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他保护的季节里,每个漆黑的夜晚都感受到暖暖的星光。
他爱她那么多年,无心无悔地付出。
明知道她是无法被照耀的黑夜,却始终甘愿成为于她苍穹中一颗渺小的流星。
直到某天哭着发现,原来黑夜并不懂流星的温柔。
1。校墙边,谁在歌唱
手心里掉进一小块阳光。
慢慢移动手掌,软绵绵的温度爬过阴凉的皮肤。握成拳头却抓不住。树叶缝隙间光线落下的轨迹上,一大群舞蹈的灰尘,像生活在氧气中扑打着细小翅膀的微生物。二年三班的辛信坐在单车修理档的树下,看了看表,问修车师傅还要多久。
学校门口放学的人流已经渐渐散去。看见数学老师骑着破烂的单车声响雷动地从面前驶过。辛信想笑的时候,老师转头好象看了他一眼。
“辛信,下个月就要参加市里的竞赛了。抓紧点复习。”
早上数学老师这样跟辛信说话时,他听见另一张桌子边,隔壁班的班主任在教训一个屡次旷课的女生。他看到她趁班主任拿杯子盛水,偷偷将嘴里的口香糖粘在墨水瓶底。
然后得意地回头看了辛信一眼。色彩明亮的眉毛微微飞扬起来,延伸进刘海散开的阴影里。
喜欢恶作剧的女生啊。
车胎被找出了破洞,水里冒上来汹涌的气泡。
就快修好了吧。辛信想。
风吹响满树的叶子,好象夏天打了个寒颤。单车修理档后面的教学大楼,辛信隔着围墙看到五楼的窗口,不时闪过校裙清澈的白与蓝,不同于楼层外墙灰沉的色调。
乐队排练的声音就从那里传出来。有点杂乱无章。
辛信记得有一次去乐队找同学,看到一整个教室的人齐声敲锣打鼓,听着差点没当场落跑。
不能判断她们水平如何,辛信知道自己是个没多少音乐细胞的学生,音乐课时常被老师责骂五音不全,不过期末了还是稳稳地拿考试第一名的奖学金,得益于音乐成绩不计入总分。
听同学说,乐队里有好几个女生对自己有好感的。
辛信抬头望着不时从五楼窗口飘过的校裙,想着会不会哪个就是对自己有好感的女生?
乐队排练结束,单车才被修好。
辛信刚推着单车出来,只见从校门口出来一群嘻嘻哈哈谈笑风生的乐队成员。大多数骑着单车,背后还挂着装乐器的盒子,一点也不觉得沉重的样子。
还真的有两三个女生特地看了他几眼。
紧跟着走出来一个抱着箱子的女生。嚼着口香糖。累得脸微微泛红。然后干脆站在校门口,准备抓一个骑单车的男生搭顺风车。辛信就骑上单车,一溜烟在她面前停下来。
“嘿,齐卡卡。”
“呦西!辛信,搭我回家。快点,我都饿死了!”
辛信和齐卡卡在同一条街上住了许多年。左邻右舍。上同一间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习惯了对方存在的日子,从自家的窗口看时间把他们之间的感情慢慢地刻成一张相片,图象和轮廓在药液中逐渐清晰地凸现出来,成为记忆中不可磨灭的存在。
单车在巨型的城市建筑群中穿行。脚下骚动着刚修补好的车胎那么有力量的呼吸。从道路两边树荫间漏下来的阳光打在脸上,薄薄的温暖。
齐卡卡抱着纸箱,生怕会掉下去,头紧贴在辛信的背脊上接听手机。能感觉到她说话的声音在背部的骨头上轻微地跳动。
等她挂了手机,辛信问:“嘿,你的淘宝店经营得怎么样?”
“一般般。”
“赚到很多钱了吧。”
“没有啦。小生意而已。都是卖点小东西给学生,能赚到什么钱呀?”
话题随后又转到他的身上。齐卡卡用手机磕了磕他的脊梁。
“呦,辛信。你又要去参加学习竞赛了呀。成绩真够棒的。”
“一般般嘛。对了,你以后不用口香糖粘老师的墨水瓶了,这样老师对你印象不好的。”
“切。”齐卡卡不屑的语气清凉地穿透他的衬衫,打在背脊的皮肤上。“有什么关系,反正老师们早就看我不顺眼了。一群老化石!”
这样的话题继续下去似乎毫无意义。
快到街口时,齐卡卡忽然问:“恩?你弟弟的病怎么样了?”
“还是那样,没起色。”
“不会死掉吧?”
“唉,谁知道呢?”
2。生日礼物引起的事件
想起来昨天是阴天,从地表至云层的空间都是潮湿得有些沉重,像一个想哭却哭不出来的女子,硬生生憋了一整天的泪。
昨天去医院见到因化疗剃光了头的弟弟。身体比以往瘦弱了,穿着的病衣空荡荡的感觉,脸部的表情被削成薄薄一片,无色地挂着。微笑的唇线很短,像被人中途掐断似的。
他会死掉吗?
在今天这样明媚的阳光下,辛信使劲晃了晃头,试图把这种阴暗的想法从脑子抖出来。这样做似乎毫无作用。倒是在五班门口的骚动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辛信走过来时,事情已经发展到高潮阶段,一个彪悍的高个子女生扯着齐卡卡的头发。比她矮半个头的齐卡卡也不示弱,死揪着她的胸口。两人都显得狼狈不堪。
“干什么呀!”
预想中的场景,出来的却是别的男主角。辛信看到高年级的一个男生走过来插在她们中间,并一把推开高个子女生,恶狠狠地瞪着她说:“找死呀你!敢动我的妞?快滚!”
说完,他一把搂过齐卡卡的腰,在辛信面前那么亲昵地凑近她的脸。辛信以不知怎么的目光,注视着齐卡卡妩媚地挽起那男生的胳膊,穿透人群消失。原地只剩下委屈得要哭出来的高个子女生。
整件事情很容易便被各种细节串联至完整。齐卡卡卖了一部有问题的翻新手机,不肯退换,结果就发生了辛信看到的那一幕。至于那个男朋友,辛信是从来都不知道的。
仿佛一个神秘的幕后人物,主宰着整出戏的进展,一旦出场,戏里戏外的人都觉得意外。
辛信以为齐卡卡一直是喜欢着自己的,就像他喜欢她那么久。
今天才发现,原来青梅竹马不一定就是天长地久。
辛信坐在自家窗口前看见那男生骑单车送齐卡卡回来。视力不太好,看到两团身影融化成一个冷色调的轮廓,半晌才分开。男生骑单车吹口哨的声音那么遥远地消失在街头。
齐卡卡随后走了过来。
“呦西,辛信!”
“什么事呀?”
“你过几天不是生日嘛?我送你一件生日礼物。”
“哈。好呀。好呀。”
辛信伸手接过来时愣了一下。齐卡卡笑了。
“放心,这手机不是坏掉的啦。”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谢谢你哦!”
“别客气嘛!我们是好朋友呀!”
是好朋友。
只是好朋友。
开始莫名收到奇怪的短信。
齐卡卡送的手机,果然很有问题。有个家伙一直往这个号码发短信骂人,很文雅的语气,辛信猜测那是个女生,有天终于忍不住回了。
「同志,我想你搞错了。我不认识你,又没有冒犯过你,你干嘛骂我呢?」
「骂的就是你!」
「你真的搞错了。这手机齐卡卡已经送给我了。如果你和她有什么恩怨,我请求你放过她。她实际上是个好女孩。」
「哦。」对方像是愣了一下,又问「那么,你是谁?」
「我叫辛信。」
「高二一班的?」
那人好象很清楚他,这下子,辛信不敢回短信了。他可不想被人找麻烦。
此后的几天,一直不见有什么凶神恶煞的人来一班找他。手机上也没再收到骂人的短信了。辛信算是松了一口气。考完数学竞赛回来的那天,学校乐队的同学又找到他,说是喜欢他的女生终于要发动攻势了,想约他出去。
辛信笑着摆摆手:“算了,算了。我不跟素未谋面的女孩出去,要是个丑八怪那可怎么办?”
玩笑归玩笑,拒绝得十分坚定。同学离开时还有点忿忿地埋怨辛信真傻,校花级的女生倒追他都不要。
却偏偏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女生。外人难以明白的执着,在自个儿的心里扎了根,柔韧的脉络蔓延全身。可是,辛信同时清楚地意识到,有什么无声无形地断了,齐卡卡正在飘离他的栖息地。
为什么就不能喜欢上别的女生呢?
“哥,你会和卡卡姐在一起吗?”
弟弟躺在病床上,瘦弱了疲倦了,微微蜷缩的样子像落入水中湿透的鸟。他的眼睛了无生气,宛如在宇宙中悬挂着的两个黑洞,黑沉一团,收紧所有的光。
辛信笑了笑,并不回答,帮他倒了杯水。热腾腾的水汽蒸发上升,很快被空间吸收进去踪影。弟弟又问:“哥,我会死掉吗?”
还是没有回答。
讨厌了对未来的事情作出猜测。
3。为什么她不知道?
单车爆胎真是件够讨厌的事情。辛信干脆趁等候修车的当儿,坐在树下的小凳子上看刚从图书馆借的书。蚂蚁的队伍在脚边络绎不断地延伸至墙角。砖墙吸收阳光后散发出稀薄灰蒙蒙的光泽。
听到齐卡卡远远的声音,辛信刚抬起头,便看见齐卡卡背坐在男生的单车后面,头发被风吹得飞扬起来。她看见他,摇手大声叫唤:“辛信!拜拜!”
辛信看见那辆浅灰色的单车在街口停了一下,然后迅速驶过车流的断口,在满街香樟树的阴影中,像鸟一样飞远,直至不复存在。他在四周荒寂的色调收回目光,连自己也不曾察觉地叹出一口气。
乐队好象停止排练了。围墙里的教学楼突然变得安静下来。辛信听到同学在五层的窗口叫他,他抬头差点吓了一跳。几乎所有乐队的成员都挤在窗口,像在等候着什么事情,嘻嘻哈哈地对他指指点点。
同学对他做出加油的手势。
什么呀?这是。莫名其妙的。
又坐下去看书。但已觉得浑身不自在。楼上一大群观众在望着自己呢。
注视着的页面上忽然飘进来一小片影子。
辛信抬起头,看到一个面容略显谨慎的女生站在面前。她用手拢顺耳后的发丝,对他微笑的唇角蘸满苔藓般毛茸茸的阳光。整个人显得如此清澈,连周围污浊的空气也好似被过滤后清新了。
“嗨,你好。我叫余静音。”
“哦。好呀,我是辛信。请问有什么事吗?”
把书收好,放在手里。不用抬头也听见那些起哄声是从五楼那里传下来的。
女生显然不是一个大胆的人,此时也有点羞怯,低头垂眼,呼吸因为超额工作而变得急促。相距的空间里交错织过彼此的气味。她最后赶在脸红之前拼了命地说出来:“我喜欢你。”
“喜欢我?为什么?”
“能有为什么?喜欢就喜欢呗!怎么样?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辛信皱了皱眉头。
明明是很容易就回答的问题,因为顾虑到女生的面子,他等了半晌才装出是艰难的决定,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们还在读书……所以……”
“呵呵。”女生反而笑了,好象豁出去的样子,脸也不红了。“骗人!”她说,“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齐卡卡。”
啊!她知道?
为什么?
齐卡卡却不知道?
她从小就很好骗。小时候有次差点被人贩子用一串冰糖葫芦就骗走。还记得自己一边着急地在街上大喊救命,一边扑过去在人贩子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当人贩子落荒而逃,人们赶过来时,她却依然津津有味地吃着冰糖葫芦。
对她的保护,跨越过时光,在每个季节里习以为常地发生。她过多地享受着他的保护,从而忘记了去深究其中的缘由。
“为什么不向她表白?”余静音问辛信。
他苦笑一下。“太迟了,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这有什么?我真想揍你呀!既不向她表白,也不肯接受我的表白。典型的……为了一棵树放弃整个森林嘛!”
辛信有点尴尬,不说话。沉默在这片阳光照耀的空间里衍生,像滴入水中的墨迹,流质地向四处扩散。然后,余静音拉起了小提琴。她拉奏的时候十分安宁,眼皮覆盖着眼皮,睫毛被照得透明。
天台的风闻起来很翠绿欲滴。
下楼的时候,辛信忽然问余静音。
“原来你就是那个发短信骂人的家伙呀!不过,你干嘛要骂齐卡卡呢?”
“唉……”
“是不是她又卖了劣质货给你?”
“……算是吧。”
“真是的,我回去得好好说说她。”
“算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在转角的地方,余静音忽然一把拉住辛信,“你……有没有想过齐卡卡可能并不如你想象中那么好。”
“……我知道。”
知道她有缺点,知道自己会允许她有这些缺点。
4。原来我的爱,微不足道
齐卡卡坐在街道昏暗的路灯下,身影摇曳。她吸一支烟,火光在距离脸部很近的地方闪耀,仿佛黑夜的一个缺口。从窗口望见她,刚洗完澡的辛信连毛巾也不扔就走了出去。
她的姿势从未有过如此的受伤。
“怎么了?”
齐卡卡转过脸,不想让他看到似的低头回答:“没什么。”
还是看到了稍稍散乱的头发下,她的脸部有淤青。深沉的色彩,像黑夜遗留在脸上的碎片。辛信着急了。
“是谁打你了?告诉我!”
“别管了,不关你的事。”
她甩开他的手,朝自家门口走去。辛信追上去,挡在她的面前。
“是不是那男的打的你?不用害怕,尽管告诉我!”
齐卡卡把烟头扔在地上,火星在黑暗的巷道中跳跃几下便消亡殆尽。月色从遥远的星球上投放而下,光芒消散一大半,所以看不清她的脸,只是听到她开始嘤嘤哭起来,然后一头扑进他的怀抱中。
滚烫的泪水在他清凉的胸膛泛滥。
齐卡卡哭诉道:“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能像你一样爱护我呢?那个混蛋,我再也不要爱他了!”
如果是这样,你会爱上我吗?
这句话,未有胆量说出口,沉降回心中,化成忧伤的浅浅一层。
第二天,辛信特地去找那个高年级的男生理论。话不投机。那男生说了句:“齐卡卡就是这么贱,爱死我,你管得着嘛!”辛信立马给了他一拳。从没想到自己会用武力解决问题,也没想到那男生打架真的很行,三拳两脚就把辛信打倒在地。
直到老师闻讯赶来制止。
就在那时候知道了男生的斑斑劣迹。逃课,打架,还有许多辛信不知道,也许齐卡卡也不知道的坏事。
余静音帮辛信涂药水时,他疼得哇哇大叫,余静音笑他真该死,居然敢惹不良少年。
“不过,你真的好勇敢……糟糕,我更加喜欢你了。怎么办?”
辛信苦笑地看了看她,什么话也没说。余静音使劲地把胶布贴在他的伤口,他又痛苦万分地狼嚎鬼叫起来。
“放心,经过这一次,我想齐卡卡一定会对你改观的了啦。她会喜欢你的。”
会吗?
会吧。
当在走廊上看到齐卡卡追在那男生后面的时候,辛信才知道,原来这一切不会发生。
为她受了伤,被学校记过……
原来是很微不足道的。
5。只想做你的守护神
盘踞在医院上空的蓝天,总感觉像丧失了免疫系统,没有生气的样子。
飘荡的白云也一脸的受伤。
弟弟住进医院已经有一年的时间了。窗外的季节走过了一个花开叶落的轮回。他的同学们都升了级,来探望他时所谈论的课本知识,是他完全不熟识的陌生面孔。
看得出弟弟多么想出院。
想念家里的床了吧?想念门前养的小狗了吧?又也许会想念那部旧得嗡嗡响的空调机。
“好久没有见到卡卡姐了。哥,我有点想她哦。她会不会再来看我啊?”
不知道……或许不会吧。
那天齐卡卡来找辛信,他觉得很意外。骑着的单车就这样跳上来一个人,摇摇晃晃差点没撞到路边的树上。
齐卡卡吃吃笑地捶他的后背。
“妈妈咪呀!辛信,你想谋杀啊!”
“谁叫你不出一声就跳上来嘛!吓死我了!”
“切,就这样还会吓死你呀?我以前不也是这样坐你的车的?”
是啊,很久以前了。他差不多都要忘了,曾经有个女孩总是这样突然地坐上他的单车。
庆幸这样的情形还会发生,没有扔进时光的垃圾桶中。
有点感动。
两边灰冷的石屎森林,单车渺小而缓慢地爬动着。微暖的天气,头顶呼啦啦地飞过春天的翅膀。齐卡卡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说:“辛信,最近又要去参加竞赛了吧?”
“哦。”
“得了几等奖。”
“一等奖。”
“哇噻!”她又狠狠地捶一下他的后背,单车又失衡地晃了晃。“你可真棒!一定可以考上北大清华了。”
在一个路口趁红灯亮起之前,辛信使劲蹬着单车飞快地穿过马路,齐卡卡于是抱紧了他的腰。没有放开。温暖的手心就这样依偎在他肋骨的地方,成为一个热源,令他的神经末梢都奔跑起沸腾的血液。
“辛信。我想找你帮个忙。”
“哦?”
“我原来在网上的淘宝店转给别人了,想再开一个,我可以借用你的身份证吗?”
“……”
“不肯吗?”
“当然不是。好吧。我借给你。”
“你真好!我就知道你不会拒绝我!”齐卡卡高兴地把脸贴上他的背,那一块接触的地方发生微微颤抖。
想让她摸得到自己的心啊。
在街口,齐卡卡又问:“对了,你弟弟的病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你什么时候去看看他?”
“好呀。有时间我就去。我走了,拜拜!”
说完,她跳下了单车,朝那边一个招手的男生跑去。
经过修车摊时,突然发现围墙后的教学楼很安静了。两天后,辛信在学校艺术节上看到了乐队的演出。余静音在他看得清楚的角度,安然地拉着小提琴。
同时也看见齐卡卡和她的男朋友,坐在远处的栏杆上嬉闹地吃着花生。和她之间剩余的距离不断闪过别人的身影,站在人流的彼岸看着她,仿若隔世。
没能很好地听完整乐队的演奏。结束后,余静音走过来问他意见。辛信支吾着说不出。
“算了。我们去喝瓶汽水吧。”
她和他在小卖部门口喝着汽水,齐卡卡和男友经过时把身份证还给了他。辛信顺便问了一句:“卡卡,什么时候有空去看看我弟弟呀。”
“好的。好的。有空就去。”
习惯性的敷衍语气。
把齐卡卡借用他的名义开店的事情告诉余静音,她不无忧虑地叫出来:“哎呀,你怎么这么笨呀?要是她开的是黑店那可怎么办?要负责的人是你耶!”
他呵呵笑道:“不会,不会,你多心了,卡卡不是这样的人。”
“可是……可是……”余静音憋红了脸终于说出来:“你真是超笨!齐卡卡卖的都不是好东西!上次她不是送你一部手机?那是我被偷去的手机!”
世界落回沉寂。缄默灼干了辛信的喉咙,他猛喝水,最后还是觉得说话很困难。
“你的手机被偷去了,所以才发短信骂人?”
“就是这样。哎呀!你快点去找齐卡卡吧,叫她把那间淘宝店给关了!”
“哦,我知道了。”
明明知道了,还是无法说出口。
当了她那么多年的保护神,所以当她信誓旦旦地说决不开黑店,他还是义不反顾地相信了。而且,即使真有什么问题,他还是愿意替她承担。
因为他真的那么喜欢她。
6。谁在等流星划过
再一次成为学校的焦点。并不是得了什么好成绩。而是一辆警车把辛信从学校带走了。
齐卡卡在网上卖贼赃。有人报案。警察便根据登记人的资料找到了辛信。
一个难以置信的,成绩优秀的三好学生。
警车四周是冰冷的铁墙,车窗中的天空原来那么狭窄。看出去,是一页一页围观的同学和那个扼腕叹息的数学老师。五层教学楼上乐队的成员们都跑出来看热闹。一个人影急匆匆地跑下楼梯。
出了校门,辛信看见修车摊的师傅有点茫然地望过来。旁边的大树在地上张开好大的阴影,像谁遗落的哈哈大笑。
警车在红灯路口停下,辛信回头看见后面余静音哭着追上来。她追近了距离,眼泪一颗一颗地落入他的视线中。辛信扑到了车门,警察生怕他逃跑似的抱住他的腰。
“静音,不要追了!你回去吧!你回去!”
她听得见吗?
她还在继续奔跑。当绿灯亮起,警察呼啸而去时,辛信知道她不可能听得见他的呼唤了。
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追上来。
竟然在这个时候还在想着追上来的人为什么不是齐卡卡?
明知道不会是她。
替齐卡卡把一切罪都扛了。辛信因为初犯,况且有学校求情,被判了半年。
半年,错过了一个世纪最重要的事情。没能赶上高考,大学保送名额也早就换了别人。也没能赶上弟弟的葬礼,听到他去世的消息在监仓里哭了半天,还在想着齐卡卡有没有履行承诺,去见弟弟一面。
她却是没有来见自己一面。
一个全心全意爱着她,保护她的男孩。
后来,听说齐卡卡搬家了。
夏夜的窗前,小女孩很认真地做着作业。突然,她兴奋地拉起辛信的手,指着夜空叫道:“老师,老师,流星!流星!”
夜空干干净净,没有遗留的一丝光芒燃烧过的痕迹。
“真的!老师,我不骗你。我真的看见流星了。”
辛信摸着她的头,认真地说:“好,贝贝乖,老师相信你。”
小女孩又开心地埋下头做作业。辛信抬头望向那片夜空,忽然想起了谁的脸。她现在在哪里,过得还好吗?
最后一天的家教,临结束时,小女孩送了份可爱的小礼物给辛信。
“老师,贝贝长大后一定也会考上老师的大学。到时候我们就是同学了。”
“好呀。那我们勾手指。”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离开居民楼,辛信匆忙地沿着街道走下去。夜晚很静,很黑,月色水一般地被趟过去,沾湿了裤脚。路灯微弱地照耀着这片夜的栖息地,照亮人在黑夜中泅渡的身影。
辛信在一家快打烊的小店前停下脚步。一个女孩背对着他关门。他抬头看见小店的招牌。
卡卡的淘宝店。
正是小女孩买小礼物的小店。总在晚上才开门。听说店主是个善良的大学女生,拉得一手很棒的小提琴。还听说她好象在等人。
等了好久。
“流星!”
一线转瞬即逝的光芒引得辛信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
正在关店的女生也抬起头来,望向夜空。
“骗人!哪有流星?”
她回头嗔怒地啧了后面的人一眼,却突然愣住了。
时光的沙漏就这样静止住。
辛信看见那女孩的眼泪,一颗又一颗,流星一样照亮了整个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