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凤雏之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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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界的天门山盘山公路有“通天大道”之称,盘山公路全长10.77公里,海拔从200米急剧提升到1300米,大道两侧绝壁千仞,空谷幽深。

一对父子正驾车行驶在这弯道上,父亲夏咏灵,年纪刚过五十,穿了一身有着花哨刺绣的长衫,坐在副驾驶上,把椅子完全放倒,带着一副蓝牙耳机在听脱口秀,甚至脱掉了鞋,将一双大汗脚高高地翘在车子中控台上,脸上的胡子也很久没有刮,一副不靠谱的大叔样。儿子夏宁则是穿着一身西装,金框眼镜,梳的很整齐的大背头,一副商业精英的架势,在驾驶席上坐的很端正,以平稳的速度驾驶着车在这盘山公路,虽然没多远就会遇到大弯道,但车子一直都能很平稳,没有什么颠簸。

“爸,还有一个小时我们就到目的地了,这次的任务很重要,请你起来做点准备吧。”

“做什么准备?”

“我们这次要对付黑煞鬼,难道不应该先多诵唱经文,维持心神稳定吗?”

“哼,背背书本就能防附身了?那都是扯淡,听听就算!而且哪有那么多黑煞鬼,顶多有个黑鬼了不得了!说什么黑煞鬼那还不是中间人为了多要点委托费吹牛的。”夏咏灵扣扣脚,闻了闻,继续说道,“哎,儿子啊,你这性格,一板一眼像你妈,你不适合做风水师,还是好好回去读书,考个律师证啥的,你这性格,适合做那些。”

“我有能力决定自己的职业规划。”

“哼,还职业规划,这风水师哪来的职业规划?能不能做这行,完全就是看祖师爷赏不赏你这口饭吃,很多东西不是努力就行了。儿子啊,你作为风水师,没有多少天分的。”

“爸,你除了精通罗盘外,还能看得懂星盘,无量法师愿意收你做闭门弟子,你为什么拒绝,你有这么得天独厚的天分,为什么不努力?如果你肯努力的话,我们夏家肯定也能打响名号。”

“名号,哼,你还是年轻啊,无量法师,无良法师还差不多,我做他关门弟子?我脑袋被驴踢了?”

“要在这个节奏快速的现代社会站稳脚跟,风水师要生存,肯定也是要做一些改变的,我觉得无量法师的一些做法,只是商业性的运作,我觉得没有问题,而且无量法师的学问还是货真价实的。”

“没有问题?大量开培训班,不问资质,交钱就收,还骗人说,无关资质,任何人只要心诚,努力修行就能成为风水师。狗屁风水师,交钱就能学的那是算命先生!”

“这是一种成熟的商业模式,这样才能吸引大量人才进入行业,这之中肯定会出现能够成为风水师的优秀人才。而且积累了资本的话,就能去做很多前人没能做到的事,甚至重整龙脉”

“还龙脉,哼,你现在是风水师了吗?你有名号了吗?连名号都没有的家伙张口闭口就是龙脉!”

“您说的对。凤雏先生。”

“。。。”

儿子夏宁这一句凤雏先生说完后,夏咏灵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不再说话了。一直到目的地,在农家乐开完房间,夏咏灵便一个人走开,叼着烟不知道去哪里散心了。

凤雏,是夏咏灵以前在江湖上的名号。风水师,不管大师小师,奇门遁甲还是五鬼运财,再厉害的方术都是基于易经五术。

山,医,命,卜,相。

山为食饵,筑基,玄典,拳法,符咒。利用打坐修炼武学食疗等各种方法来提升肉体人格的学问。多数风水师都可以修习山来作为基础,而且多多少少总能有点成效。

医则包括方剂,针灸,灵治,能够驱除很多疑难杂症,但是往往只在家族内部流传,很少外传,市面上称能治病的风水师往往鱼龙混杂,真假难辨。

命,则是知晓人的命数,推理命运,穹达自然法则,改善人命。是很多人,很多风水师梦寐以求的方术。然而此术往往天成,不是后天努力可以习得。

相,印相,名相,人相,家相,墓相。这种方术更接近常人对风水师的理解,看手相,看名相,推算短期凶吉。观察阳宅风水,调整格局,避祸求吉。选地安葬,求祖先庇佑。

卜,这一术,能通晓未来,结合天人地三界而先知。古往今来,掌握此术之人皆是改变历史的天师。

风水师也是有着一些名门望族,郭家,丘家,杨家,司马家,何家以及吴家。而夏咏灵并不是出自什么风水师世家,但却因有着罕见的天赋,五术之命,能够看得懂星图,能够观测人的命运,因而年轻时便有了名号-凤雏。一些名门都认为他迟早能成大器,夏咏灵也因此娶了何家的女儿,人生一帆风顺。

但是夏咏灵后来犯了一次大错,放走了一个血魔附身者,导致数十条人命丧失。从那之后,夏咏灵便一蹶不振,再不提凤雏名号,被何家扫地出门,和儿子夏宁过起了单身爸爸的日子。

在夏宁眼里,父亲就是一个有点天赋却没有好好努力,思想陈旧,眼界狭窄的老男人。我不能像他这样浪费人生,夏宁无数次在心中暗暗起誓。这一次的委托,是夏宁接的,委托人实际上是无量法师,而夏咏灵对此是一点都不知道的。

“你们家族血脉里有着才华,你的父亲不愿意做我的关门弟子,我很遗憾,现在你愿意接受我这个老人的请求,我很宽慰。但是你还是一个没有名号的学徒,虽然我开办学院,收学员不设门槛,不过那是交给社会上的人打理,教些「山」方面的皮毛,江湖上的人都懂,那不是弟子,我要直接收你做关门弟子,跟着我修行的话,难免会有些闲言碎语。所以我交给你这次委托,算是一个入门考验,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这次的委托对于夏宁而言很重要,如果成功的话,无量法师就会收他做关门弟子,那么打出名号,完成一番事业都是指日可待。而不知情的夏咏灵一点都没有把这次委托放在心上,夏宁也根本不指望他,夏宁相信自己磨炼多年的能力。

这次出事的这个地方,叫白鸡村,白鸡辟邪,这个村子的很多老人也都喜欢养白鸡。但是最近村里突然闹了鸡瘟,鸡很多都死了,白鸡一只都没活下来。村子主要的收入来源是农家乐和导游,常年会有游客来天门山游玩。但是从闹了鸡瘟之后,天门山的玻璃栈道开始出事,接二连三地有游客被推下栈道,落崖身亡。消息传出去之后,游客数量大减。像现在这种淡季,这栈道一个游客都没有了。失去了经济来源的村民,非常焦急,当地政府也组织了不少警力进行排查,但是前去排查的警察也有好几个遇难,有人目击到有全身像缠着黑雾看不清脸的人将警察推落了栈道。自那之后就没有人愿意再去排查了。

村民们经人指点开始求助风水师,但是有名号的风水师的价太高,村民们拿不出,便宜的又往往是江湖骗子。直到这事传到了无量法师耳里。无量法师自掏腰包,请来了夏咏灵父子。

有很多人都以为成为风水师可以功成名就,可以很容易就暴富,但真正的风水师都是需要少则十年多则数十年的苦修才能小有成就,并不比任何职业更容易赚钱。夏宁心里是佩服无量法师的,通过现代化的商业运营,将风水师成功地包装推广开来,招收大量的学徒,从这些天资平庸却又一门心思想发大财的学徒身上获得资金,然后可以做一些真正有意义的事情,比如帮助像白鸡村这种穷乡僻壤的村民,这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夏宁没有等夏咏灵,自己一个人带着罗盘上了玻璃栈道,沿着栈道大概走了四五百米,就确定了,这个地方果然有问题。天门山原本是一个汇聚灵气的地方,但是白鸡村的位置不好,就像阳光下必有阴影,白鸡村处在天门山脚下断阳之处,本就容易积聚阴气,而且现在,有人为破坏风水的迹象。

在栈道中部有一处地方,有一条溪流,现在分成了三股,几乎要断流,夏宁看了周围的植被生长情况,断定这溪流原本的流量应该大的多,恐怕上游被阻塞了,而且分流的地方有火药的痕迹,恐怕是人为地破坏了这个地方风水的水,使得这个本就容易积聚阴气的地方,阴气更加瘀滞。

夏宁沿着这个溪流,一路顺着栈道往山上找去,看到在上游河道,果然有一块巨石堵住了源流,被阻塞的水流形成了雾气,使这段路的能见度明显下降,阳光也不太能照进来。这石头恐怕也是人为的,这水源周围比较平坦,周围也没有碎石,也没有落石的痕迹,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多出这么一块巨石。

这么思考的时候,夏宁忽然注意到背后传来很沉重而且重心不稳的脚步声。转过身,看到雾中有个人影走了过来。夏宁刚想出声招呼,那人影忽然冲过来,对着夏宁的头部就是一拳,夏宁及时地躲闪,身体一个旋转,准备一个回旋踢将袭击者一脚踢开,却像踢到了一堵墙,反而被震得差点摔倒。夏宁心里一惊,立即抽回了脚,往后退,打算拉开距离。

“嘎嗷嗷嗷嗷嗷嗷嗷嗷!!!!!”人影忽然发狂一样相夏宁冲过来,夏宁这才看清楚,这人影全身缠绕着黑色的雾气,肯定是黑煞鬼!黑煞鬼一拳砸过来,夏宁靠过去,挨着黑煞鬼的肩,腰部发力,用膝盖顶开黑煞鬼的胯,然后双拳合并,对着黑煞鬼的心口全力一击,将他震出足有一米远。这一套动作正是作用了八极拳的挨,挤,崩,加上流传自鬼谷子的大庸硬气功。寻常人经此一击,必定心脏碎裂,当场毙命。然而这黑煞鬼果然是鬼,刚被击退,立马又扑过来,丝毫不见伤势。

不过夏宁毫无畏惧,虽然父亲时常打击他,说他没有作为风水师的天分,固然命,相,卜,这三个方向的方术,夏宁确实没有什么天分,但是他在山,医,这两术上,以他这个年龄已经造诣颇深。夏宁从西服内侧的袋子中,掏出了两个刻有咒文的铁莲花,戴在拳头上。对着扑过来的黑煞鬼,脚跟发力,以能拍碎岩石的掌力,硬开硬合,一掌劈在黑煞鬼的颈部,压的其单膝跪地,紧接着卡住其脖子,用另一拳,凭着寸劲,对着黑煞鬼的心口,连续数十拳。

夏宁的方术非常实用,没有太多花哨的咒术,只一对刻了驱魔咒的铁莲花,一双拳头,凭着过硬的气功和武术,管你什么恶鬼,我只管捣碎你命核即可。但凡是妖魔鬼怪,能在这外侧的世界显形,必定有一颗维系肉身的命核,古人也称之为内丹,只要击碎命核,妖魔鬼怪便会消失。

眼见这黑煞鬼抵抗减弱,夏宁一把将其摔倒在地,准备以「震脚」踩碎其命核。黑煞鬼身上的雾气忽然猛增,正在运气的夏宁不小心吸入一口,顿时觉得喉咙里如同泼了硫酸一样火辣辣地疼,黑煞鬼跳起,一口咬在夏宁脖子上。夏宁全力运气,大庸硬气功的不动金刚,使得夏宁的身体顿时坚如磐石,黑煞鬼甚至没能咬破他脖子上的皮,但是黑煞鬼浑身的煞气,那黑色的雾却缠上来,覆盖住夏宁的脸,夏宁只能屏住呼吸。

硬气功是需要呼吸来周转全身的气的,不能呼吸的夏宁渐渐感到难以为继,不动金刚是大庸硬气功里最硬的一招,但缺点是施术时身体不能动,而黑煞鬼的力气却越来越大,夏宁深知只要自己一解开不动金刚,脖子立即就会被咬断。照这样下去,夏宁其实已经死路一条。没想到会折在这里,因为和父亲斗气,夏宁也失去了平日的冷静谨慎,没有做足准备,孤身一人就上了山,结果却是这般下场,临死之际,夏宁心中充斥的缺不是恐惧,而是对自己一事无成的愤怒!

“呆子,别动!”一人持着一把大枪,一枪将黑煞鬼挑开,紧接着便是数十枪如雨点一般击打在黑鬼身上,打得黑煞鬼节节败退。这人便是夏咏灵,虽然已经过了五十岁,但一边挥舞比人还高的大枪,一边还能淡定地念咒,咒语念完,一枪把黑煞鬼勾过来,对着黑煞鬼一口气喷过去,一阵火焰在黑煞鬼身上烧起来,顿时黑煞鬼倒在地上,痛苦挣扎。夏宁眼见黑煞鬼倒地,准备过来补上一脚,却被夏咏灵一枪扫开。

夏宁惊出一身汗,连忙看自己胸口,衣服却没有破,这才注意到夏咏灵的枪根本没有解开枪套。黑煞鬼随着燃烧,身上的雾气渐渐散去,夏咏灵用一件袈裟盖住他,把他身上的火扑灭,这人影裹着袈裟不再动弹。

“你干嘛,驱魔还没结束啊!”夏宁质问父亲,夏咏灵不耐烦地看了儿子一眼。

“呆子!这个不是鬼!是人啊,只是个被煞气附身的人,我这清火烧下去,等把煞气全烧掉,他魂魄也散了!来跟我一起把他抬到村里去!”

夏宁过来掀开袈裟,露出了黑煞鬼的脸,此时雾气已经散去大半,露出来一张憨厚的男青年的脸,虽然长得有点丑,但的确是个人,把了把他的脉,虽然有些衰弱,但还是有脉搏。夏宁不禁感到有些后怕,自己怎么就一点都没怀疑这黑煞鬼是不是鬼,倘若刚刚自己真的打碎了他的心脏,那岂不是成了杀人犯。夏宁想到这儿,也不再多说,听话地和夏咏灵一起把这个人背下山。连是人是鬼都分不清,也许父亲说的没错,我真的不适合当风水师,夏宁心中冒出了这个想法,顿时倍感失落。

“儿子啊,放弃当风水师吧,你不适合。”夏咏灵这一句把夏宁心中的失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愤怒。谁都可以说我没有天分,唯独你,唯独身为我父亲的你,眼睁睁地看着我付出了这么多汗水的你,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数落我,质疑我!!夏宁没有说话,只是狠狠地瞪着父亲的后背,想要把他的背戳出一个洞般狠狠地瞪着他。

“儿子啊,刚刚你有没有吸到煞气?说实话。”

“没有,这种低级错误我怎么可能犯!”

“这有什么低级不低级,你的功夫都是近身短打,就算不小心吸到也不奇怪,你到底吸到没有,吸到的话早点说,回去做个「净身」就好了。”

“没有,我的硬气功好的很,就算吸到一点,稍微一运气,就排掉了。”夏宁憋着一肚子气,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吸进了煞气。夏咏灵见他这么肯定也就不再追问。

父子二人将被煞气附身的男子背回了白鸡村。一路无言,夏宁心中的怒气却一直没有平静,反而愈演愈烈,仿佛要撕裂夏宁的胸口,夏宁看着父亲的双眼,隐隐出现一抹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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