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或末

统御机构试验场最高机要处

巨大的天井式建筑就像吞食天地的巨兽一样盘踞着,在这深埋于地下的试验场机要处,角落处的几缕微光从灯处斜射过来——尽管只是破开无穷的黑暗,稍稍带来一丝光亮而已。

有些斑驳的天垒上,一道一道的痕迹又像是在诉说着什么一样,微光轻轻的抛射上去,映起了几丝若隐若现的波澜,是那样的难以捉摸,让这无尽的天垒看起来就像一片澄澈平静却又不可测的深湖一样。

如瀑的黑发在毫无波动却微微肃杀的空气中毫无规则的若有若无地摆动着,戴伦斯的嘴角紧紧的噙着,只伴随着时不时的微颤和蠕动,就像是抱怨,又像是呻吟,又像是……撕咬。

尘封的记忆拼命地向他奔涌而来,他的脑内就像是拉开了记忆的闸门,一张张已经模糊而不可辨析的脸庞欢腾的向他喷来,却因为强烈的失真感而显得那样诡异。戴伦斯感觉身体有些不受控制,一股不可捉摸的痛苦感觉在他的身体里极速游离,让他那瘦弱的肩头开始止不住的颤抖,尽管这些都已无足轻重。

面前的东西就像一颗巨大的卵,但是上面却满布一种奇怪的纹路,就像是一种无法解读的天外文明,却又毫无文明的规律可循。只是偶尔伴随着一丝隐隐的波动而散发出瞬闪间的紫红色光芒。这紫红色的光芒,曾经牵动着所有人或是自私,或是伟大,或是卑微又虚无的幻梦。

而此刻,这紫红色的光芒似乎宣告着这是一切梦想的终结之处。想到这里,戴伦斯的身躯不禁有点微颤,无奈与悲伤之情从墨色的双眸中拼命地流溢而出,但他还是强忍着内心情绪的喷薄,这让他的身子颤的更加厉害。

到这里工作多久,对往昔的记忆戴伦斯已了然忘却,但是他怎么也忘不了LOOP曾经对他的那种致命的诱惑感,那感觉就像一个素未谋面的圣洁的天使在呼唤他一样,明明那样的陌生,却又是那样的亲切。他更忘不了的是当他逐渐挖掘出真相时。那种涌上心头的破落感与绝望感,就像无数贪食的蠕虫一样鲸吞蚕食着他的心,逐渐蚕食的这个事业精英的心直到支离破碎都未停止。还使他无法忘却的是,那偶尔涌现出来的已经失真的未知景象,就像蜻蜓点水般毫无分量感,转瞬即逝,却又是那样的不可磨灭,将那已经失真的景象深深地烙进他的心里。

他艰难回忆起了深埋于记忆之海的那天中午,正午的太阳高悬在天空,明亮却不毒辣。反而是那样温柔,那温暖的阳光下的梧桐树下,不知名的野花朝着阳光,静谧而富有活力地绽放着。

意气风发的少年与少女。

结果如今记忆最深处也只剩下一张带血的脸和支离破碎的肉躯,还有生命流逝的你喃。

还有……那猩红色的光芒,坚硬如铁,猩红如血。

没有冷风吹过,这里寂静无声,面前只有横亘的巨卵状的LOOP,但是戴伦斯还是打了个寒噤。长久的压抑让他感到一种无力的绝望,他狠狠地揉搓着自己的头发。紧接着便发疯似的奔向升降台,摁下最底层的按钮,随后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切没有任何征兆。

伴随着一种与研究机关科技并不相称的吱嘎声,升降台的门缓缓的张开,他熟悉的走向最底层的四号区,找到里面的一个不显眼的地方。几乎什么都没有,地面上只有一个白色颜料划出的方框,旁边有一个只有灰尘没有锈迹的工作台。戴伦斯焦急地将灰尘飞快拂去,熟练地扭动着旋钮,但是在最后一刻,他又迟疑了一下。

已经被冰封进内心深处的悲哀记忆再度沸腾起来,他们就像无数双冰冷刺骨却又坚实有力的手一样,死死的揪住戴伦斯,想把他抓进记忆的泥潭中。

“我……”生命流逝 的无力呻吟。

少年仅仅流了几滴眼泪,因为身体里的水分都被剧烈的,突如其来的痛苦蒸发干了,化为了心头上的那股血气。

仿佛就像是那张染满鲜血的脸来找他一样,也许他渴望复仇。但是可怕的是,他对于所有东西的记忆已经逐渐失真,仅仅记住了这刻骨铭心的满腔仇恨。

戴伦斯大口大口地喘吸着,他感觉天旋地转,山崩地裂。

良久,他才把自己从回忆的泥沼中拔了出来,再看向那个地方时,被框住的地方已经徐徐升起,变成了一个……棺材一样的东西。

戴伦斯没有什么生气的走了过去,他微颤的手拂去那古朴质感的棺材上的灰,上面一小块视窗随着不断地拂动变得愈发透明,他的手也随着拂动变得愈发肮脏沉重。

透过那块视窗,里面的女孩还是当年的模样,只是那样的苍白无力,就像在水晶棺中沉睡了千年的寒冰公主一样,让人感觉不到一点温度,就像坠入了一片无底的深渊一样。

“我……回来了。”

戴伦斯痴痴的望向那个女孩,他们彼此只隔着一个视窗,他却感觉与这个女孩相隔的那样遥远,周围冷如冰窖,可内心深处那已经迷失的烈火依然在燃烧,只不过已经被阴沉沉的,坚硬如铁的黑暗所深深包裹。

本心。

LOOP也许只剩下灾厄了,剩下能将这最后一点记忆余烬都蒸发殆尽的灾厄。

就像当年少年的心一样,里面充满了希望与温暖的阳光,但现在他的心里只剩下死寂与深深的恐慌,还有那纠缠不清错综复杂的仇恨的折磨。

时间流逝,一点微光落在戴伦斯纠结苍白的脸上,如瀑的长发就像枯萎的枝叶一样无力的耷拉着,是那样的毫无生气,却反而有一种破碎的凄美之感,就像一个落幕的演员迎来了退场前的一缕追光。

“喂。”

这声音分明是一个有些俏皮却又略带一丝狂野的女生的,却还是将将戴伦斯从记忆的错综泥潭中扯了出来。惊得戴伦斯一个趔撅,差点摔倒在地。

那个女子,留着一头火红色,扎成马尾的短发,排列无序但是却不凌乱,就像天边的一朵红云一样富有活力。

少女微微富有肉感却无赘余的姣好身材衬着一身微微紧绷的制服,显得有些诱人。她俏皮地冲戴伦斯笑着,脸上露出一副与身材成熟感并不相称的甜美微笑,但是很快就收回了。

一股凄凉感在戴伦斯的心中蒸腾而起,他不禁有种想哭的冲动,或许这世界上无数像亚依琳这样有活力的人今天还在这样欢笑着,可能在统御机构和元老院宣布启动实验的那一天时,这些美好便都会烟消云散,然而他们连知晓的权利都没有,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带着快乐与遗憾然后被剥夺生的权利。

“戴伦斯前辈,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你呢。”亚依琳礼貌地向戴伦斯鞠了一躬,随后便温柔地看着戴伦斯。

“亚依……琳”

“嗯?”

“‘这个世界上这么多美好,人们追啊追,在迷乱的光中眼花缭乱。可是……还是有人没能逃过痛苦的追捕。再繁华幸福的表象,终究……是建立在痛苦之上吧”

“前辈怎么突然非主流起来了……”亚依琳欲言又止。

“哈哈哈……忘了问你来这里做什么了。”笑声也掩盖不了戴伦斯的失神。

“来找你呀,研究机关的人在等着你回去进行攻关。”亚依琳收起那份可爱的朝气与活力,严肃认真起来。

“攻关……?”

“嗯。”

“很有可能,这个世界的希望与安宁就要永久迷失,仅仅因为一场幻梦。”戴伦斯没有停止,“哪怕是最好的结果,也是一片灾厄,但是结果却又微乎其微,我现在只觉得当年的一切……”

看着戴伦斯极度痛苦的样子,亚依琳冲了过去,紧紧的握住戴伦斯的手,希望这样能带给他一丝温暖。

然而无济于事,戴伦斯只是独自失神着

“这是理想的果实么。哈哈哈哈……我们垂涎了那么久,追求了那么久 ,却只发现LOOP不过是我们脚下一座火山而已,但统御机构和元老院却执意要引爆它,去换来一个不存在于现世只存在于假设的未来。”

亚依琳有些不知所措,她只是轻轻的嗫喏。嗫喏着一些美好,希望能给此刻戴伦斯的心里带去一丝美好,哪怕只有一丝。

“最糟糕的是啊——

“钛克赛斯就要走向终焉了,我们最后的筹码也要被粉碎了”

气氛突然诡异了起来,一股莫名的恐怖就如同无孔不入的冰冷的奔流一样,填充了这个空间的所有角落,亚依琳不禁打了个寒战,握着戴伦斯的手也颤抖着松开了。

“阴禅宗弥这家伙,已经把钛克赛斯的底细全部调查清楚了。”

终于

,惊愕与恐怖降临到了亚依琳身上,她那甜美的面庞因为震惊而变得有些扭曲,就像一个破碎的甜美玩偶。

阴禅宗弥,那个可恨,可怖的恶鬼,元老院的最得力事物官,他的阎烙蛇制造着痛苦,沾染着鲜血,背负着万劫不复的罪孽。或许他的底细远不止这些。

杰伊普腰上挂着那只可爱的小熊,被戴伦斯无情的抓起。

“很可爱,很美好吧。” 紧接着便狠狠的摔在地上。“说不定明天美好就会幻化成虚无。”

那个被摔坏的小熊无力地摊在地上,因为破碎而导致它就像几块丑陋的橡胶,在微光的映衬下,反而有些凄美,就像无言的黑暗掺杂着深苍一样。

亚依琳的大眼睛里裹满了心痛的泪水,也包裹着惋惜的情绪,她以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戴伦斯,仿佛面前已经不是那个可敬的前辈,而是一个被诸多现实折磨的不成人形的怪物。

戴伦斯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与荒唐,当他艰难地从恐惧与愤怒中拖出时,戴伦斯已经不在了,留在地上的只有那个被摔成碎片的冰冷玩偶,他靠在那个石观旁,心里五味杂陈

他在死寂中定了定神,才发现刚才那一刻,那个事业精英被情绪的波动给杀死了,只留下了一个一惊一乍的莽汉。但是一惊一乍又什么用呢?

戴伦斯打开个人视窗,再度审视着有关LOOP的一切,尽管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他明白。绝不能放弃抵抗,在这悲哀的命运回环里,或许他是那关键的启动键,就算一切就要崩坏,他也要站出来阻止启动键的摁下,哪怕失去一切——这才是他的职责,而不是在这里一惊一乍的宣泄情绪。

他捡起那个冰冷玩偶,缓步走向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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