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回】存在于白夜中的病院·橘猫
午夜，绀林上空的满月映衬着这个看似宁静的城镇。
躺在病床上的少女睫毛微微地颤抖着，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她的视野渐渐变得清晰，神志也很快恢复了。
北绿起身往四周张望了下，有一种久违的气息涌上眼帘。
她悄悄地下了床，生怕惊动了在一旁熟睡的外婆。她一把抓过不小心吵醒了的橘猫，踮着脚尖轻声走出了病房，关上了虚掩着的门。
还没有来得及穿鞋便出了病房的北绿，迈着几乎没有声音的步伐，穿过了长廊。无意间望了一眼护士站上方的时钟，上面跳动着的时间扎进了北绿的心脏。八月二十九日，她记得去酒居的日子是二十六，这就代表自己昏睡了三天？！
三天……
北绿并没有很惊讶这个数字，毕竟在过去的十年时光中昏睡许久再在医院清醒的事情常有发生。但每次醒来胸口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次却和睡了一觉没多大差别。她现在能回忆起的还是在酒居和江醒白谈话的那一幕，之后的便无一可循了。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心脏又出了什么问题，但这轻松的感觉和往常有着分明的不同－－格外的轻松。这让北绿很是疑惑，‘难道不是心脏？’
她下意识地用手捂在了胸口，那颗本不属于她的心脏仍然炙热地跳动着，带动全身的血液，连同大脑一起运作着。刚刚清醒的她好像并没有记起那个长达三个昼夜的梦境，不过总有着些什么在蠢蠢欲动着想要跳出这颗心脏。
北绿仍和往日一样，她叹了一口气，眼睛瞟了一眼窗外的星空。
‘突然好想看看啊……’看着窗外的繁星，那是再次之前根本不会见到的事物，更别说在意了。这时她才想起，回到了绀林也没有仔细欣赏过这迷人的景色。北绿转身便找寻下楼的电梯，想要更加细致地观望。
明明只是普通的夜色……
明明是什么都无所谓的她……
明明连心脏都不属于自己啊……
可是为什么会在意这再平凡不过的景色？
她身穿白色的及踝长裙，在午夜的病院长廊里赤脚漫步着，地面有些许凉意但在这炎热的夏日中却有着格外的舒适。微风从窗外悄悄吹进了屋内，雪白的裙䙓轻轻地摇摆着。她苍白的肌肤在月色的衬托下使人产生发着莹光般的幻觉，宛如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北绿的脚步很轻，走起来几乎没有任何动静。她心想，要是被医务人员发现了定是要她乖乖回到床上躺好，便是更加小心地迈步。
北绿穿过长廊，便找到了电梯。她没有犹豫地摁下了“1楼”的按钮，看来真的是很想去看看星空呢。
午夜的电梯很是空荡，在空无一人的狭小空间里少女看着不断减少的数字，嘴角无意识地微微上扬。北绿的心境很是空旷，眼前却渐渐浮现出了梦境中的景象。
漫天的繁星，不断摇曳着的花火，追逐的男孩以及那上扬的嘴角。火场中的女孩不也是这么微笑的吗？？
回想起了梦境的北绿脸上剩下的就只有惊恐，原本苍白的脸颊越发得没有血色。她的记忆还停留在三天前的酒居，可这突如其来的画面使北绿越发地害怕。
不断摇曳着的红色火花不停地蔓延，不停地吞噬着身边的一切。那一座已经烧地只剩下“骨架”的房屋周围满是一脸惊恐的人群，屋顶的梁柱突然坍塌吓得人们都纷纷躲避。远看这幕诡异的画面，青色的天与繁星打底，远处是一片矮矮的深绿色山坡。北绿很是努力回想才看清这景色，可越是看得清楚才越是恐惧。这是多么熟悉的的景色啊，就像从刚刚的那床口看到的一样……
等等，窗口？
北绿倒吸一口凉气，抬头看了眼还在不停倒数的数字。刚刚已经到了六楼，可在这就好像是过了十几分的时间内才下降到了二楼。北绿感觉实现有些模糊，然而梦境中的一幕幕却是越来越清晰，仿佛近在眼前一般触手可及，但在伸出手想要触碰的那一刹那却又被猛烈的火花所吞没。那火使人心生畏惧，它好像就在眼前，好像随时会突破梦境的边界将自己也一并吞噬。
北绿从未如此害怕过一样事物，她知道自己早已是个没有牵挂的人。没有畏惧的事物，没有在乎的人，可在看到这个梦境的那一刹那，在她的心底仿佛总有一个声音在喊着“不要怕！你不能怕！你还要活下去！现在，还没到死的时候呢！”
死？一年前她被推进手术室进行心脏移植手术的时候她都没有害怕，甚至还想着要是就这么死了倒也不错；从来没有常人拼命和死神决斗的求生欲。
那个声音还在呐喊着，北绿感觉心脏有些许的“闷”。北绿的双脚有些微微颤抖，她赶紧扶住墙面但还是忍不住瘫倒在了地上。
电梯门突然打开，一个与北绿年纪相仿的少年手里抱着一堆生活用品怔怔地看着坐在电梯内的少女。白色的长裙，及腰的长发，苍白的皮肤，还没穿鞋子……这副模样愣谁见了都会吓一跳吧，更何况是在大半夜的医院里。
北绿显得十分难受，虽然不是身体上的不舒服，也不是心脏有什么异常。只是脑子很乱，乱得没有章法。不仅仅是恐惧那把火，更多的是她在被迫接受她就是梦中那个为了朋友而杀人的女孩。她抬起已经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用毫无神气的眼睛看向俨然已被吓到的少年。
少年着实被吓得不轻，在呆滞了一会后倒退了几步便想“逃走”。
北绿正打算开口求救，少年却调头就跑，留下她一人不该如何是好。现在也没有能力再走回病房了吧，那火的影子还在她脑海里盘旋，但渐渐地淡出了画面。北绿越发觉得害怕，因为映入眼帘的是那具被砍得血肉模糊的尸体。当初在江城灭门的时候，她一晚杀害一家四口人甚至将尸体挨个分了个清楚给泡在了福尔马林里都没有如此害怕，更别说如今区区的一句还算完整的尸体。但那种莫名的恐惧还在不停地侵占了她的大脑，就连意识也只是暂时的清醒而已。
但显然那逃跑的少年也被吓得不轻，他边走还边念叨着，“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我……”。他的脚步越走越快，颤抖的手臂显然已经拿不住那两大袋的生活用具。
他应该是帮助家里人来办住院手续的，但在绀林这种小城镇大半夜地来住院也算罕见。他手中的白色大塑料袋中被脸盆、卷纸、牙刷杯子、毛巾衣物等物品撑得满满，显得格外沉重。细小的身板俨然已经承受不住这些物品已经见了鬼的惊吓，实现也模糊起来，泪水也渐渐凝聚就像是在下一秒就会夺眶而出。他本来便胆子小，见了虫子都会绕到十里开外，更别说大半夜地到几乎空无一人的医院里还遇到了“女鬼”？！
男孩沉浸在惊恐无比的情绪中无法自拔，连脚下的路也都看不清，迷茫中他好像被什么物体给绊倒了。身体不由得向下倾斜，直直的跪在了地上。
“呦！大半夜地跑到医院里来练胆子啊～”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男孩的眼前，那略带讽刺但又熟悉的声音犹如救世主一般。
男孩赶忙爬起来，一把抱住了眼前的人，“醒白！你终于来了啊！我……我遇到鬼了啊！！”他大声地呼喊着，手也死死地抱住醒白，就像是一撒手这个好不容易来的救世主就要消失了一般。
“小矿同学，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啊。我只不过是让你来送点行李怎么那么麻烦呐？”醒白无奈地说着便接过矿海左手拎着的白色塑料袋，“那我就送送你咯～”说罢便对着眼前的男孩笑了笑走向电梯。
“醒白，那里真的有鬼……”他跟在醒白身后小声嘟囔着，“要不我们走楼梯吧……”。
“病房在十一楼，你让我爬楼梯？！”醒白很不理解矿海的思维，有电梯不坐居然要去爬楼梯。更何况这里怎么会有鬼？“走啦走啦，要是有鬼我就把她打晕然后我们就跑，行吧。”
“行。”矿海的身体很是细小，很显然他肯定那电梯里的就是个“鬼”。但既然醒白这样说了，他也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走向了电梯。
一段不过是五六个病房长度的走廊，在两人的沉默下仿佛走了十几分钟。到了电梯口，醒白毫不犹豫地摁下了三楼的按钮。这让矿海的小心脏不由地又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很快电梯的门缓缓拉开，夜晚的医院为了节省不必要的开支会熄灭走廊的灯，只留下病房和护士站以及电梯的灯。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柔和的灯光便流露了出来，虽说这电梯是一楼这个没有病房的楼层只有这唯一一个拥有电灯的地方，那电梯便是唯一的光。但地上躺着的白衣少女比那光要耀眼得多，白衣、长发、赤足以及那毫无血色的雪白皮肤，都像是在诉说着什么常人无法理解的言语。
矿海往后退了几步，貌似又是被吓的不轻。醒白的反应却恰恰相反，他先是愣了几秒便一个箭步走上前去抱起了瘫倒在地上的女孩。又示意矿海来开电梯，到了十一楼后他丝毫没有犹豫地冲向了医生的值班室。
北绿仍处于无意识的状态，不过在梦里她好像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什么。那是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有种被大火灼伤后迅速被治愈的愉悦。啊……她想起来了，在那个满是猛火的噩梦里，她在掉下楼梯之后已经做好准备迎接死亡了。但也是那么一双宽大的手臂将她救了出来，那时的感觉就和现在一样。极度地无助，渴望着可以有人可以施予援助，也许是神明大人正好听到了自己的求助吧；还是这个人就是神明呢？
这一切都无从得知，因为自己的呐喊得到了回应，这就够了。只是，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北绿心里清楚那个答案，但就是不愿承认。因为她不想再为了谁去做任何事，即便是这个人对自己的恩情大出了边界。是啊，现在已经不一样了，她是个恐怖的杀人犯，不但杀人还将尸体分尸放在玻璃瓶里观赏了好一阵子。这样的人是不会被人们接受的，也只有现存的唯一的亲人会看在血浓于水的亲情上会帮助自己，其余的人见了自己躲还来不及，更别说会接受了。
少女的大脑逐渐昏沉起来，梦境也渐行渐远，陷入了沉睡。
醒白在抢救室外很是担心，但他努力表现的开朗一些好来掩饰内心的焦躁不安。矿海却异常地安静，他怔怔地坐在椅子上，显然是被吓呆了。此时孟婆急匆匆地赶来，正巧抢救室的门也开了，鲁医生走了出来。
他见了孟婆，便微微上扬了嘴角，又点了点头；示意北绿并没有什么大碍，便离开了。鲁医生从头至尾一句话也没有说，通常来说这是抢救失败的表现，但他满脸的微笑都在诉说着病人的安康。所以孟婆也没再问什么，醒白也只是目送他消失在了走廊的末端。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抢救，北绿也已经清醒了许多。她拒绝了护士要推她出去的请求，迈着微弱的脚步走出了抢救室。
孟婆一见北绿的身影便走上前去，但北绿的眼珠却看着靠在窗口的醒白。
她的眼神定定地看着这个在梦中救了自己的人，她那有些发白的嘴唇里冷冰冰地吐露着略显羞涩的话语。
“呐，我们能谈谈吗……小白？”
醒白很是惊讶，心想着她不是失忆了吗？不对医生也说她的记忆可能恢复了。那，恢复的是什么呢？诸多的疑问最后凝结成一个大大的问号－－‘她记得那个约定吗？’……
“好哇，那边有椅子我们坐下来聊吧。”醒白很是混乱，但他也知道。不管她有没有想起来，她就是北绿，那个会为了自己杀人的少女。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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