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的世界

七薇那天穿了一件红裙子。

裙子是她新买的，在上下九步行街。

多多陪她一起去，两个人在那间名牌服装店里待了好久，拿着同一件裙子在镜子前照来照去，折腾几个小时，直到店员热情洋溢的脸由晴转阴，眉毛扬起来，鄙视的目光像要钻进皮肤里。

七薇看不得那种狗眼看人低的态度，一咬牙，掏出钱包。

“好，我买了！”

三百七十八块的裙子，七薇把钞票掏出来时，感到心脏一阵阵隐隐的痛。

走出店门，她对多多愁眉苦脸。

“糟糕！我把半个月的饭钱都给花掉了！”

多多很大方地拍拍七薇的肩膀。

“没关系，没饭吃到我家来，我请你吃番茄鸡蛋炒面！”

这句话，每个音节马上就在七薇安静的脑海里荡漾开，拆分重组，浮现一家朴素的小店，静静伫立在夏天的树荫里。

那是多多家开的小餐馆。位于学校附近。取了个简朴易记的名字——番茄小店。

在小店窗外，种了好多些番茄，还有一些蔷薇。

番茄的红，疯狂地要覆盖蔷薇的蓝。

七薇每次去那间小店吃饭，总喜欢坐在种着蔷薇的窗前。瞳孔里整片整片的蓝，却偶尔闯进一两抹不受安分的红。

多多不知道，其实，七薇不喜欢番茄。每次番茄鸡蛋炒面，她总是把番茄挑出来，然后偷偷倒掉。七薇从不让多多知道这件事情，多多是那么喜欢番茄的一个女孩呀。

喜欢番茄的女生，和讨厌番茄的女生，居然是最好的朋友。很奇怪吧？

一年前，七薇只身搬来这座城市。

她站在陌生的街头，夕阳在城市的尽头坠落，寒冷的风擦过她飞扬的头发，发出流逝的声响。仿佛，大片大片的时光也被带走。

她曾经熟悉的小城，曾经熟悉的往事，都已经搁浅在时光的浅滩上。

她以60度倾角前行的身躯，慢慢走进一段崭新的故事里。

故事的背景置换成一座陌生的中学。新的角色出现了，那天，多多趴在舞蹈室的窗口，双手托着粉腮，眼睛是明亮的星空色。她说，你跳得真好看。你叫什么名字。

七薇看着多多。

眼睛里的忧伤沿着斜斜的角度倾倒在微薄的光线里。时间断去一分钟，七薇才说，我叫七薇。

七月的蔷薇。

据说生下来那天，婴孩还没取好名字，父亲在去医院的途中，看见一大片蔷薇开在浪漫的阳光中，摇曳出的每根线条，组合成她的名字。

“七薇。”多多慢慢讲着这个名字，像在轻轻吟唱。

“真好听。”

多多又笑了。那抹笑靥，亦似一朵蔷薇。

多多成了七薇在这个城市的第一个朋友。

七薇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再交任何朋友了。然而，人生的旅途太漫长，原来一个人，无法孤独地走完全程。于是，七薇和多多成了朋友。

两个交错的女孩，用友谊填补了彼此的孤独。

多多在学校里几乎没有朋友。她长得不算难看，可她有一双O型腿，走起路来很难看。有的男生故意拿她开玩笑，抢走她的书，在前面哈哈大笑，让她踉跄着去追。

一不小心，多多就跌倒了。

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一颗一颗。

那个凝固在逆光中的姿势，周围来往的人都是迅速移动的背景。

过了很久，一只手伸到了眼前。

多多抬起头，七薇的笑容就闯进了瞳孔里，并且从此蜗居其中。

七薇把书还给她。

“起来吧。别哭了。”

别哭了，我亲爱的朋友。

穿着红裙子的七薇走在街上。

雨不停地下。打在雨伞上的每一颗音符，奏响谁的哀曲。

番茄。

这是番茄的日子。

番茄红的裙子，番茄红的雨伞。

在刚才经过的街口，有个人从十几层楼顶纵身跳下，地上摔出一个烂番茄的图案。

地上流动的雨水也变成番茄红，从各个角度，逃窜进阴暗的角落里。

而多多家小店窗前种着的番茄更红了，在雨天里高傲地昂着头，注视着前方那场死亡的方向。

七薇收好雨伞，走进店里。

和多多打招呼，她没有回应。一双痴迷的目光被囚牢在某个方向。

局限的视线里，一个恬静的少年，正在静静地吃着番茄鸡蛋炒面。

白衬衫，黑色的刘海，背景是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笼罩了整个世界的声响。

“你知道吗？他每次来，都点番茄鸡蛋炒面。”

“你知道吗？他那么喜欢番茄，跟我一样呢。”

“你知道吗？他就在咱们学校，隔壁班的！”

知道他的许多事情，琐碎的，星星点点布满整个天空。然而，也有不知道的。

“我不知道他叫啥名字呢？”

“不知道他喜欢什么颜色？”

“不知道他的手机号码？qq号？部落格？”

多多这样苦恼着。日光照耀下来，眼睛里的忧伤也变得薄薄的透明。

她恋爱了。

七薇知道，多多是一名痴情的女孩。跟爱情故事里大多数女主角一样，期待着美好的剧情，在自己身上发生。

多多把幻想到的细节，写成零碎的，不成篇章的小说。

七薇看到在多多的小说里，有一个同样叫七薇的配角，帮女主角去结识男主角。

于是，她明白多多为什么要故意把这些小说给她看。七薇一向是个聪明的女孩。

她帮多多打听那个男生的名字，喜好，身高体重，手机号码，还有许多的许多，连多多都不可思议地拥抱住她，激动得要吻她的脸。

“七薇，再帮我一个忙好吗？帮我向他表白。”

七薇看着这个陷入情网的好友，过了好久才点点头。

陆西凉，有个女孩喜欢上你了。

约好的日子就是今天。

七薇走到柜台前，雨伞滴下的水迹在她身后形成一道曲线。她招呼多多，多多这才回过头来，脸马上红了。多多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十字绣钥匙扣，七薇看到上面绣着两只红红的番茄。

她就笑了。多多是这么地喜欢番茄呀。

少年仍在安静地吃着番茄炒面。

店外的雨细了些。

行人的踪影密了些。

一团阴影飘然落在他的头上，他抬起头，便看见七薇淡淡笑地站在面前。

多多远远看到七薇顺利在少年的桌子对面坐了下来。多多看到七薇掏出了那个十字绣钥匙扣。七薇说话了，她一定在替自己向陆西凉表白。

可多多听不到，七薇对陆西凉说的是：“我喜欢你。这是我绣的钥匙扣，送给你。”

听不到这句话的多多，居然在远处脸红了。

她怎么会想到，七薇要夺走她的初恋。

她怎么会想到，七薇是这样居心叵测的朋友。

七薇离开少年，回到多多的身边。

多多听见七薇用悲伤的语气说：“对不起，他说不喜欢你。”

那一刻，整个下雨的世界都跑进了多多的心里。

多多悲伤极了。

一道伤口突然出现，深深刺痛了她。

她看着陆西凉从店门口走出去，那远离的背影，使她不由自主地背过身，擦去眼角的泪。

十六岁的第一次恋爱，这么失败地告终。

七薇撑着伞追上了陆西凉。

周围的雨太拥挤，将他们逼在一条狭窄的并行线上。

相隔几公分，闻得到对方身上的香水味道。

斜侧五十度的方向，少年的侧脸是一些模糊光亮的颜色。

他突然说：“知道吗？其实，我记不起以前的事情了。”

七薇微微张大了嘴巴。

“是吗？那么说，你失忆了？”

“是的。”少年点点头，“好像之前出了一次车祸，蛮严重的。醒来后，就忘掉了所有的一切。”

“哦。那真可惜。”

“是啊。”

走了一段路，没有说话，雨的声音覆盖听觉。经过刚才跳楼死人的地方，尸体已经被迅速地处理掉，围观的人群早已散去，地上的血迹在雨的冲刷下，只留下很浅很浅的血红。

如一枚变淡的胎记。

跳楼的是一个少女。别人的闲言碎语中，少女似乎早孕了，被男友抛弃，一时想不开，从城市最高的地方跳了下去。

选择离天空最近的距离。

这样子，到达天堂更容易些吧。

“我到了。”

陆西凉突然停下脚步。视线里的人影突然变得重叠密集，到了公车站牌。

“我搭28路公车。你呢？”

“我……不同路。”

“哦。”陆西凉淡淡地说。

公车来了，周围的人流开始涌动。

“那拜拜了。”

陆西凉跟在人群后面。

七薇突然伸出手，拉住他。

“知道吗？”

“什么？”

“我……真的好喜欢你。”

声音很小，但足以占据这片小小的空间。

陆西凉久久看着她，忘了上公车。那辆铁皮怪兽带着一群表情冷漠的乘客离开了。然后，少年就俯下身，去吻少女的嘴唇。

那持续一分钟的吻，却是延续一个世纪的漫长。

知道吗？陆西凉，其实我在一年前有一个相爱的男生。

请让我省略去他的名字。

因为他是个很坏很坏的男生。他住在我们的那条街上，经常和不良少年一起骑摩托飙车。他长得很帅，脸上总是拽拽的笑。

他每次经过我的窗前，总不客气地摘走我种在窗前的番茄。

这个可恶的男生，被我冲出门口，用扫把驱赶。他骑在摩托车，得意洋洋地大笑，“七薇！七薇！我一定泡到你！”

我那时对他荒谬的话置之一笑，我从没想到，自己真的会堕入他的爱情陷阱里。

“后来呢？”陆西凉迫切地问。

他多么想知道故事的结局。七薇却笑而不答，“这个故事下回再分解吧。现在，戴上我替你织的围巾。很暖和的哦。是我花了好长时间才织好的咧。”

陆西凉接过围巾，他看到上面有番茄的图案。

于是，他就笑了。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番茄呢。”

不。

其实，我现在很讨厌番茄了。

七薇回到教室。

刚坐回到座位上，多多便着急地凑了过来。

“怎么样？我织的围巾，他收下了吗？”

“嗯。收下是收下了。可是他还是说不喜欢你。”

又是一个小谎。

七薇用这个小小的谎言，砸疼了多多的眼睛。

多多拼命地揉发红的眼睛，似乎一眨就会有多余的水分掉下来。但是她一直坚持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为什么，明明收下人家送的东西，却还要拒绝我的表白呢？”

七薇装作同情地拍拍多多的肩膀。

“你还是放弃了吧。”

多多却出奇的固执。

“不，总有一天。我会打动他的心的！”

说这话的时候，多多缠着ok绷的手指疼了。她第一次织围巾，频频弄伤了自己。

疼痛似乎掉落在某一处，再也找不回来。

多多做了许多许多的事情去讨好陆西凉的欢心。

可每一次，七薇都以自己的名义送给陆西凉，她告诉他，喜欢他的人是自己。

而不是一个有着O型腿的半残疾少女。

陆西凉对七薇说，不知为什么，我似乎特别喜欢吃番茄。

七薇就笑笑道，那我在窗前种最好吃的番茄，等你来吃。

结果，七薇转身就向多多讨番茄，说是陆西凉想要的。

这是个多么可怕的女孩，

她一边欺骗自己的好友，一边欺骗心爱的男生。

有时候，天上打一个响雷，七薇都会害怕地躲进屋檐下。

亏心事做太多了吧。

等雨的时候，七薇会看着仿佛绸缎般横跨天界的满天空的乌云，往事突然叠叠重现。

那个男生从记忆中跑了出来。

她曾经把他忘记在过去的时光中，试图将他的声音和面容一起搁浅，但原来，她所做的均是徒劳。

那是跟陆西凉说过的。

她和一个坏男生的爱情故事。

姑且叫那个坏男生为A吧。

A男生是同一个学校的，逃课，打架，被老师定性为典型的反面教材。而她，算得上蛮优秀的学生。学习太刻苦，乃至于被一个人疯狂追求的时候，不知所措，被牵扯着，被吸引着，靠近了那份爱。

A男生经常偷她种的番茄。

他说，不是番茄的味道好，而是偷吃的感觉真爽。

他的话，让七薇哭笑不得。

他喜欢偷吃，不止番茄，还有禁果。

那天晚上，他带七薇去卡拉OK玩。七薇有点踌躇的，那个地方太乱太喧嚣，一大群群魔乱舞的同龄人，沉醉在错乱的霓虹光中。他们哭，他们笑，所有的表情那么赤裸裸，鲜明冽艳。

后来，A男生灌了她许多许多的酒。

她第一次接触到这种味道古怪的液体。它们拼命地进据她的身体，它们在她体内开了一场疯狂的派对，捣乱一切，摧毁一切，她的防线原来那么脆弱，仅仅三杯酒，她便醉了过去。

那场梦，带着疼痛，却又有难以言喻的欢愉。

等她醒过来。

她的身体躺着全身赤裸的A男生。他呼呼大睡的声音像在嘲笑她的第一次。

残留在身上的疼痛，让她不知所措的心脏暂时丧失了语言。

她彻底被他征服了。

他带她一起逃课，去飙车，在高速公路上，她坐在摩托车的后面，朝那些被超越的汽车司机发出最响亮的嘲笑声。她从此堕落了，她闻到身上散发出浓烈的腐烂的馨香，像春天的番茄，在秋季的风中恶臭地烂掉，烂掉。

为什么要重新提起A男生的故事呢？

因为那天在路上，七薇突然遇着了他。

一个她打算彻底忘记的坏男生，居然就在她的面前，俯下身去闻谁家窗前种的番茄。

她呆在原地。

听到，突突地跳动在太阳穴上的声音。看到，视界里晃动着那张熟悉的脸庞，摇曳出模糊的线条。

她捡起她失落的呼吸，匆忙转身而走。

这个男生的出现勾出了她原先埋藏的所有的一切。

“然后呢？”

听完故事，陆西凉认真地问，“你有没有再遇到那个A男生？”

“嗯。”七薇认真地点点头。“他好像我的噩梦，摆也摆脱不掉。”

“不用怕。”陆西凉爱护地抱住七薇的肩膀，“如果那个家伙敢来骚扰你，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真的？谢谢你！”

七薇甜蜜地笑着，投入了陆西凉温暖的胸膛里。

这样幸福的时刻，她多么希望可以永远保存下来。但是，下一秒，所有的幸福就突然终结了。

七薇看到前方的玻璃窗反映出一个女生站在她们的身后。在窗户茶色的世界中，那人微微红了眼睛。一些眼泪仓皇地顺着她的脸颊匆匆滑下。

七薇回过头。

就看到了泪流满脸的多多。

多多说：“我什么都明白了！”

明白了，拥着你的那个男生，戴着我送的围巾，放着我送的钥匙扣，吃着我种的番茄……可他喜欢的人却是你。

你很卑鄙。

知道吗？

七薇，你是个出卖朋友的坏蛋！

七薇望着多多的身影，没有追上去。没有。

她依然抱着她喜欢的男孩。

仰头望着，湛蓝的幸福在最上方的天空里蔓延成辽阔的一片。

今天，七薇又见到A男生了。

他站在一间士多店的外面，眼睛不怀好意地盯着店里。他没有注意到七薇，七薇就悄悄站在树底下，偷看他那副可怕的表情。

这样邪恶的表情，七薇再熟悉不过。

那时候，他们缺钱，于是动了歪念头。

A男生把摩托车停在一间士多的门口，他告诉她，士多店的老板是个残疾人，坐在轮椅上，她可以先进去，吸引老板的注意。而他则迅速趁机抢走收银柜里的钱。

她照做了。她不是没有愧疚感的。

她走到士多门口，就站在那里。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老实敦厚，没有双腿。七薇看到他那两条空空的裤管在瞳孔里晃呀晃，她紧紧握着双手，手指交错在一起，骨节因为用力而显得微微发白。

记得小学时老师曾经教导过，要尊重残疾人。然而，她却要利用他的缺陷来赚取不义之财。

不做是不行的。

有个声音在胸腔里叫喊着：去偷，去抢！你要对我负责！你需要钱！

它疯狂地漫涌，几乎快要覆盖整个心脏了

七薇用手轻轻捂了捂肚子。

她感觉到另一份心跳。

那个生命才四个月大。它是她和A男生的孩子，它来到这个人世，却被迫迅速地离开。

A男生说，打掉它吧！我可没钱养它！

可是，他亦没钱去打掉它。

他就说，去抢那间士多。等有了钱，再打掉它！

七薇多么不情愿。她想留下这个孩子。她喜欢小孩子，喜欢它们牙牙学语的可爱，喜欢它们娇嫩的小手，喜欢它们像番茄一般红润的脸蛋。

然而，她太年少了，无力去承担另一个生命的重量。

它于是又在心中叫嚣道：“去偷！去抢！让我尽快离开这个世界！”

它伸出力量，把她推向前去。

七薇终于对老板说：“帮我拿最上面的那瓶酱油！”

老板很奇怪，“这里不就有酱油吗？何必拿最上面的？”

七薇把嘴一翘，“我就要最上面的那瓶！你管着吗！”

老板却和蔼一笑，艰难地从轮椅上爬起来。他没有腿，只能依靠双手攀着柜架，费劲地向最上面的那瓶酱油伸去。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一刀一刀地划在七薇的心脏上。

那些隐约的疼痛。

当七薇别过脸不去看的时候，她看见A男生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他脸上带着邪笑，对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然后，他不慌不忙地打开收银机，从里面拿走所有的钱，一毛钱也没留下。

她们就这样走了。七薇坐在疾驰而去的摩托车往后看时，她看到终于拿到酱油的老板转过身呆呆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收银机。她是有近视的，但那老板的表情却如深深的千沟万壑，刻在她的视线里。

结果，那次偷到的钱，并没有替她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A男生全部拿去挥霍了。

他和猪朋狗友们，过着颓靡的生活。

他就是一只番茄，活得很鲜艳，烂得很丰富。

七薇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仿佛那个变成一缕透明灵魂的生命，又回到了身体里。

它说，妈妈，你真的好狠心。

七薇突然就掉下眼泪。

眼泪掉在手指上，那么凉那么凉，就像过去的一片一片的时光。

她抬起头，看见陆西凉跑过来。

“怎么了？你为什么哭了？”陆西凉着急地问。

“我……刚才看见A了。”

“什么？什么？他在哪里！他在哪里！他敢来骚扰你，让我狠狠教训他！”

陆西凉挥舞着拳头。七薇看见他善良的脸庞充满怒气，笑了。

A男生已经走了。她说。刚才他就在边。

可是，现在，士多店门外没有一个人。

人流依旧，穿梭过这个繁忙的城市。

那些繁复的划痕，将在入夜后慢慢愈合。

A男生要回到她的生命中来了。七薇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该怎么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多多失踪了。

没有去学校，亦不在番茄小店。七薇有时故意经过那里，看到多多十岁的弟弟在认真地给番茄浇水。想问他姐姐的去向，但这句话，说不出来，淤积在心头。

有段日子，七薇患上了偏执症。

她十分关心电视新闻，报纸，网站，论坛，她总是寻找那些死亡的消息。她生怕其中会出现一则死尸的报道，报道新闻会说，那具尸体是个十六岁左右的少女，已经高度腐烂，清晰可辨的是一双O型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