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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雨！”，突然一只手重重拍在了他的肩膀上。纤瘦的叶时雨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掌拍了个踉跄。回头一看原来是他的好朋友白水。
“你自己一个人回去吗，那咱俩一块吧，正好顺路到你的公寓里坐坐。”白水还没等叶时雨开口就接着说：“你这家伙跑的怎么这么快，刚一结束就找不到你人了。”
白水气喘吁吁的样子似乎是对叶时雨不叫上他一起走的抗议。
叶时雨刚想开口，却被白水连珠炮似的发言打断。紧皱的眉毛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说道：“随你便，对了，你大概想到哪里上学？”
“我啊，不好说啊。我也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看成绩咯。别搞错了，不是我们选大学是大学选我们啊，这是学渣的末路。”白水悻悻地说。
“不管考的如何我也不准备上大学了，我想外出打工，看看这个世界。”叶时雨随意地说，一脚踢开路边的石子。
“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这句话在网上很出名。但是叶时雨看到这句话怎么也无法一笑置之。他也想要改变自己的现状。
叶时雨不想颓废下去，却也只能在过去的回忆中浑浑度日。
“你还真准备‘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啊！”白水哈哈大笑道。
叶时雨沉默不语。
“还是因为那件事吗？”白水缓缓地收起了笑容。
叶时雨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想说不是，可那只是在骗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当我没说。我这人有点口无遮拦，别往心里去。”白水只好打破尴尬。
他知道让叶时雨如此消沉的原因是什么，虽然叶时雨本来也只是一个不多说话只会和熟人开开玩笑没什么存在感的人，但是自从一年前那件事之后就完全变成了一个比没有存在感还不如的废人。
“没事，我已经放下了。人要向前看不能被过去所束缚不是吗？”叶时雨也知道这话还是骗骗自己。当然，白水大概也知道。
片刻的功夫两人已经来到了车站。白水的家离叶时雨所租的公寓很近，当初叶时雨提出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也是白水帮忙找的公寓。也是因为有好朋友的照料，叶时雨的父母才会最终同意他出去单独住。
远处，黑色的轿车内。一男一女目送着叶时雨和白水离开学校。
“就这么让小雨走了？那么长时间没有见他了。”女的说。
“小雨自尊心很强的，他还是为那件事耿耿于怀。小雨比我们更加悲痛，否则也不会这么苛责自己。你知道，他和他的姐姐关系很好的。就让他走吧，看他一眼知道他平平安安的对我们来说不就够了吗？况且他还有白水这个好朋友，不会有事的。等着小雨自己愿意的时候再来见我们吧，他只是还没释怀。”
男的说完顺势抽出一支烟，不过立刻又被女的夺走。短暂的沉默之后，黑色轿车缓缓地驶离。
车上叶时雨摆弄着手机，在贴吧翻看一些新番资讯以及无意义的水贴。
每日最低限度的学习，打工，看动漫，已然成为他生活的全部。本来就很少与他人接触的叶时雨，从一年前到现在更是断绝了所有与他人的来往。
唯一还会主动和他说话的也只有好友白水了。本身虚无的人生变得更加虚无，即使叶时雨意识到了自己的颓废，却也无力改变。
不知何时，白水的面色凝重了起来。他轻轻拍了叶时雨一下，低声说：“不对劲啊，你看一下窗外。”
然而叶时雨只看到飞速逝过的景色，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的地方。
白水接着说：“两边都看看，还有前后。我们现在应该是在渡河大桥上。平时这个时间是下班的高峰期，肯定是车水马龙啊。但是现在一辆车都没，就我们自己。”
叶时雨赶紧四处看了看，透过玻璃不管是哪个方向都没有一辆车行驶在这大桥上。这实在太异常了。
可能吗？在下班高峰期时总堵的一塌糊涂的大桥现在竟然只有一辆车在行驶。目视所及的地方俨然一片宽广。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恐怕无限接近于0吧。叶时雨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怎么会，司机还有其他人没有注意到吗？”叶时雨问道。
他顿时呼吸急促了起来。太像了，这异常太像他曾经的遭遇了。
“不知道，所有人都和没事人一样，不知道是不在意还是因为某种原因没意识到。”虽然白水是这么说的，但是此刻答案只可能是第二种。桥上仅仅能听到他们所在公交车的引擎轰鸣声，正是因为周围安静的吓人才会使声音如此明显。
一股前所未有的压抑感就像从空间之中迸发出来一样，瞬间叶时雨感到异常的恶心头痛。
果然又是这种感觉，一年了，叶时雨再次体会到了这身处地狱一般的痛苦。绝对没有错，这种眩晕还有燥热的感觉，毫无疑问还深深刻画在他的脑海里。而上次他感受到这异样的压抑时，正是他的姐姐叶时雪死去的那天。这鲜明的感受让叶时雨毫不迟疑的理解了接下来恐怕要发生和一年前有关联的事情了。
叶时雨此刻的内心说不上是激动还是恐惧。
“快跑……”
说罢叶时雨痛苦地捂住了脑袋。白水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喊道：“司机师傅，先停一下车！我朋友不舒服！”
然而车上所有的人都毫无反应，就像没有听到白水说话一样。不，也许他们真的没有听到，白水心想，车上的人行为已经变得愈发诡异了，所有人都像没有了意识一般，每个人都面无表情。
刹那间，周围的景色开始了变化。天空变得异常血红，就像滴血一般。一切的景色就像浸血了的海绵，散发一种妖异的氛围。
桥下的四周开始涌出黑色的团状物，铺天盖地的向这辆车蠕动，团状物不断蠕动，展现出酷似人类的样子。
司机停下了车，然后静静地坐在车座上。和所有人一样，对眼前的景象熟视无睹，毫无反应。这一幕叶时雨太熟悉不过了，本以为不会再来的梦魇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快，下车快跑！”叶时雨眼前仿佛又印出曾经鲜红的地狱，和现在的景色重合在了一起。
“你没事了吧。”白水边说边紧跟叶时雨，打开车门跑了下去。
“没事。”
刚下车的叶时雨所看到的是前方和两旁恐怖的黑色浪潮。隐隐约约像人的黑影一个一个接近他们。
“往后面跑，趁着还没被包饺子。”白水冷静的说，“虽然不知道那些是什么我们先远离它们吧，车上的人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魔咒变成那样子了。待下去说不定咱俩也会变成那样。”
还没等白水说完，车上的人就突然一个一个下来了。把毫无提防的白水扑倒在地，他们的行为简直和僵尸一样。
“卧槽，你们干什么！”被吓了一跳的白水迅速地挣脱了几个人的束缚。
叶时雨虽然心里感叹白水的身手矫健，不过也顾不上表扬他了。一溜烟的功夫，车上的人已经全部下来了。
果然是这样，叶时雨注意到了所有人身上若有若无飘散出黑色的雾气，看来这群人也在慢慢变成和远处黑色浪潮一样的存在。
白水虽然挣脱了束缚，却因此被车上的一群人断了退路，他们完全的被包围了。
白水警惕的走位躲开了不少的攻击，但是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完全围死。
叶时雨完全回忆起了那天的光景，心脏剧烈地咚咚直跳，手脚再次不听使唤。怎么办？叶时雨心里重复这三个字，但是脑海已经一片空白。继续下去，肯定要重蹈覆辙。
你还要做个胆小鬼吗？叶时雨自问道。
“时雨！车上已经空了！发动机没有熄火，你会开车吧！赶快走别管我，要不咱俩谁都跑不了！”白水神色凝重，他显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仅仅是被黑色的雾气撩过脸庞就火辣的疼痛。
叶时雨手心已经出满了汗，他不可能让那一幕重演，苦笑地说：“白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逞英雄，我自己一个人跑路那算什么，你别逗了。”叶时雨害怕自己不这么说的话真的会一个人撒腿就跑。
一年前，他的懦弱害死了姐姐，他害怕因为自己的懦弱再次害死自己最好的朋友。
“我没心情和你开玩笑，要不咱俩互换位置你感受一下我的压力。我要是你就马上跑，百分之百扔下你就跑。趁着我拉着他们仇恨的时候你赶快跑啊！”
白水一个翻滚躲过了迫在眉睫的攻击。
“别婆婆妈妈了，说真的你不跑也没啥用，只是多了具尸体而已。”白水已经满头是汗，边跑边喊，“奶奶的，为啥这群货只追我。”
叶时雨还在犹豫不决，他的手都在颤抖。这种情况下白水的冷静出乎他的意料。而他只是一个胆小鬼罢了。一年前选择了逃避难道现在自己还要选择逃避吗。叶时雨的脑海依然不断重复着这一选择。他知道自己要赶快做出决断，但是他就是这么犹豫不决。
现实却没有给叶时雨思考的时间了，两旁黑色人影已经快速涌来。
“擦，叶时雨！你还在磨叽什么！你不跑老子我不就白死在这了吗。你别想那么多了跑出去一个算一个啊！”白水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说话都已经很吃力了。
“犹豫不决害死了你的姐姐，你还要害死白水吗？”叶时雨的脑海传出了一个声音，是个轻灵的女声。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快速跑上了车。
白水安心了，这样就好了，他静静地想。你不应该有心里负担，叶时雨，只有你逃走了才是最好的结局。白水停下了动作，准备目视叶时雨的离开。
下一秒，出乎白水的意料。公交大巴径直向着他开来了。因为太过突然白水只好急忙闪避，他刚闪过之后，人群被撞飞了出去。
“我去，你想谋杀我啊。你是不是逗比啊，你开车的方向反了。”白水骂道。
“我是那种会把唯一朋友丢下的人吗！话说这刹车为什么没用啊！”叶时雨手忙脚乱，同时公交车一个急转弯向桥边加速驶去。
“大哥，你踩的是油门吧，刹车在中间！在中间！”白水无语了。
但是已经迟了，“咚”的一声巨响公交车已经撞在了大桥厚重的边缘支柱上。车身只差一点就要掉落下去。
“时雨你没事吧！”白水急忙跑上车，看到叶时雨撞在了前玻璃上的头都是鲜血，“天啊！时雨你别挂了啊！因为分不清楚油门刹车挂了多……”
“你才挂了呢，你全家都挂了！我没事，都是外伤。”叶时雨抚了一下额头，剧痛让他的脸瞬间纠在了一起。伤口还是挺大的，如果不及时止血有休克的危险。
“还说我逞英雄呢，你脸的画风都崩了还没事。”白水担心地说。
“先不说这些了，我们赶快从刚才冲出的豁口跑吧，我暂时还没事。”
白水搀扶着叶时雨尽最快的速度向后方唯一的逃生路口撤退。
显然他们还是慢了一步，被公交车撞散的人群不乏断胳膊断腿之人。然而无论看上去受了多重的伤，他们都重新站了起来，像丧尸一样行动着，并且模样越来越接近四周已经逼近的黑色人影。
叶时雨和白水走投无路了。叶时雨很好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些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样的现象是第二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但是没有丝毫的时间让他思考这些东西了，因为他们马上都要命陨于此了。
“都说了让你赶快跑，否则咱俩都要挂。你瞅瞅现在这情况，还不是团灭的节奏？你个猪队友。”白水和叶时雨背靠背，准备迎接即将要到来的命运。
“都现在了还说这些干什么，你想让我跑了然后一辈子寝食难安吗。我已经逃避过一次了……算了，一般到这种时候不应该有什么神秘的人救了咱俩，然后告诉我们真相。接着接触世界的黑暗，与之斗争什么的吗？”叶时雨内心害怕到了极致，只能胡扯分散一下自己对死亡的恐惧。他已经尽力了，但得到的还是和上次一样充满无力的结局。
叶时雨心里竟然有些遗憾。
“说不定这是你最后一次扯蛋了，还立这种flag，flag是要反着立懂么……唔”
两三个黑色的人影已经触碰到了白水，刚想开口的叶时雨也自顾不暇了。黑色的人影涌了上来，一瞬间火辣的刺痛传遍全身。无数像枯树枝的黑色手臂划过他的身体，每一次的划过都带着无法想象的痛苦。
并不像钝器打击的痛苦，而是从内至外犹如身体内部开始灼烧了一般。叶时雨第二次体验这感受，也意味着死亡第二次对他逼近。
啊，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叶时雨是这样想的。
其实对于他来说，没有选择逃走并不是因为他多么的勇敢。恰恰相反，他曾经目睹过同样的光景，他的内心是无比害怕这些地狱一般的使者，是看到就会头晕目眩两脚发软的那种恐惧。
不逃走的结局他早已料到，直觉和经验都告诉他这些黑色的影子是多么的恐怖。但是对于一个生无可恋的人，即使害怕死亡的恐惧也会有意无意的追寻死亡吧。
叶时雨不敢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他没有这个资格。父母养育他多年，姐姐也陪伴他多年。这些镜花水月般的曾经是他们给予叶时雨的。叶时雨又有什么资格自杀呢？只会让父母更加痛苦，自己在地狱更加内疚。
所以在为了朋友而献出生命之时，叶时雨终于有借口说服自己结束这一无所有的生命了，不用再去内疚。
是的，我本一无所有，又怎么会为离去悲伤呢？
生如夏花，逝如秋叶。是她这么告诉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