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傍晚·日本东京·羽田国际机场——
“……”徐无用佝偻着腰从机场卫生间里走了出来，脸色就跟刚刷完的墙面一样血色全失。
“第一次坐客机？”靠在墙边等他出来的卢冰别提有多无奈了。
“这辈子不想有第二次了。”徐无用有气无力的摆摆手，胃里连续两小时的激烈反应已经彻底磨光了他的体力。
说来奇怪，徐无用这家伙连军用的喷气直升机都不晕，可坐上客机没几分钟就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翻江倒海，以至于这两小时的航程几乎都是在机上厕所里度过的，当初想悠闲坐下来看云海的闲情雅致自然是早就没了踪影，唯一留下来的就是他对客机旅行的终生恐惧。
“那等这趟活干完你就留在四组吧，这个时代已经没有通航在中日之间的海上客运线路了，我也不可能动用组里的飞机特意跨海来接你一趟。”卢冰半开玩笑地嘲弄着倒霉的徐无用。
“别呀！”忽然想起回去时候还要坐客机，空荡荡的机场大厅里当即响起了徐无用的哀嚎声。
“这位先生，您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不知道是不是被徐无用的哀嚎吵到了，忽然有个亲切好听的女性声音从拐角处响起，中文发音字正腔圆非常标准。
“抱歉，是不是我喊的声音太大……”背后毫无预兆冒出来的声音把徐无用吓得一激灵，他连忙回过头去想跟人家道歉，可等他真的回头时说了一半的话却硬生生卡在了嗓子里。
眼前是一位疑似机场服务人员的女性，说是疑似，主要原因是这位年轻貌美简直能去当模特的女性虽然一身制服装束，然而这套制服该怎么形容好呢？首先它的设计者一定是个男的，不然绝对不会设计出暴露程度这么高的衣服，就算徐无用没有多少跟女性交往的经验，他也知道穿着这么一套高耻度的衣服为客人提供服务需要多么过硬的心理素质，再加上这位女性的行动几乎没有脚步声，这才让他一时失语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眼睛往哪儿放。
“我说你啊，该不是对那东西发情了吧？”把徐无用的反应全看在眼里的卢冰叹口气说道。
“东西？”徐无用更懵了，就算再不尊敬女性也不至于用东西来形容一位女性吧？何况这还是当着人家的面唉！
“不是东西是什么，飞机上的观光手册你该不会一点没看……啊对，你也没什么机会看。”想起徐无用在机上的痛苦经历卢冰一拍脑门，“你仔细看好了，就你面前这个不是人类而是台机器。”
“啊？”徐无用错愕地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个女服务员，这皮肤质感怎么看都是个活人……哎，等等，好像没有呼吸？
“羽田机场导览机器人B026号，竭诚为您服务。”那个服务机器人大概也读懂了刚才的误会，用一个柔情款款的日式鞠躬报上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啊……”徐无用现在是彻底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好了，只能尴尬地僵在原地。
“这家伙晕机，有什么速效的晕机药没？”当事人不出声，卢冰只好替自己这个不中用的下属发言。
“请稍等。”机器人点点头将右手背到了身后，几秒种后就像变魔术般凭空取出来一片药和装满了清水的纸杯。
“谢谢。”徐无用条件反射地道谢接过，把药喝了下去。
“那么祝您旅行愉快，感谢您选择羽田机场作为出行首选。”机器人和善地冲他一笑再次鞠躬后转身离去，就和来时候一样半点脚步声都没有发出。
“原来那套衣服是做这个的啊……”等机器人走开了徐无用才赫然发现那个机器人背后什么都没有而且后面的露出度比前面还高，只不过现在他明白了如此高的露出度除了服务男性旅客之外恐怕更多是为了方便机器人取出储藏在体内的各种物资，毕竟当着客人的面宽衣解带实在是不太成体统。
“为防万一我跟你提醒一句，这里的机器人虽说服务态度比人好上无数倍，但你可别对它们乱来，那玩意儿厉害着呢。”这时背后又传来了卢冰不知道是玩笑还是认真的提醒。
“我才不会嘞！”徐无用连忙大声反驳，“不过乱来又怎么样，它们不是机器嘛？”
“那东西看着光溜溜里面零碎很多，就刚才跟你说话那个服务型号，手指头里面可藏着能一枪把你给放倒的电击枪。”平时话不多的卢冰不知为啥来到日本以后倒成了老司机。
“电击枪？！等会，长官你咋知道的？”徐无用实在没法想象如此温柔的女性形象突然从手指头里飞出泰瑟弹是个什么场面，然而仔细一想闷葫芦似的卢冰居然对这东西表现得很熟悉却更加可疑。
“国内有禁止完全仿真机器人生产和入境的法律导致咱们的机器人看起来都呆头呆脑的，所以有人从日本往国内走私类似的型号做皮肉生意，我以前查过这类案子。”卢冰耸耸肩膀解释道。
“这样啊，我还以为……”徐无用还以为卢冰以前对它们动手动脚被电过呢，虽然那场面更是让人没法想象。
“你以为什么啊？”猜得出来这家伙在想什么的卢冰猛翻白眼，“出去时候想着拿一本观光手册看，不然到了这里你会觉得不像是异国而像是异星。”
“哦……”徐无用心虚地点点头，跟在卢冰身后离开了这里。
等真找到观光手册徐无用才发现卢冰的话一点都没错，根据手册上的介绍，这偌大一个国际机场居然是完全无人运行的，而且还作为卖点很受来日本旅游找风流的花花公子们欢迎。如此离奇的情况跟当初芹泽带给他对日本这国家的第一印象相去甚远看得徐无用的眼镜碎了一地，现在想想也是，谁又会在外国人面前说自己国家的不是呢？
其实不只这个国际机场，对于日本来说整个国家想要顺利运行都必须仰赖于大规模的智能机械，这并非源于日本的机械智能化水平有多高，而是在这个国家中你几乎找不到一个愿意亲自动手劳动的公民。早在本世纪初日本就因为严重的国民老龄化给国民带来了沉重的养老负担，随即接踵而来的经济危机、被视为敌国的中国崛起和对新苏联战争的惨痛失败更是几乎打断了这个国家的脊梁。由于国家养老基金在一系列错误决策中被消耗殆尽，日本当局不得不启用在绝大多数国家都被禁止的完全仿真机器人技术来填补黑洞般的养老缺口，这个决策看起来似乎让日本当时的几千万老人都得到了妥善照料，然而其副作用却让这个决定更像是在饮鸩止渴。
原因很简单，能让机器做的事情谁又愿意自己动手来做呢？
最初只是让为照顾老人而研发的机器人进入千家万户提供家政服务，很快局势就失控成了对仿真机器人的滥用，一座座无人工厂拔地而起却没法创造任何工作岗位，连最适合人类工作的服务业也成了机器人的天下。被机器夺去了未来的年轻人要么背井离乡到外国讨生活，要么就靠着国家救济金混吃等死成了彻头彻尾的家里蹲，国家财富完全集中在两个巴掌数的过来的大财阀手中。生存在这种畸形环境下的新一代日本人甚至连对恋人的选择上都更加倾向于所谓的“伴侣机器人”，毕竟比起隔三差五跟你发脾气的老公老婆来说百依百顺的机器人可是好上太多了。
问题是，机器人它不能生孩子啊。
根据统计数据，日本全国在本世纪初尚有一亿两千万人口，而经过了几十年的大规模人口外迁、战争死亡又缺乏补充的情况下如今已经锐减到不到七千万，其中还有一大半人是根据自身意志选择要跟机器伴侣一起终老的“非遗传人口”。眼看着灭国之祸近在眼前，日本当局甚至在几年前提出过强制提取国民遗传基因进行人工培育的“民族再兴计划”，理所当然地这种拿人不当人看的所谓计划遭到了国内平民和国际社会的一致反对，即便这种计划能强行通过实施也势必会打破人类流传了近万年的传统家庭结构，最终能孕育出什么样的结果让人想想都怕。
“长官，这地方有案子可查嘛？”一边走一边扫过了小册子上面的东西，徐无用不得不对二人跑来这个国家的意义产生了质疑。
“别小看这鬼地方啊，按人口密度论这里是世界上梦境犯罪最严重的地方，大概因为人人是家里蹲，不得已就都跑到梦中去找刺激了吧。”卢冰撇撇嘴，把目光投向了一个孤零零站在机场门口好像在等人的小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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