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术师与助手

“现场观众呢?”他一心急,油门一踩闯了个红灯。

“我们到现场的时候,除了留下来看热闹的,别的全跑了。而且,我觉得,这就是一次事故吧?”刘简小心翼翼试探着说:“毕竟魔术这东西,挺危险的。”

“事故,加上唐一鸣之前的那些事,能说它是事故吗!”他知道自己有些激动了,深吸口气平复下来道:“我已经把唐迭可能出现的地点发到你手机上了,你派几个人去查一下,本来想明天再说,现在看是来不及了。”

他听见刘简犹豫了一会才磕磕巴巴的说:“唐迭……唐迭好像找着了。”

“什么?!”他猛一踩刹车,车里静得只能听见他的心跳,又是焦急又是兴奋的等着回答。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看着好像后台有一个人长得挺像的,一问还真是,不过唐迭怎么能混到工作人员里……”

还没等刘简说完,程泽就启动了车飞快的往回赶。唐迭怎么会出现在后台,而又恰好再一次的发生了魔术事故。

程泽几乎是从车上滚下来的,他一路飞奔到后台,整个剧院空荡荡的,剧台上的摆设被永远停在了表演中的那一刻,甚而灯光都还是那么绚烂,使舞台上的一切都变得看不明了。死者已经被抬到了一边。他没有理会大家正围着看的命案发生的那个蓄满水的铁桶,径直走向了刘简,刘简向程泽打了个拘谨的招呼,将身边的一位老人向前推。

那人大概五十多岁,两鬓已经有些发灰,他佝偻着身子,十分紧张的搓着手,随着程泽的靠近越来越紧张,不知道该怎么站。

“你就是唐迭?唐达的表弟?唐一鸣的表叔?”

“我是,我是,我是。”面对程泽连珠炮一样的问句他被吓得连连鞠躬。

“带走!”程泽没有理会唐迭的呼喊,转身走向了此刻正坐在一旁拼命揪自己头发的唐一鸣。不由分说的控制嫌疑犯,不在任何能给他安全感的地方进行多余的审问,不进行过多的谈话,有助于击溃嫌疑犯的精神防线,最大程度上争取主动权。

唐一鸣充满惊恐一直盯着舞台正中央的铁桶,刚刚在表演时,他原本应该在一片掌声中从另一个铁桶里牵出自己的美女助手,却在漫长的等待后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他知道情况不对赶紧奔向注满水的铁桶,打开盖子。女助手的手死死向上抠着,四肢在狭小的空间里奇异的扭曲,因为缺氧而铁青的脸显示出极度的惊恐,布满血丝的眼睛拼命往外瞪,那是死前最后的绝望。他惊叫着向后跌了好几步,这一切,都令他想起了十六年前他父亲被卡车撞得血肉模糊的场景。

程泽叹了一口气,挨着唐一鸣坐下了,他从口袋里掏出烟递了过去,唐一鸣怔了一下才把目光收回,小心的接过烟,在左手的石膏上弹了几下,目光又像被吸铁石吸过去一样死盯着舞台中央的事发地点。

“别太难过,你进这行就应该有心理准备。”程泽点燃了烟猛吸了一口,瞧见唐一鸣左手打着绷带,似是随口问道:“带伤出演啊。”

“嗯?哦,不小心摔伤了。”唐一鸣表现得有些拘谨,他不自然的将左手露出来,低下头沮丧的说:“要不是因为我受伤了,可能今天死的就不是她了。”

“哦?”程泽似信非信的样子,喷出来的烟模糊了他上扬的眉毛。

唐一鸣点了点头像是不想再多说。后台传来了一阵骚动,刘简急急忙忙的跑到程泽跟前,急得满头大汗:“工作人员都在问什么时候放他们走。”

“都先带回去做个笔录。”程泽手上夹着烟四处乱挥,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像是无意瞥了一眼还兀自伤心的唐一鸣,对刘简说:“请当时在台上表演的工作人员还有唐先生留一会,别的记下详细的个人信息做完笔录就先放走吧。”

“是。”刘简跟在后面埋头往小本上记生怕忘了。

程泽掐灭烟,将围在舞台中央魔术道具旁的人都打发到一边,自个凑进去使劲观察了起来,差点把头都埋进桶里去了。

铁桶蓄满了水被铁架悬空架起,另一个一模一样的铁桶摆在不远处。按照魔术流程,女助手首先进入这个蓄满水的铁桶,由唐一鸣亲自盖上盖子锁住,然后工作人员将另一个无盖的铁桶接在下面,几分钟的灯光音乐之后,工作人员再将接上来的铁桶拿下抬到舞台中央,女助手会凭空从这个空桶中钻出来。

程泽趴下地去,将头钻进桶底和地面之间,用关节敲了敲铁桶底部,还挺结实的。他不思其解,不明白怎么就能从这个蓄满水的铁桶一下子穿越桶底到了另一个空桶,而且不漏一滴水。

站在一旁的刘简见程泽不停摇头嘴里还发出“啧啧”的声音,忙上前掏出小本子照着解释道:“程队,您从上面看,桶底旁边有三个卡槽,从里面拔开就可以把桶底分离了。”

“这我知道,那里面的水不就漏了?”程泽不耐烦的晃着桶里的水。

“是这样的程队,您看这个铁架子,它不是两边都焊在铁桶上了吗,其实它是空心的,里面有一根抽水的管子,女助手躲在里面的时候水管就开始抽水,等水抽干她打开桶底爬到底下的空桶再将桶底放回原位,再由外场的工作人员从水管放水,制造出水桶一直都是满水的状态。根据调查是有人改变了电压烧坏了水泵里的线圈,水泵抽不出水,所以才导致女助理溺亡。”

“都说魔术师手快,其实也都是些从表象蒙人的手段而已。”程泽探头往水底看,皱眉道:“让人把水舀干,我看看这桶,淹死人怎么旁边都没人发现。”

等水舀干程泽就发现了端倪,虽然这桶是铁皮的,但是为了让人在里面活动时不被观众发现,在中间灌上了一层水泥,十分坚硬隔音,再加上当时用以掩盖的音乐十分吵闹灯光又晃得人看不清。而且为了避嫌,唐一鸣走向了舞台靠近观众的地方表演串场的小魔术,工作人员也退向了一边,所以虽然女助手在里面奋命挣扎却没人听见。

用以锁住铁桶的盖子上原本有一条通气软管,但根部却被切了一道口子,并且由这个口子向里面灌了胶水堵住了出气孔,这分明是不想给一点机会十分决然的要置人于死地。女助手死前拼命向上抠大概也是想要抠开出气口,但是一切都太迟了,而且浪费了时间,或许当时奋命摇晃求救还有一线生机。

程泽发现盖子四周的那一圈铁扣其中一个粘上了一小块胶水的痕迹,不过这与堵住出气孔的胶水不同,是透明胶撕下后的残留,由于粘上空气中的灰尘开始发黑。靠近仔细看,能看到这一圈黑色的痕迹中间有一道缺口,缺口尾部延展出一条鱼线大小的痕迹,看起来曾经有人尝试将什么用透明胶粘在这个铁扣上。而且看得出来,那人尝试用手指想要将痕迹抠掉,却因为很匆忙所以划了几道便放弃了,所幸抠的是痕迹上方密集处,所以没有掩盖掉缺口和细线的痕迹。

“是谁负责最后检查道具的?”

“我……我。”一名工作人员怯生生的从人群中举起手,他颤抖着指向了同样脸色铁青的另一人,瑟瑟发抖的说:“还……还有他。”

“唔。”程泽吩咐将这些人都先带回警局,安排了在现场值班的人,沉思着上了车。

软管上的切口明显是有意为之,那么是谁呢?会是唐迭吗?十六年前他因为过失杀人罪入狱,十六年后反而故意杀人吗?如果不是因为唐一鸣手意外受伤,那么,今晚死的人,就是唐一鸣!

想到这他出了一身冷汗,停下来缓了一会才继续往警局开。

按照他的吩咐,唐一鸣和唐迭被分别安排在了两个审讯室,他们只有四十八小时的临时拘留权,必须要抓紧时间。但是他此刻还不想进行询问,先放他们两个独自待会,真正做了什么的人会在这段时间饱受煎熬,不断的怀疑和自我怀疑。而他,必须要抓紧时间,好好梳理一下案件之间的联系,找出最能直击重点的审问关键点。

刘简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递上了一份法医刚出的尸检报告还有负责检查道具的工作人员口供。死者有大量溺液吸入呼吸道,由于严重缺氧而引起的溶血和心脏负荷增加,肺部有大量“溺死斑”,确认是溺亡无疑。

负责检查道具的工作人员口供称他们一共进行了三次检查,第一次是运送道具到剧场之前,第二次是运送到剧场之后,最后一次是在表演进行时送上台的最后一刻,三次检查均未发现道具有切口和有人恶意灌入胶水。

“后台有监控吗?”程泽埋头翻着资料问。

“没有,只有停车场和前台卖票处有闭路电视。”

“表演途中的录像呢?”

“表演禁止观众使用录像设备,所以好像也没有。”

“笨蛋,用脚想想就知道肯定有人偷录,你到底有没有脑子。”没有头绪的程泽将火气全发到了刘简身上,吓得刘简连连点头仓皇而逃。

没有监控也没有目击证人,但所有的证据却都指向恶意谋杀,如果查不出真正的凶手,就只能将失职的两名工作人员和唐一鸣按照过失杀人罪送进监狱。

“哎,小刘。”他喊住了仓皇而逃的刘简,随口问道:“你问一下律师如果没有找到坐实的杀人凶手,这个案子怎么判。”

问完他便又沉浸在了桌面上如山的口供资料之中,他原本将唐一鸣事件定性为普通的报复,此刻看来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根据工作人员和唐一鸣自己的口供,此次案件完全是一次魔术事故,道具上除了工作人员和唐一鸣的指纹外没有其他可疑人等。程泽将凌乱的桌子大致整理了一下,长叹一口气准备进去录第二次口供。

唐一鸣佝偻在桌子前,低头萎靡不振的样子,没有打绷带的手撑在桌子上,仿佛这样他才有力气坐起来。头发有些凌乱,发丝打着发胶怪异的翘起,稀疏的胡渣冒了出来,他直勾勾盯着斜下方发呆,丝毫感觉不到杵在他面前台灯的刺眼。

程泽将文件夹随意的甩在桌子上,打发两个负责录口供的小警察出去,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吸引唐一鸣的注意力,

他清了清喉咙,按部就班开始沉闷的一问一答和记录:“事发时你在哪里。”

“舞台上,表演。”

“表演期间有无发现任何异常。”

“没有。”

“表演开始前有无检查道具。”

“没有。”

“为何将原定是你亲自表演的节目换成了死者,徐筱。”

“我……手受伤了。”

“怎么受的伤。”

沉默持续了许久,令程泽以为对面已经没有人,他抬起头看,唐一鸣目光呆滞楞了一会才躲避着目光道:“摔的。”

“临时换成徐筱,她之前有表演这个魔术的经验吗?”

“演出开始前我们练习了几遍。”

程泽右手不自觉的转起了笔,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他一会,继续低头问道:“死者跟你什么关系。”

一样是沉默,不过这一回他没有得到回答,通过唐一鸣的眼神程泽知道他已经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于是便停下了转笔的右手,在本子上着重记下了这点,并划了两行下划线。

审讯室外的值班警员通过摄像头看到了上面的字,很快通知别的同事,问一下还在警局拘留的案发工作人员,两人之间什么关系。

很快程泽听见回复从耳机传来:“关系挺密切的,但好像不是正式的男女朋友关系,徐筱有男朋友,是本市一个企业家。”

“一个月前你报案受到了你表叔唐迭的电话骚扰,却突然撤回,是怎么回事。”

“一开始不确定,后来发现是我表叔,所以不想闹到警局这里来。”

“想私了?”程泽抛出一个带有歧义的问句。

“没什么事要私了,就是觉得亲戚之间没有大事不想麻烦警察。”唐一鸣似乎恢复了平静,不紧不慢的回答。

“那之后的非法闯入,还有昨天晚上你签书会现场被人恶意破坏也是没有大事不想麻烦警察?”

“这些事……”他将头撇向一边,嗫嚅着:“但确实不算什么大事。”

“为什么唐迭会出现在工作人员里面。”

“他打电话来说找不到工作,恰好我这里人手不够所以喊他来帮忙。”

程泽顿了一会,直视唐一鸣的目光也问不出什么,索性合上文件夹走了出去,他不断用笔敲打自己的腿,但却想不出什么,一些似有似无的线索在他脑海里点点闪烁,但却转瞬即逝。

他拐进了审问唐迭的小房间,已经受过一轮问询的唐迭此刻正缩在座位上左顾右盼,望见程泽来了又是高兴又是害怕的样子,伸长了脖子等待他在对面落座。

程泽摊开了资料,对着上面照本宣科了一番:“唐迭,今年四十九岁,十六年前因为过失杀人罪被判五年有期徒刑……”

“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心太慌了,把一个活扣系成了死扣。”他焦急的打断。

程泽没有理会,自顾自继续往下念:“出狱后被举报恐吓,二十天拘留。”唐迭起起坐坐举了好几下手。“一个月后由于诈骗因情节严重被判七年有期徒刑,出狱五个月后,碰瓷,因连续作案且金额较大被判两年有期徒刑,三个月前刚刚放出来。”程泽读完大舒一口气,坐在对面的唐迭急的抓耳挠腮,却不敢开口。

“哎呀,我那时候刚刚放出来,没有钱,找朋友借,哪晓得他竟然说我恐吓。那个诈骗我是真不晓得,我朋友给我介绍的工作,我只是打打电话。还有那个,那个碰瓷,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呀,我年纪又大,身上案子又多没有老板雇我,所以我才出下策。”好不容易得了程泽一个眼神的特赦,便噼里啪啦一口气都说了出来。

程泽却似乎并不在意,只是仍旧平静而无波澜的发问:“案发时你在哪里。”

“我在后台。”他舔了舔嘴唇,急切的补充道:“等着有事情找我帮忙。”

“案发前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我是说关于工作方面的。”

“帮忙搬东西,我看那两个小子虽然长得高但是其实没什么力气,所以就上去搭把手。不过他们两个把我打发到一边去了。”他怕程泽误会,赶紧说完。

程泽皱眉在本子上记下这点,不断用笔尾敲着桌面,似乎在思考些什么,可把对面的唐迭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畏畏缩缩的偷偷观察着这位警官。

“程队,表演时的录像有了。”耳机里是小刘的声音,他听罢一言不发的收拾好东西起身准备出去。

对面的唐迭猛的往前冲了一下,悬在空中的手被盯得不好意思往回躲,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最终没有说什么话,慢慢的缩回座位上去了。

夜很安静,走廊尽头偶尔传来椅子挪动的摩擦声,程泽面前的屏幕上一名观众所录的事发视频被他当作了背景循环播放,他手中的笔不断在动机两个字旁边划拉,似有似无的线在他脑中拉扯,他一会被拉去了那边一会被拉来了这边。

卷宗中显示,十六年前唐一鸣在父亲意外死亡案出庭作证时极力声明表叔唐迭是有意为之,虽故意杀人罪不成立但唐迭也因没有免责声明,以过失杀人罪被判了五年的有期徒刑。

当时负责为唐达系上铁锁衣封在柜子里的是唐迭,并且由唐迭亲自驾驶那辆卡车撞向被锁住的唐达,但是由于唐迭不慎系上了死扣,导致唐达没能及时逃出来,被卡车轧过了双腿,并在送去医院的途中不治身亡。

“他明明知道我父亲没有逃出来,但是他却没有停!”记录中显示十六年前接受问询的唐一鸣一直暴跳如雷的重复这一句话,一次比一次激动,一次比一次伤心,最后警方放过了这个哭得不能自已从此失去了父亲的小男孩。

会不会唐迭不甘十六年前因为唐一鸣的坚持而入狱导致一生不幸,所以设计了这一切想要杀人报仇,哪知道唐一鸣因为摔断了手没法亲自表演,所以侥幸逃过一劫?

但唐迭不可能不知道唐一鸣摔断了手无法亲自上场,所以杀人说不通,即使破坏了通气管覆水难收,但也不会还仍旧破坏抽水泵,导致桶中的水一直蓄满,徐筱溺死。

如果目标不是唐一鸣,那就是徐筱了。唐迭不会和徐筱有过节,只有,唐一鸣!可是案发前根据所有人的口供都表明唐一鸣没有去过后台,他没有机会破坏道具和抽水泵。

程泽将手中的笔赌气一样的扎进了本子里,重重躺会椅子上,无意义的左右晃荡着,眼见着这么紧急的时刻,刘简却还捧着一本书读得津津有味就气不打一出来:“你没事忙吗?那么闲你怎么不干脆回家啊!”

“我……我。”他嗫嚅着合上了书,小声解释道:“我觉得这本书有助于我们破案,所以看看。”

“什么神书,看一看就能破案?”话虽这么说,但程泽还是伸出了手去讨。

《我的魔术人生》,一本很俗气的自传小说,凭唐一鸣的名气是卖不出什么钱的,但是这本书的封皮上却赫然写着“著名国际魔术大师唐达之子,首度揭秘魔术童年,追忆已逝父亲,探究神坛之上的平凡人生”。星二代就是好啊,老爸都死了八百年了,还能帮着找工作,帮着出书出名,一辈子都不用愁。

第一章——我父亲的魔术之道

魔术师要手巧,但最重要的还不是手巧,是蛊惑人心的本事,欺骗人的眼睛简单,但是欺骗人心难。虽然有时候那些幼稚的把戏可以做到让人的眼睛分辨不出,却很难做到让观众打从心里相信你,从心理上完全的相信,完全的被迷惑。所以做魔术师的第一条,就是要锻炼你的眼神和气息,毫不犹豫、自信满满的说一些假话,做一些假事。让观众误以为你老早就动了手脚,但后来揭示的时候却发现一切都没有异样,反而当所有人都感觉没有异样的时候恰恰就是魔术师动手脚的时候,与此同时,魔术师需要毫不气短的表现出欺骗人心的自信和真诚。可是我的父亲同样告诫我,要切记,这些假模假式的东西只可用于魔术表演上,生活中,我们还是应当要做一个真挚的人。

这本书不长,中间夹杂了很多照片充页数,程泽一口气看完也没花多少时间。大致就是介绍父亲对自己童年的影响,还有父亲逝去后他的成长经历,很无聊,但是却能满足一部分人对于神坛之上的魔术师唐达的探秘好奇心。奇怪的是,这本自传的后面却附上了几篇唐一鸣自己写的文章,是青春类型的小说,读下来倒是通顺,但却不大引人注目,如果不是附在自传后面,应该没有出版社会看上。

程泽叹一口气将书压下,电脑屏幕上还在滚动播放唯一的一段由观众偷偷录下的表演片段。视频中一切都十分平常,唐一鸣按部就班的牵着女助理走入桶中,水桶中的水溢出了一些,以示观众。不一会女助理就完全没入了水中,由于另一只手受伤了,所以唐一鸣只能勉强用一只手撑住,绑了绷带的左手顶在盖子背后以此借力。

他反复按下左右键,来回看了几遍这个镜头,唐一鸣的左手此时是完全被隐藏在水桶盖背后的!如果他的手没有受伤,那么他完全有可能在大家面前动手脚!

反而当所有人都感觉没有异样的时候恰恰就是魔术师动手脚的时候

这是唐一鸣写在自传里的一句话,程泽按住蹦跳的太阳穴,一股热血冲上大脑,他感觉自己从未如此接近过真相!

“程队,有一个自称是死者未婚夫的人在大堂……闹。”刘简攥着电话的手犹豫不决,他不知道打断的时机对不对。

程泽对着屏幕冷笑了一下,他猛地推回键盘,说:“我正好有问题要问他一下。”

“哎对了,我咨询了律师,他说如果家属坚持的话,那两个工作人员可能会被判过失杀人,但是作为表演者唐一鸣,被判刑的几率比较小。”刘简对着程泽的背影补道,但程泽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好像没听见一样。

郭海,四十上下,本市的一名企业家,他穿着最容易被认出来的名牌西服,气恼的在大厅踱来踱去,他刚下飞机就听说未婚妻死了,如何不感到气结。他并非是那种有钱了之后就抛弃妻子之人,恰恰相反奋斗半生一直单身,好不容易钱权两得,寻到徐筱,正准备八抬大轿娶进门却遇上了这档子事。

被请进问询室的郭海并不大开心,他烦躁的提着桌子脚,抱怨着要见未婚妻的尸体,要警方给一个解释,怎么好好一个人就淹死在一个水桶里。

“你先不要急,我们正在紧张调查之中,现场值班的兄弟还在勘查命案发生时的一切蛛丝马迹。”程泽试图安抚。

“那你干嘛哩,你不是队长吗,你在这里干嘛哩!”郭海暴跳如雷,他很不满意警方的调查力度。

程泽摊出两只手以示平静,同时也是控制自己不要跟着急躁起来,他耐心解释说:“我学的是心理学,更多的是负责嫌疑人的问询工作还有案件分析。证据收集我们交给了更专业的同事。”

平静下来的郭海显得好沟通了许多,对于程泽的问题他一一作答,只是三番两次的交代一定一定要找出凶手,程泽含糊答应了。

根据郭海方面所掌握的情况,他表示自己同徐筱在一起的时候曾经怀疑过她和唐一鸣之间是不是有关系,还为此担忧了很久,但徐筱直白的表示,两人之间没有瓜葛,他便也没再多问。

之后他也能感到虽然唐一鸣多次纠缠,但徐筱都是一口回绝,为此她还曾辞职过一次,但耐不住唐一鸣苦苦央求,做完最后一次也就是唐一鸣的告别巡回演出就不再缠着她。郭海也曾提出建议这种人干脆就不要管了。

“谁叫他是我同学呢?而且临时的助手不好找,再说他也要退了。”徐筱一边化妆一边叹气。唐一鸣好好的魔术师不做,非要去追求什么当作家的梦,还搞一个告别巡回演出,徐筱作为他从小的同学朋友没理由这时候掉链子。

“他就是癞蛤蟆吃不上天鹅肉,又痴心妄想,又不脚踏实地。”郭海讲到这里十分生气。

唐一鸣想要当作家,这可是从来没想过的事,这个唐一鸣大学没考上,念了职校毕业了之后借着他老爸的余热,再加上跟着他父亲也练了一些手艺,靠着人脉当上了魔术师,虽然远远达不到唐达的水准,但是谋生还是绰绰有余的,哪曾想他居然梦想当作家。

“我看了你这本书后面的小说,还不错。”

唐一鸣看了眼程泽手中挥舞的书,低头不语。

“什么时候想当作家的。”程泽放下书问。

“从小。”

“之前怎么不去。”

“我爸希望我当魔术师。”

“你爸都死了八百年了。”

唐一鸣目露凶光,复而又摇头埋了下去。

“之前投过吗?”

“投过。”

“过没过。”

“没有。”

“徐筱不赞成你写小说吧。”

“她觉得没戏,她懂什……”话说到这才收口,唐一鸣张着嘴巴闭也不是继续说也不是。

“她觉得你根本就是异想天开,她觉得你不靠谱,你确实是不靠谱,要是真想当作家,你老早就努力了,哪还用靠着你爸的名声混一口魔术师的饭对不对?”程泽不理会对面哑口无言的唐一鸣,继续说:“但是突然有一天你那颗悸动的心又起来了,所以你想去他的呢,先把这个得来容易的工作辞了,反正要找回来也简单,然后来一次轰轰烈烈的追梦之旅,感觉自己特有追求。”

“但是也没人要你的文章啊,所以迫于无奈你接受了出版方的条件,写一本自传,准确来说是你对你父亲的回忆录,然后在后面夹点你写的……”程泽翻开最后几页,略带不屑的说:“大作,但其实谁都瞧不上。可是你自我感觉特别良好,你决定要退出魔术师界,你要一心一意搞艺术。但是徐筱这个时候却告诉你,她不玩了,她钓了一个金龟婿。你特别伤心,特别难过,而且特别尴尬,你那点男人的自尊心十分尴尬,恰好这个时候你表叔又出现了。所以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杀了徐筱,再嫁祸给这个你恨了十六年的杀父仇人,唐迭。”

“我……”唐一鸣刚一站起就被强行压了下去,他的嘴上被用一条毛巾反勒着,喉咙里不断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但程泽却不加理会,继续说道:“所以你先以你表叔的电话骚扰引起我们的注意,而后自导自演了一场非法闯入案,让我们将目光完全集中在唐迭身上,此时,你再提出让唐迭到你那里干活的好意,其实你完全不需要多一个工作人员对吧,所以唐迭在后台一直很闲找不到活干。你要他来,只是为他加一个在场证明,让我们完全的怀疑他。”

“而其实你的手根本就没有摔坏,你假装摔坏只是为了引徐筱上钩,并且蛊惑人心好做手脚……”说着他自信满满一把抓住了唐一鸣打着绷带的左手,但唐一鸣额头上疼得汗水直流又让他慌了神,负责按住唐一鸣的刘简见情况不对,小声建议道:“要不让医生来看看?”

程泽靠在墙上一支接一支的抽烟,刘简正往里探头,唐一鸣在医生的吩咐下活动手臂,因为疼痛而小声吸气,由于设备简单只能进行一些简单的检查。

程泽默默走远了,转移话题问:“抽水泵上是怎么坏的查出来了吗?”

“是有人利用变压器改变了输出电压,烧坏了抽水泵里的线圈,但究竟是谁动的手脚没人注意到,表演时后台像打仗一样兵荒马乱谁顾得上。”刘简小跑跟上来。

“唔。”程泽吸尽了最后一点,挠头走进了关着唐迭的审讯室他把椅子掉反过来,随意的撑在椅背上。

唐迭已经在这里待了快五个小时了,一如开始那般的紧张、不知所措,程泽开始有些对这个五进宫的男人有些好奇了,他表现出的样子完全不像个老油条。

如果不是唐一鸣的话,会是他吗?十六年后前来复仇,可是为什么死的不是唐一鸣而是徐筱呢?既然他决心复仇,不可能会因一时的考虑不周而杀错了人,那么为什么是徐筱呢?

“你和唐一鸣是我的一号嫌疑人。”他似是漫不经心的说:“我认为是唐一鸣想杀了徐筱,然后,嫁祸给你。”

听到这的唐迭表现出十分震惊的样子,苦笑着说:“那孩子一直都怨恨是我有意杀害了他父亲,不甘我只判了个过失杀人罪。”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这次想要设计坐实你故意杀人罪?”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想要把我往唐一鸣陷害那个方向引,而且还给出了一个很合理的作案动机,这不是面前这个畏缩的老头能玩弄出的计量。不过一个数次出入监狱的人,怎么会如此畏缩。程泽暗暗在心里疑惑。

如果,如果的确是唐迭杀了人呢?如果他原本就没有想要杀死唐一鸣的意思,他的目标就是徐筱,或者任何一个人,只要不是唐一鸣。

电话骚扰、非法入侵、十六年前过失杀人、道具破坏,程泽脑子里缠着一团线,他冲进办公室,扫清桌面上的障碍,拿出一张纸,抓笔的手因为激动而抖动着。

“他明明知道我父亲没有逃出来,但他却没有停。”

“我看那两个小子虽然长得高但是其实没什么力气,所以就上去搭把手。不过他们两个把我打发到一边去了。”

“那孩子一直都怨恨是我有意杀害了他父亲,不甘我只判了个过失杀人罪。”

“刘简,你去把我调查唐一鸣家非法入侵案时调的监控给我拿来,再让那两个负责检查道具的工作人员详细说清楚他们搬道具上台之前发生了什么,小到飞过一只苍蝇都要记下来。”他埋头冲外喊,还没等刘简走到门口有加了句:“看医生检查完了没,我需要再给唐一鸣做一次口供。”他几乎是嘶吼着布置了任务,吓得刘简脚不沾地的往外跑。

血丝布满了他的眼睛,把对面刚刚安定下来的唐一鸣也吓得不清,他并不理会,开门见山的问:“既然你是真的受伤了,干嘛还要支支吾吾的。”

“跑去自己的签售会捣乱,还弄伤了,没什么脸好说。”唐一鸣苦笑着回答。当时的他,看着自己像白痴一样傻笑的脸贴满会场,靠着父亲的名头私贴小学生水平的文章在自传后面,简直羞愧到愤怒,一时冲动才干出了那种事情。

程泽看了他一眼,切入主题问:“我需要知道在电话骚扰之后,你和唐迭见面时谈了什么,为什么会导致他非法闯入你们家。”

“你……你怎么知道我跟他见过面。”唐一鸣向后退了一退。

“唐迭给你疯狂打电话说明他迫切的有事需要同你谈我想这不是电话里三言两语能讲得清的吧而且你们一定是谈了一些什么关于一些他很想得到而你却拒绝给的东西所以他才出此下策趁你不在闯入你家。” 他连珠炮一样一气说完,气势咄咄逼人,缓了一口气尽量平复道:“总之,你只需要一字不差的告诉我你们到底谈了什么,这事关系到你会不会进监狱知道吗!”

唐一鸣着实怔了一会,才摇头无奈说:“他想跟我要免责证明。”

自从十六年前因为过失杀人进监狱了之后,唐迭的日子一直都不顺,五年后放出来,却因为有前科一直找不到工作,被朋友骗去诈骗,又进了局子,如此进进出出恶性循环,直到三个月前再次出狱。他偶然听家里人说,其实当时唐达在救护车上给他写了一份免责证明书,可是唐一鸣却因为一直疑心表叔唐迭是故意杀害了自己父亲,便在父亲死后将那份免责证明藏了起来,并在出庭时极力要证明表叔的故意杀人罪,最后还是因为证据不足,唐迭只被判了五年。

一直都不知此事的唐迭原不想再与唐一鸣有何瓜葛,所以这么些年一直活动在外市,但既听说了表哥原有意要原谅自己,便不甘心的来向唐一鸣讨要。

因为他这十六年在监狱里待的时间远远多于在外面,所以他便用一张好多年前的电话卡一直给唐一鸣打电话,要约他出来,哪知道唐一鸣一开始还报了案。

面对这个已经被生活摧残得不成样子的表叔,唐一鸣发现自己已经不恨他了,反而开始为自己小时候的所作所为而感到羞愧,可是对于唐迭的请求,他也实在是无能为力,因为父亲,真的从来没有写过什么所谓的免责书。他记得在开往医院的救护车上,父亲一直死死攥住他和母亲的手,喉咙被血水堵住无法出声,布满泪水的眼睛不舍的盯着他们两个,直到呼吸停止。

半晌,程泽似是自言自语:“为什么一直要那张免责证明,又有什么用。”

“我不知道,大概是想为这么多年找个寄托吧。”唐一鸣摇头如此猜测。也是因为想要保住表叔的这份寄托,他借口找不到了打发了唐迭,却没有想到唐迭不死心居然趁他不在家偷偷溜进去找,结果当然是空手而归。唐一鸣可怜表叔,所以一直提议要表叔来自己的表演帮忙,本来唐迭是一直拒绝的,但这一次他却莫名其妙的答应了,唐一鸣也很惊讶。

“这可不是什么寄托,是一根刺。”程泽狠狠停住手中转动的笔。

这件案子,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当这个猜测从他脑中蹦出来的时候,他也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小刘,把现场所有能找到的手套都拿来,包括垃圾桶里的。”他在那份工作人员新录的详细口供最后一个字后面用笔戳下一个点,低头吩咐道。

“是……”刘简揣着老大的不明白应承了。

水桶盖子上没有指纹,变压器上也没有指纹,也就是说凶手在改变电压烧坏水泵内部线圈和注入胶水堵住通气孔时戴着手套,那么他可以反其道而行之,由于凶手所注入的胶水黏性非常大,轻易难以清洗,如果运气好,他或许能通过这点找到凶手所戴的手套,并且提取里面的指纹就可以确定凶手是谁了。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刘简才气喘吁吁的跑进来,他将手套一股脑的倒在桌子上:“所有后台工作人员的手套都在这了一个不少,都做了指纹比对,名字用标签记了贴在上面了。”

可是没有一个上面有胶水的痕迹,难道凶手不在里面?程泽焦急的问:“哪一个是唐迭的?”

“这个。刘简从里面挑出一个脏兮兮的手套,上面没有任何胶水的痕迹。

程泽攥着手套,绝望的跌进了椅子里,窗外已经泛出了鱼肚白,来不及了,即使自己已经将案件的经过推理出来,但如果没有确凿的物证,唐迭大可死咬不承认,那么唐一鸣和负责检查的两名工作人员只能被提送到法庭,由法官做最后的判决,照郭海的意思,他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特别是唐一鸣。

想到这,他松开了紧咬手指的牙关,将手套塞给刘简,在他耳边小声嘱托了几句,不理会刘简脸上的茫然,就往审讯室冲。

他在门口徘徊了一会,调整出镇定的样子,才拧开了把手。唐迭看起来快要睡晕在凳子上,一看到程泽来了,又变得十分紧张,不停搓着手。

“你不用紧张。”程泽没有理会唐迭的紧张和充满希冀的眼神,漫不经心的说:“徐筱溺亡案已经有结果了,我是来审你的非法闯入案和电话骚扰案的。”

“电……电话我是打了不少,因为他总不接,但是我没有闯进他家。”他逐渐平复下来紧张的心情。

“别着急,你看看这段录像。”程泽将屏幕扭向唐迭。

电脑上正在播放一段快递人员上电梯的监控。“六层。”程泽按下暂停键,看到唐迭愣愣的点头,他才满意的继续播放视频,视频切到了楼梯里的场景,分明就是方才那个快递员。“七层。”程泽又按下了暂停键,他直勾勾看着唐迭浑浊的双眼:“唐一鸣恰好住七层,为什么他要特意坐电梯到六楼,然后走楼梯上七层呢?”他凑近了唐迭,笑说:“是不是因为他知道所有在这一天直接上七层的人都会被注意呢?”

他坐回了椅子上,在键盘上敲打了几下,一张放大的照片凑到了唐迭鼻子底下,这是一张快递员背后公司logo的特写,放大了才看出来十分的劣质。程泽交叉双手,缓缓道来自己的推理:“根据这个logo我确定是哪一家快递公司,打电话过去跟他们要了当天所有的快递单子,却发现那天根本没有他们公司的快递员到这栋楼送快递。所以我推测应该就是非法闯入者在网上随便买了一件衣服作为伪装。于是我才最终确定就是他,然后调了当天小区所有的监控录像,你猜怎么着。”他顿了一下,调出另一张照片说:“终于给我找到一个正脸的镜头,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我……我是为了……”

程泽一挥手打断了唐迭的解释,继续说:“我知道你是想要到唐一鸣家找免责证书,原本你因为十六年前一时冲动杀了唐达而心怀愧疚一直不敢回本市,但却被这一张免责证书搞得蠢蠢欲动,哪知道唐一鸣却私藏不给,你情急之下就闯入了他家,而他却把免责证书藏到了别的地方害得你找不到对吗?”

“我没有杀我哥!”唐迭涨红了脸咆哮。

“于是你想既然你不仁那么我就不义,十六年前你私藏你父亲写的免责证书害得我被判入狱五年,此后一直不顺,现在我也要让你尝尝过失杀人入狱的滋味……”

“我没有!”

“特别是徐筱,唐一鸣最爱的人……”

“你诬蔑!”

“所以你才一直潜伏着,直到今晚趁唐一鸣受伤无法亲自上场的时候动手……”

“放屁!”

“因为你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吗!”经过刚才那番对吼,程泽有些微喘,而唐迭已经哑口无言,只是张着嘴狰狞的样子在他脸上凝固。程泽缓了一会说:“根据工作人员新录的那份口供显示,在表演开始前,他们检查完道具准备搬上场时你却走了过来要求帮忙,他们看你只是一个老人家便拒绝了,可是没走两步水桶盖子却滑落到地上,正好滚到你脚下。你捡了起来,傻愣愣的攥着盖子,直到他们跟你吼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把盖子还给他们。”

“其实一开始你就没有想要帮忙吧,你趁那段时间在盖子上做了手脚,让它滑落到你脚下,工作人员说你是一个呆傻的老头,其实你不傻,你表现出慢半拍的样子,只是为了替自己争取足够的时间,将手躲在盖子背后,在众人面前堂而皇之的切开通气软管灌入胶水。”

“反而当所有人都感觉没有异样的时候恰恰就是魔术师动手脚的时候。”程泽默背这句话,直起身子靠近唐迭,语重心长的劝:“趁早坦白,等一切都真相大白了,法官就不会给你留情了。”

唐迭已经失控的爬上了桌子,这时刘简却闯了进来,他在门口怔了一会,才走来将一些资料交给程泽,在他耳边窃窃私语了些什么的样子。程泽大笑了一声,站起身说:“看来不需要坦白了,法庭上见。”

他将一支封在塑料袋子里的手套朝唐迭晃了晃说:“这支手套上的胶水,与通气软管上的胶水是一样的,而你知道我们从手套里提取出来的指纹与谁相吻合吗?”问完他伫立等待了一会儿,可是唐迭却仍旧保持不为所动,程泽不禁在心里打了鼓,难道他猜错了?他原以为凭借他的猜测和推理,加上伪造一个手套能吓出唐迭的真话,可是此时看来,唐迭显然小心处理过手上的胶水残留,所以此时才会有恃无恐,毕竟他这辈子大半时间都在出狱与入狱之间,警方的威逼很难轻易动摇他。

程泽捏着伪造的手套,呆了三秒,突然嗤笑说:“我知道你不傻,一定不会让胶水沾到手上却不被发觉。但是你忘了,透明胶的印记!”他不紧不慢扔出这一句话,将手套还给刘简,很满意唐迭此刻额头上冒出的冷汗,继续信马由缰的将得到的线索尽量往前推导:“我发现水桶盖子旁边的铁扣上有透明胶撕下留下的痕迹,而这痕迹之中有一道缺口,缺口挺大但尾部那里却有一道浅浅的细线,这说明曾经有人用细线绑着什么东西挂在铁扣上,而为了保证挂的东西不会轻易脱落他便用透明胶围住沾了一圈。”

“那么是什么呢?我推测是钩子和鱼线,刚刚我没说清楚你究竟是做了什么手脚,我想你就是趁着上前提出帮忙被打发的这段时间,将钩子钩在铁扣上,然后为了保稳你又用透明胶粘了一层。被打发退开时你扯动鱼线,所以水桶盖才会不偏不倚的滚落到你脚下。这难道不是魔术师常用的手法吗?鱼线,简直是魔术师伴侣。可是你太小心了,所以用手按了好几下,导致透明胶撕下来的时候有一些痕迹,你想用手指抠掉,但是却因为时间紧急所以便慌忙放弃了,但是手套指尖的位置却留下了透明胶的痕迹。”说完这句话程泽小心看了唐迭一眼,害怕他连这个也料到了而死不承认,不过看他脸色发白,程泽大舒一口气,看来自己猜对了,于是再接再厉继续推理,旁敲侧击要将唐迭的实话吓出来。

“做完这一切之后你又变回了那个被亲戚强塞进了,什么都不会,到哪里都不受欢迎的老头子,可是这也变成了你优势,你成了全场唯一一个可有可无谁都没空关注的人,你随意的游离在后台,找准机会利用变压器改变电路输出电压烧坏水泵里的线圈,导致水泵抽不出水,徐筱溺亡!”

“你不知道这十六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如果……如果有那张免责书的话,一切……一切都不同了。”唐迭止住啜泣,露出憎恨的眼神:“可是唐一鸣却做得这么绝,我也要他尝尝这种滋味!”

“可是十六年前难道你不是真的故意杀人吗?”程泽坐了回去:“我是看卷宗猜的啊!卷宗上说你在最后一场表演前还与唐达吵了一架,然后你又恰好不小心给唐达系了死扣,又在明知道他没有逃出来情况下却没有踩煞车,其实当时一切都显示你有故意谋杀的动机,只是最后因为证据不足而草草判了个过失杀人罪了事。”

唐迭恨恨地说:“我十八岁就跟他出来闯,他成了蜚声国际的大魔术师,我呢!我那时候都三十三了,却还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助手,他什么都不肯教我,偏偏将所有手艺都传给了唐一鸣,唐一鸣是什么人,根本就是不思进取,成天异想天开想当什么作家。”他冷哼一声,抛弃了所有的羞耻继续说:“最后呢?!还不是一事无成,靠着他死去的老子谋了个事做……”

程泽默默退出了房间,留唐迭一个人疯了一样的喋喋不休。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伪造的手套,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往口袋里掏了掏却没有找到烟。这手套是他让刘简随便找的一个,只是选准了时机送进来,激一激唐迭,也没想到能成,果然做贼心虚此话不假。

“程队,您怎么知道十六年前是故意谋杀?”刘简递上一支烟。

“我不是说了吗?我猜的。”他接过烟。

“那您一开始不是怀疑唐一鸣来着,怎么后来又改了。”

“基于对十六年前故意谋杀的猜测。”程泽点燃了烟却没有急着抽,缓缓说:“其实每个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邪念,好人和坏人的区别就在于,好人产生了邪念之后会感到愧疚然后一笑了之将这个邪念忘了,而坏人,则会付诸行动。所以,好人不会轻易变坏,坏人要改过自新也没那么容易。”说完,他便要走。

刘简忙拉住他,赶紧问:“可是既然十六年前唐迭的确是故意谋杀,那么他为何还要纠结于唐一鸣对他的指控,从而产生要陷害他的念头呢?”

“就好像,你小时候没做作业,老师罚你抄写,你总是会怪罪老师,却从来不会反省导致这一切的原因是因为你自己犯了错。”

程泽叼着烟头默默走远了,只留下刘简一人独自揣摩着这次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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