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竹马空空忘青梅(一)

齐云萝伸了伸腰,看着眼前的这个高大的汉子,一脸慵懒地说道:“你再说一遍?”

那人跪在她面前,头也不抬地说道:“公主殿下,从今日起,由微臣负责殿下寝宫的安全,殿下不论有何旨意,都要先报予臣知,请公主殿下切勿擅自走动。”

“什么?”齐云萝还没从睡意中完全清醒过来,听了这一番话,气不打一处来,伸出一个脚丫冲着那人的脸前就是一脚,只是这一脚是虚晃,擦着那人的鼻尖划了过去,那人纹丝不动,跪在那里低着头,活像一块木头。齐云萝气道:“你是什么人,我要做什么,还要先和你说?还有,谁让你这么一大早闯进望檎宫的?”

那人也不答话,直接说道:“望檎宫侍婢,伺候公主洗漱更衣。”话音刚落,左右两边便走上来两个宫女,要扶着齐云萝去洗漱。齐云萝看着这人脸上面无表情,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哼了一声,跟着两个宫女进去了。

待过了一刻钟,齐云萝梳洗完毕,已经清醒了许多,她换上一身新衣,款款走了出来,见那人还跪在那里,便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仍旧低着头,沉声说道:“禀公主,臣御前侍卫控鹤营副指挥使苑行真,奉大王口谕,率控鹤营一队、二队亲军侍卫,保护望檎宫,宫中人等,皆受臣统率。另,兰溪公主非有王命,不得离开望檎宫,若公主抗命,则臣可以便宜行事。请公主配合。”

齐云萝一听此话,奇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那人抬起头来,看着齐云萝说道:“回公主的话,千真万确,大王严令,臣不敢不从,请公主切勿离开寝宫。”

齐云萝看那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便问道:“你……你不会是第一天来宫里当差吧?”

那人有些窘迫地笑道:“公主英明,臣刚从边城调回来,在宫里当差的日子还短……”

“嗯……这就对了,”齐云萝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说我听你说话的口音,就不是都城的人。我有个宫女就是南边边城的人,和你说话特别像。”

“是,公主英明,臣老家在南边的步雄郡。”

“那,你们步雄郡的男子,”齐云萝背着手,微弓着腰,一双眸子水汪汪地,盯着那人的双眼,那人看着公主的面容就悬在自己面前,不由得有些心慌意乱。

“你们步雄郡的男子,都可以随便这样盯着女孩子看咯?”齐云萝笑眯眯地说道。

那人跟着公主笑了两声,才听出来她话里的意思,吓得冷汗直流,急忙伏在了地上,嘴里喊着“万死”。齐云萝哼了一声,起身踹了那人一脚,头也不回地向宫外走去。

“公主?”那人见齐云萝往外走,急忙爬起身追了出来。齐云萝故意走得飞快,没等那人追来,她已经走出了宫门。

一出宫,外面的景象吓了齐云萝一跳,宫外宽阔的长道上,整整齐齐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卫兵。这些人原本都在原地休息,一见公主出来,急忙整饬行装,跪下行礼,齐声道:“参见公主殿下!”

此时那人也追了出来,齐云萝一见他,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人躬身说道:“启禀公主,昨日城内暴乱,暴民冲击宫城,内宫侍卫死伤甚重,因此大王命令御前侍卫入驻内宫,以防再有暴乱。”

“暴乱?”齐云萝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说道:“怎么回事?怎么会有暴乱?”

“……”那人看了看周围的士兵,低声说道:“请公主借一步说话。”

齐云萝望了望那些士卒,发现他们有些人的身上、剑上都沾着血迹,不由得打了个颤,转身进了宫。那人紧随身后,两人来到了寝宫里面,齐云萝往正中的大椅上一坐,说道:“说吧,怎么回事?”

那人看了看四周,说道:“请公主屏退左右,臣当如实禀报。”

齐云萝一听,嗔怒道:“放肆!你一个男子,屏退左右和我单独在这里,成何体统?”

那人脸一红,从腰间拔出自己的佩剑,剑柄朝前,递给齐云萝,说道:“启禀公主,臣所言事关重大,闲杂人等不得旁听,若臣有非分之举,请公主用此剑将臣斩杀于此。”

齐云萝接过佩剑,仔细端详了一下,发现上面沾了不少血迹,此时血迹已干,斑驳在剑身上,一片一片的暗红。齐云萝想了想,说道:“你们先退下吧。”

两旁的侍女齐声应和,随即退到了门外,关上了宫门。

齐云萝从未和男人单独处在同一间屋内,从前内宫的侍卫都是一些女人,御前侍卫只在外宫才有,此刻房门一闭,她和这侍卫关在这房间里,心中忽地一片慌乱。齐云萝稳了稳心神,说道:“你现在可以说了吧?”说完这八个字,齐云萝仿佛放下了千斤重担一般,偷偷长出了一口气。

那人点了点头,说道:“启禀公主,前些日子蛮族北侵,董将军大败战死之后……”

“你说什么?”齐云萝惊道,“董将军战死?董将军怎么战死了?不是说他大败蛮族人,斩杀万余吗?”

那人看齐云萝一脸迷茫,只得说道:“原来公主也不知,那蛮族酋长狡猾异常,董将军轻易出战,堕入计中,战死在了沧江水畔。董将军镇守南疆三十年,威名远播,朝廷怕人心不稳,因此没敢放出他战死的消息,只说他大败蛮族,若不是我那时就在南疆带兵,只怕也被蒙在鼓里。”

齐云萝点了点头,“想不到蛮族人这么厉害,怪不得王兄前几天说要派魏将军前去增援,我那时还跟王兄吵说,既然已经打败了蛮族人,为什么还要派兵增援?王兄还不理我。”

那人愣了一下,说道:“想不到公主也如此关心国事。”

齐云萝哼了一声,她和国王齐云晖青梅竹马,两人从小在一起长到大,齐云萝自小就是一副男孩子的性格,齐云晖反而爱哭哭啼啼。此时他做了国王,整天一副威严的脸色,她做了公主,更是淑静万分,谁能想到她小时候把哥哥打哭的样子?

齐云萝一边晃着脚,一边说道:“那现在派兵增援了么?我昨天好像还看见魏将军来着,若是派兵,我觉得魏将军还不如田将军。魏将军杀戮太重,蛮夷之人,靠杀怎么杀的尽?诸葛武侯南征时,就是攻心为上,才保得南疆安宁,田将军有书生气,他去的话,恩威并举,剿抚并用,也许更好些,嗯……魏将军一味杀戮,只怕不能服蛮夷之心。”

那人听完这一番话,足足呆了半晌,等他缓过神来,惊奇地说道:“公主真是明断万里!听摩伦将军说,前些日子大王在朝会时也是这么讲,要派田将军去,恩威并施……”

齐云萝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道:“嗯嗯嗯,那最后到底派谁去了?”

那人听了齐云萝这一问,半天没做声,表情倒有些奇怪,齐云萝疑道:“怎么了?到底派谁去了?”

那人伏身一拜,说道:“公主,派谁都没用了,贼人已经打到永昌了……”

“什么!”齐云萝惊得站起身来,急忙问道:“怎么可能?已经打到都城了么?那……那南边的州郡呢?都陷落了?天水郡呢?天水郡不是有十七万兵马么?”

“天水郡守杨得立投降了贼人,十七万兵马不战卸甲,贼人昼夜兼程,昨日已经到永昌城南二十里的地界扎营了。南门守将庞卫趁贼人扎营未稳,率兵攻打,结果战况不利,反而被贼人反攻到了城下。败兵久不参战,死里逃生之余,大肆宣扬贼人可怖,人心惶惶。昨夜“乌玺案”的罪人家眷借机暴动,引得城内大乱,叛贼还攻进了外宫。还好内宫侍卫和外宫的御前侍卫死战不退,守住了内宫,否则就连大王也都有危险,因此大王才下令御前侍卫分三个营入驻内宫保护,臣负责的就是公主的望檎宫。”

“这……”齐云萝不敢相信,百余年未经战事的永昌城,现在竟有人跟他说敌人已经来到了城外。齐云萝虽说平日里天天和哥哥讨论国事,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还经常驳得齐云晖哑口无言,可真到了这前所未有的时刻,齐云萝此时唯一想的就是,赶快去问哥哥。

“据说贼人有五万余众,可这是败兵传出的话,殊不可信,臣料想,蛮人起兵时,号称二十万,实数顶多有十万,攻打步雄郡,虽说打败了董将军,但他们应该也有两三万的损失。此时长途跋涉,赶到永昌,最多也就不足一万,臣虽然只是个副指挥,但在南疆也带过三千人的兵马,上过几次战场,臣以为,这一万兵马,其实不足为惧,公主也不必慌张,永昌坚固……”

那人还跪在地上,自顾自地说着,却没发现齐云萝早已来到了门前,她双手一伸,拉开了房门,跨了出去。那人听到门响,才发现齐云萝出了寝宫,急忙拿起佩剑,追了出来。

齐云萝还没走到宫门,就被那人拦了下来,那人挡在齐云萝面前,急道:“公主又要去哪?”

“我去找王兄,”齐云萝也不看他,身子一侧,绕过他径直往前走。那人喝道:“公主,大王有令,非有王命,公主不得出宫。”

齐云萝头也不回,仍旧迈着步子。那人一急,一个箭步冲到公主身后,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喝道:“奉大王旨意,公主此刻不得出宫!”

齐云萝被他突然抓住手臂,忽地一惊,怒道:“放肆!你安敢欺辱本宫!”

那人也不松手,转步来到齐云萝面前,左手持剑杵地,单膝跪倒,低头说道:“公主,臣奉命行事,请公主恕罪!大王有令,公主不得出宫,若是公主抗命,臣可以便宜行事,请公主留步!”

齐云萝被他抓着,脸憋得通红,喝道:“你!你还不松手!”

那人右手松开齐云萝的手臂,顺势接过左手的佩剑,向右一伸,将剑横在路中,又说道:“请公主回宫!”

齐云萝摸了摸手臂,忽地问道:“你刚才说你叫什么来着?”

“回公主,臣名叫苑行真。”

“嗯,苑将军,你好大的官威,连本宫都敢动手动脚,真是全然不把王家放在眼里!你说我若是将此事告诉王兄,他会如何处置你?”

苑行真头都不抬地说道:“禀公主,臣奉命行事,并非有意欺辱公主,若是大王怪罪,臣并无话说,但此刻公主不得出宫!”

齐云萝看着这苑行真,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人不通礼数,莽莽撞撞,又不知变通,一口一个“启禀公主”,浑然一个榆木疙瘩,但他一本正经,尽职尽责,她也没什么好说的。想了一圈,齐云萝才悠悠说道:“苑将军,你刚才说,昨夜暴乱,因此大王派你们守护内廷,然后我也不能出宫,对吗?”

“启禀公主,确是如此。”

“那此刻有暴乱吗?”

“启禀公主,没有暴乱。”

“那既然是有暴乱的时候,大王命我不能出宫,此刻没有暴乱,我不就可以出宫了吗?”

“……”那人一时语塞,憋了半晌,才沉声说道:“大王有令,公主不得出宫!”

“你……”齐云萝没想到绕了半天,这人又憋出这么一句话,气得她什么也不管了,一把推开苑行真就往外走。苑行真急忙爬起身来,追到公主身后,刚要说什么,齐云萝突然一个猛转身,吓得苑行真急忙刹步,两人差点撞到一起。齐云萝昂着头,盯着苑行真,咬着牙说道:“苑将军,本宫今天就要去见王兄,你若是不准,就拿你的剑将我斩杀在此地,否则你就给我退到一边去,听好了!”

齐云萝呼出去的气吹在苑行真脸上,苑行真一阵恍惚,他看着公主的小脸,此时虽说是一副怒气冲冲的表情,却依旧艳丽非凡,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得他心“砰砰”直跳,一时间脑子一片空荡。齐云萝瞪了他半天,见他不说话,还以为是被自己的气势吓住了,哼了一声,扭头就往外宫的方向走去。

穿过了那群全副武装的侍卫,走了没多远,齐云萝就听到背后一阵脚步声,她回头一看,原来是苑行真追了上来,齐云萝也不理他,接着往外走。走了一会儿,见他还不上来阻拦,心里不由得纳闷,于是又回头看去,只见这苑行真穿着衣甲,佩剑挂在腰间,手扶剑柄,跟在她身后,原来是要一路护送她。

齐云萝心里一乐,也不搭理他,就自顾自地往前走。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外宫,一路上的侍卫见了公主,虽说国王下过命令女眷不得走动,但兰溪公主是国王亲妹妹,平日里万千宠爱,谁也不敢多嘴去管。

此时正是上午,日走东南,国王应该在资政殿处理政事,齐云萝沿着大路走到了资政殿外,远远地就看见殿门一开,哗啦啦出来一大群人,都是身着衣甲的武官,齐云萝眼尖,一眼就看出里面大部分都是负责城防的将校。她不想被他们看见,否则又是一堆繁文缛节,于是便躲在了阶梯旁的栏杆后面。

齐云萝蹲在那里,等着那群武将走远了,刚要起身,才发现苑行真也躲在她后面,他那么大一个人,蜷缩在矮矮的栏杆后面,看着十分可笑。齐云萝抿着嘴,说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禀公主,臣……”苑行真憋了半天,只好说道:“臣跟着公主,公主做什么臣就做什么。”齐云萝听罢,微微一笑,也不管他,转身向着资政殿一路小跑,苑行真连忙爬起身来,追了上去。

齐云萝来到资政殿门外,就听得里面一声怒喝:“齐云晖!”好似一声晴天霹雳,把齐云萝吓了一跳。

什么人敢直呼大王名讳?门口的侍卫也吃了一惊,齐云萝给侍卫打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来到了门边,扒着门框,偷偷向内望去。

只见宽广明亮的大堂上,国王齐云晖着一身淡紫绸袍,戴一顶镶金翅冠,端坐在正中宝座上,下面分列着文武群臣,武臣列前站着一个人,正是老将魏步满,刚才那一声暴喝就是他喊的。

齐云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此刻殿中的气氛十分凝重,国王英俊的面容扭成了一团,脸色青紫,台下魏将军怒目圆瞪,周围的人噤若寒蝉,谁都不敢说话。

就在这僵持的时候,文臣中站出一人,是尚书右仆射,三朝老臣高英堂。高仆射慢悠悠地说道:“陛下,魏将军性急,一时不当,口出悖逆之言,但魏将军忠贞体国,并无私心,愿陛下看在社稷危难,正是用人之际的份上,饶恕魏将军大不敬之罪。”说罢,他摆头看了看魏步满。

魏步满方才与国王争执,一时间怒气上涌,竟然喊出了国王的名讳,众目睽睽之下,他已是吓得魂飞魄散,汗流浃背,但碍于面子,只得强撑在那里。此时高仆射出来打圆场,他连忙顺着台阶就下,一个伏身,跪在了地上,沉声说道:“臣一时失言,口犯大禁,罪该万死,求陛下开恩!”

国王闷哼了一声,即便他甚是恼怒,可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治魏步满的罪,只得说道:“魏将军虽然言语犯禁,但念在他忠心为国,姑且恕其死罪,以罚俸替之,下去着殿中侍御史商议。”

高仆射和魏步满一齐说道:“谢陛下隆恩。”

国王一阵厌烦,按了按头,说道:“勤王一事,高仆射与王枢密下去一同拟定一个方法出来,方才叫赵原主持城防,还是有些不放心,田将军和魏将军再看看城防方面还有无纰漏。孤有些累了,先去休憩片刻,一个时辰后再来资政殿商议,这期间务必将这两件事议妥当了,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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