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凶手
“所以说,是你杀了他,你承认你所犯的罪行了?”明亮的灯光下,那只白皙的,纤细的手拿着圆珠笔敲击着桌面,漫不经心地问着。
“是。”坐在对面的男人信誓旦旦地回答着。他的面容清秀,皮肤苍白,此时的他一直低着头,只是他脸上所有的表情,还是依旧能够被坐在对面的女人所看到的。
“那你是用什么把他杀死的呢?”仿佛不信这个答案似的,坐在桌子另一边的女人这样问着,圆珠笔在笔记本上飞速地写着。“现场可是有大量血迹,流满了整个地面呢。”
“凌警官!”坐在女人旁边的男人很生气地提醒着。询问证词时,提出这些暗示性话语,是会影响最终结果,甚至很有可能会导致最后结果的逆转。这是在刑讯途中所绝对不允许出现的失误。
“满地的血迹吗……”男人低头呢喃着,声音几不可闻的,但是从他嘴唇的形状上,凌警官还是轻而易举地读出了他的话。
他的嘴角扬起了一个轻蔑的笑……
“是用刀吧。”男人扬起头,面对他们,“刺进了他的身体,很容易就把皮肤、肌肉刺穿了,很多血从伤口涌了出来,他的脸一瞬间白的可怕,死的时候还在抽动……我想他那时候,一定很痛很痛……”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在观察着对方的脸色,准确地说,他看的只有这位凌警官。
“萧竟,你知道吗,你刚刚说的那些话,非常不明智。”凌警官微笑着说。
名叫萧竟的男人歪了歪头,似乎在想这句话,许久,他的嘴角微微扬了一下:“凌警官,所谓的不明智是指什么呢?那个摄像头不是把我的脸记录下来了吗?那张凶狠的凶手的脸。除了我,还会有谁呢?是我杀了那个人渣。用刀。”
凌警官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扩大了。
她站了起来,走出了刑讯室。
走了几步后,她在另一个门口停了下来,走进那间房子的时候,她看到了另一个人,另一个有着与萧竟完全一样的脸的人。
……
“凌警官,他是……”跟在凌警官旁边的警员在看到那个男人面容的一瞬间惊讶了一下,但随即,又浮现出一个了然的笑,“双胞胎?”
“是了。身体里有一样基因的两个人。”凌警官走了进去,坐在了他面前,“萧云承,我是凌茹,是负责这案件的警察。”
坐在对面的男人,虽然有着和萧竟同样的脸,但显示的气质,却是截然不同的。萧竟像一柄刀,刀锋锐利,锋芒毕露。而萧云承却像刀鞘,稳重如一,沉着大气。
“是我杀了那个男人。”凌茹才一坐下,对面的男人就徐徐说出了这句话,他的面容严肃,表情悲伤,语气认真,似乎从那样的嘴里不会说出谎言一样。
“有一个人也这么说。”凌警官低着头,飞快地在自己的本子上记录着。她并没有看对方。
萧云承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讶异,不过他掩饰的很好。他拨了拨脸上的刘海,问:“那个人是谁?”
凌茹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笑意,她并没有回答他,而是自顾自问着。
“你是怎么杀了他的?”这个问题,她在萧竟面前问过,同样地,也在萧云承面前问。“那么多的血,地毯都被染红了呢?”
“地毯?凌警官,明明应该是天花板吧。我割断了他的大动脉,血压使血喷溅到了天花板上,反尔流在地毯上的血并不多呢。”他说话的时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回想到了杀人的情景,而倍感不适。
凌茹的笔停了下来,她有些讶异地看着她,她的眉头微微皱起,仿佛在酝酿下一句话该怎么询问。
可到最后,她都没有说出口,她走出了刑讯室。
……
关上刑讯室的大门口,她开始抽烟,墙壁上挂着“禁止抽烟”的牌子,她耸了耸肩,把牌子翻了过去。
“凌警官。案子告破了!”跟在他旁边的警员难以抑制自己的心情,在她耳边这样说着。
“告破了?”
“是啊,犯人就是那个萧云承吧。”警员说,“犯人杀人的手法就是割断大动脉,萧竟说的答案明显有悖于犯罪事实。”
“难道你以为萧云承说的就是事实?”把烟抽完后,凌茹按灭了烟,周围没有垃圾桶,她把烟蒂装进了烟盒里。“你知道什么叫囚徒博弈吗?”
“知道,学校里面曾教过——两个囚犯犯罪,被警方抓到,可惜警方苦无证据,就想出博弈论帮助破案。警方宣称,如果两人都承认犯罪就都判刑三年,如果双方都不承认犯罪则都无罪释放,如果其中一方承认,另一方不承认则承认犯罪的一方判刑七年,不承认的一方无罪释放。”警员回忆着学校所教授的知识,一句一句地说,脸上喜悦的表情一点一点的消失。
“不觉得很像吗?”凌茹问。
“可是他们两个都承认了犯罪。”警员说。
“囚徒博弈只是一个理论,在苦于没有证据的时候,这个理论可以帮助警察至少抓住一个罪犯——可是明明犯罪的是两个人不是吗?”凌茹想拿出第二根烟,但想了一会儿,又把烟盒塞了回去。
“所以凌警官你向萧竟撒了谎。如果他是真的犯人的话,就会反驳你话里的证据。”一瞬间,警员为自己曾呵斥过凌茹而感到后悔。
“只向萧竟撒谎吗?不,你错了,我向萧云承也撒了谎。”凌茹看向警员,那锐利的眼神使她有一种异样的美丽。“我向萧云承也撒了谎。你还记得现场吗?”
警员愣了一会儿,努力回忆自己在现场所看到的场景。
“案件发生在一间新造的公寓楼里,虽然设施先进,但入住的住户还不是很多。”警员回答。“就是因为如此,才使犯人有了可趁之机。住户不多,才找不到目击证人,却被走廊上的防盗摄影机记录下了犯人的样子。”
“那你还记得犯罪现场的装潢吗?”
警员回想了一下,可记忆最深的,却是那血红的颜色和受害者惨死的面容。其他的景物。反尔在记忆里显得十分模糊。
“那间房子里面,根本没有铺地毯,所以根本不存在血流满地毯这种说法。”凌茹站在门口,看着透明玻璃里萧云承的脸,说道,“——他没有反驳我这种说法。”
“但也有可能是他忘记了。”警员依旧坚持萧云承是犯人,但事实上,他们两个人的证词都有误,似乎都不是犯人,只是萧云承的证词更贴紧犯罪事实而已。
——只是贴紧,而非真相。
“囚徒博弈虽然应用了许多理论依据,但在我看来,这个理论的基础就是两人之间的互不信任,如果这两个人绝对信任对方的话,这个理论就无法成立了。”
“绝对的信任。存在吗?”警员问。“难道就由着凶手逍遥法外吗?他们其中的一个可是杀了人。”
“所谓的正义与邪恶不过是势大的一方而已。”凌警官向前走着,示意警员跟上去,走进凌茹的办公室,她拿起一份文件递给警员看。
“这是什么……”文件夹里,一份份,都是未破获的凶杀案件。
“这些案件都是近三年发生的,我从未被破获的案件里筛选出来的,你看看,这里案件里,有什么联系吗?”凌茹把案宗递给警员。
打开案宗,里面那些惨淡的恐怖的被害者们的死相就这样呈现在他的眼前,里面每一个受害者都是如花一样的美貌,她们的脖子被割开,甚至能从那大幅度豁开的伤口里,看到红色的喉咙、粉色的筋,还有暗红色的干涸血迹。
——这些死者,都是割喉而死。
自杀?他杀?
警员拿过卷宗,翻看了一下:“这些死者都是自杀而死。”卷宗上的法医此般写着。
凌茹的嘴,突然咧开了,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着,露出一个难看的,不屑的笑:“虽然从刀子划破皮肤的种种迹象可以判断出死者是否属于自杀,但只要有足够的经验和严禁的态度,是很容易控制下刀的力度,角度,甚至深度的,也就是说,自杀,也许只是一种假象。”
“可是,仅是凭他们都是割喉而死这一点就断定他们不是自杀,这是不是太武断了一点呢?”警员已经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一些端倪,虽然那些分布在她话里的深意犹如散落在风里的细碎蛛丝一样,让人难以辨认。
“至少,我们的现场勘察人员,还是很负责的。”凌茹从警员手里接过案宗,点了点照片上少女们的某些身体部位——手肘,脚踝,腋下、指缝……她们某些不被人注意的身体部位上,似乎都有一点伤痕,因为割喉失血量太多,那些细碎的伤痕就不那么引人注意了。
“T。”这些尸体的身上,无一例外,都有着一个字母。
警员不知不觉就喊出了这样一个字母。
——他们的伤痕形状,是一个不出头的是十,就像字母T一样。
“——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就像某些昂贵的牌子一定会在不那么显眼的地方标示上自己独特的标记一样,也许乍看之下与其他同类产品有些相似,可是当看到那个标记的时候,就会懂得那些不同之处了。
就在这时候,警员猛的愣住了,他的脊背突然散发出一股难以言语的寒意,而这股寒意,顺着他的脊椎,升到了他的脑后,他的脖颈一阵冰冷,而身上,也起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人类的身体,会出现这种现象,多数,是因为,恐惧。
因为他在卷宗最后一张照片里,看到了一张脸,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那是眼前,凌茹凌警官的脸。
一瞬间,那张失血的惨败脸孔,占据了他整个脑子。
……
“真是的,干嘛一副见鬼的样子。”凌茹把卷宗从他手里抽离,一下子打在他的头上,“我可是活生生的活人,而这家伙……”
凌茹的指间微微颤抖,她抚摸着照片上那惨败的脸。照片上的人,死状惨烈,可怜极了,她的皮肤是毫无血色的白,而她的脖子上,有一个无论如何都无法掩饰的伤口。
——那是她的死因。
“而这家伙,却已经死了,冷冰冰的,没有呼吸,再也起不来了……”她的眼角似乎有泪光,可是一瞬间她却又回复成原来的模样。
“她是我的妹妹,亲妹妹,和我这种不修边幅,比男人还强的姐姐可不同,她漂亮,柔弱,又招人喜欢,追求者多的要命,真是的,我就知道老天最嫉妒这样的女人了。”她这样说着,嘴角挂着惨淡的笑,“我发过誓的,一定要把杀了她的凶手捉拿归案。”
“里面的其中一个,是杀了你妹妹的凶手?”警员似乎想通了什么,这么问着,“是的,他们两个之中的其中一个还杀死了一个男人。”
萧竟,萧云承,这两个男人,因为涉嫌杀死一个无名男人而被捕,案发现场公寓里的防盗摄影机记录下了他们其中一个人的面容,又因为他们两个是双胞胎而无法分辨谁是凶手,抑或是,他们两个都是……
“不,我的仇已经报了。”凌茹拿着卷宗朝外走去。
“可是,杀人凶手不是还在刑讯室里面吗?”警员紧追不舍,这是他协助凌茹办的第一个案子,他甚至觉得很幸运,有些人干一辈子,都未必会遇到这样的答案——他的语气,透漏着兴奋。
突然,凌茹听了下来,她的身体笔直的像一把枪,她转过身看着他。
“很好玩吗?”
“什么?”
“遇到杀人狂这种事情,会让你觉得好玩吗?”凌茹步步紧逼着,“因为死的那个人不是自己的亲属,不是自己认识的人,所以觉得好玩,想要像听故事一样听下去?可是我,却一辈子都不想再遇到这样的事情。”
警员愣住了。他甚至都没想过这件事情。
这一次,他看着凌茹远去,却没有追上去。
2、庭上
几个月后……
法官翻翻看着案件陈述,法庭内,律师正在做着慷慨激昂的论述,而犯罪嫌疑人缺用沉默应对着,她低着头,不发一语,只是看着自己的指尖,她的指甲有几个月没剪了,似乎有些长了,而指尖的缝隙里,却有一点点脏,她回忆着,这些指甲里的污秽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她又是从哪里让指甲变得这么脏的……
她仔细地看着,却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这时候,背后的警察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她猛地抬头,却发现,所有人都在看她。
法官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凌茹。”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微微地皱着眉,嘴巴微张,似乎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可法官并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情,甚至,一向严肃的法官脸上的表情,似乎还算温柔。
“你认罪吗?”法官问。
凌茹想了一会儿,她的脸色有些茫然,几秒钟之后,她又点了点头。
庭下的听众开始窃窃私语,法官的锤音一落,又迅速安静下来,对方的律师还在慷慨激昂的做着陈诉,他的脸色殷红,情绪激动,手舞足蹈着,就像一个既具有表现欲的小丑一样。
——可是,没有人在看他。
抑或是这个案件早已经在所有人的心里下了定论似的。
早在这个案子开庭前几个月,案件的起因、经过、结果,就已经在各大网站转载了。就像一个抓人眼球的新奇节目一样,把人们的胃口调动的最高,直到这一天,终于开庭。
法官的判决:凌茹属于防卫过当,判刑三年。
——这已经是防卫过当里最轻的年限了。
“凌茹,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法官问。
凌茹张了张嘴,但当看到庭下某个人的身影的时候,她却摇了摇头。她似乎是应该什么话都没有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谁谁喊了一声:“英雄!”
台下此起彼伏的,都是这样的声音,就像草原上被火烧到的野草一样。
……
几个月前,萧竟点开某个论坛,用软件修改了自己的IP后,他洋洋洒洒地写下了一大段文字,还有几家报纸新闻报道的图片。
这些报纸的报道就是凌茹卷宗上的案件,只不过他们看似没有什么联系而已。
萧竟以匿名者的身份将这些案件解读,串联起来,将所有人的眼球都锁定住了,人们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这简直就是新一代的“开膛手杰克”。
可是,就像“开膛手杰克”一样,他的身份,依旧不为人知。
——就这样T字杀人狂的名声开始像野草一样,在这个城市里疯长着。
……
直到有一天,凌茹承认自己杀人的消息传来。
萧竟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他开始再一次解读凌茹的身份,以及被杀者的身份。
被杀者被凌茹杀死后,再也没有少女被意外杀害;少女被杀,似乎那个人都在同样的城市里,
最后一个被杀的少女是凌茹的姐妹……
——只是这些,都不是直接证据。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舆论的导向始终朝着一个方向:凌茹,就是杀死T字杀人狂的人。她,是个英雄。
3、谈判
几个月之前……
昏暗的灯光下,满地的啤酒瓶,屋子里弥漫着怪异的气味,水槽里都是一些用过的碗,垃圾桶里漫出泡面的盒子,衣服到处丢弃着——是啊,再也没有人会无奈地说着:“姐姐你真是的,偶尔收拾一下屋子啊,不然怎么嫁得出去呢……”
虽然这么说着,可是她的语气里,却没有一点责怪的语气,她还是如此温柔地讲这个仿佛垃圾堆一样的房间,全部整理了个干净。
她回想着过去的场景,然后,她把沙发上的衣服往旁边推了一推,空出一个地方,抬起头看着头顶上的灯光,灯光太刺眼,眼睛不自觉地流下泪来……
父母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姐妹就这么相互依偎着长大,谁都是谁生命之中那无可缺失的一部分,可是有一天,其中一个,就这么悄然失踪了,再看到她的时候,却是在冰冷的冰柜里。
就仿佛原本一颗完整的心脏被活生生的挖出来一样,凌茹的人生,从此不再这么完整了……
凌茹在看到妹妹尸体的那一瞬间,连哭也哭不出来了,自己的妹妹,就这么孤零零的,冷冰冰的躺在那里,无声无息的……
她一下子坐在了地上,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虽然她拼命地对自己说,站起来,站起来,可是,她的腿却好像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怎么也站不起来了……她知道自己的心脏是再快速的跳动着,可她却又仿佛觉得那颗心脏又不属于自己了一样。
就是在那个时候,她下了一个绝对有违她职责的决定:她要找出凶手,然后,亲手杀了他。杀了他之后,她就会去自首。
她已经把杀人的计划完全想好,甚至已经准备好了手刃仇人的武器和凶衣,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却传来了那个凶手的死讯。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萧云承,或是萧竟,其实,是她的恩人。
——可是法律,终究是法律,杀了人,终究是杀了人。
……
现在他们两个,都承认自己杀了人,却又没有承认自己杀了人。
……
想到这里,凌茹陷入了思考的死局之中。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敲门声将她从思绪里面拉了出来。
凌茹站了起来,走到了门边。
门一打开,却看到萧竟站在门口。
他站了足有十秒钟的时间,这十秒钟内,他只是看着凌茹,只是看着……
那眼神,让凌茹不算是很愉快,但是她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我是来自首的。”十秒钟后,他突然这么说。
而这十秒钟内,凌茹已经想过非常多足以说服对方的话语,甚至想过用武力逮捕对方,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对方制服。可是他说出来的话,却让凌茹显得有些始料未及。
她有一瞬间错愕,但很快,她就用随身携带的手铐把对方拷了起来,毫不犹豫地将他压进了屋子。
然后,凌茹拨通了警局电话。这个时候和一个嫌疑人呆在一起,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
当电话接通前一秒,萧竟突然开口:“也许你该听听,我为什么会这么做。”
凌茹迟疑了一会儿,就把电话挂上了。
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打开,放在了萧竟面前的桌子上,然后,她坐在了他的对面。
“不,我不喝酒。”萧竟摇摇头。“而那个杀人狂,也不喜欢喝。不用觉得奇怪,当你妹妹被杀之后,我们跟踪了他很久,在他计划下一次杀人前,终于把他杀死——是我动的手。”
“虽然你替我报了仇,但我不会感谢你。终究,你是触犯了法律。”虽然,凌茹也曾经想这么做过。只是听到对方说了这样的话之后,她还是习惯性地将法律放在了最前面。
“法律?那把他抓到后,他又会得到什么惩罚呢?也不过是一死而已。他又这么聪明,真的仅是依靠法律就能将其抓住吗?法律是有年限的,一旦超过追溯年限,他就无罪了,明明杀了这么多人,却能因为时间的流失而像普通人一样无罪,这不是很奇怪吗?我只是做了对的事情而已,我却变成了有罪的人。”他抬起了手,让凌茹看到了他手上的手铐。
凌茹拿起桌子前的啤酒,狠狠地喝了一口。她并没有说什么。
没错,眼前这个男人说的话,没有一句是错的。
“你看的最近各大网站转载的那个帖子了吗?‘T字杀手’,人们是这么称呼他的,把他比喻成现代的开膛手杰克,一样的凶狠残暴,你又知道别人是怎么称呼杀死这个杀手的人吗?英雄。即使这个人,杀了人。”萧竟凑近,看着凌茹的眼睛。“英雄。”
他又再次说了一遍“英雄”。
“可是,你并没有证据。”是啊,最重要的,就是证据。
“不,你错了,我有。”萧竟摸索着上衣口袋,从里面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张张照片,“这是我从那个家伙的房间里搜出来的,是的,没有证据——杀人凶器,凶衣,都销毁的很好,别的地方,都抓不住这个家伙的一点点把柄,除了,他有一些奇怪的兴趣爱好。”
——上面的,都是少女们被杀死后的脸部照片,不多,但也足够了。
一般这样的连环杀人狂,总是有其标志以及特殊的癖好,这不足为奇。最后那个男人被杀死,也是因为他被抓住了某个漏洞。
历史上最有名的杀人狂开膛手杰克,之所以一直没有被发现身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对方没有任何的特殊癖好,所以至今,都不知道他的身份到底是谁,而他自那一次犯案之后,也一直都压抑着自己那蠢蠢欲动的杀欲。
或许并不是他再也没有犯案,而是因为这个男人开始用别的,警察查不到的手段去杀死别人……
……
“上面还有这家伙的指纹。”萧竟把照片甩在桌子上,“我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制服了那个男人,我把那个男人绑的和粽子一样,当然,在把他绑起来之后,我还做了一些我绝对会做的事情……我后面问他,你后不后悔,你知道这家伙是怎么回答的吗?”
凌茹看着那些照片,沉默了。
那堆照片里,没有她妹妹的脸,也幸亏没有她妹妹的脸,此时,她的呼吸很重,心跳也很快,她的神经已经被萧竟的话磨的纤细,她不知道自己如果看到妹妹惨死的照片的时候,会不会尖叫出来,会不会像一个疯子一样歇斯底里。
——好在,照片里没有她妹妹的照片。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他只是笑,很满足的笑,还舔了舔嘴唇,像是在回味什么一样。这个变态……你一定明白那时候我的感觉,我实在是无法忍受,于是,我就拿了旁边一只圆珠笔,插进了他的脖子里,拔出的时候,血都冲到了天花板……”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萧竟沉默了许久,又吐出一口气,他蒙住了脸,想一个无助的孩子,“我,杀了人,居然杀了人。可是我,不后悔,一点也不后悔……”
凌茹有些震惊地看着这个人。
——眼前这个男人,是个杀人凶手,却报了自己妹妹的仇。
她的心,已经开始动摇了。
……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又响了。凌茹有些意外,这个时候,会有谁一而再再而三的来访呢?
这真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
她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后退到门口,可是她的眼睛,却依旧盯在萧竟的身上。
“你不用这么防备着我,我不会逃的。”萧竟笑着说。
凌茹缓缓地打开门,门外是一张和萧竟一模一样的脸。
“打扰了,我猜想,他应该在这里。”萧云承有些抱歉的说。
凌茹示意他进门。
看到萧竟手腕上的手铐的时候,萧云承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悲伤的表情。
他坐到了萧竟的旁边,将手腕举到了胸前:“也请替我带上手铐吧。萧竟他,不是凶手,我才是。”
仅是几个小时的时间,兄弟两个,却又相继承认自己就是凶手。
这简直是让人觉得如此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凌茹摇摇头,她只带了一个手铐,没带第二个。
“我想当时的情形,阿竟也已经和你说了,我就不再复述,只不过人,确实是我杀的,我也已经做好了自首的准备,所有的一切,我都会承担——毕竟,我只有阿竟一个亲人了。”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有些无奈,有些苦涩。
而这个人的脸上的表情,凌茹却见过。
——他脸上的表情,和自己脸上的表情,分明一模一样。
他们两个,都是一样的。
——姐姐和哥哥。
萧云承看着凌茹不说话,就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一支笔,而同样的,也有什么东西从口袋里被带了出来。“叮”的一声,掉在了地板上。
萧云承把那个东西捡起来,握在了手心里。凌茹看到了他手腕上的青筋和眼角的泪。
当他把那个东西戴在了左手的无名指上的时候,凌茹才终于见到了那样东西。
……
“姐姐,我要结婚了。”她笑着把那只右手伸到凌茹面前,脸上洋溢着的,是如此幸福的微笑。
“那个人,对我可好了。虽然他总是神神秘秘的,可是我知道,他爱我。”白皙的右手上,带着一个造型特别的钻戒。
“这个戒指是他设计的,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戒指。”她脸上的笑,温暖的一塌糊涂。而被这一份笑容感染的凌茹的心头,亦是如此的温暖。
……
“你是她的……她的……”凌茹抓住了萧云承的手。看到这枚戒指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也明白了对方杀死那个人的原因。
“是的,我本来要娶她的,她本来会是这世上最美的新娘的。”萧云承亲吻着自己的左手,这样说着。“可到最后,我还是失去了她,我没有保护好她。可我理所应当保护好她的……”
他的语气,是这么的谦卑遗憾,又是如此的无奈……
有什么东西,在凌茹心里,肆意地生长着。
她仿佛做了什么决定一样,骤然之间站了起来,打开了萧竟的手铐,并把他们两个,赶了出去。
——他还有自己的弟弟,而她的弟弟还活着,那么鲜活明亮地活着,可是,她的妹妹,却已经冰冷腐烂了。
那个晚上,她喝了很多很多的酒。她看了看萧竟留下的照片,又看了看萧云承留下的那只血迹斑斑的笔。
……
第二天,她带着那两样东西,去自首了。
“可是,你明明有不在场证明啊,那一天,你明明和我在一起。”警员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凌茹张了张嘴,她对他说:“求求你。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
——这是她求过他的第一件事,也是最后一件事情。
4、结局
庭上。
“英雄、英雄、英雄……”众人震耳欲聋的欢呼中,凌茹被带下了法庭。
听众席中,坐着萧竟与萧云承。
他们走出法庭。萧云承的步伐,有些虚浮。他的眼睛下面满是黑影,一副及其疲惫的模样。
“我们刚刚,让一个无罪的人代替我们,成了替罪羔羊。”萧云承说。
“不然呢?哥哥希望我进去监狱,永远无法获得自由吗?”
萧云承摇摇头:“正是因为我同样也是一个自私的哥哥,所以才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你被判刑。虽然我们将这件事情放置在网络上,让杀死那个杀人狂的人变成了英雄,但是却无法改变我们污蔑了一个无罪的人的事实——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对你,对我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萧竟笑了笑,说了声:“是的,我总是知道的,哥哥不是那么残忍的人。所以,我谢谢哥哥。”
……
5、真相
几个月前。
他把女人杀死,用刀割开了喉咙,刀很快,而手法,亦是干净利落,仿佛实施了许多次,亦是有了无数的经验,才可以做到这一步。当身下的女人终于不在挣扎,而开始因失血过多抖动身体的时候,他的脸上终于开始出现了一个神经质的笑。
他兴奋地手舞足蹈着。
只差最后一步了。
他挥舞着手上的刀——这一次该把T字,刻在哪里呢?直接就刻在身体的最中间吧,大大的一个T字,向全世界炫耀这件事情,是他干的。不行不行,那个人是不会这么做的。他反复犹豫再三,终于把那个字刻在了大腿上,正中央,然后给被害人拍了一张照片。
他小心翼翼,反复审视着照片,脸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正当他要离开的时候,一束灯光打在了他的脸上。
他是如此的慌乱,可是,他依旧是紧紧地握住了手里的刀,他自信于自己的手法,而今晚再多杀一个人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
黑暗中,一个男人走了出来。
他原本的心情,是如此的紧张而恐慌,可当他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却反而有些异样的兴奋:“是你吗?我终于见到你了。”
“我终于见到了你……”男人兴奋地有些语无伦次,“哈哈,真正的T字杀人狂,我是你的崇拜者,你看,我一直都在模仿你……”
他把那些被害的女人的照片像是战利品一样的,向对方展示着。
“你看,我想我们可以变成搭档,就像一个组合一样……”男人手舞足蹈地向他叙述着。
可他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不需要,我的搭档,才不会是一个疯子,一个炫耀狂。”黑暗之中的男人,语气是这么的冷漠。是了,真正的T字杀人狂会将T字刻在手肘,腋下、指缝见等不被注意的地方。而这个模仿者,却将T字刻在了如此明显的大腿的正中央。
男人的脸色一瞬间就变了,从愉快的,变成阴霾的。
见面,就在这样一个不快乐的气氛下结束了。
他们各自离开,以为不再会有交集。
直到有一天,那个女孩子被杀了。
……
“你看,谁叫你不和我搭档呢,活该,哈哈……活该……”当他找到男人的时候,他脸上是无法掩盖的兴奋,仿佛觉得这一刻,他终于超过了他的“偶像”。
“你弄错了。”他冷漠地说着,“那个人,不是我的未婚妻,他是我哥哥的未婚妻,我们,只是长得一模一样而已,我们是双胞胎。”
男人脸上欢喜的表情,一下子就消失了。
不过,萧竟,却没再给他机会,他一瞬间就用放在桌子上的笔刺入了男人的脖子,而在杀死男人的一瞬间,一个小小的计划,就已经成型了。
……
T,不过是TWINS的开头字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