑暗里,我却想到了她的脸庞。在微茫的意识里猜测她会不会从切菜、刷碗的空当里抽身朝我微笑。开什么玩笑,如今我连想象的全力都没有,怎么还回的去。
又想要抽烟,终究还是忍住了。
我要死了吗,就要在这永恒的清晨里?不对,我已经死了。
我深知答案,也深知我是那样的脆弱,脆弱地不能反搏这个我所经过的世界带给我强大的冷漠。
可是我听到了孩子的笑声。不管是婴孩的童年的还是现在已经让我成熟的大吃一惊的。他的所有的笑声就像我放在外国小说旁边的磁带盒一样整齐地摆在那里,似乎总等着某个时间可以拿出来放出声音来,听一听。可是,没想到彼时才疯似的去找回,才知已经完了。
我知道儿子始终对晚归的父亲抱有敌意。还是婴孩的时候还显不出来,慢慢地知道我每天都要离开他一段时间。直到某一天我回到家里,他就从餐桌的椅子上下来,回到他自己的卧室,"嘭"的一声关上了门。但我还是记住了那孩子不多的好脸色。我时常提醒自己出差回来一定要带些礼物回来,弥补我不多的陪伴。但是他对我的礼物大多都不屑于顾,知道我给他买来航模。我看出来了他的期待,知道他不想在我面前表现出来,遂借故离开,让他一个人里在屋子。当我走后,立刻就听见快乐地拼装玩具的声音。我站在屋门外听着,那大概是我最开心的时刻。
可是这样的时刻偏偏只能在这个时候留作回忆,命运真是残忍。我张张眼,再没有什么眼泪。转头,我看到半透明玻璃上的自己。
胡男在笑,他在傻笑。从皱巴巴的黄色上泛着不健康白色的脸上,绽放出笃定是微笑的东西。他站了起来,我看到一阵短暂的眩晕,他却依然挺直背,站着。
哐当!
声音来自铁门、我的后面,我转头一个黑影贴着地面窜过,一时间我以为是列车通过极短隧道或者眼里迷了沙子。
待我定神,才发现那是一条狗。它蜷缩在后排的座椅下,和影子融为一体。我凑上前,慢慢走过去,可能是猛然站起来头还有些眩晕。脑海里各种纷乱的景色十分迷人。
是一种黑皮狗,离远了看皮肤上还泛着光泽。皮肤湿湿的,站在它旁边甚至可以闻到湿润的气息。我注意到,它叼着报纸。
我把报纸卷从它嘴里拽来,它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把头转了回去,好像只对地面上的灰尘和杂质有兴趣一样。
我打开报纸,还没浏览个遍。就看见醒目的头条:
列车开进巴多峡谷!
没有关于没有灵魂的女孩的消息,也不是关于莎茉,更不是关于列车长。什么都没有吸引我视线的报道,类似于找到自己的身世、这个列车其他人……这个列车上有其他的人吗。我停顿了一下,再看着报纸上唯美的图片,让人联想起了只报好事儿的新闻联播。这个世界难道就这么安宁吗?
哎!
我寻找声音,惊讶地发现旁边的黑皮狗在叹气!
叹息声压抑着车厢,仿佛是对未来旅程悲观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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