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城是由明家先祖所建,城内最大最豪华的宅院就是明家的府宅。此时更深漏尽,明晷言书房的灯光迟迟未见熄灭。
“唉——”一声长长的叹息,明晷言的疲倦的合上眼,刚过知命的他鬓边已经微微发白,额上本来细小的皱纹更深了几分,透出了几分老态。
许久,“保护他,吃多大的苦都没关系,重点是,要活下来……不要管报仇,什么都不要管……这是一个父亲的请求,拜托了……”
明晷言的话十分具有恳求的意味,透着深深的无奈与疲倦,与平日的威严完全不同,此时恐怕任谁也不会把他跟那个具有威严气势的明家家主联系起来。
沉默。
良久,柱子边上的一个仿佛跟深色的帷帐融在一起的身影动了动,接着,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在我死之前,他不会死。”
……
这是一座庭院,院内疏竹掩映,静寂无声。透过竹影隐约可以看见房内一个人端坐在书案前,华服锦衣,气度斐然。
有鸟雀的啁啾声传来,须臾,一阵轻微的扑棱翅膀的声音由远及近,只见红影一闪,一只通体赤红的鸟雀径直飞进了屋子,在那人上空盘旋了半圈,落在了书案上,用淡黄的小嘴梳了梳羽毛,抬起了右腿,露出腿上一个不易为人察觉的小竹筒。
那人取下竹筒里的纸条,展开,看着纸条上的内容,眉头微蹙。
小红鸟跳过来啄了啄他的手背,轻轻叫了一声,歪着小脑袋看着自己的主人。那人用手指轻柔的顺了顺小红鸟的羽毛,嘴里喃喃出声:“……明家……”
……
云归大陆十分广袤。
举个例子来说,作为一个世家,明家拥有不下千里的势力范围,然而像明家这样的世家整个云归大陆数以万计,而且明家也只不过是一个小世家,像那些高等的世家所拥有的土地更加广阔,甚至可以说整个云归大陆有三分之二都在高等世家的掌控之下,由此可见云归大陆是何等广袤。
当然,这些与明空行是没有多大关系的。
虽然他是明家的五公子,但是因为体质特殊,自小不能修习武艺,父亲为了他的安全着想,严禁他出门。从小他就只能羡慕的看着兄姐们离家历练,到后来弟弟妹妹们也都能够独自离家,他却只能缩在小小的绫城,出门必定有人护卫左右,好不郁闷,于是他便缠磨着庆伯给他说外面的故事,聊以解闷,类似云归大陆的这些事都是从庆伯那里听来的。
车轮辘辘,坐在马车里的明空行只觉得骨头都要被摇得散架了。
已经行了五天了,每天被困在这小小的马车里绝对不是一件多么享受的事。他伸手掀起一角车帘,探头去看窗外的景色。
时已近暮,日已西沉,官道两旁的山林黑森森的,在暮色中现出各种形状,就像狰狞的怪兽,张开了血腥的大嘴,直欲择人而噬。
明空行有些烦躁的放下车帘,眼角余光却瞥见骑在马上的那个沉默的身影。
惊鸿一瞥。
一身黑衣,平静无波的脸庞,挺得笔直的肩背,总是抿得紧紧的嘴唇,无端生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感觉。
明空行撇了撇嘴,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走金客么,架势摆得比他这个明家的五公子还足。
六日前,明家。
“客人?什么客人,苏家的?”明空行端着茶盏,用茶盖撇了撇浮沫,抬眼看向五伦,他的贴身小厮。
五伦神神秘秘的凑了过来,“错啦公子,这个‘客人’不是那个‘客人’。我听说是老爷花了大价钱请来保护公子您的。”
明空行有些不耐烦,五伦就是这样,经常故弄玄虚。得找个机会治治他这毛病,明空行心中暗忖,将茶盏凑至唇边喝了一口,却忘了这茶是刚沏好的,这一口茶喝的有点急,当下茶水入口就烫得龇牙咧嘴。
“哎哟我的公子,您怎么不小心点,这不,又给烫到了。”五伦一见他的模样就知道一准又是烫到了,忙接过茶盏放到几上。
明空行咧了咧嘴,“得了得了,你说的那什么客人,怎么又成我爹请来保护我的了?颠三倒四的,亏你长这么大副身架,连个话也说不清楚。”
五伦苦了脸,“这不还没来得及给您说清楚么。”
明空行不耐烦地挥挥手,“那还不快点说!”
“是是是……”五伦脸上重又挂上那副神秘的表情,欲说还休,只看得明空行恨不能一脚踢过去。
五伦清了清嗓子,额角那一颗又红又肿的疖子也应景的微微发光,“这个客人嘛,他不是一般的客人……”
明空行一脚踢过去,“拣重要的说!”
五伦捂着小腿,一脸委屈的嘟囔:“这不正说着呢嘛,公子您也太没耐心了……哎哎哎,公子您去哪?”
明空行边走边道:“有时间跟你在这磨叽,我早就把事情打听清楚了!”
“哎公子,公子,您听我说……”五伦连忙跑向前去,跟在明空行身后叨叨,“公子,我都已经打听清楚了,您何必还要去找别人打听,公子我给您说……”
明空行忍无可忍,猛地转身,“行了行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算是服你了,就这么点事也能唠叨出这许多话来。”
五伦嘿嘿笑着凑上来,“公子,我都打听清楚了,这客人啊,做的就是江湖上一些拿钱做事,替人消灾的勾当,也有人管他们叫做‘走金客’的,总之是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的一群人!”
明空行一脸诧异看着五伦:“还有这样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嘿哟我的公子,”五伦咧开嘴笑了,“您是什么身份?明家的五公子!江湖上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怎能污了您的耳朵,再说了,就是不知道这些事,您不也是尊荣富贵享尽一生?”
明空行心头不悦,怎么这话说得他就像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一样?不过不悦归不悦,他还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得哼了一声,一甩袍袖转身就走。
五伦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公子又不高兴了?
这边厢天色已暗,马车停了下来。这里地处荒郊野外,得及早做好露宿的准备。
明家随从加上车夫护卫小厮什么的约摸二十来人,随行护卫皆是惯了的,动作十分麻利,不多时篝火就烧起来了,架在火堆上的野味不多时就冒出了阵阵香味,火堆边上还煨着用瓦罐盛着的汤。
嗅着烤肉的香味,明空行却皱了皱眉,这烤肉味道虽好,吃个一顿两顿还可当做是尝鲜,但着实不宜多吃,自上路以来,一连几天都是靠干粮烤肉填肚子,实在让他有些难以下咽。
有些厌恶的撇过头,却瞧见一张比烤肉更不讨喜的脸。
是那个“客人”,木延。
“只要给钱,杀人放火,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五伦的话在耳边回响。
虽然知道五伦说话向来不靠谱,十句里头顶多只能信一半,但是明空行还是下意识有些抵触这个名叫木延的男人。
木延靠着坐在一棵树下,怀里抱着从不离身的厚重大刀,一身黑衣与夜色融在了一起。
他的脸颊贴在刀柄上,头微微垂着,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明灭不定,勾勒出脸上的线条。凌厉得似欲出鞘利剑的剑眉,隐藏在夜色里的锐利双眸,微微耷拉的紧抿的嘴唇,显出一股冷厉的意味。
似乎感觉到了明空行的视线,木延侧头看了过来。明空行心里惊了一下,随即撇嘴,移开了目光。
一夜无话。
天色破晓,树林中有淡淡的雾气升腾,似是披上了一层似有还无的淡白轻纱,鸟儿在枝头啁啾啼鸣,甚是婉转悦耳。
明空行走下马车,活动了一下有些酸麻的手脚。那马车实在不能和家里的高床软枕相提并论,而且还逼仄得很,翻个身也是困难的很,睡上一晚上腰酸背疼,好不难过。
但是出门在外,他也无可奈何,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原来出门也是这么无趣的一件事。路上的风景倒是不错,但是任谁在马车里摇晃了数天之后都不会有什么闲情逸致去欣赏风景。
简单的用过早饭,一行人又踏上漫漫长路。
朝阳初升,将人影拉得老长。官道隐在群山之间,极为静谧,只有车轮滚动及马蹄的声响回荡在耳边。
明空行坐在马车里,百无聊赖之下,索性靠着马车板壁,昏昏欲睡。
行不过半个时辰,明空行迷糊间只觉得马车震了一下,停了下来。
到了?明空行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抑制不住的打了个哈欠,眼角都溢出泪花来。掀开一角车帘,他正想钻出去,却被一只手拦了一下。
明空行盯着那只骨节粗大的手愣了一会儿神,然后才反应过来顺着手向上望去,竟然是木延。明空行止不住惊讶了一下。
明空行虽然是明家的五公子,但是从来不摆什么架子,在下人中向来有着好口碑,因而随行的人对他也不甚敬畏,言语间颇能放得开,处得颇为融洽。
唯一的例外是木延。
这一路上他都是木着一张脸闷不吭声,谁要是想跟他说点什么,只会招来他淡淡的一瞥,更别说他主动与人交谈什么的了。明空行也试着跟他交谈,他却全没有将明空行当做明家的五公子,无论明空行说什么都不答言,顶多简单的嗯一声,或者干脆撇开眼不予理会。
如是者再三,明空行也打消了与他亲近的念头,只是每每瞥见那张木木的脸都会忍不住撇嘴。
而此时,木延竟然主动接近他,明空行不由十分惊讶。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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