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点苍山，以为如何？”
白须老者抚须而坐，入眼处尽是烟云缭绕，而周围奇绝山峰星星点点，峰上松柏零落其间，云海深处的些许绿意皆是点苍山脉。
“不愧为天下第一峰。”
老者身边的精壮汉子思索片刻，面对这人间绝景，惊觉言语苍白无力，绞尽脑汁，只能搬出这一句最为通俗的赞美。
“不错，大俗即大雅。”
老者眼睛微眯，如老僧入定般静静感受这云端微风。
汉子不明白老者这句话是对自己的赞美还是批评，但还是就这样收下了。
一老一少就在这点苍山峰顶静待日落。
“你好像很不安，是有什么心事吗？不妨说来给为师听听。”
汉子踌躇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将到嘴边的话说出口。老者瞥了汉子一眼，却是将汉子的所有想法尽收眼底。
“你还恨为师吗？”
“不恨。”
“嗯。”
老者对于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知道汉子的为人，知道两人间的隔阂，他知道今天也许就是那个时刻。
“为师平日如何教导你为人？”
“为人，信字当先。”
“那你觉得为师待你如何？”
“视若己出，倾囊相授。”
老者听闻这话，无喜无悲，只默默地起身，睁开了双眼，看着这个自己养育了十几年的汉子，想着他从总角之年到如今弱冠之际，眼角不禁湿润了些许。
太阳渐渐西斜，红光印在老人脸上，将他毫无血色的脸庞印的有些红润。
汉子感觉到了老者细微的动作，扶剑的手也是微微的颤抖，老者对于他的所作所为，他冷暖自知。
汉子知道这位老者是发自内心地对自己好，十几年如一日地对自己的照料，过往种种还历历在目，尊尊教诲仍铭记在心。无论是三伏天的蝉鸣，还是三九天的梅香，他都记得。他记得老人在第一次被自己拆了剑招的震惊，也记得老人第一次被自己在棋盘上杀了个对穿的欣慰。
但是今天，也许一切都会成为回忆吧。
汉子拔出了腰间佩剑，带出了眼角的几点晶莹。
老者见此却是看不出丝毫震惊，平淡的语气让他就像是个局外人。
“那为何用剑指着为师？”
“报仇。”
“仇恨二字，无恨，何来仇？”
“老师曾经说过，男儿当剑指苍天，求一个问心无愧。当年一事，为大义，老师所为，乃大丈夫。后来老师收我为徒，所作所为，我皆铭记在心，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那个男人，作为国君，十恶不赦。然而作为父亲，作为我的父亲，他至少问心无愧。”
“我已经没什么好教你的了。你已经可以出师了。”
老者欣慰的点了点头，没有汉子意料之中的愤怒，脸上却是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汉子闻言，手上的动作一滞。
是啊，他是我老师。汉子是这般想着。
“你已经出师了，从现在开始，你就不是我徒弟了。江湖事，江湖了。”
“老师……请……”
点苍山的山路很长，夕阳也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