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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沉默地行走在寂静而阴森的教学楼中。
老板一反常态地安静，除了偶尔停下脚步向教室内张望之外，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与话语。
而我则仍旧处在几分钟前发生的那件事所带来的震惊之中，不仅仅是来自于老板搞到的铁锁钥匙，更来自于他说的那句话：
「因为我所能做到的，远不止这些。」
当然，我大可以把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纯粹当做老板常见的中二病并发症，可不知道为何，当时的气氛以及他的表情语气，这些都让我无法简单地一笔带过，它们像是埋进心底的不安的种子，蠢蠢欲动，等待着发芽。
那个时候他或许是认真的……
“我说——”“是！”
突然从前方传来的声音将乱成一团的思绪震散，我下意识地大声应和，抬头正看见老板用愕然的表情望着我。
啊，糟糕，反应过度了……
“还，还真是有活力啊，年轻人。”
“……老板你能不能别忽然出声，吓我一跳。”
“我的声音又不大，你要是把注意力集中在这里怎么会被我吓到呢？”老板眯起了眼睛，一脸好奇地凑过来：“在这种环境下还能分神去想别的东西，是什么这么有吸引力？”
喂喂，是谁之前搞得那么神秘兮兮让人没法不分神细想的啊？
“还不是因为…………”
——等等，有些不对劲。
黑色的……
那是……什么？
本应说出口的句子全部堵在了喉咙口，原本想要说的话霎时间忘得一干二净。我不由自主地睁大双眼，凛冽的寒气顺着脊背一路上爬。
在我们对话音量逐渐攀升时，感应灯不知何时被触发了，而就在灯光的尽头，走廊末端楼梯拐角的位置，黑影悄无声息地矗立起来。
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呢？明明上一秒还是空荡荡的走廊，下一秒却从尽头的黑暗中延伸出这样一团黑影。差不多半个人高的影子，静静地立在那，似乎毫无攻击性，又似乎只是在酝酿着，等待冲过来的时机。
老板也注意到了我的异常，他慢慢转过身，直面那个影子。从我这个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总觉得他好像一点也不震惊，周身散发着冷静的气息。
双方相互对峙，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一分钟、两分钟、就当我怀疑这僵局会不会一直持续到天亮的时候，对面的影子开始行动了。一点一点地，像是在粘稠的蜂蜜中行进一般，黑影缓缓向这边靠近。
“阿初，”果然，老板的声音镇定得过分，仿佛不是第一次碰上这样的情形。“不要让灯熄灭——”
非常不幸的是，这句话的尾音还未完全散去，感应灯就像感应到了我们的心情一般，毫不留情地熄灭了。
“…………”
“…………”
仅一瞬间的沉默，老板一声大喊重新唤醒了感应灯，与此同时暴露在灯光下的，还有近在咫尺的……黑影。
浓厚的黑暗几乎填满整个视野，大脑滞了几秒之后才得以继续运转。奇怪啊，明明刚才的行动是那么缓慢，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呢？我注视着隐隐流动的影子，仅仅是、注视着。
然后觉察到一个事实——
黑影，与我，此刻距离，不足5厘米。
啊，不妙，真的不妙，再这样下去会被影子吃掉的吧？会死掉吧？逃跑的冲动涌上脑海，想要歇斯底里地大喊来发泄恐惧，但四肢僵硬，喉咙像是干枯的河流。我该怎么做，怎么办才好？
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过与此时此刻一样的感受……
“你这个笨蛋！在发什么呆啊？！”
将静止的时间打破的，是来自于身后的巨大拉力，有人扯住我的衣领把我迅速拖离阴影的覆盖范围，随即在头脑反应过来之前，身体被推出围栏——
“呜哇诶啊啊啊啊——————”
降落的速度明显快于硬直状态中的思维，我摔进草坪中，花了好一番功夫终于理解“老板把我从二楼推下来了”这一事实之后，始作俑者刚好以不同于我这狼狈姿态的轻巧动作完美落地。
“侦查完毕，阿初，回去了。”
诶？等等，回去了？就这么回去了？那是什么东西？老板你为什么这么淡定难道你们是熟人吗？为什么要推我下来？换成五楼的话这就是谋杀了吧？你这家伙果然对我只拿工资不干活的态度早就怀恨在心吧？退一万步来说，不拉我起来吗？就这么把你的员工扔在这里了？！
强忍着像是每根骨头都折断了似的疼痛，我艰难地爬起来，踉踉跄跄追上老板的背影，然后做了一直以来我非常想做的一件事：
“我踹！”
“好痛！你小子干什么啊！”
“那是我的台词吧！你才是想干嘛啊？”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回去再慢慢和你解释行吗？”
老板一边漫不经心地应付着，一边四处张望。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教学楼二层已经空无一物，唯有白色灯光茫然地亮着。
那到底是……？
“唉，那家伙的攻击性比我想象中还强嘛。”
回到事务所，老板把占位置的抱枕全部堆在一边，本人则毫无形象地倒进沙发里。我刚脱下外套，转眼间就看见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了掌机。
“等会，”我劈手夺下掌机，在老板唠叨之前打断他的话：“说好的解释呢？”
“年轻人真是性急。”
老板碎碎念着爬下沙发，一本正经地坐上往常的位置。话说，为什么要特意坐回去，坐在沙发上就不能好好说话了嘛？
“那个黑影是怎么回事？”
“学校怪谈。”
“……那种事情我当然知道…”“你知道还问我？”
我一时哽住了，不知怎么回答。反复打量老板，这家伙脸上的表情确实没有戏弄我的意思……大概吧。
“我的意思是……该怎么解释那东西的存在？”
“科学方面的解释是不可能的，至于灵异方面的解释——学校怪谈。”
不行不行，这样的对话只是在原地转圈而已。我有些烦躁地敲着茶几。
对了，我记得当时老板面对那东西异常的淡定，那明摆着是了解些内情的反应。
我试探性地问到：“老板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黑色的影子，学生谈论中的传言，只在深夜出现，仅此而已。”
不对。
他所知道的绝对不止这些。
端坐于电脑椅上的老板，背后是城市阑珊的灯光，以及笼罩着城市的漆黑夜空。脑海中忽然闪现出白天那个同样位于落地窗前的、几乎消融于阳光中的背影。当时老板说了一通和往常一样意味不明的话，而话题的源头正是我们今晚所遭遇的“深夜学校的诡异影子”。
某个词语突兀地浮现在眼前。
“崩坏点……？”
一瞬间，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似乎看见老板微妙地勾了一下嘴角。
“So，你终于愿意相信了？”
眼下我只打算抱着“试着听听看”的态度，要想彻底相信他说的胡话恐怕还得要很长一段时间以及充分的事实，毕竟“学校怪谈”和“世界毁灭”完全是八杆子打不着一块的两件事。所以现在我保持沉默。
“既然你能主动提到‘崩坏点’，说明对我的观点还是接受了一部分对吧？”
“那么听好了，世界曾经毁灭过。”老板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认真的语气，再度提起这个话题。“因为某个人的缘故，世界毁灭了，然后再构成。构造一个世界并不是什么简简单单一挥手就能搞定的事，所以理所当然的，世界出错了。”
哇，槽点爆满。
我尽力压下吐槽的欲望，跟上他的节奏：“你的意思是，那个黑影就是世、世界出错的产物？”
“不清楚，目前已知的信息无法分辨鸣华高中的黑影到底是崩坏点还是单纯的‘学园怪谈’。”
这种说法……这家伙居然是很认真地相信怪谈幽灵确实存在的那类人啊，不过也对，都能一本正经地谈论世界毁灭了，区区灵异学说当然可以接受……
哈啊……总觉得好累，不管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感受到了难以言表的疲倦。我伸着懒腰，关节处隐约传出喀拉喀拉的脆响，以及，疼痛。
“等一下！差点让我给忘了，你丫干嘛要把我从二楼推下来？！”
老板一推眼镜，镜面闪过的亮光差点晃瞎我的眼睛。
“我从二楼跃下的身影很帅对吧。”
“帅个毛线，你想跳楼别拖上我好吗？！我的背现在还在痛！”
“那可不行，我怎么能丢下员工一个人逃跑呢？”
“不需要！这种打着关心名义的蓄意谋杀我才不要！”
“所以说年轻人就是不理解年长者的心意啊——”
“都·说·了·你根本没比我大多少！”
“啊啊好累，我去睡觉了。”
“你这家伙——”
老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溜回了自己的房间同时锁上门，剩下我说了一半的话回响在空荡荡的正厅里。
可恶，早晚有一天我要辞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