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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行至中州的路途颇远，今日的姜雪曼依旧在马车内小憩，也是无心去看窗外风景。
虽沿途皆是山光水色，清丽的碧水蓝天惹人心怡，但这些在姜雪曼眼中，却如同寂寥旷景，提不起太大兴致。
突的，车队的行进停了下来，这使得姜雪曼不禁皱眉，但却并未吩咐侍女撩开车帘。
即便自从四年前十万雪山一战，四大圣族战力损耗严重，在华夏的掌控力也有所薄弱，但依旧不是哪方宵小敢来招惹的存在。
便是几处修道圣地，乃至帝王之家，也罕有人敢将她的车撵拦下。
故此，姜雪曼倒不觉得会有那处的小毛贼不开眼的拦下她的车队，想来应是有些其他变故。
果不其然，随后侍女便从马车外禀告，原来是风离天前往中州同样有要事处理，竟是与这车队赶在了一处。
这好巧不巧的事儿，倒是使得车队的风族子弟们不知究竟该如何是好了。
自家族主与主母不睦，是四大圣族中人都隐隐自知之事，但却罕有人敢当面提及。那无异于打了四大圣族两位绝强者的脸面，便是四大圣族的宿老们，不知何时，也都是假装不知。
好在平日里风离天作为四族共主主理外事，姜雪曼作为风族主母掌管风族内事，倒也各自相和，并无大碍。
但这一次，恰好的是，风离天与姜雪曼皆是前往中州有事儿处理，便也不好避开。于是以事务时日为由，各自岔开了日程。
偏偏因临安初雨，姜雪曼看望了侄女姜芯雨三日，拖慢了行程，便在这段路好巧不巧的与风离天碰着了。
这下倒好，使的两队风族子弟各自尴尬，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向着谁，甚至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毕竟族主与主母不睦之事，终归是不能放在台面上的事儿。
听到侍女禀告，姜雪曼自然也知晓了遇到了风离天的车队，不禁揉了揉眉心，吩咐掀开了车帘。
这时，当着众多风族子弟的面前，正在带着两队弟子骑马赶路的风离天，自然也不好无视，便来到了姜雪曼所乘坐的马车之前。
对于这位相伴二十余年的妻子，风离天若说不关心，却是不可能的，只是因为过往的因缘际遇，他至今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姜雪曼。
这位姜族女子，为了他付出了所有的人生，但他却终归无法给她所渴望的还愿，对这位发妻，他因心中满是愧疚，便是为她所杀也绝不会皱一下眉，但偏偏自成婚以来，却不知如何与她相处。
“路上可好？”风离天问道，显得有些颓然，加之他本就旧伤未愈，不禁咳了两声。
见此，姜雪曼不禁皱了皱眉，见到风离天断臂之伤未愈，竟还强逞着骑马，不自觉的嗤笑着。
“我还好，倒是你真当自己是铁打的不成？”
面对姜雪曼的指责，风离天讪讪一笑，却不知如何回应，只是止住了姜雪曼看向他那边人马的视线。
“是我自己想赶些路，怪不得他们。”说罢，风离天又不自觉的咳了两声，虽好了很多不在沁血，但脸上依旧苍白。
闻此，姜雪曼也不在计较，吩咐两队人继续赶路，同时坐回了车撵。
“你也上来。”她的声音很轻，却是不容置疑。
风离天犹豫片刻，点了点头，便也在侍卫的搀扶下进了车撵歇息。
接下来，并不需要太多的指示，两队风族子弟合成了一队，继续赶着行程，不过此时，众人倒也松了口气。
虽说风族族主风离天与主母姜雪曼不睦，但两人明面上依旧相敬如宾，让外人挑不出理来，总算是问题不大。
只是让众人不解的是，这对相伴二十余年的少年夫妻，究竟是因何结怨，才闹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可惜的是，世人不知，便是四大圣族核心子弟亦是不知。
风离天与姜雪曼之间，从来便没有怨，两人之间的情与劫，也非言语所能理清。
……
……
路程依旧，便是车撵之内多了个人，姜雪曼依旧倚着窗小憩，致使气氛有些沉闷，好在风离天也耐得住沉闷，两人便相安无事的待着。
只是随着颠簸的路程，导致风离天的咳嗽不止，姜雪曼终是看不下去了，便倾过身子，以灵力替他梳理。
治疗之间，姜雪曼的眼眸间是不自觉的波动，有些心疼，却很好的掩住，便是连她自己都假装不知。
对风离天的身体状况，世间无人比她更加清楚。年少之时被锁困龙阁，能从那里出来，风离天便去了半条命，损了大半命源。此次祖地的魔螭现世，更使得他失去了一条手臂，状况极差。
不过这些终是外伤，姜雪曼明白，恐怕真正桎梏着风离天的，还是年少时与那狐狸的情缘，即便至今，他都难以忘却，这早已成了他心中的一劫。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姜雪曼消耗的灵力不算浅薄，额头也微微沁出汗水，但风离天的气息却稍微安定了下来，脸色也不那么苍白。
稍微调整内息，风离天自也明白姜雪曼的好意，但心中却越发的愧疚，也不敢去看向她。
风离天一直都很清楚，姜雪曼究竟为他付出了多少，只是她付出的越多，他便越是愧疚，不知该如何面对。
自己又是何德何能，能够娶到这般相濡以沫的妻子。若非是当年与那雪狐女子的姻缘……
“多、多谢。”风离天的声音有些桎塞，向姜雪曼替他治伤道谢。
却未曾想到，随着他的言语，姜雪曼竟是讥讽的笑着，眼眸之间竟是让人心酸的水雾，似有似无，让人看不真切。
“二十余年的夫妻，做的这么生份，也真是够了。”
“若你真的容不下我，便休了就是。如今的四大圣族，没了那群老鬼，还有谁害的了你？”
“你就算舍下四大圣族，追她而去，还有谁能说你的不是了？”
“何必这般……作践我。”
极是罕见的，姜雪曼说了很多话，也许是这些时日的睡梦里，梦见了许久未见的女儿，心中也酸楚许多，没忍住此刻的情绪。
只是随着说罢，姜雪曼怔了怔神，偏开了头，却也没在理会风离天。
正如她所说，便是如今的风离天去追那远疆的雪狐女子，也再没有人能够拦他了。
只是韶华不再，情怨难解，他们终归不在年少。
听到发妻所言，一旁的风离天亦是酸楚难言，想要用右臂将她揽在怀中安慰，但才发现，原来他的右臂早就不在了，便连顺势搂住她安慰，都再难做到。
这一刻，风离天方才抬起了头，眼瞳中是一种陈年的沧桑，如同老酒，掺杂着几分沙土的苦涩。
人生坎坷路漫漫，再回首已是百年无期。
“若是有来生，我必不在负你。”风离天如此承诺，心情便是连他自己都难自知，为何会说这话？
姜雪曼怔了怔，偏过头看他，眸子间却让人猜不透情绪。
“那只狐狸呢？”
面对妻子的质问，风离天瞬间语塞，仿佛刚才的万丈豪情全然消逝。
他不舍得负她，又如何舍得辜负她了？
只是世上好事难两全，到了他这儿，却又终是将两人都辜负了。
风离天臻默，无从回应。姜雪曼却淡淡的笑了笑，似是也不在意，将视线看向窗外，山光水色，倒也是颇为怡人。
不知路程又进了几何，姜雪曼闲的再度睡去，只是这次她倚靠的不再是冰冷冷的木窗，而是自小便倾心所有的丈夫。
或许是比木窗柔软些，睡梦中的姜雪曼倒也宁静了不少，没在做恶梦。
……
……
沿途江湖，偶有休憩小站，随行三五人，像是中年酒友，随性言谈，好不快活。
“我说，你们可还记得当年的离天公子？”
几位中年皆是当年江湖俊才，而今中年，罕有聚首，重逢时分，不自觉提起当年旧事。
“那是自然，想当年江湖俊才，不知离天公子，算是什么豪杰！”忆当年，几中年不自觉血性而起，如同取回了年少时的朝气。
“不过我最好奇的，还是当年洛阳之事，那离天公子究竟……”
这是当年洛阳城外为那对白衣眷侣见证婚约的众人至今未曾忘记之事。那好似天仙一般的璧人，而今究竟是隐居田野，还是埋名江湖？
但无论如何，那日的盛景都是羡煞旁人，至今江湖，依旧未曾断绝二十余年前洛阳城外的那场盛世求婚的传说。
天地染血，青年执剑护住了她，在洛阳城外，万余人面前许下了誓言。
百里红妆为聘，天地苍穹为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几位中年也不知谈到了几许，偶有人知江湖隐秘，却还听闻那离天公子与姜族某位贵女有些桃色纠葛，这也终归都是后话。
正如同岁月一去不返，当年的少年如今也两鬓稍染白霜，这天下也再有人难知，当年的离天公子而今究竟几何。
那句誓言，而今何在？
然
更未曾有人知晓的是
或许
誓言至今尚在
数日之前，某名青年临别之际，向某位少女许下婚嫁，应下百里红妆为聘！
另一名青年在众人面前，向另一位少女求婚，呈天地苍穹为媒！
两名少女，一姓姜，一姓雪。
婚礼恰在洛阳城外。
（卷六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