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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睁开眼睛的莫伊，从地上勉强站起来，扶着左手边的车辆，无目的向前漫步。
过了三十秒，他才感觉到后背与左肩传来的剧烈疼痛，几乎是要摧残他所有的意志力，他痛苦地蹲下身，摁住心脏部位，往地上呕了一口鲜血。
大脑模模糊糊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他转回身，不自觉给自己定了一条路，拖着左腿一瘸一拐地继续走。
他想不起任何其他的事，脑海里只重复一个人名，占据他所有的大脑，操控他像个傀儡似地行动。
任亦心。任亦心。任亦心。
他走进通往东南小巷的便捷小道，五十多米，脚便迈不动了，重得像铅似的。
莫伊依着墙，一点点挪着往前。
人的意志力强大是难以相信的，就算是这么一点点地前进，也能通够到那个小巷。
一路上，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想要见那个人一面，就耗费了大半部分的时间和精力，到那个小巷的时候，他已经意识模糊了。
在东南小巷焦急等待莫伊的任亦心一见到靠着墙静静望着她的他，本来很高兴地上去迎接他的，却在距离他五米的时候停住脚步愣在了原地。
“伊……伊。”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灯光下的他，身上没有一处地方是完好无损的，都染上了血色。
“我回来了……”莫伊无力地扯出一个微笑，想要靠自己的能力站起来，却反倒因为太过用力刺激到伤口，血液漫到咽喉，低头又是一阵干呕。
任亦心看着他呕出的那滩血液，瞳孔骤缩，在眼眶中不安地颤抖，出于害怕和恐惧，她往后退，却绊到了石头结结实实坐倒在了地上。
“你…你不是伊……不可能…不可能…”她的声音夹杂着哭腔，“不会的……不会这样的……”
莫伊直起身子，他的大脑因为贫血一片空白，眼前是鲜艳欲滴的血色。
依靠意志跌跌撞撞走几步，他向前一扑，扑到了任亦心身上将她紧紧抱住，明显就是不让她走的架势，无论任亦心如何挣扎都不肯放手，唯独这时，他的力气特别大。
任亦心从他身上嗅到血液独有的铁锈味，她尝试几次挣脱都失败了，便放弃了抗拒，尝试回抱住他。
手一触碰到他的后背，便陷进了那被匕首插了十几刀的如浆糊般的往外翻的肉里。任亦心感受到莫伊的身子猛得颤了一下，发出了一声被强制压抑住的呻吟。
她惊恐把那只手抽回来，再度看清时，发现手上沾满了肉沫般的粘稠物体。
“亦心…我失败了……对不起……对不起……”莫伊死死地把任亦心抱在怀里，任亦心被他抱得身体都快散架了，也不喊疼，只是任由他这么紧一下松一下地抱着。
“你先忍着，我去打电话。”任亦心那脑回路长得这才想起来救莫伊要紧，赶紧慌里慌张掏出手机，幸亏还在信号区，电话能够拨得出去。
她想也没想救把电话拨给了伊沁。
伊沁是莫伊的青梅竹马兼下属，平日里和任亦心关系极度不好，对莫伊的态度更是冷淡，任亦心不知道她能不能成功地把伊沁叫过来。
但毕竟她根本没有接触过这种事情，只有那个出生入死的伊沁才知道发生这种事情该怎么处理，所以只有试一下了。
这里离最近的大医院太远，相隔十公里，要是她现在拖着莫伊过去的话，估计莫伊早就已经没气了。唯一的希望就是请那位身手敏捷的伊沁带着急救箱过来，先暂时处理一下莫伊的伤口，再和伊沁一起想办法。
电话很快就拨通了。
伊沁当时已经睡下了，被铃声吵醒后很不耐烦地接通了电话，还带有很强烈的起床气，语气不友好地问：“谁啊？”
“是…是我。任亦心。”任亦心紧张得舌头都快结在一起了，手机险些就要从手心滑落掉到地上。
“哦。任大小姐啊。怎么了？和莫少房事完了？”伊沁打了个瞌睡，“继续过你们二人的性福生活哈，我要睡觉了。拜——”
“别别别别！——”任亦心一紧张起来就结巴得不行，口齿不清又慌里慌张，根本解释不清楚：
“伊、伊刚刚行动的时候受伤了！他快死了、撑不住了！求求求求求你了……沁姐……沁姐，来救救他吧！求求你了！在东南小巷口！”
伊沁一副冷漠脸，语气没有丝毫紧迫感：“别一口一个沁姐，我跟你不熟。还有，为什么他死了你让我来？任大小姐，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是死是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她把莫伊跟自己的关系撇掉，挂掉电话却赶紧穿好行动的紧身衣，外面披一件连帽披风，然后急匆匆提起急救箱往外跑。
另一头的任亦心盯着显示“对方已挂掉电话”的手机主屏，想起伊沁冷血的说辞，手足无措地哭起来，边哭边把眼泪往莫伊外套上抹。
莫伊勉强抬起沉重的眼帘：“……你怎么哭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救你……对不起对不起……”任亦心一遍遍重复“对不起”，突然反抱住莫伊嚎啕大哭，“我是废物…我没用…呜呜呜……我不应该接受你那件防弹衣的！对不起！对不起！”
莫伊诧愣住了，然后无所谓地说：“没什么啊……我不是活着吗？咳咳咳咳——”倒最后连他都发现这句“活着”实在是太苍白无力了，或许过不了多久，他就要永远地消失在这片土地上了。
止不住的咳嗽又涌出了鲜血，他没有再去制止她的哭声，而是沉默地听任亦心号啕大哭，抬手抚摸她如瀑布般散下的头发。
两个人互相抱着对方，仿佛是在抓牢最后的希望，谁也不肯松手。
莫伊一直就这么跪在地上抱着任亦心，不曾改变姿势。兴许是他觉得这样有点为难她了，尝试离开她站起来自己去一个阴暗的角落等待死亡。
他拖着腿走了几步，任亦心突然从地上抓住了他的手，把他强行拉住：“不要走…不要…”
莫伊被她牵着手，不得不转过头静静凝望她，身体各项机能的逐渐衰退，预示着未来。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很多很多的回忆，不好的，好的，都像从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一般涌出脑海。
他才几岁？好像是二十六岁吧……还没有结婚，还没有子女，母亲还未逝世…曾经做过什么事情？除了像个机器不停杀人好像…没有做别的事情了……他活着的意义？意义是什么……他活过吗？
莫名的悲伤占据心头，莫伊眼底浮现出一丝悲怆，他突然用力将任亦心卷到怀里，扶着她的后脑勺，然后用鲜血淋漓的舌头描摹她唇瓣的纹路。
一点点地吻她，将近疯狂地吻她。
任亦心没有任何抵御动作，就这么阖着眼与他接这个充满血腥味的吻。
“亦心。我爱你，没有什么目的。只是爱你。”莫伊抓住任亦心的手紧了紧，最终徒然松开，身体再度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如果我能够活着，我要娶你为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