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原色

三原色


你们的存在已经被我从这个学校抹消了。

人们看不见你们的身影,听不到你们的声音,想不起关于你们的事情。

没错,我是岁岭,是你们亲爱的学校哦。

因为太无聊了,所以来玩一场游戏如何?

互相欺骗、互相背叛、互相残杀给我看吧。

因为,输了的话……


5月21日 4:46p.m.

生活,是不是太无聊了呢?

起床、上学、吃饭、上学、吃饭、睡觉,起床、上学、吃饭、上学、吃饭、睡觉……一天一天重复着相同的动作,和工厂里忙碌的机械手臂没什么两样。

只要再努力一下就能考到全校前几名,学了四年就可以弹出十级水平的钢琴曲,初中时也有过练了一个月就帮班级拿到羽毛球冠军的经历……可是——无聊,太无聊了。这些没有意义的日常就像白开水一样,让我完全提不起劲,因而一个一个被抛在身后。

这个世界,应该更有趣才对。不然,就不会有人即使天天躺在病床上也要靠药物延续生命,就不会有人千方百计寻找长生不老的秘方。

但是,现在的我只是为了逃避老师在期末考前的“特别考试”而趴在学生会室的长桌上睡觉。

没错,小测什么的,太无聊了。

即使这次考出了好成绩,也不能保证下次考试的优秀。实在是没有意义。

我打从心底里期盼着——异变的到来。


“那么……处罚的重……么样?”

耳边断断续续地传来学生会长夏奏的声音,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融在一起,让人感觉十分不快。

似乎又是在讨论惩罚的问题。我想叹口气摇摇头,但是身子懒得动。

这个学生会是轻罪重罚的狂热支持集团,自从上任以来就把校规改得面目全非。不管是发现携带手机马上没收,夜晚11时以后没有睡觉就停学,还是在教室吃东西就罚跑10圈,都给学生们带来了不尽的噩梦。

只不过是为了给老师看到所谓的政绩以便保送罢了,真是无聊。

由于学生们的不满情绪越来越高,最近反抗学生会执法的事情时有发生。他们在讨论的,大概就是这个问题吧。

竟然又想到处罚,愚蠢透了。

几个星期前开始,很多学生会员都因为不想得罪人而不再参与活动,所以现在在学生会室开例行会议的,实际上只有四个人。

一手拿着文件,一手撑着桌子大声发话的,是会长夏奏。一头短发的她是个自以为是的强气女,也是轻罪重罚的最坚定支持者。虽然高年级的男生说她柔弱下来的样子可爱极了,不过很不幸我没见过那种时刻,也对此没什么兴趣。她还有个叫夏鸣的弟弟,就在我的班上,性格十分温和,让人怀疑两人的性别是不是弄错了。

坐在她旁边的副会长霜浔,则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接近的气场,从无框眼镜下射出优等生特有的冰冷视线。不过他可以说是学生会里唯一能和我说得上话的人,也许他身边那奇异的氛围是不自觉发出的吧。由于从初中到高中都与夏奏同校,并且作为精英经常在一起组织活动,这两人在学生眼中早已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由于霜浔那百年不变的冰山表情,我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

还有坐在我对面的长发女生——融汐,性格十分内向,但因为容貌出众被捧为了我们学校的公主,作为书记在学生会中没有存在感地努力着。因为都不怎么敢提出意见嘛。听说她身体不是很好,因此经常请假,给人带来一种柔弱的美感。可是――不知为何,我的直觉常常提醒我她并不一般。怎么说呢,那种楚楚可怜的态度有着难以形容的违和感,就好像隔了一层磨砂玻璃,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最后一个。似乎算不上参加会议,只是趴在桌子上的,就是我——冬誓。本来以为加入这个自主性很高的学生会可以让我好好地排解一下无聊,结果发现其他成员一个劲儿地制定着严格的校规,根本没什么干有趣事情的可能,于是失望透顶,决定把这里当作睡觉室。

嘛,虽然会长的声音有点吵,但这里的其它条件还是很适合打盹的。

如此这般,我便成了正副会长以外最忠实的会议参加者。虽然只是凑人数的。

某种意义上我似乎比融汐还悲剧。不过她是认真想参加活动,我则是把这里当成避风港,所以没关系。

“那么对这个提案进行表决。反抗学生会执法行动的,视情况给以记大过处分或留校察看处分,并且停学一至三周。同意的举手!好的,三票。冬誓也没什么意见吧?算了不问了,这种人管他同不同意都好。那就这么通过了。”夏奏把学生会的印章盖在纸上,发出“嘭”的声响。

我抬起头,看见融汐带着歉意的目光。

没事啦,这种事情太无聊了我完全不在意的。而且又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大概从进入学生会开始,就一直是这样吧。

继续把头埋在臂弯里,我不禁开始了无意的思考。

我不插手的话,他们会就这样下去吗?

眼前浮现出几周前透过教室窗户看到的情景。夏奏被一大群抗议的学生团团围住,堵在宿舍与教学楼间的空地上。抗议者们有的竭力争论,有的破口大骂,更有甚者将拳头握得咯咯响,似乎不介意对女生动武。夏奏起初还大声呵斥,却渐渐声音嘶哑,咬着嘴唇站在原地。后来,是霜浔带来教务处的老师们,驱散人群把她救了出来。

虽然这次冲突没有造成流血事件,但如此尖锐的矛盾如果继续发展,毫无疑问会造成可怕的后果。

啊啦――大脑“嗡”地响了一下。这样,不是就能与无聊的日常诀别了吗?

那一闪而过的念头,便是我加入学生会的契机。

可惜接下来的小打小闹根本不值一提,让我无聊到为当时的决定而感到后悔。

伴着嘈杂的雨声,我叹了口气。


看了看手表,“特别考试”已经快结束了。这样的话也差不多可以回宿舍洗澡了。

其他三人也开始做会议的收尾工作,收拾着桌面站起了身子。

这时,如空间裂开般,一个没见过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半空中,然后慢慢落到长桌尽头的白板前。

半长的黑发齐肩整齐地切断,中性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实在让人很难分辨性别。不过由于我校的男生制服合体地被穿在身上,所以大概是男生吧。

可是他的裤脚被改得很紧――那无疑是爱打扮的女生的喜好。两手戴着的几个粗大的戒指,又彰显了不良少年的风格。身上的每一处仿佛都相互割裂开来……要说的话,眼前的对象就是这样一个奇异的存在。

“诶?这是……”融汐惊叫起来,表情扭曲地往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绊到了椅子,“咚”地一声倒在地上。

“融汐!”夏奏连忙冲过去扶起她,并抬起头瞪视着那个异物,“你是……”

“你们的存在已经被我从这个学校抹消了。”

“谁”字还未出口,对方便像无视我们一样开始自说自话。

虽说是说话,但声音却直接在脑内响起,让大家不禁捂住了头部。

那是充满了回声的,由几千种音色凝聚在一起的声音。有男有女,有高有低,仿佛落入炼狱时受到的万千咒骂。

这……不是日常中会发生的事。

心跳的速度加快了百分之二十,我无视身旁恐惧的目光,将捂住头的手放下来,直视着他。

就好像猎豹发现了猎物。

“人们看不见你们的身影,听不到你们的声音,想不起关于你们的事情。”

“咦?什么……”融汐捂住嘴,因害怕而扭曲的眼角噙出眼泪。

霜浔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我不能理解你说的事情……而且,你到底是谁?”

没错,这种事情,有谁会轻易相信啊。

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好好回答,我摆出几年前学过的跆拳道姿势,“喂”地叫了一声以示威胁。

“我?呵呵呵……”疯狂的叫声在脑中回响,余音久久不散。“我是你们,又不是你们。我一直在你们身边,看着你们的一举一动……不,你们的一举一动都离不开我。不过……周末除外。”

周末除外?我看了看周围。教学楼、体育馆、宿舍、同学、老师……这就是每天围绕在我们身边的——岁岭高级中学。

这是一所寄宿制的高中,所以除了周末学生们都待在学校。

“你是我们学校吗?”我问道。

“啊哈哈……真是聪明。没错,我是岁岭,是你们亲爱的学校哦。”

“怎么会……”夏奏呢喃地说出了心中的不安。

岁岭弯下腰,将右手食指抵在嘴唇上,然后嘴角上扬成一个夸张的弧度。

“因为太无聊了,所以来玩一场游戏如何?”

我愣住了。“游戏?”

“嗯,正是。”他点了点头。

“互相欺骗、互相背叛、互相残杀给我看吧。因为,输了的话……”

背上感觉到一阵寒气。

“会死哦。”

他侧着头,宣告。

“不要!谁……谁来救救我!”融汐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朝门口冲去。

夏奏将两手抱在胸前,用尖刻的声音说着:“你……你在说什么蠢话!”但她双腿微微颤抖的幅度还是逃不过我的眼睛。

霜浔皱着眉头,用担心的目光看着夏奏,又像要与岁岭理论似地向前迈出步子。

可是。

嗖——嗖——

不到半秒,我的身边就围起了一圈洁白的墙壁,与所有人隔离开来。

“这是什么!”“放……放我出去!”尖叫声与用拳头敲打墙壁的声音从身旁传来。似乎他们也遇到了同样的状况。

“好不容易找到适合玩这个游戏的对象,才不会让你们逃走呢,呵呵。这个房间,无论如何你们也出不去哦。”岁岭的声音再次响起,死神般的压迫感袭来。

“那么,我就来说明‘三原色’——这个游戏的规则吧。”

四周静了下来。既然逃不出去,便只有赢得游戏这一个方法。在这种时候,认真听规则才是最好的选择——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吧。

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黄色小球。直径约一厘米,根据手感应该是塑料制。

“现在每个人手里都拿到一个小球了吧?先不要说出是什么颜色比较好哟,因为颜色是这个游戏的关键嘛。”

“三原色”……那大概还有红色和蓝色的小球在其他人手上。不过我们有四个人,另一个人怎么办?

“你们手上的小球,一共有红、黄、蓝、白四种颜色。”

原来是白色吗。

“然后……”


不落一字地听完说明,我在脑海中整理了一下得到的信息。

这是一个互相争抢的游戏。拿到三原色球的人,需要得到三原色中另外两种颜色的球才能获胜。白球持有者的获胜条件则是抢到其它全部三个球。

与较难的胜利条件相交换,白球带有一些对持有者有利的规则。如果有人抢到了白球,就直接视为输掉游戏,白球持有者则得到对方的球。白球在这种情况下会立即消失,达到三人平等竞争的状态。

似乎是因为周六早上学生都要回家不好处理,所以游戏在5月23日,也就是周六的早上8点结束。

那时,若是已经分出胜负,则输家全部处刑,赢家恢复自由。相反,如果没有胜者出现,则全员一起处刑。

那么,能活下去的人数就是1……或者0。

真是残酷呢。我不禁咂了下舌,紧紧握住手中的黄色小球,然后把它塞进了裤子的口袋。

“墙壁要消失了哦。”岁岭的嗓音打断了我的思考。

眼前的白墙像雾一般慢慢散去,我回过头,看到的仍然是平常的学生会室。

其他三个人也站在墙壁出现之前所在的地方,只不过他们的手里看不到小球。

果然,大家都把球藏起来了。

因为有白球这个特殊的存在,所以将自己球的颜色保密比较保险。这样一来,也没人敢轻举妄动了。

“接下来是福利措施哟。嘛,对我来说是比较好玩而已,呵呵。”

“因为女生的力气比较小,所以送你们每人一把小刀。”

“诶?”“咦……”融汐和夏奏的右手中突然各出现了一把匕首。刀刃大概有10厘米长,锋利的刀尖上闪着寒光。

“因为是女生限定,所以被男生获得时会消失哦。”

的确,这扭转了女生在游戏中的压倒性不利。只要使用得当,大概连男生都不是对手。

“还有……”岁岭绕过白板,敲了敲墙壁。

一扇门瞬间出现在空无一物的墙上,让大家都惊讶地屏住了呼吸。

他扭动门把,将门推开。

“是洗手间哦。我是不是很善解人意呢?呵呵。”

不知不觉松了口气。看来……我对于异变,还是有种人类与生俱来的恐惧。

真是没出息!我不禁咒骂道,强迫自己想起平时对日常的鄙夷。

“铃——铃——铃——”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敲响了。

“时间差不多了。”岁岭的身体漂浮起来,来到我们中间。

“那么——”

“GAME START!”


5月21日 5:00p.m.

“T”的尾音刚落,岁岭的身影便消失了。

“啊啊啊啊!!!!!!”安静了一秒钟,女生的尖叫声便冲破了耳膜。

融汐用力扭着学生会室大门的门把,却只是徒劳。她挥起柔弱的拳头捶打着门板,不一会儿便无声地流着泪,靠着门跪坐了下来。

夏奏冲进了洗手间,但不到几秒就怒目大喊着“没有窗户”“通风管太小了”跑了回来。

霜浔还算冷静地拉着窗户,可惜完全打不开。他又向刚刚放学走出我们这栋教学楼的人求救了几声,但底下的人没有一个抬头看我们。

感到无聊的我用右手抄起身旁的椅子向窗户丢去。就像有一面看不到的护壁一般,椅子在距离窗子几毫米处不自然地停了下来,“哐”的一声重重落在地上。

“破坏公物?这可要好好惩罚哦~”岁岭的声音突然响起,同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袭来。

“呜啊啊啊!!!!!!”右手……我的右手!从关节处整齐地断掉,鲜红的血液喷出,溅在白色的地板上,形成鲜明的对比。

“呼啊……呜呜啊啊啊啊!!!”我急促地呼吸着,左手抓住剩下的右手手臂,两腿一软摔倒在地上,嚎叫着左右滚着。额上沁出大滴大滴的冷汗,眼角也渗出痛苦的泪水,和溅在脸上的血液混在一起,发出难闻的味道。

“啊……啊!!!”“救……救救我们啊!!!”女生们捂着嘴巴往后退去,脸庞因恐惧而扭曲。

霜浔冲到我的身边,努力压住我,大喊道:“振作一点!冬誓!”

会死的……这样下去,会死的啊!!!

突然,疼痛消失了。

我睁开眼睛,看见右手好好地接在手臂上,没有一丝接合的痕迹。地板上和衣服上的血迹也消失了踪影。

“这是……怎么回事?”夏奏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喃喃地问道。

“哼哼,这只是个小惩罚哦。”岁岭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高兴地叉着腰说着,“自己订立的校规,就给我好好遵守啊~”

没错,“破坏公物者赔偿原物价格三倍的款项”——正是近期加重了处罚的校规之一。

“下次可不会再恢复原状了。给我好好记住哦!”说完,他的身影瞬间消失,伴着恶心的笑声。

我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从地上爬了起来。快速跳动的心脏告诉了我这次事件的危险性。我努力地平复心情,唤醒遇到特殊情况时的兴趣。

经过刚才的试验,逃出去已经成为不可能了。大家用绝望的眼神看着彼此,一个个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既然岁岭说的情况是学校限定,那么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用手机联系学校外的人。可惜由于带手机要没收,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把它带来学校,断了这条后路。况且还有违反校规的惩罚,就算有人偷偷带来也没法使用。

由于是寄宿制学校,在校期间就算不与外界联络也不会被怀疑,这就使校外的父母发现我们消失的想法成了天方夜谭。

讽刺的是,这条校规又是本届学生会制定的。

夏奏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一脸悔恨的样子。

融汐仍在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但其他人都较为镇定地开始了思考。

“白球在谁的手上?”是夏奏充满愤怒的声音。

大家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开始了——心中有个声音这么告诉我。

“互相欺骗、互相背叛、互相残杀”……岁岭是这么说的。

夏奏便是拉开了名为怀疑的幕布,为之后的悲剧准备舞台。

哦,原来是这样。既然那就是岁岭的目的,只要我们不互相欺骗、背叛、残杀,就可以赢过他了。

当然不是说在游戏中获胜。而是在与岁岭的博弈中,反将一军。

一定会有方法的。

我嘴角上扬,在心中对他宣战。

等着吧,我赢给你看!

“会长,你真的想开始这个游戏吗?”我刁起二郎腿,略带轻蔑地问道。

“啊?现在除了这么做还有别的方法吗?”

“进入游戏是最坏的选择。你的行为正好达成了他的目的,真是可悲。”

“什么?”夏奏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明明平常什么事都不管,现在就不要出来装老大!”

“那么,你是想互相残杀吗?”我也站了起来,睥睨着她。

“……也……也不是那样……”稍微有点传说中柔弱的样子了啊――我不禁有了点成就感。

“才开始几分钟就放弃太早了吧。反正现在离游戏结束还有一天半,先想想办法不是更好吗?”

“我同意。应该尽量避免争斗。”霜浔对着会长说道。融汐也点了点头。

“唔嗯……”夏奏咬着嘴唇坐了下来,但马上又恢复了平时的威风,“那你的目的是什么?谁能保证你不是故意让我们掉以轻心,趁机抢夺我们的球?”

“赢过岁岭。”我毫不犹豫地回答,“这就是我的目的。”

“赢过他?哼,什么跟什么啊?”

我冷笑了起来:“我跟你们有根本性的不同。说实话,在这种情况下我才能提起兴致。”

你们是将全身浸在日常中的人,而我不是。我渴望着异变的到来,而在异变中发挥作用便是我活着的意义。

这次异变的对手,毫无疑问是岁岭。没有流血受伤就是对他最好的反击,也是我的目标。

所以……不要防碍我比较好吧?懒得全部说出口,我想到。

仿佛听着天外之言,夏奏皱起了眉头:“哈?受虐狂?”

不理会她赌气的侮辱,我继续开了口:“所以我提议——暂时进入休战状态,如何?在明天早上8点到来前的这半天,大家一起思考和平、安全结束游戏的方法。如果不行,在那之后还有一整天,已经足够分出胜负了,完全不用担心。那么,同意的人请举手。”

学生会室瞬间静了下来,紧张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由融汐反复交握的手得到具现化。

“算我一个。”大约过了一分钟,霜浔推了推眼镜,举起了手。

“我也不想……与大家互相残杀……”融汐也咬着嘴唇,将手举了起来。

看到大家都表示同意,夏奏不情愿地说了句:“算了,就这样吧。”就像开会时一样,宣告了我提案的通过。

第一步,成功。

接下来只要不间断地思考就行了。距游戏结束还有三十九小时,在这段时间内,一定要找到迎来HAPPY  ENDING的方法。

否则只能静静等待死神的到来。


5月22日 5:19a.m.

“嘶……嗞嗞……”耳边传来细微的声音,将我从梦乡叫了回来。

为了防止偷袭,昨天晚上开始我们就每人占据一个墙角,隔得远远地进行防备。由于思考以及戒备,我很晚才进入睡眠状态,因此这平时不容易注意到的声音也能把睡得很浅的我唤醒。

发挥作用了……吗。我没有睁开眼睛,装作睡着的样子,等着接下来的声音。

昨晚由于无聊而搭建的防御工事正围绕在我的身旁。三张椅子把我所在的位置堵得严严实实,其中左右两张椅子上都被我故意堆满了书,不容易搬动,所以如果有人入侵只能搬开中间的椅子。而每两张椅子的交界处都摆了一包虾条,只有拿开它们才能移动椅子。拿起虾条时包装袋发出的声音,便是我的警报器了。

椅子被轻轻移动的声音传来。我忍住偷笑。

如果仅仅需要一个警报器的话,我就不用费那么大功夫把通道限定在中间了。

绑在侧边两个椅子上的细绳,在晚上是看不到的。所以接下来就会发生——

“嗵——”我的右手快速前伸,抵住了在我面前被绊倒的人的胸口。

睁开眼,戴着眼镜的脸庞映入眼帘。

“夜袭吗?”我轻笑,“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兴趣啊,霜浔。”

霜浔惊讶地长大了嘴,努力活动着失去重心的身体想站起来。他用力掰着我的手,露出悔恨的表情。

我伸出左手朝他的侧腹部一推,右手揪住衣服往回一拉,霜浔就无力地跌坐在我的右边。

怎么说我也算是个练过武的人啊。

我的右手平伸在霜浔胸前,将他压在墙边。反抗了几下后,他便一动不动地坐着,低下了头。

声音可能有点大了。我抬头往前看去,只见融汐将头转向我们这边,但一会儿又转了回去。似乎被吵醒了啊。由于是黑夜,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霜浔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往夏奏那儿看了一眼,发现她毫无反应之后,又安下心似地舒了口气。

“休战状态应该还没结束吧?能解释一下你的行为吗?”尽量把声音放小,我问道。

霜浔沉默了。但过了几秒,他咬着嘴唇答道:“我是来偷球的。对不起。”

在这种情况下依然能够保持诚实,我不禁对他心生敬意。

“好吧。会出现这种事情也在我的意料之中。毕竟,谁都会想赢得这个游戏活下去啊。”

“不……不是这样。”霜浔压低声音否定,“我是想让夏奏赢。”

“夏奏?为什么?”将活下去的机会交给别人,这实在是难以理解。

“虽然在你们看来,她一直都强悍又任性,让人有点不知如何应付……但是,我从以前就经常和她在一起,所以知道。她是个装出姐姐的样子,其实内心很柔弱的人。”霜浔抬起头,看着我。透过冰冷的眼镜,我感觉到了温暖的目光。

“我想保护……那样的她。”

是吗。是这样吗。我不禁有些震惊,但又觉得这没什么奇怪。这世上感情的力量总是超过我的预料。

“这样啊……”我理解地点了点头,“但是,你为什么不等到休战状态结束后再来呢?”

“你想到办法了吗?”没有回答,他反倒抛出了一个问题。

“还没有。”

“所以我才这个时候来。等休战状态结束了,可能就来不及了。”

“哦……确实。不过,作为一个年级第一的好学生,鼓起来偷东西的勇气也不容易啊。”

“年级第一又有什么用!”压低怒火,他小声地,像诅咒自己般说着。

“其实,我很羡慕你。被卷入这个游戏以后,我才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虽然表面装作很镇定,其实心里害怕得不得了,也想不出应对的方法。平时那些语文、数学、物理……全都不管用!而你却能冷静地思考,还于大家交涉,保持了和平的现状——简直就是英雄一样的存在。我……真是太没用了。”说着说着,他咬着牙握起拳头,重重地击打着自己的腿。

“我也很羡慕你啊。”不是安慰,而是将内心的真实想法传达出去,“面对那些无聊的学习、生活,我完全打不起精神来。你却能一直坚持下来,并且做得那么出色。”

“是吗……”霜浔自嘲地笑了笑,“那我们,都得向对方学习一下才行啊。”

“没错。不过,现在还是先想脱离游戏的方法吧。”我无奈地耸了耸肩。

“是啊,我也希望大家能平安无事地,一起回到原来的生活。”

“那……我们就是同伴咯?”我伸出手,问道。

“嗯,同伴。”

点点头,霜浔郑重地握住我了的手。

感受着双手交握的温暖,我们交换了一个微笑。


5月22日 9:02a.m.

阳光搔着我的脸颊,让我努力地睁开了疲惫的双眼。

举起左手看了看表,是早上9点多,已经开始上第二节课了。

可是这段时间内的学校完全没有恐慌的现象,也没有到处寻找失踪学生的老师,看来被遗忘也成了事实。

由于昨晚被霜浔弄醒,不知不觉就睡过头了啊。实话说这不是个明智的做法,因为休战时间只到早上8点为止,也就是说我已经有一小时暴露在了无防备的危险之中。

不过似乎我不是最后一个醒来的。往对角望去,夏奏仍然靠着墙壁呼呼大睡,手中的小刀垂了下来,刀尖碰到了地面。

我的左方是融汐。她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从霜浔那儿借来的数学练习册,阳光洒在她柔顺的长发上,使它带上了一丝暖暖的金色。

如果这是平常的教室,那该多好——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我给压了回去。

霜浔盘腿坐在我前方的墙角处,表情十分镇定,仿佛没有受到游戏的影响。他一定也在苦苦思索吧。

随手拿起一本以前被学生会没收的小说,准备打发时间。

“呃啊……”头部刺痛了起来,让我立马将手中的书扔掉。

在书脱手的瞬间,钻心的疼痛便消失了。

睡迷糊了吗……我摇了摇头,为自己的鲁莽举动而后悔。“带入教学楼的课外书一律没收”——由于我夹带书本的水平太高,一直没怎么注意这条校规。

昨天,融汐已经经历过一次这个惩罚了,突如其来的痛感让刚想看看小说的她捂着头跌坐在地上。这大概是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吧,所以,现在她才会用数学练习册来打发时间。

“小鸣……”模糊的碎语打破了寂静。

是夏奏。她仍然闭着眼睛,额角却渗出了汗水,一双柳眉也痛苦地皱在一起。“姐姐我……一定……”

是梦话吗?内容在中间切断,给人以无限的遐想。

不经意用余光扫到了融汐。只见她就像发现新大陆一般抬头看着前方的夏奏,张开的嘴巴勾起一个向上的弧度。但不一会儿又低下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地继续看起书来。

这个女生……果然很危险。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发现的话,就糟糕了。我把目光投向霜浔,但他似乎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夏奏身上,因她那痛苦的表情而烦恼地推了推眼镜。

如此一来,戒备融汐的任务就是我的了……吗。

反正很有趣,就接下吧。

我站起身,朝洗手间走去。上了个厕所,稍微漱了漱口,再用手沾上水梳了梳杂乱的头发。

肚子稍微有点饿。由于对零食实行见者必收政策,学生会室里还有很多食品,吃上一周不成问题。可是——我们自己定下的校规,给我们断绝了食物来源。

昨天晚上,感到饥饿的我们只得将解决晚餐的希望寄托在学生会室里被没收的零食上。虽然有被惩罚的危险,但大家觉得只是打开试试看应该没事,于是就决定冒个险。

夏奏拿起一包薯片,撕开了包装袋。一阵让人窒息的臭味突然散发出来,让我们紧皱着眉头捏住鼻子,恨不得带上防毒面具。

里面的薯片似乎还是好的。夏奏拿起一片正准备看看情况,突然——“啊!!!!!!”她用力地甩开手,将手中的东西全部扔在地上。

金黄的、缀着辣椒粉的、激起饥饿的我们无限食欲的薯片,突然全部化为黑色的臭虫,在地上爬着。

惊吓过后,夏奏气得抬起脚,狠狠地咬着牙用力踩着地上的虫子,我和霜浔也帮了一会儿忙。融汐则吓得爬到了桌子上,等虫子全都被踩死了以后才两脚着地,说着“可……可以减肥”安慰夏奏。

于是,在走出这个房间之前,我们一顿饭也吃不上。

还好,前段时间科技节还剩下一箱矿泉水,看来是能喝上一段时间了。听说人不吃任何东西还可以活上七天,现在只能祈祷这是经过严格论证的真理了。

想着待会儿再拿瓶水,我打开门走出了洗手间。

“哟,你回来了啊。”

岁岭翘着二郎腿坐在长桌的中央,回过头朝我打了个招呼。

夏奏也已经睁开了眼睛。于是四束尖锐的目光聚焦在一处,像要将岁岭穿透般一动不动。

“呃啊,不要这样对我嘛。我对你们可是很好的哟~有洗手间,有吃的,还有阳光呢。想要的话我还可以弄张床来哦?”

“哼。”霜浔冷笑了一下。

“只不过……”岁岭露出一副伤心的样子,“你们也太对不起我了吧?难得准备了那么好玩的游戏,却一直这样什么也不做……无聊,无聊啊!”

微妙地与我的性格重合了呢。

第一次从别人身上感受到这种特质,原来它给人的感觉还蛮讨厌的啊。不过我也不打算为了迎合大众的喜好而改变了。那太无聊了。

就这样僵持下去也没有意义。我决定打破这个局面。

“咚!”我重重地用拳头敲打了一下桌子,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来。

岁岭的身体随着桌面晃了晃,然后他转过头,用看外星人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夏奏他们似乎为我捏了一把汗,谢谢了啊。

“哦,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岁岭的话中带着轻蔑的笑意。

“没有流血牺牲地结束这个游戏,就是我的目的。”我伸出手,指着他,“你就给我觉悟吧。我一定会把你打败,让你败得心服口服体无完肤满地找牙!”

“我?打败?”

“没错。”

“啊,啊哈哈哈哈……”他抱着肚子仰头大笑,“竟然把我当作对手,你真是有趣!我啊,对你开始有兴趣了哦。”

“不胜荣幸。”

“还不胜荣幸?呼哈哈哈……那你就努力来打倒我吧!我期待着喔!”说完,他就带着可怖的笑脸消失了。

剧烈跳动的心脏渐渐减速。什么啊,我竟然直接对他宣战……简直是没经过大脑的白痴行为。

这下他的目标转移到我这里了。危险系数又提高了一成。

这次三道视线集中到了我身上。我歪着嘴苦笑,走回自己的墙角,把昨晚当作防御工事的虾条拿起来当作早餐。突然反应过来,把它丢在了一边。

刚才似乎准备拿水。不过算了。

我捡起身旁只剩下三分之一内容物的矿泉水瓶,扭开盖子将水倒进嘴里,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像冷却一样让自己冷静下来。

经过一个晚上,没有一个人想出合适的方案。我也是处在接近真相的边缘,似乎缺了一个很重要的碎片,因此没能看到结局的全貌。

而接下来,有人开始抢夺小球的可能性很大。不,是一定会抢。因为坐在这里的不全是冷静的人。

至少有一个人会不惮开始游戏,而她也早已表示过敌意。

她就坐在我的对角上。

夏奏站起身,往洗手间走去。

“我……我也一起去!”融汐连忙站起身,跟在她的后面小跑过去。

门“碰”的一声关上,两个身影从房间里消失了。

霜浔朝洗手间看了看,又将目光转向我:“她们两个独处,没问题吗?”

我叹了口气。怎么可能没问题。

“这样固然危险,但是对于女生来说,不一起去的话,就相当于独自面对我们两人,这样受到的威胁更大吧。”

霜浔点了点头,继续做题。

而我忐忑不安地盯着洗手间的门。那扇门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就算有人大叫也可能传不到我的耳中。

所以,现在……已经开始了也说不定。

我打从心底里祈祷着她们的平安。


5月22日 9:06a.m.

洗手间的门在身后合上,将学生会室分离开来。

夏奏走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用手捧起水泼在脸上。

镜子里映出融汐的身影。她忧郁地皱着眉,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地面。

“那个……小奏……”

“啊?”

“小奏对于怎么从游戏脱身……有头绪吗?”

“当然。”夏奏用手擦干脸,抬起头。

她瞬间抓起放在洗手台边的小刀,左脚一蹬地朝着融汐撞了过去。

还没反应过来,融汐的身子已经被抵在坚实的墙上,巨大的冲击让她发出悲鸣。一把小刀在她的脖子处闪着寒光,尖锐的刀锋已割破了皮肤,鲜红的血液流了出来。

融汐紧紧攥住左手的小球,努力地举起右手的刀。而夏奏将那纤细的手腕一扭,刀子便“哐啷”一声掉在地上,又被用脚一踢,旋转着滑到了洗手台下。

“你的球是什么颜色?”夏奏质问道。她的眼睛里让人看不到任何怜悯的感情。

“唔……”融汐痛苦地呻吟,收到的效果却是抵住自己腹部的膝盖更大的力道。

其实隐隐约约看到了。融汐在脑中回想,在墙消失的瞬间,夏奏将红色小球快速藏起来的样子。

要活下去的话,只有这一个方法了。

“我说……不要杀我……”声音带着哭腔,“是……蓝色……”

夏奏勾起一个笑容,将用右手拿着的刀换到左手:“把球给我。”

“不……不要……”融汐挣扎着身体,将左手藏到身后。

夏奏将刀子又往前移了一下,更多的血渗了出来。她扯出融汐的左手,用力掰着不肯松动的手指。

融汐的指甲被抠出了血,但是终于抵挡不住对方的力气,松开了。小球迅速被握进了夏奏手里。

满意地将刀放下,夏奏打开右手。而她的目光在接触到手中东西的瞬间,停滞了。

“白……球?”颤抖着发出声音,夏奏的双眼绝望地睁大。突然,她双腿一软,身体前倾,仿佛磕头般倒在了地上。

口袋里有什么东西消失了。而融汐的手中,出现了一颗红色的小球。

她面无表情地走到洗手台前,捧起水清洗着刚刚被刀划破的伤口。然后把衣领往上竖起,遮住痕迹。

“呜……呜啊啊啊!!!!!!”

不理会夏奏歇斯底里的哭声,融汐捡起了洗手台下的刀,走到夏奏身边,蹲下。

凌乱的黑发遮挡在眼前,白净的脸上泛起一丝兴奋的红晕,本来矜持的樱桃小嘴如裂开般拉长。

“小奏,来帮我活下去吧。”用手抬起夏奏的头,她笑着说道。

“反正你已经注定要死了,不是吗?还不如帮忙让我获胜呢。没有胜者的话,牺牲者会更多哦。”

“谁会……帮你!!!”夏奏面部扭曲地大叫,用仇恨的眼神紧盯着融汐。

“哦,这样吗?”耳边回响着刚才夏奏梦话的声音,融汐像诱惑人的女妖般用甘甜的声音说道:“是叫夏鸣吧?如果你帮我赢得这场游戏的话,我就和他交往,怎么样?”

“小……小鸣!”脑中浮现出弟弟的脸,夏奏忍住酸涩感觉的瞪大了眼睛。一直很温柔乐观的、夏奏最重要的弟弟,自从喜欢上学年公主的融汐后,便常常愁眉苦脸。

今天早上的噩梦里也是。原本和自己一起聊着天吃着晚餐的他,突然转过身垂头丧气地走掉,背影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比起什么都不做地死去,为他实现那个心愿,也许会更好……

宛如失去感情的人偶般,夏奏点了点头。


5月22日 9:11a.m.

5分钟,其实不算长。可是,我却觉得像上了一整节课。

看着从洗手间出来的夏奏和融汐,我皱起了眉头。

融汐虽然看起来还是跟以前一样,但是夏奏的表情却完全不同了。

总是很强势的她,此时带着一副强装出来的普通表情,跟在融汐后面。

肯定发生了什么。搞不好已经出现输家了。

我催促着自己赶快找出对策,狠狠地咬着下嘴唇。

霜浔似乎也看出了异常。他用尖锐的目光死死盯着的人是——

融汐。


5月22日 3:24p.m.

又是无语的几个小时。

可能是思考对策,也可能是觉得晚上偷袭比较容易解决问题。

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这个游戏就是这样。

我叹了口气。脱离游戏的方法仍然没有找到,只有几个疑点在我脑中打转。

首先是“我是你们,又不是你们”这句自我介绍时的话。虽然一开始就对此心存疑惑,不过现在看来是击破的重要线索。不能排除他说谎的可能性。不,应该说,全部讲实话还比较让人费解。

再来是星期六早上结束游戏的规定。说是周六早上全校同学都要回家不好处理,但是4个人还是3个人失踪都会在校外造成相似程度的反映,这个理由根本是驴唇不对马嘴。因此,作出此种规定一定有别的理由,只是我……还没想到。

我在心中嘲笑着自己的愚蠢,又催促着大脑的运转。

“那个……”融汐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她慢慢地站起身,对我们提议道:“我觉得……还是不要互相残杀比较好。所以……我们各自讲一讲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和价值,然后大家投票决定把所有的球给谁……好吗?”

所有的球。眉头一紧,我快速地下了结论。那就是——白球已经消失了。不然,没有人会想得到“所有的球”,因为那中间有会直接决定输家的白球。

而这样提议的融汐,肯定有自信让我们都投票给她。

我偷偷瞟了一眼夏奏,消沉的她毫无疑问已经成了牺牲者。

“虽然我不会同意投票决定人选,但是反正很无聊,就当打发时间的闲话好了。”我用轻浮的声音说道。

“可是……”融汐露出困扰的表情。

不理会她,我继续说着:“那么就从会长开始吧。请~”

“我吗……”夏奏抬起头,又摇了摇头,“我没什么可说的。你们自己决定吧。”

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连窗外体育老师的口哨声都像消失了一般。

夏奏。那个自负、强势、不服输的夏奏,竟然会抛弃作为会长的自豪,说出“你们自己决定”这样的话!

“你!!!!!!!!”我还没从呆愣中缓过神,愤怒的低吼便从对面传来过来。

是霜浔。他将手中的练习册往地上一扔,冲到融汐面前,狠狠抓住领子将她整个人拎起来,用力地前后摇晃。

黑色的长发变得散乱,由于汗水被贴在脸上,将她的花容弄得七零八落。

“你对夏奏做了什么!说!!!”霜浔歇斯底里地大吼。

“没……没有……”融汐艰难地挤出几个字,身体不停地扭动挣扎。

“还说没有?把你的球拿出来看看!”

“……不……不要!”

眼看霜浔就要将手伸向她鼓鼓的口袋,融汐立马用小刀将他的手挥开,趁机用另一只手掏出小球,塞进了嘴巴。

“咕”的一声,小球被她吞了下去。

“什么?你以为这样就没事了吗!”

不顾被划伤的手,霜浔粗暴地抢过融汐手中的刀,向着她的腹部,戳了下去——

“不要啊啊啊!!!”

伴随着融汐的惨叫出现的,不是涌出的鲜血,而是霜浔瞪大的眼睛。

小刀在被霜浔握到手中时,就消失了。击打到融汐腹部的,只有霜浔的拳头。

我连忙冲进两人中间,试图将霜浔拉开。

“冷静一下!霜浔!”我掰着他冒出青筋的手,大声喊道。可是——

“哧”。

那是什么声音呢。在那声音之后,霜浔便张大嘴巴,目光凝固地往我的身上倒了下来。

我接住他,碰到他背部的手却得到湿淋淋的触感。

融汐的身体被解放,落在地上。

夏奏站在那里,缓缓将手松开。

绕过霜浔的头,我看到了——在他的背上,一把小刀深深地插了进去。

无尽的鲜红汩汩流出,将纯白的衬衫染成了血衣。

我用手握住刀柄,刀子消失了踪影。

怎么会……这样……我的心剧烈地颤抖着。

虽然不是致命伤,但是失血过多的话,霜浔无疑会死。

我就像时间停止般痴痴地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我……怎么会!”夏奏双手抱着头向后退去,双目无神,跪坐在地上。

融汐捂着嘴冲进洗手间,来不及关上的门里传来呕吐的声音。

我腿软地跪了下来,将霜浔的身子翻过来放平。

他的脸上爬满了冷汗,苍白的嘴唇被牙紧紧地咬着,渗出殷红。

我迅速脱下身上的衬衫,给他包扎。

“啊哈哈哈……这个!就是这个!这就是我想要看的!啊哈哈哈!!!!!!!!”

岁岭漂浮在半空中,肆无忌惮地大笑。

“给我走开。”

我低着头,刘海挡住了视线。

“哈?听不见哦!”

“给我走开!!!!!!!!!!!!!!!!!!!”泪水滚烫地顺着脸颊滑下,我嘶吼着,抓起长桌上一本厚厚的字典奋力朝他扔去。

空中的身影消失了。只留下字典落地的沉闷声音。


5月22日 10:02p.m.

我输了。从两位女生走进洗手间开始,就彻底输了。

互相欺骗、互相背叛、互相残杀,一步一步,我们走进了泥沼。

融汐和夏奏因为罪恶感而坐着一动不动,霜浔用没有受伤的一边背靠着墙壁,闭着眼睛。

虽然血勉强止住了,但他还是十分虚弱。不,应该说……是越来越虚弱。连头也抬不起,还时常发出痛苦的呻吟。背上的红色就像彰显着他的状况似的,颜色逐渐变深。

没有吃的……可能也是恢复速度太慢的原因之一吧。可恶。

铁锈味充斥着鼻腔,就像死神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催促着我的思考。

距离游戏结束还有不到10小时。

学生们已经回到宿舍,开心地准备明天的回家了吧。

可是我……我们……

不行!我拍了拍自己的脸。现在能思考对策的,只有我一个人了。如果连我都放弃的话,首先是霜浔,然后所有人就都没救了。

仿佛临死前的回光返照,我的思维又清晰了起来。

所有的线索连成一条线。还差最后一个绳结。

咬咬牙,只有赌一把了。

我站起身朝着霜浔走去。女生疑惑的视线投了过来,但我并不在意。

我蹲下来,用双手环绕住——霜浔的脖子。

“把球拿出来。”我命令道。

“冬誓……你想……干什么……”霜浔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我,“再怎么样……红球也……”

手上加了点力道。“别管那么多,把球给我。不然就杀了你。”

“冬誓同学……不要这样!”融汐鼓起勇气劝说道。微微扬起的脸上,是呕吐完从洗手间回来后一直没变过的苍白颜色。似乎那之后因为没有东西吃而变得更加消瘦了,不过这也是自作自受。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便低下了头。

你以为是谁造成这种状况的?这种时候还有什么好装的!――仿佛听到了这样的责骂,她满脸愧疚地盯着自己的双手。

“在……口袋里。”

我放开手,将霜浔口袋里那颗蓝色的小球拿了出来。

等了一分钟。

“为什么……”我握紧拳头,“为什么岁岭没有出现!”

三人沉默不语。

“这种事情是他最喜欢的了吧?为什么没有来嘲笑我们啊!”

吼着无人回答的问题,我的嘴角上扬。

明白了。我彻底明白了。

岁岭的真实身份,还有从游戏脱身的方法。

可以说——实验成功吧?

无尽的喜悦涌入我的大脑,让我差点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来不了啊。”我打了个响指,自信地宣告。

目光聚了过来。“什么?”“你的意思是……”

“我们一开始就想错了。他说自己是我们的学校,故意造成了我们的误解。实际上,他只不过是学生意志的集合体。”

停顿了一下,我接着说道:“没发现吗?刚才、还有昨天晚上他都没有出现,明明有好戏看却不出现。那是因为,晚上学生们都在宿舍,使他对教学楼的支配力下降了啊!还有周六早上结束游戏的规定,也是因为那时学生都会离开学校,让他失去力量!”

三人的眼睛里出现了希望的亮光。

“还有谁记得‘我是你们,又不是你们’这句话?如果是整所学校的话,这句话是不成立的。只有作为‘人’的一部分,才能够作出这样的发言。怎么样,没错吧?”

微微的点头传到我的眼中,让我嘴角的弧度又增加了。

“我们之所以会被放到这个残酷的游戏中,大概是因为严厉的校规激起了学生们的仇恨吧,接着便想让我们消失、死掉。想想我们几个违反校规以后的残酷惩罚,就知道这件事跟校规绝对脱不了干系。不过……也许是有我这种期待变异的思想,才会造成学生们的愿望通过游戏完成。”

“怎么这样……”融汐垂下悲伤的眼睛。

“所以,只要获得学生们的原谅,我们就能从这个游戏里出去!”夏奏拍拍裙子站起来,仿佛恢复了平时的会长状态。不过,脸上带有一丝后悔。大概是因为造成这种结果的是自己制定的校规而感到愧疚吧。

我点了点头,向她竖起大拇指。

“方法呢?”霜浔努力地抬起头问道。

“既然在教学楼的支配力变弱了,肯定有些地方的防备被削减了。你觉得那会是什么呢?”

我边说边朝着旁边的柜子走去。上面是可以播放通知的广播话筒。

昨天游戏刚开始不久时曾经检查过这里,可是完全用不了。

但现在——当我按下开关,绿色的小灯亮了起来。

“诶?为什么会……”

“因为防备广播对他来说是不需要的。”我摆弄着话筒,“‘人们听不见你们的声音’,他不是这么说了吗?”

“既然听不见我们的声音,广播又有什么用呢?”夏奏皱了皱眉头。

我拉开底下的柜子,拽出一个黑色的长方体。

“啊!”惊讶的声音传来。

“我们有录音机啊。用它播放出来的声音,已经不是我们的了。而是转换成了信号,再置换成声音。”

虽然上面布满了灰尘,但是从空调遥控器里取出电池塞进去以后,它便“嘶嘶”地响了起来。

“可是……宿舍的广播我们这里接不到啊?”融汐发出了疑问。

还没等我回答,霜浔已经开了口:“只要教学楼和操场一起播放……就算是宿舍也可以听得很清楚。”

“那……如果岁岭让学生听不到广播声呢?就像听不到我们的声音一样……”

希望这是最后的问题。距离学生入睡的时间已经不久了,如果把他们从梦中吵醒,被原谅的可能性可是会小很多的啊。

“因为他是学生意志的集合体,所以学生们没有期望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而‘听不到广播’完全不是学生的意愿。”我有点不耐烦地解释道。

接下来是“学生们已经把我们忘了不是吗”的问题吧。我准备着答案。

就算忘记了学生会成员,学生会这个存在可是地球人都知道的啊。

可是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看来大家已经理解了。嘛,毕竟是能进学生会的优等生啊,我似乎太小看他们了。

“对……对不起!”突然,融汐站起身,向着夏奏深深地弯下腰,“都是我的错……为了活下去而欺骗你,还让你做出那种违背本心的事情……我……我要怎么赎罪才好!”她的泪滴扑簇扑簇地落在地上,仿佛带着热度,能将人冰冻的心熔化。

这次――绝对是真心的吧。我的直觉这样告诉我。

“还有霜浔同学……”她没有抬头,只是转变了方向,“都是因为我你才会受伤……请不要怪罪夏奏,要恨就恨我吧……”说着说着,她双手捂着脸蹲了下去,“我从小身体就不好,初中的时候还住院一年多……所以,我把这份生命看得比什么都还宝贵……才会干出这种事情……对不起……对不起……”

“不……”夏奏咬咬牙,走到融汐面前,“要不是我任性地乱改校规,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最应该对这件事负责的就是我了。”

融汐带着不可思议般的眼神抬起头,透过泪水看着夏奏。

她也改变了啊。通过这两天失去自由的经历,体会到了学生们的痛苦,察觉了自己的错误。

“是我……没能阻止夏奏……”痛苦的声音传来。

“霜浔!你快别说话了!再这样……”我担心地叫了出来,但他还是坚持了下去。

“没能尽到副会长的责任……对不起。”把心底的歉意,竭力表达了出来。

“这不是你的错!”夏奏回过头,带着悲伤的表情跑到霜浔身边,蹲下身握住了他的手,“最应该道歉的是我啊!为了弟弟把你……一直在我身旁的你,伤害成这样……”

“啊,够了够了。”看着眼前的肥皂剧,我不禁出声制止,“你们再往自己身上揽责任的话,学生都要睡觉了啊?这些话还是等到出去了再慢慢讲吧!再说,明知错误却放着你们不管,我也是重要责任人啊。”

我把手摊开,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既然大家都有错,不就扯平了吗?”

“扯平?”融汐疑惑地歪着头,但马上又反应过来,微笑。

夏奏想了想,点点头:“是啊,扯平了。”

“扯平了……呢。”霜浔也表示了同意。

学生会室又回归了寂静。只是——眼中出现的,是三张充满希望的笑脸。

这样,能行。心跳的速度不知不觉间加快,我张开嘴,做了个深呼吸。

“发表讲话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会长!”我把录音机递了出去。

夏奏郑重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接过了它。

“放心吧,这可是我的专长哦~”


5月22日 10:25p.m.

将录音机和广播的声音都调到最大,我按下了播放按钮。

手心稍微有点出汗。毕竟,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学生们不能原谅我们,就只有共赴黄泉了。

我们四个人围坐在话筒旁边,紧张地盯着录音机。

“各位同学们,晚上好。”

夏奏的声音从录音机里传了出来。耳边回响着的,还有全校播放造成的回音。

播放出去了!

大家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融汐还因为太过高兴而擦起喜悦的眼泪。

“在入睡之前,请给我一些时间,务必听听接下来的话。

虽然大家可能不记得了,但我是学生会长夏奏。

首先,我想发自心底地向大家道歉。

对不起!真的……非常对不起!

以前,信奉‘轻罪重罚’的我们,制定了许多过分的校规,剥夺了大家的自由。

我们从来不知道,大家对我们的仇恨是这么的深,深到想让我们从这世上消失。

我们错了。你们才是这个学校的主人,而学生会则应该代表全体同学的利益。

刑罚,并不该由我们来创造。

因此……我们在忏悔。对于过去所做的一切,我们感到深深的自责与惭愧。

从今以后,我们将从头开始,以同学们的意见为基础,进行人性化的管理。

或者……辞职,选出新的学生会。

所以,我恳请……不,是恳求大家原谅我们。

等能够见面时,要怎样责骂也无所谓。

但只有现在也好,请原谅我们的过错。

拜托了!

对不起!”

讲话放完了。我们或攥紧拳头,或咬着嘴唇,静静地等待着。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四周响起“沙沙”的声响。

大门、窗户、洗手间的门上,都飘起了白色的粉末。

反射着淡淡的光芒,仿佛夏日的萤火虫一般,在学生会室飞舞着。

口袋扁了下去。小球消失了。本不存在的洗手间也变得无影无踪。同时销声匿迹的还有门和窗上那奇怪的屏障。

“呵呵……呵呵呵……”没能变化成实体,岁岭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虽然很可惜,不过就先原谅你们吧。”

“以后……可不要再让我失望哦。”

伴着脑中的余音渐渐远去,不一会儿,空中飘舞的白色粉末也不见踪影,只留下一个日常中的学生会室。

“哼,相信我们吧。”不管是谁,都会这么说的吧?

我们喜极而泣。

夏奏最早从椅子上跳起来,打开了门。

外面是漆黑的走廊。但是,看起来却比正午的太阳更让人感到光明。

融汐也站了起来。我扶起霜浔,跟着她,慢慢地走出了学生会室。

做到了。

游戏——强制结束。


5月27日 12:17a.m.

从那个死亡游戏终了到现在,已经过了5天。

学生会进行了深刻的改革,收到的意见比以前少多了。

不过,由于要改的东西太多,现在还是很忙。

我拿着刚买到的面包,一边啃一边回学生会室工作。

脑中不禁浮现出那个游戏的点点滴滴。

我,毫无疑问是输了。

虽然没有人死亡,但是那样的结果绝对离我的目的相差甚远。

前方有一个学生走了过来。穿着男生制服,半长的黑发整齐地齐肩切断。

擦肩而过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对你的兴趣,还没有消减哦。”

嘛,我这种异类在学生眼中果然很值得关注啊。

“放马过来吧。”我转过头,伸出手往后指去——

“下次可不会再输给你了!”

我大声宣告。

夹着热气的风拂过,带起地上的尘埃。

身后空无一人。只有一颗红色的小球骨碌骨碌地滚着,似乎在嘲笑我,又仿佛是在预告——要把我的未来,都染成那鲜艳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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