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的世界

老师

我失明了。

那天正在上体育课。天气晴朗，耀眼的阳光铺洒而下。我站在操场边，抬头盯着太阳。盯久了，眼睛有些眩晕。这时，正在玩跳绳的好朋友黄思琪在远处叫我。

“小熙，过来一起玩吗？”

“嗯。”我低下头，大脑中的眩晕感仍未消失。我迈步朝小伙伴们走过去，没走几步，突然两眼一黑，直接晕倒在地。那一刻起，光芒仿佛从我的视网膜退潮，世界只剩余一片黑暗。

“小熙，小熙，你还好吗？”

我仿佛身处漆黑冰冷的海底，老师熟悉的声音牵扯着我浮向水面。我的意识终于回到了现实中。我醒了，睁开眼睛。“老师，怎么不开灯？”

眼前依然漆黑一片。

“啊？”老师的声音顿时黯淡下去。他没有答我，而是匆匆走了出去。伴随着开门声的终结，四周变得很安静。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连灯都不开？我试着走下床，想找电灯的开关。这屋子实在太暗了，没有一丝光线。我走得战战兢兢，差点撞到柜子。

突然，门开了。妈妈的声音闯进来。

“小熙……我的小熙啊。”她带着哭腔。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哭。

“妈妈，开灯好吗？我看不见。”

妈妈没有回答，只是一直抱着我流眼泪。那天以后我才知道，我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了。

我再也看不见美丽的花朵，蓝天白云。我的世界失去了所有的色彩，正如一块色彩斑斓的画布，被泼上一层墨汁，从此只是黑。至于我失明的原因，医生说了一堆苦涩难懂的术语，总之，我所知道的就是——我的眼睛无法恢复了。

“小熙，妈妈一定会找办法治好你的。”妈妈抱着我哭，我也哭了。我知道这代表什么，我从此必须生活在黑暗中。我连自己的眼泪都看不见。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痛苦的阶段，我待在家里，不能去学校。客厅里妈妈和爸爸商量说把我送去特殊学校。我偷听到他们的谈话，抱着心爱的龙猫公仔哭了。我不想去那种学校，我不想和我的同学和老师分开。可是，我无法回去了。

几天后，我的同学来看我了。她们来了很多人，可惜我看不到她们，只能辨认她们的声音。大概为了照顾我低落的心情，她们总是欢声笑语。黄思琪说这个周末，全班要去郊游呢。听到这儿，我的心情一下子掉入了谷底。原本我应该和她们在一起的，现在，只剩我孤独一个人。

看到我流泪，老师和同学们都慌了。“别哭，别哭。”黄思琪用她的手帕帮我拭去眼泪，“我们一起去。”

“不行。”老师无情地拒绝了。“没经过小熙父母的同意，是不能带小熙去郊游的。”

不管同学们怎么求情，老师依旧没有答应。他说我必须问过父母。但是，爸爸妈妈肯定不会让我去。因为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活泼健康的孩子了。我现在失明了，是个残疾人。

“别担心。等那天出发了，我偷偷来接你。”离开时，黄思琪偷偷在我耳边说。

她说到做到。周末那天，我在床上静静呆着，突然窗台传来黄思琪的声音。

“小熙，过来。我们一起去玩。”她此时应该趴在窗台，满怀期盼。

“可是……”我十分踌躇。我如果出去，爸爸妈妈会担心的。而且对于我这样看不见世界的人来说，只有安安静静的待在家里，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我会带着你的，别怕别怕。”黄思琪说。我心动了。毕竟，我想和同学们一起郊游。“不会有事的。”黄思琪再次保证，我终于爬下了床。我在黄思琪的指引下，从窗口爬了出去。

我应该留言给父母，不然她们会担心的。于是黄思琪替我写了一张纸条放在书桌上，我们便高高兴兴手牵手踏上了旅途。我从未想到，这是一次充满艰险的旅途。

我们来到了学校，这时同学们还没有出发，老师不在校巴上。黄思琪偷偷把我带上了车，同学们见到我都热情地过来和我说话。被同学们包围着的感觉真好。那份浓浓的孤独就像被水冲淡了。我感动得眼眶都湿润了。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喊了一声。“老师来了。”

如果被老师看到我在车上，他一定会把我送回去的。

“快把小熙藏起来。”同学们立即把我藏在最后的座位下面，并且用书包遮住。幸运的是，老师并没有巡视到后座，他没有发现我。随着校巴的启动，我的旅程开始了。

郊游的地方在郊外的大夫山森林公园。校巴开了几十分钟才到达目的地。等到下车时，为了不让我被发现，几个女生故意转移老师的注意力，趁这个当儿，黄思琪偷偷把我带下校巴，带到一边的树林里。

“你就在这里藏着，等一下我来跟你汇合。”说完，她就回去集合了。远远地我听见老师说话的声音。他在跟同学们叮嘱注意事项。训话结束后，大家解散了。黄思琪和几个女同学来到了我藏身的树下。老师走开了，所以我们可以尽情地玩。今天真是阳光明媚啊。虽然我看不见阳光，可是我能感受到阳光洒在皮肤上的温度，多么温暖啊。还有森林的清香，阵阵扑鼻。黄思琪摘下一朵小花，递到我跟前。

“香吗？”她问。我点点头，却旋即陷入了忧愁中。这是一朵美丽的花儿，可惜我看不见。

其中有一个女生提议去森林里玩，我有些担心，但她们说没关系的。我只好跟着被带过去。外面的欢声笑语离我们越来越远。黄思琪她们牵着我的手，越来越进入树林深处。突然，我身边有人尖叫着跳起来：“哇，有蛇！”其他人一下子吓跑开了，我也下意识地向旁边躲开，结果却一脚踩空，整个人滑了下去。

也许下面是悬崖呢，幸亏我的手乱抓住一根藤蔓，才没使我掉下去。“小熙，你没事吧？”等蛇溜走后，黄思琪她们才敢跑回来。看到我的处境，她们十分焦灼不安。先是有人提议把我拉上来。但她们两三个人的力气怎么也拉不起我。

“我们回去找老师吧。”黄思琪很快提议道。

“不要呀。”我很害怕，紧紧抓住藤蔓。“不要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小熙，不用怕。坚持一会儿，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可是……”

“如果不把老师叫来，我们也拉不起你呀。”

黄思琪说的对，我只得答应她们回去。“你们快点找老师过来救我呀。”

“一定。”

说完这句话，黄思琪她们便跑了回去。听着她们的脚步声迅速消失，我的心里愈发紧张。在这片荒凉的山林中，只剩下我了。林中呼呼的风声，就像野兽的咆哮。我的脚下空空的，不知道下面有多高呢？如果掉下去，估计会粉身碎骨吧。

过了好一会儿，黄思琪和老师都没有出现。不是说好了马上会回来吗？真让人心急啊！“有人吗？！”我终于按捺不住，鼓起勇气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空荡荡的森林仿佛吞噬了我的声音般，随即又恢复死寂。

“那个……有人在吗？”我快要哭出来了，好害怕啊。恐惧感像爬虫一样充斥着我的五官，我会在这里死掉吗？人生就这样结束吗？

就在我绝望之际，老师的声音及时出现在我面前。“你怎么在下面？”他问。

“老师，对不起。”我愧疚地说道，“我不该瞒着你来郊游的。”我真心忏悔，眼泪都流出来了。

老师沉默了一会儿，像在观察什么。很快，他抓住藤蔓，把我拉了上来。“跟我走吧。”他牵起我的手。他的手很大，一团温暖包裹着我发抖的小手，这令我感到安心。

“我们是要回家吗？”可是，我们好像是往森林里面走的呢。我问老师，老师说不用担心。老师会保护你的。我便没有疑问，继续跟着他走。

走了没多远，我停了下来。身后隐隐约约听到黄思琪喊我的声音。

“老师，是黄思琪。”

“是吗？”老师也竖起耳朵听了一下，说道：“没有呀。是不是你听错了？”是我听错了吗？等我再听时，黄思琪的声音没再响起来。噢，大概真是我听错了。

跟着老师，我们行走在一片寂静的森林里。山路很崎岖，老师干脆背起了我。

“你的眼睛怎么了？”他突然问。

“医生没跟你说吗？”我以为老师知道的。可是他摇摇头：“医生没跟我说。”我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医生怎么说的，好像是一种病吧。”

“还能治好吗？”老师又问。

“医生说只要能找到人捐献眼角膜，就能治好。”可是这种事情几率太低了。

老师没有再说话。

走了很久，老师才停下来休息。他拿出一块面包和矿泉水给我填饥。我让他吃，他说他不饿。可我知道，他饿得肚子都打鼓了。我听觉很灵的。

“你吃吧。老师是大人，坚持得住。”老师说着，又拿出手机播放音乐。我们在欢快的音乐声中接着上路了。

“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我一边走一边问老师，周围还是很安静，我们仍在森林里。

“真糟糕，我们好像迷路了。”老师说。

“这可怎么办？”我很着急。

“不用担心。有老师在。”老师始终牵着我的手。我如同茫然的小船，被灯塔指引着

“听过安徒生童话吗？”大概为了消除我的恐惧，老师给我讲起了童话故事。那是有关一个小女孩在森林里走失，然后遇见了一间小木屋。小木屋里住着一个老巫婆。说着，老师突然停下来。他有些紧张地说：“前面有间屋子！”

跟童话里的一模一样，里面会不会也有个巫婆？我紧张地抱住老师，他轻轻摸摸我的头

“也许是户好人家。我们可以去歇歇脚。”

“可是……”我显得有些犹豫。

“别怕。有老师在。”听老师这么说，我就安心了。老师会保护我的。这个信念一直在我心中。

我跟着老师来到屋子前。老师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接着吱呀一声，老师推开了门。这是座空屋子，但屋里不知为何，存放着食物。我问老师，老师说，这或许是山里妖怪的窝哦。这些食物就是它们留下来了。我紧张了。“它们会回来吗？”老师笑了，“不知道，如果它们回来，老师会帮忙赶跑它们的。”有老师这句话，我就安心了。老师把我安置到床上，便开始生火做饭。很快，我便吃到了热乎乎的饭菜。妖怪储存的烤肉真好吃。

我和老师饱餐一顿。这时大概是夜晚了，空气里渗入一丝凉意。老师把他的外套脱了下来，让给我穿。他把我带到屋外，看天上的星星。老师真的好厉害，他能分辨出好多星座。老师说，他小时候就喜欢看星星。看星星可以忘却烦恼。他所认识的星星，都是他的老师教他的。

“老师的老师是什么样子的人呢？”我问。

老师沉默了一阵，说：“他是一个好老师。”

原来老师小时候很调皮，经常捣乱做错事。很多老师都对他束手无策，并且放弃了。只有一位老师，孜孜不倦地告诉他，“这样子做是不对的。”可是他觉得那位姓李的老师很烦人，很唠叨，一点都不喜欢。结果那位李老师根本不理会他的感受，还跑到他的家里，找他那酗酒的父亲。结果那次，李老师被老师的父亲打伤了。那以后，李老师终于知道了小时候的老师为什么总是伤痕累累。

说到这里，老师不再说了，似乎有些哽咽。“我们回屋吧。”他一定是想起了自己的老师。我想。

那天半夜，睡得正香的我突然被老师推醒了。

“嘘，别出声。”老师压低声音说。空气中浮动着危险的气味。我听到屋外似乎有人在靠近的声音。老师赶紧把我藏到床底下。“千万别出来！”他如是说。

“怎么了？”我最后还是忍不住问老师一声。他只匆匆地回答我一句：“是妖怪。它们回来了。”

妖怪？我立即吓得话都不敢出。我的脑海里立即出现妖怪的可怕模样，奶奶给我讲过山里妖怪的故事，她说妖怪是要吃小孩肉的。虽然妈妈告诉过我那只是老人吓唬小孩的故事。可是我才小学一年级。我当然信妖怪是真实存在的。

老师离开了床边。我听到妖怪的脚步声靠得越来越近了。它们最终推开了门。屋里响起奇怪的低低细语，听不清它们在说什么。我甚至觉得这或许就是妖怪之间的语言。对了，老师呢？我忽然担心起老师的安危，他一个人能对付妖怪吗？

老师，快藏起来！我心里呐喊道。但是我不敢出声，只能遵从老师的吩咐，安安静静地缩在床底下。该死的，我听到妖怪的脚步声向我这边靠近了。

看不到我，看不到我！我心里紧张地祈祷道。

妖怪的脚步蓦然刹住了。

猛地，一个声音在我耳边炸起，“嘿嘿！找到你了！”

我吓得心脏都要蹦出来了。可以想象，一个妖怪正俯下脑袋，阴险地注视着躲在床底的我。我被发现了！

“老师！救命！”我情不自禁地大喊起来。也就在那时，老师的声音响了起来。“别怕，小熙，我来救你！”

接着听到扑通一声。站在床前的妖怪似乎受到重击，倒了下去。而屋里的另一个妖怪咿呀着跑了过来。老师和它厮打在一起，我听见撞击和肉搏的声音。接着，那只妖怪也被老师打倒了。他跑到床底下，把我拉出来。“快跑！”

老师抱着我，疯狂跑出屋子。不一会儿，那两只妖怪追了出来。它们在身后不远处嚷嚷着要杀掉我们。步伐越来越近。我害怕得直哆嗦。如果让它们追上，我们两个都会死掉的。那时从我小小的身躯里居然涌出无比的勇气，我趴在老师的背上说：“老师，放下我吧。你一个人逃！”

老师愣了一下。“傻孩子，老师怎么会扔下你呢？老师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学生而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啊。”

“可是……”

老师不由分说，继续背着我狂奔。夜黑风高，前面路况不明，一不小心，老师脚下一滑，我们两个齐齐滚下了山坡。即便这样，老师还是抱着我，不然我受伤。也正因为这次意外，我们幸运地躲过了妖怪们的追杀。它们找不到我们，悻悻然地回去了。

然而，老师却受伤了。他脚骨折了。

“疼吗？”我急得直想哭，老师却用手轻轻地抚摸我的头发。“不疼。”他说。他一定是在撒谎，怎么会不疼呢？

“老师，我们该怎么办？”我抹着眼泪。老师说：“别急，天就快亮了，等天亮了我们再走。

于是，我和老师在斜坡下待到天明。我帮他找了根拐杖，他拄着它，牵着我的手，我们一步一步地走向森林的出口。走了不知道多久，老师突然松了一口气。

“我们走出来了。”

我们终于走出了森林。我听到了公路上汽车驶过的声音。老师带着我在路边，截下了一辆车。司机是个好人，他愿意载我们回去城里。“你们是什么关系。”上车前，司机打量着老师狼狈的样子。我抓住老师的手，骄傲地说，“他是我的老师。”

司机没有起疑心，让我们坐到了车后面。一路上，他跟我们说起刚刚经过的路段，有群人正在路边，像要搜山的样子。“听说有个孩子在山里丢了。”司机说。我想，他说的就是我。我的爸爸妈妈也许就在那些搜山的人里。我想回到他们身边。

可是老师跟我说，他会带我回去的。在这之前，他想去见一见他的老师。

咦？老师的老师？我也想见见是什么样子的人呢？于是，我暂时忘记了为我担心的父母以及同学。我决定跟老师一同去探望那位李老师。

我们来到了一所小学。听着学校里的朗朗读书声，我不由得想起我可爱的学校以及同学们。老师牵着我的手，环顾着四周。“好多年没来。这里都变了呢。”他感概道。他一定是想起了以前在这里读书的日子。老师一边走，一边回忆。乒乓球桌，单杠，沙池，他从里面都能找出许多愉快的回忆。只是，现在，老师的声音变得无比哀伤。“一切都回不去了。”他叹了一口气。

原来老师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一个人啊。这和我以前所认识的开朗的老师完全不同呢。

“老师，别哭。”我试图安慰他。老师笑了。“谢谢你。小熙。”他摸着我的头说道。“那间就是老师以前读的教室哦。”他指着前方说，并把我领过去。我听到课堂上学生们在大声朗诵《静夜思》。一位声音沧桑的老师在讲台上给大家讲解这首诗的含义。突然，他停了下来。

我感觉到老师的手稍微颤了一下。他转身就带着我走。

“喂，等一下。”教室里的那位老师追了出来。“是小龙吗？”

老师停了下来。没有回头。原来老师的小名叫阿龙啊。我听到身后那把沧桑的声音说：“小龙，你过得还好吗？”

小龙也当了老师哦。我正想骄傲地回头告诉那个人。但老师迈开大步，把我拉走了。后面的人没追上来。我仿佛听到老师的哽咽声。他在哭吗？

“老师，别哭了。”我轻轻说道。老师蹲下来，抱着我，我听到眼泪在飞舞。

后来，坐在路边的石阶上，老师跟我说起他长大以后的故事。

他小学五年级那年，离家出走了。因为他爸爸打他打得太狠了，他不敢回家，只能在外面游荡。后来，他遇到了一些坏人。他们教他偷东西。刚开始他不肯，但是如果不偷东西，他就无法生存下去。有好几次，他被抓到了派出所，但由于年龄不够，他只是被教育一番就释放了。这更让他肆无忌惮。直到有一次，他正和他的同伙在街上游荡了，遇见了李老师。李老师一直在找他。

“跟我回学校上课！”李老师紧紧拉着他的手。

“就不！”他使劲推开，但李老师就是不放手。他的同伙们见此，一窝蜂上来对李老师拳打脚踢。看到李老师被围殴在地，小龙很想出声制止，但他不敢惹怒自己的同伙们。他只能胆怯地转身逃跑。

老师，对不起。他心里愧疚地说道。

听了老师的话，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老师小时候真可怜。我心里想。

“你要不要喝杯可乐？”老师说肯德基就在前面不远。他可以带我去里面吃一顿。我立即狠狠点头。我实在又累又饿。就在老师带着我起身时，他突然变得很紧张。“糟糕！”他说道，还没等我问“怎么了？”，他便抱起我，疯狂地奔跑。

“别跑！”我们的身后传来凶恶且熟悉的声音。噢，是昨晚的那两个妖怪！他们追来了！我吓得紧紧抱住老师的身子，全身在颤抖。老师仍不忘安慰我说：“别怕，别怕。有老师在呢。”

嗯。我不怕。只要有老师在。我就不会怕的。

但是，抱着我，无论如何也跑不过妖怪的。老师开始有些喘息了，背着我一定很吃力吧。

“老师为什么不一个人逃走呢？”我觉得有些愧疚。

“因为我是你的老师啊，怎么可以丢下你呢？”

老师跑进一条后巷便把我放到了一边。我听到他恶狠狠地朝那两个妖怪吼道：“来呀，我不怕你们！”接下来的事情我看不到，只听到一番厮打的声音。很快，随着一声“警察来了！”，所有的躁动都安静下来。老师回到了我的身边，他显得有气无力，“走！我们走吧！”

老师牵着我，从后巷离开。他走得很慢，步伐不稳。我依稀闻到一股血腥的味道。

“老师，你怎么了？”我颤栗着问。

“没事。你放心。”老师咬着牙说，像忍受着什么。

我们就这样艰难地前进，直到老师把我带到一处废弃的体育馆里。老师说，这是他小时候最喜欢来的地方。十几年过去了，这里依然没有变化。他仍能准确地找到当年用碎布和海绵做成的窝。老师重重地躺了下去。

“老师累了，想睡一下。”

“老师，我们不回家吗？”我对老师说。我弄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这里睡觉。我想回家。

“哦。是的。你要回家了。可是老师真的很累。恐怕不能带你回去了。等老师睡醒了，再带你走，好吗？”

听老师这么说，我也只好答应了。我傍着老师的肩膀，躺在他的身边。外面不知道是不是到了夜晚，空气有些转凉了。我睡得不太安稳，凉意笼罩着我。我被冻的瑟瑟发抖，牙齿碰撞发出难听的声音。老师把他的衣服都盖在我身上，他全身发冷，手指冻得像冰棍。“老师，你怎么了？”我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他好像病了。

老师模糊地咕哝了一声，像是处在昏迷之中。

“老师？”我喊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应该去找人求救吧。我爬了起来。可是，这么晚了，我能找谁呢？我摸索着向前走。我连门口的方向都不知道，我差点撞到了地上的杂物而摔倒。就在这时，体育馆的大门好像打开了。

是风吹开的吗？

不是。有脚步声朝这边走过来！一想到有可能是那两个妖怪，我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