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涟系列短篇》
黑涟·镜
第一章·暮色降临
暮雨欲来，寒风先至，玛西亚的皇宫里早己点亮了灯火，在魔力的驱使下，那一丝丝火属性的气息游走于宫殿楼阁，在凄风中带来一些暖意。
大雨在夜色中磅砣而至，在玛西亚皇宫大殿中，厚重的公文在国王嘉文四世的指尖沙沙翻动着，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一段话上：“圣罗德教庭再次发生多起谋杀䅁，死者三名均为教庭圣女，身上无任何伤痕，神态安祥。”
嘉文四世的眉头拧了起来，他合上公文，面色严峻地对大殿之外的阴影说道：“两年前，我的兄长，还有一个皇家骑士团，就是这样毫无伤痕地死去，死前的神色也十分安详。他们都是玛西亚真正的骑士，却无法抵抗邪恶的魔法。告诉我，刀锋之影坦隆，这是什么样的魔法。”
那漆黑的身影向大殿之中走来，仿佛一个影子般悄无声息，似乎他从来没有存在过那里，这个被称为刀锋之影的年轻人大约二十岁左右，一袭墨色衣衫表露了他的身份——刺客。他静静地站在了国王面前，如同一尊雕像。
“是欲望，”坦隆淡淡说道，“这致命的魔法通过精灵之镜使人出现幻觉，抓住了人心中的欲望，让他看到毕生渴求，不论他的灵魂有多强，施法者都能让其在镜像之中迷失自我，从尔轻易举地夺走他的灵魂。”
嘉文四世若有所思，缓缓说道：“两年前，我和教庭所有的法师都见识过这恶毒法术的威力。虽然那个名为艾露恩的女巫自首，接受了死刑，但是如今再次出现这样的事件，这么看来，真正的凶手，也许并没有落网。”
坦隆没有说话，神色也没有改变，依然那么冷漠。
“我感觉是精灵干的，也可能是令人憎恨的暗精灵干的，因为它们最喜欢与恶魔做贩卖灵魂的交易。”嘉文四世凝视着坦隆继续道，“我派出去调查的神殿骑士，没有一个回来，想必是为荣耀捐躯了。虽然你早已脱离了神殿骑士团，脱离了这个国家，但你仍然是玛西亚曾经最杰出的骑士，看在我们曾经一起在骑士团并肩作战的份上，请你……”
“抱歉，”坦隆打断了国王的话，“我已经不再是骑士，我的信仰早已灰飞烟灭，现在的我只是个刺客罢了。”
“好吧，不论你怎么想，我的朋友，我信任你的力量，我想请你去教庭调查，但我并不勉强你。”嘉文四世拿出一把银刃十字斩剑道：“这是赠与皇家骑士的信物，我现在将它交给你，你能接受我的诚意么?”
坦隆身影一动，那把十字斩剑已经到了他的手里，“两年没有用过长剑了，这回答应你的活可不是暗杀，的确少不了这东西。”坦隆说道，随即衣衫一抖，万千刀锋的寒芒闪动，将周身待发的千支黑涟匕首敛入了他身体之中，又将十字斩剑架于背上。“很久没扮演骑士了，既然有了长剑，我便把小刀收起来吧。”
两年前，坦隆还是神殿骑士学院的学生，但那件命案发生后，帝国险些崩溃，大皇子的死引发了政权的风暴，整各帝国都陷入漩涡之中，精灵又要在这时与帝国开战。这时二皇子嘉文四世接替了父亲的政权，不仅带来了和平，也安复了人民。以前身为骑士，坦隆便不是一个恪守规矩之人，对什么都是一般冷漠，毫不关心，嘉文四世爱好和平，也不征太多税，这作风倒是讨人喜欢，这个事不妨管一管。
坦隆与国王道别，离开大殿，即刻前往圣罗德教庭。
当晨雾被朝阳驱散，坦隆来到了圣罗德。原本如玉石般圣洁的圣罗德圣地，此刻就像石灰一般死寂。连续的圣女死亡事件的阴影下，街道上不复存在来来往往的朝圣者，只剩下遮掩结实，急行而过的几个行人。
坦隆站在教庭对街的巷子里，此时的他穿着用来伪装自己的修女长袍，头戴束发，面遮纱巾。阳光刺眼，他默默注视着街对面雄伟的教庭，只觉得光线下由大理石构建的教庭如同一个巨大的石棺，埋葬了人腐朽的思想。他的眼睛里找不到冷漠与杀意，似乎与一个刺客并不相配，反而带有一丝怜悯与伤感。
人啊，应该追求活着的幸福，而不是死后上天堂飘缈的理想。
他静静地等待，很快，猎物便出现了。猎物与猎手的位置是可以互换的，谁先行动暴露了自己，谁便成了猎物，因急躁而陷入被动，这可并不稳妥。看来一个小喽啰也不懂这个道理，坦隆笑了，他不必关心这条杂鱼，以免惊动了大鱼。他拢了拢袍子，快步穿过街道，钻进了教庭的大门。
坦隆记得教庭的构造，他像个真正修女一般在殿前的圣水池中点了几滴圣水在额头，低声祷告后步入圣厅，周围其他所有的修女都没有发现这是个冒牌货。
圣厅里坐了不少前来听道的修女，但仍有几处虚席，坦隆找了一个偏僻的位置坐下。讲道还没有开始，修女们都在低声谈论着，从她们担忧的神色来看，多半是在谈论近日的疑案。坦隆观察着圣厅的众修女，凭着职业敏感，他毫不惊讶的发现了几个同样伪装成修女的法师，虽然她们的修行太差，不过保护圣厅倒是绰绰有余了。
“最近听道的人渐渐少了，都怪这阵子的案子，神殿骑士团什么时候才能解决这事呢。”一个年轻修女道。邻近另一个瘦高的修女叹息道：“唉，神殿骑士团几名查案的大骑士最后都杳无音信，我们也只能指望她了。”
“她?”年轻修女面带崇敬，“你是说琉璃镜法师。没错，她的确是玛西亚最强大的法师，也是圣罗德的守护者。但她在调查这个案子的时候，与暗精灵墓地的暗精灵交了手，似乎受了些轻伤，已经十多天没出现了。”
“什么?琉璃镜大人受伤了?那她今天能来么?”一个胖修女急切地连问了两个问题。
众修女都摇了摇头，只有一个修女发话：“这个我们都不清楚，不过我在骑士团的哥哥告诉我，几日前国王特殊召见了一个人。”
“是谁?”周围的修女早已聚了过来听她说话。
“刀锋之影坦隆，似乎他会来介入这件事。”
听到“坦隆”这个名字，圣厅顿时安静了起来，据说这个男人身上藏有千支涂了毒的小刀，甚至连身体都能化作万千刀刃，他随影而来随影而去，只在他猎物的喉部留下致命的伤口。
原来这些修女是在等待那个被称作琉璃镜的法师。在那些为人津津乐道的传说中，这位法师是圣罗德的英雄，拥有玛西亚最强的法力，不知疲倦地干着本该属于政府的保护人民的工作。坦隆顿时提起了兴趣，不动声色地听着众修女接下来的交谈。
坦隆静坐在那里，忽然觉得面前一凉，一股寒意擦面而过，将坦隆的面纱割成了两片，然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坦隆假意咳嗽，用手遮住面庞，还好没人注意到他。
坦隆嘴角一咧，露出了一丝冷笑，三日前的雨夜，在他出发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自己被跟踪了。跟踪者有着冰冷的眼光，如射手的准星抵住他的脊梁，若隐若现，若即若离，即不过分接近坦隆，又时刻像刚才一样用法术骚扰他，令其感到警惕。坦隆知道，无论是在玛西亚还是在暗精灵中，没有人比自己更擅长潜行，但即便是身为刺客的自己也没如此跟踪者般鬼魅一样的跟踪能力。而且坦隆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冰冷的气息与敌意，他敢断定跟踪者还是一个强大的冰系魔法师。他若无其事地观察四周，凝神搜索，他从未遇上过如此阴森强大的对手，虽然并无把握，但坦隆的兴致越来越浓了。
这时，一股柔和的光辉从远及近，随着轻风，映入了圣厅。坦隆原本绷紧的身体与精神，在这光辉的洗礼下，立刻感到了一种轻松与惬意。他用长袍将面部遮住，向这圣洁又庄重的光芒看去。这光辉空灵，如新雪覆盖了圣厅，众修女都被这光亮所感召，嘈杂的圣厅顿时安静了下来。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走入圣厅的女子身上。从身形来看，这个用丝巾蒙面的女子大约二十五六岁，一身洁白的法师长袍代表了她高深的法力，式样简洁而优雅；她有着丝缎般垂肩的黑色长发，黑宝石般熠熠生辉的双眼，眼神温和而稍显疲惫，微扬的下巴则显示出不可冒犯的高贵与骄傲，右手托持着琉璃镶边的圆镜，散发着柔和圣洁的光辉。她轻轻步入圣厅，琉璃镜中的光辉也渐渐散去。
坦隆发现，这个法师虽然法力高强，步伐却隐约有些不稳，显出了一丝虚弱。他观察着那双宝石般的眼睛，杀手的本能告诉他，这一定是一个他所熟悉的人。
刚才还在谈论的众修女，在法师进入圣厅后，都收敛了喧哗，静候她发话。只有那个年轻的修女快步迎了上去，似乎并不像他人一般拘束，用欢快的语气说：“琉璃镜大人果然不辞辛苦的来了，我们再多等上几天也值得了。”
琉璃镜法师温和的语调中透露着威严，说道：“看来大家已经等我很久了，都各自就座吧。”
“怎么还不对法师下手，诺伊墓地的暗精灵小姐。”声音有些冷漠，在偏僻之处的坦隆忽然开口对那个年轻修女说道。
圣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琉璃镜法师神色如常，打量着这个穿着修女服的年轻人。
“你在说什么?”年轻修女茫然道。
坦隆扯下身上的修女袍，一身墨色长衣在满是洁白的圣厅格外显眼，他一扬手，一滴水珠便向年轻修女的脑门飞速射去，在她的额头溅起了细小的晶光，她脸色突然大变，像被火烫到一样，捂紧额头在地上痛苦地打起滚来。
年轻的修女紧紧盯着坦隆，声音嘶哑又痛苦地问道：“为什么?”
坦隆冷笑道：“我早已注意到你并非信徒，你在点圣水时，手指并未伸入圣水之中。”
“原来是圣水。”年轻修女擦拭着额头站了起来，似乎恢复了一点。
“不仅如此，在这圣光照入圣厅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没人注意到你双眼紧闭，神色痛苦。”坦隆的神色更加阴冷了。
“混蛋!”年轻修女低声厉喝，她的双眼闪起一丝黑芒，全身的皮肤变成了黑夜的颜色，蝙蝠般的翅膀撕裂衣袍后在双肩张开，变得妖艳的面容此刻尽是狰狞。
“暗精灵!”修女们惊恐地叫了出来。
暗精灵抬起手，她的指甲化作了利刃，带着寒光，向近在咫尺的女法师刺去。
速度是刺客的生命，不过很可惜，真正的速度谁也看不见，远在一旁的坦隆忽地化作一道黑色闪电，下一刻便贴上了暗精灵的背后，在暗精灵的利刃刺向法师之前，坦隆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刃首。
一道银芒闪过，一股黑色的鲜血喷涌而出。暗精灵的身体在法师与坦隆之间倒下了，她的身体不住抽搐，脖子上的伤口不断涌出血来。
圣厅已乱成了一团。众修女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小心地聚到了一起。琉璃镜法师却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丝毫不理会倒地的暗精灵，而是颇感兴趣地看着坦隆。
“您好像惹上了些难缠的对手。”坦隆淡淡道。
“哦，一位国王陛下的武士。”琉璃镜法师不经意看见了坦隆颈间刻印着的皇族纹身，不过那纹身被刀刃划开的十字形疤痕给破坏了。她的眼神闪过一丝冷意，“尊贵的武士先生，你身为玛西亚皇室的奴仆，应该知道我与玛西亚皇室并不是朋友。”
“我明白，因为你妹妹艾露恩法师的原因。”坦隆回答道，显然他已经认出了面前这个法师。
听到艾露恩这个名字，琉璃镜法师一怔，骄傲的眼神黯淡了一下，马上又转为冰冷，她严肃地对坦隆说：“我警告你，不要再提起我妹妹的名字，还有，你究竟是……”法师凝视着坦隆，数秒钟后醒悟道：“刀锋之影坦隆，原来是你。”
“疾影闪与割喉的招数，真的是刀锋之影。”众修女发出阵阵惊叹，往日只在传说中听到的人物，竟然出现在面前。
“你还记得我啊，瑶克丝学姐，没想到琉璃镜法师就是你，当年你还在魔法学院学习时，我是你的学弟，作为神殿骑士学院的交换生，和艾露恩同班。”坦隆说道。
琉璃镜法师叹道：“真没想到，几年不见，你竟成了让整各大陆恐惧的刺客。”
说罢，她低头看向地上的暗精灵，流了那么多血，这精灵仍然活着。“真是可怕的生命啊。”琉璃镜法师若有深意道。
暗精灵凶狠的目光紧紧盯着法师，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她的喉咙已被割开，无法发出声音，但她丑陋的翅膀仍在振动出奇怪的频率与声响。很快，在圣厅的外面，有更多这样翅膀振动的频率开始沙沙作响。“她外面还有同伙!”有人马上反应过来。
只见这个绝望的暗精灵身体骤然膨胀，一声巨响过后，她用自爆终结了自己的生命。轰鸣声中，暗精灵的韧皮与骨刺，夹杂着剧毒的黑色血液四下飞溅。
坦隆的衣衫中散出万千刃首，化作黑涟之壁挡住了暗精灵的自杀攻击。他挥手拨开血雾，竟是一惊，没有一个修女受伤，而法力高强的瑶克丝身上却已经深深地插入了三枚暗精灵的碎骨。
原来，这个虚弱的法师离暗精灵太近，来不及自己防御，她知道在众修女中潜伏的小法师们不足以用法术挡住暗精灵的自爆，索性不顾自己的安危，冷静地召唤了冰墙，保护了众修女的性命。
坦隆赶紧扶住了瑶克丝，他的眉头马上皱了起来，法师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在迅速变黑，她紧紧咬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看起来非常虚弱。坦隆将法师抱到圣水池旁，借着圣水连念了三遍净化咒，𨚫仍阻不住毒性扩散，他冷哼了一声。这些碎骨插得太深，现在拔出会有生命危险，但再不拔，毒性一旦攻心就迟了。
正犹豫间，他惊讶地发现，瑶克丝的伤口渐渐恢复，毒血变成了冰花从伤口散出，三枚碎骨泛上了寒霜，它们迅速由黑变白，顷刻之间凝结成了三个冰晶。坦隆呼上一口气，三枚冰骨轻响一声，碎成无数的冰尘。坦隆回视众人，他知道，这些修女与修女中的法师都是平庸之辈，能使出这么高超的冰系魔法，这定然是那跟踪者的杰作了。
坦隆看着脸色好转，悠悠转醒的瑶克丝，将她扶起，说道：“这地方可是不安全了，我正好有一些关于黑魔法的问题要问你，我们找个旅馆继续聊聊。”他不管瑶克丝理不理，就扶着她往外走去。
刚走到圣厅门口，一道白光从圣泉里向坦隆射来，坦隆偏头躲过，回头看去，只见所有圣水仿佛被一股力量吸引，开始升到半空，化作了满天冰刺，疾雨般向他袭来。
坦隆嘴角闪过一丝冷笑，手臂用力，竟然将瑶克丝推向漫天冰刺之中，他自己则借力向外一跃，如羽毛一般飞出圣厅，翩然落地。在出圣厅的一瞬间，他清楚地看到了那些冰刺转瞬间化成了一张柔软的冰幕，像一个细心的仆人般柔和地搀扶着法师。
坦隆面无表情，跟踪者就站在他面前，是一个穿着紫白相间长袍的男子，他周身散发出的寒意，似乎要将整个圣罗德冻结。这个强大的施法者似乎在暗中掌握着一切，整个圣罗德就如他手中的一局棋。他很可能就是暗精灵的指使者，甚至是教庭惨案的主谋。
“果然是你，玛西亚的头号通缉犯，泽拉斯先生。你与暗精灵同时出现，看来案情与国王陛下预计的还要复杂。当然，你在圣罗德住了很久，大概清楚很多事情，比如精灵之镜。”坦隆淡淡道，“所以，你需要和我谈谈。”
那人不置可否，低低说了声“跟我来”，就化作一道淡淡的紫光飘了出去，只是在眨眼间，坦隆看到他的人影在远处街道的尽头晃了一晃，已经消失不见。坦隆也腾身而起，两旁的景物飞速向后移动，他如一道黑芒，疾驰在圣德罗的街巷里。
第二章·寂夜散去
黑夜降临，又再次退去，清晨的阳光如水般泻在了圣地圣罗德，圣罗德大教堂传出来虔诚的赞美，如涟漪般向四周荡漾开来。
琉璃镜法师站在巨大的十字架之下，她的面纱已经除下，美丽的脸上神色淡然。昨日的伤㾗已经消失无踪，教堂内的琉璃窗户透射出的光彩停留在她脸上，不断变化着色彩。
她长久地凝望着窗外的圣罗德，仿佛在欣赏着一幅珍爱的画卷。良久，她回过头，看着瘫软在地上的十多个暗精灵淡淡说道：“你们竟然到教堂来送死。最后问一次，是谁主使的?是诺伊墓地的主人么?”
暗精灵无力地躺在地上，一言不发。
她轻轻摇了摇头，托起了琉璃闪亮的圆镜，镜中放出了清冷的光辉。暗精灵感受到照在脸上的光，难以抗拒地向镜中看去。起初，它们显得有些惊讶，接着，就像看到一座渴求已久的宝藏，瞳孔骤然放大，面露欣喜之色，喉管中发出喜悦的声音，甚至挣扎着想要去伸手抓住什么。
这时，瑶克丝轻吟了一句咒语。暗精灵眼中的神采渐渐消失，黑色的瞳孔转成了灰白，它们表情安祥，彻底不动了，如同雕塑一般。
瑶克丝手指轻抚着琉璃镜，镜中的光辉也逐渐收敛。一只白色的鸽子在窗台降落了，她的目光停留在鸽子身上，似是自言自语道：“暗精灵想要我的命，国王的刺客也介入了。你在我身边等了两年，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了，泽拉斯先生。”
羽翼洁白的鸽子振了振翅膀，顷刻之间变成了一个高大的年轻男子，身上的丝绸长袍紫白相间。这个被称为泽拉斯的男子有着玉石般通透的肤色，金色的长发随晨风飘动，尖细的耳朵，俊美的容貌，一切的一切皆表明了他的身份，一个精灵，一个真正属于自然的精灵。他的表情冰冷，凝视着琉璃镜法师，沧桑的眼中带着关切。
“没有人会觊觎一个法师善良的灵魂，他们只是惧怕精灵之镜的力量。”泽拉斯指着瑶克丝手中的琉璃镜，他的声音有着精灵特有的空灵，问道，“你打算怎么应付刀锋之影?”
瑶克丝看了他一眼，把眼神转向窗外，淡然说道：“你似乎拿他没辙啊?两年前我就该受到惩罚，但是我选择了逃避，我无辜的妹妹因此代我而死，而利用我的人还活着，这次，我不会再逃避了。”
精灵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良久，他说道：“你还是没有学会原谅。”
“你想我原谅你么?”法师冷笑。
“不，”泽拉斯摇摇头，“是原谅你自己。”
“我不会像你那样找借口的。你因为艾露恩的事恨我入骨，两年来一直想要我的命。我知道，因为艾露恩的关系，你不想亲自动手。但我不想杀你，因为艾露恩到死都那么爱你。你走吧。”
“因为艾露恩?”泽拉斯还要继续说下去，忽然眼神掠向窗外，他远远看见坦隆正向教堂走来，“这个人怎么来的这么快，难道......你想?”
“不错，我犯下的罪孽，我自己会了结。”
泽拉斯拉开上身的衣袍，一道细小锐利的伤口赫然印在他的颈间：“刀锋之影，果然名不虚传，他比玛西亚神殿骑士团里的废物们敏锐得多。”说罢，他变回了一只鸽子，扇动翅膀飞走了。
很快，坦隆就来到了瑶克丝面前，他叹了口气，说道：“真没想到，我也有把人跟丢的时候。”他看着瑶克丝，“你伤势好了很多啊，瑶克丝学姐。”
“瑶克丝……”法师悠悠说道，“还有人记得这个名字吗?”
“是的，比如我。”
瑶克丝法师笑了：“诺亚·坦隆，传闻都说你是冷血无情的暗杀机器，看来也不全是。”
“既然这样，瑶克丝学姐能否解答我几个问题呢。”
“是精灵之镜?”
没料到瑶克丝会自己点破，坦隆有些愕然。
“你想知道凶手?我会告诉你，但是……”瑶克丝重新戴上面纱，“现在你要陪我见一个人，是最后一面，你也认识她。”
早晨的圣罗德已经渐渐露出热闹的迹象，暗精灵在教庭落网，看来已使人们找回了些许安全感，一路上不时有人向瑶克丝致敬。
两人渐行渐远，逐渐走到了镇子边缘。再走片刻，坦隆见四处墓碑参差，原来到了一片墓地。瑶克丝走到一块白玉墓碑前，将花篮放下，低声念起了悼词。坦隆见墓碑上光洁如镜，竟然没有刻死者的名字，而瑶克丝神色哀伤，他不便多问，就默默候在一旁。
半晌，瑶克丝突然开口：“其实，我才是杀死大皇子的真凶。”
这个埋藏了两年的惊人秘密就这么直接地说了出来，两年前，就是因为这个纤弱的女子，差一点毁了整个玛西亚。
坦隆镇定如常：“我猜到了，”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事情的真像从来都出乎意料，我每查清一个案子后，都会觉得我积累多年的经验完全用不上。”
“在复杂的情感面前，经验永远是幼稚的。不过，你似乎已经查清了很多事，刀锋之影先生。”瑶克丝说道。
“不错，但我还有更多的事问你。”
“请问。”
“我知道，你为了保护玛西亚的人民，一直在与诺伊墓地的暗精灵为敌，你的法力也足够与诺伊的君主邪龙匹敌。暗精灵为了引起神殿注意，刻意使用类似精灵之镜的法术杀害修女，好让国王派人调查，而暗精灵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如果国王派的人太笨，就杀掉他，如果国王派来的人跟我一样聪明，那么你两年前的罪行就会暴露给皇室。精灵懂得摄取灵魂不稀奇，但人类如果懂得，那就很严重了。”
“你的推理全对，”瑶克丝说道，“我没有刻意隐藏，也不指望能瞒过大名鼎鼎的刀锋之影。”
坦隆不置可否，然后问出了他的问题：“以你的法力，取走大皇子的性命易如反掌，不过我始终不明白，神圣魔法学院出身的法师，怎么会懂得使用高深的黑魔法?”
“那不是黑魔法，那其实是来自精灵族的工艺，精灵之镜的效果。”瑶克丝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似乎回忆起一件极其痛苦的事，她叹道：“许多年以前，为了抵抗诺克萨斯的进犯，玛西亚王国和洛兰森林的精灵族签订了同盟协议。玛西亚国王不仅好战，而且多疑，他要求精灵们派遣一位贵族，来玛西亚作为交换的人质。”
“于是，那个叫做泽拉斯的年轻公爵以留学生的身份来到了玛西亚，在神殿魔法学院学习礼仪与魔法。他和神殿最美丽的女孩儿分在一个小组。他的到来，使那个女孩儿从此失去了魔法考试第一名的地位，但自尊心很强的她，却一点儿也没有对这种不公平感到不满。敏感的精灵感到有些内疚，就送给女孩儿一块琉璃镶边的镜子，有着神奇力量的镜子……”
“渐渐的，诺克萨斯停止了对玛西亚的战争。终于，两年前，在一些人的怂恿下，国王下定决心吞并了精灵的森林。精灵明白，自己在神殿的安逸生活到头了。而最早得到消息，得知国王要除掉那个精灵的人，就是那个女孩儿。”
“因为国王的意思，就是命令那个女孩儿用魔法禁锢住那个精灵，”坦隆说，“但是，那个女孩儿早就爱上了那个精灵。”
瑶克丝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丝丝红晕，她喃喃道：“你说得对，我得到消息时，泽拉斯已经去了王宫。我不顾一切地冲进大殿，发现泽拉斯已经被神殿骑士包围，长矛架在他的脖子上，在他面前的赫然是大皇子，正要当着他的面签署开战宣言。”
“大皇子这么做，不仅是想抢功劳，而且他也恨坏了这个精灵，”坦隆道，“因为大皇子喜欢你，有人告诉他你喜欢上了这个精灵，所以他这么急切要除掉他，甚至没有告知国王。”
“我没有选择，就使用了镜子，泽拉斯送我的镜子。大皇子和骑士团的人全都安祥地睡去了，再也无法醒来。泽拉斯将开战宣言撕得粉碎，而我已经吓得脑子一片空白，只希望泽拉斯快点抱住我，带我走。这时，艾露恩赶来了。泽拉斯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他令我的心神安定了下来。但接下来所发生的，彻底让我发狂了。”
瑶克丝紧闭着双眼，沉浸在回忆之中，她激动地说：“他抱住艾露恩，问她：愿意跟我一起走么?”
坦隆沉默无言，看着瑶克丝。
“是他利用了我，一直以来，他爱的是艾露恩。让我意外的是，艾露恩摇了摇头，走出了大殿。一天后，皇室宣布艾露恩为杀害大皇子的凶手，将她绞死在首都广场上。从那以后，我离开了神殿，躲避着皇室，也消灭着堕落的暗精灵。”
说完最后一句话，瑶克丝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身体微微颤抖着。过了一会，她恢复了平静，对坦隆说：“坦隆先生，请告知嘉文四世，艾露恩不是凶手，真正的凶手，已经在圣罗德畏罪自杀了。谢谢你听我讲完这个故事，我没有牵挂了。”
“这块墓碑，”坦隆看着眼前的白玉墓碑，“原来是艾露恩法师的。”
瑶克丝点了点头，对着白玉墓碑深深鞠了一躬。
一个阴冷的声音突然道：“怎么，知道无法逃脱暗精灵的制裁，想自杀了吗?得罪了诺伊墓地的主人可不能死得太轻松。”这声音从地下传来，阴森的声音仿佛来自深渊。
瑶克丝不屑地说：“暗精灵也敢在白天跟踪我，还不快点出来领死。”
地下的声音忽然狞笑了起来，紧接着，墓地里的坟墓一个一个裂开了，从裂痕中不断飞出暗精灵战士。这些暗精灵战士不像一般的暗精灵一样纤细，而是有着钢铁一般的肌肉，就连他们黑色的皮肤也泛起了如黑宝石一样的光芒。
“黑耀石暗精灵，”坦隆看着面前的怪物说道。瑶克丝手中的法杖银光一闪，一个球形的防护结界便将俩人护在里面。
地下的声音仍然说着：“琉璃镜法师，真可笑啊，你以正义自居，手中的精灵之镜却是邪恶的法器，你死后一定会下地狱。”
瑶克丝毫不理会，法杖不断喷射出火焰，暗精灵则展开翅膀，躲避这恐怖的火焰。防护结界随着瑶克丝的脚步，缓慢向墓地外移动着，并没有暗精灵敢轻易上前触碰。
坦隆一边移动，一边思考，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摆在面前：“暗精灵还未进攻，他们明显是想消耗瑶克丝，尽管瑶克丝法力高强，也无法长时间持续释放火系魔法和维持防护壁，等到她法力减弱，暗精灵可不会客气。”坦隆手上寒芒一闪，一把匕首激射而出，一只暗精灵便像折了翼的鸟一般坠落进远方的树林。
瑶克丝看着他，惊讶于他不借用任何魔力便能击杀黑耀石暗精灵。坦隆见瑶克丝的表情，知道她已经火力全开，连开口说话的余地都没有，便将周身收起的刀刃全部戒备起来，只见他的衣衫之下无数的寒芒如浪花般翻腾，紧接着万千小刀以坦隆为中心，如同黑色的水涟荡开，向漫天暗精灵射去，一时间，天上的暗精灵惨叫连连，想进攻却一时冲不破防护壁，想逃跑𨚫躲不开致命的刀刃，片刻之间，这些精锐的暗精灵就已损失大半。
地下的声音颇为惊奇地说道：“你怎么可能单凭刀刃击杀他们，不，你不是泽拉斯，难道你是刀锋之影。”
坦隆嘴角一抹冷笑：“你太久没出来走动了吧?我告诉你，玛西亚神殿的新手骑士都可以随手杀死你的这些勇士。”
他的嘲讽马上收到成效，一声愤怒的嘶吼从地底传来。
瑶克丝惊呼道：“不!”
只见埋葬着艾露恩的坟墓轰然裂开，白玉墓碑碎成粉末。一个骨骼缠有骇人铁链，周身散发着黑气的黑骨巨龙从中腾起，正是诺伊墓地的主人邪龙。它空洞的眼眶中闪着冰冷黑暗的火焰，另一只手臂夹着一个白衣少女。
瑶克丝的表情凝固了，周身的防护结界烟消云散。她失魂落魄地喃喃道：“艾露恩……艾露恩……怎么会……”
坦隆神色不变，身上的刀刃停下了攻势。邪龙手中的少女，赫然就是艾露恩。她的肤色红润如常人，好像只是睡了长长的一觉，还有些不适应强烈的阳光，举起无力的手，挡在额头上。
邪龙手中的艾露恩竟然开口说道：“你将罪恶推给了无辜的我，自己无耻地苟活。你自称正义，却使用邪恶的魔法夺走别人的灵魂。你死后一定会堕入地狱的最深层……怎样，我的姐姐，还不跪下受死?”
瑶克丝望着艾露恩，惨然一笑，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自己一生的遭遇都浮现在眼前：与艾露恩的姐妹情谊，爱上泽拉斯，妹妹的惨死，直至用“正义”麻痹自己，麻木不仁地使用精灵之镜……只觉一生都是错误。
耳边只听见坦隆冰冷而颤抖的声音：“那不是艾露恩，是邪龙的魔法!别上当!”但她万念俱灰，恍若不闻，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恍惚中，她似乎看到坦隆的左手紧紧按着额头，墨色衣衫下有无数刀刃在颤抖。
刺客，应该永远保持冷静不是么……可是，我已经驾驭不住我的愤怒。
坦隆睁开了紧闭的双眼，冷酷无情的眼神之中，弥漫着冲天的杀意。他衣衫下的刀刃全部在叮当作响，声音像雪崩一样四散荡漾，衣衫忽地一甩，坦隆的身影在世界彻底消失，化作了万千奔涌的黑色电芒，在这烈日光芒之下，爆出了硕大黑色的礼花。漫天的暗精灵忽地受到了暴风骤雨般的切割，无数黑色的刀锋在天际激射，只留下无数暗精灵的残肢碎骨落在了地面，整个墓地上方仿佛布下了一个巨大的绞肉机。
邪龙在刀锋之下嘶吼，周身不断被刀锋划过而激起火星，无数可怕的伤痕出现在他的骨骼之上，忽然间所有的黑芒都汇聚到了邪龙身边，坦隆的身影再次出现。此刻，他手中握着一把白银十字斩剑，向邪龙抓着艾露恩的手臂重重斩去，“哧”，邪龙的手臂应声而落，而它另一只手臂狠狠抓向半空中的坦隆，嗵的一声，坦隆被这致命一击重重击落，十字斩剑也飞落了一旁。
瑶克丝叹息一声，闭上了双眼，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
黄昏降临了圣罗德，绯红的晚霞被风吹散，又慢慢聚拢。
瑶克丝缓缓睁开，心里一片澄明宁静，仿佛一面映着天空的镜子般，仇恨，悔意……种种念头就像被流过天际的风洗涤得丝毫无存。
既然自己还没有死去，那么就是坦隆击败了邪龙，“刀锋之影”果然名不虚传。她坐起身来，想要寻找坦隆。
她看到的竟然是泽拉斯。
泽拉斯背对着她，面向夕阳。他轻轻说道：“你醒了。”
空气中还留有丝丝寒气，瑶克丝看向前方，一座冰雪构建的龙骨永远地停在了那里。她凝望着泽拉斯，爱慕与仇恨似乎全都没有了。她平静地说道：“你动手吧，我不会抵抗的。”
泽拉斯立在风中，紫袍摆动着，他却仍是背对着瑶克丝，远远站着。瑶克丝呆呆地望了他一会儿，最后还是笑了笑，取出了琉璃镜，向他掷过去，喊道：“这个我用不着啦，还是还给你吧。”
泽拉斯伸手接过镜子，沉默不语，他转过身，只见他的身影被夕阳渡成灿烂的金色。终于，他举起镜子，对向瑶克丝。
精灵之镜的光芒在暮色下亮起。
致命的光芒。
瑶克丝平静地沐浴在光芒之中，双眼向镜子中看去，接受灵魂的制裁。“我要死在幻觉之中了，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云霞慢慢流逝，片刻之后，精灵之镜的光芒暗了下去。瑶克丝发现，竟然没有任何幻觉发生在自己身上，她难以置信地抚了抚自己的脸颊。
什么都没发生。
瑶克丝感到眼角有微微的湿润感，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被触动了一下，原来，自己始终还是爱着泽拉斯的，之所以没在精灵之镜中看到幻觉，只是因为她最想见到的人，就实实在在地站在自己身边啊。
她笑着揉了揉眼睛：“我还以为你一直想杀我。可是，是我害死了艾露恩啊，为什么，到头来你要救我?”
泽拉斯缓缓摇头，道：“因为我和现在的你一样，心中没有仇恨。”
“没有仇恨。”瑶克丝自言自语地说。她看到泽拉斯澄澈的双眼中闪烁着夕阳般的光辉，映得他的笑容愈加温暖了。
“看来，你终于学会了原谅。”
瑶克丝点点头：“是的，原谅你，也原谅我自己。”
“那么，我终于可以离开了。再见，瑶克丝。”泽拉斯的身体开始分解，一点一点破碎，化作尘埃，又随风散去，消失在夕阳里。
瑶克丝怔住了，“怎么会，怎么会?”她挣扎着站起身，蹒跚着走到泽拉斯消失的地方，可空旷的地上只留下一个圆镜。一阵巨大的痛楚裹住了瑶克丝，她揉着已经模糊的双眼，良久，终于平静下来。她低声说：“谢谢你。”
“你要谢的不只他一个。”
瑶克丝回头看去，坦隆若无其事地朝她走来，胸前的衣衫有三道被利爪划出的裂痕。她立刻明白，坦隆刚才是故意避开，等泽拉斯与她告别之后才走来。她舒了口气，说道：“谢谢你，坦隆。我这就跟你去国都，找国王认罪。”她收起镜子，打算离开。
“不必了，我已经答应他，放你离开。”坦隆摇摇头。
“他?”
“让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坦隆将目光投向夕阳。
“精灵之镜的工艺始于黑暗精灵，但森林精灵心地善良，他们使用精灵之镜的目的并非杀戮。拥有漫长寿命的精灵，是一个专情的种族，他们一生中，无一例外地只会爱一次，一个人。一旦爱上，就再也不会对任何人动心。于是，森林精灵利用这种镜子，它的神奇之处在于，制造者将爱人映入镜中后，只要再念动咒语，就能在自己的灵魂与爱人的灵魂间缔结一个契约，若契约生效，即使一人死去，其灵魂也会受伴侣的灵魂保护，就能摆脱死神的召唤，依然伴随着活着伴侣，直到其死亡，两者的灵魂才会一起离开这个世界。所以说，这跟邪恶魔法比起来，完全是两回事。”
“浪漫的精灵。那咒语是什么?”
“很简单。是恋人的名字。”
瑶克丝轻轻“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是一位两年前就死去的精灵告诉我的。
瑶克丝觉得胸口被重重击打了一下，她不愿自己的猜测是真的，颤抖着问：“什么意思?”
“昨天，泽拉斯与我交手之后，委托我代替他的灵魂，保护你的安全。”
“不!”瑶克丝已经泣不成声。
“两年前，艾露恩为你而死。泽拉斯逃出王宫。但他没有逃脱老国王的追杀，大皇子死了，愤怒的国王派出了最精锐的杀手，追上了泽拉斯并杀死了他。”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因为我就是那个杀手。”坦隆面无表情地说。
瑶克丝陷入了沉默。坦隆保持着他一贯的冰冷语调，继续说道：“因为一些原因，我失去理智。但泽拉斯明白我的苦衷，所以昨天他完全没有顾及前嫌，在知道自己击败邪龙必将耗尽力量而灰飞烟灭后，他把你的安全委托给了我，也告诉我一件事，你不知道的事。”
瑶克丝用力摇着头，双手抓住镜子：“不会的，不会的。”
“看来你也猜到了，”坦隆平静地说，“其实泽拉斯爱的人是你。”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告诉我……这么多年过去了…….”
“艾露恩一直爱着泽拉斯，他不忍拒绝那个善良的女孩，所以没来得及对你们明说。后来，他被我杀死，灵魂𨚫早就跟你签定了契约，所以一直守护在你身边，他仍然不愿意跟你明说。与其让你生活在无法挽回的悔恨和伤痛中，不如让你在仇恨中坚强地活下去。”
“别说了。”瑶克丝低下头去。良久良久，她取出精灵之镜，递给坦隆。
“镜子送给你吧。能像你这样冷酷，不受感情毒药的影响，真好啊。”
“所以，你走吧，”坦隆转过身，背对着瑶克丝，”我欠泽拉斯一条命，便当作偿还人情了。”
“那国王的委托?”
坦隆向暮色走去，“我会告知国王，事件的主谋邪龙，已经被我和琉璃镜法师正法。”
瑶克丝看着坦隆渐行渐远，走入了暮光的帷幕……
尾声
清晨来临，玛西亚的大殿中，嘉文四世依旧批阅着公文，他的目光停留在这么一段话上：“圣罗德谋杀圣女案的主谋，诺伊墓地的邪恶生物邪龙，已经被国王的圣骑士与教庭的法师击杀，感谢英明的国王，感谢伟大的神明。”
“我就知道，没有刀锋之影完不成的任务。”嘉文四世微笑着看着面前穿着墨色长衫的男子，正是坦隆。
“陛下，我还有一些事情想问。”坦隆看着国王，眼中平静而冷漠。
“哦，说吧。”嘉文四世也颇感好奇。
“我一直很不解，为何么两年前大皇子死后，本应该政权变化，局势大乱，但您却很快地稳住了宫廷，大皇子的亲信都去了哪里?”
“继续。”嘉文四世面带笑意。
“我发现，您早已建立了您的势力，在老国王身边，在大皇子身边，甚至整个神殿骑士团与魔法师公会都有您的亲信。您仅仅缺一个时机，而在您势力足够大时，这个时机恰好来了，也可以说是你创造了这个时机。”坦隆的声音更低沉了。
嘉文四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你了解所有的人，国王身边有人怂恿国王与精灵开战。大皇子身边有人告诉他，瑶克丝爱上了那个精灵。而有人告诉了瑶克丝，那个精灵已经深陷危险。于是，大皇子死了，国王被人民所厌恶，而您则借你的势力把握大权，这一切事情的幕后，您才是主谋吧，嘉文四世陛下?”
“没有错，你真地跟我想像得一样敏锐。”嘉文四世点了点头。
嘉文四世忽然感觉到一丝凉意，一支匕首已经贴在了颈间，坦隆此刻却出现在他的身后。
“骑士团，大皇子，老国王，艾露恩法师，瑶克丝法师，精灵泽拉斯，还有我……”坦隆指着颈间那个被刀疤破坏的皇族纹身，声音冰冷，“我们不过是牺牲的旗子罢了。”
“一切也并非我的本意，只是命运弄人吧，我真的很对不起你们。”嘉文四世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并不会向我报复，我的朋友，毕竟我们也曾经并肩作战过。”
“你还真是了解我，一个好战的人和一个昏庸的人，的确当不了一个好国王，至少你比你哥哥和父亲强上不少。”坦隆放下匕首，将一柄断了的骑士斩剑扔在了嘉文四世的桌上。
“宫廷的纷争也让我感到痛苦，我只能加倍爱护人民，来减轻我的罪孽。”国王的神色充满了愁怅，“其实我很早之前就很羡慕你啊，无牵无挂，骑士团的时候，你无忧无虑，我行我素，后来脱离了骑士团，你成为了一个金钱与生命交易的刺客，既潇洒又自由，比全身枷锁，费尽心机才能活到现在的我强多了。”
坦隆没有说话，只有嘴角的一抹冷笑。
大殿静默了许久，一袭黑影渐渐向殿外走去。嘉文四世看向他，忽地笑着问道：“下次再有棘手的案子还能拜托你么，我的朋友。”
坦隆没有回头，冰冷的声音传入了嘉文四世的耳朵：“下次别谈荣耀跟感情，记得付钱。”
这位年轻的国王，微笑着向渐渐消失的刀锋之影看去，竟也觉得心中轻松了一些：谢谢你，老朋友，你所做的一切，你的原谅，让我的罪孽也轻了一些。他低下头，继续为玛西亚的人民开始了他的操劳。
夜暮降临，在寂静的墓地中，坦隆正靠在艾露恩的坟头上。他举着精灵的镜，向镜中不断地看着，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出什么，但只是微微颤抖着，发不出声来。仿佛失去力量般，他默默躺下，刀锋之影，这个从始至今一直如刀锋般冷酷的男人，第一次显出了怅惘和脆弱的表情。
过了很久，他终于站起身，用刀刃在白玉墓碑上刻下了“艾露恩法师”五个字，竖在了坟头。
为什么明明没对着镜中的你念出你的名字，我却还是不能忘记你呢?坦隆自嘲地笑了笑，转身走入了圣罗德的苍芒夜色中，再也没有回头。
2015.4.23
FoxMax（欺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