狰狞

第一章

熙熙攘攘的街道,一位白衣男子手举着黑伞,独自行走在过道上,他望了望此时热闹的城头,轻轻一笑。

长安城,雨。二月二十八日。

南面西安门,数十米高的赤红色钢铁城墙,矗立于后方的城楼也是代表着大汉铁血的赤红钢铁制成的。城门之上悬挂着一颗暗金色的,栩栩如生的龙头,张牙舞爪,面目狰狞,雨点淅淅沥沥的由龙头落到了地上。

这一天的城门口站满了人,城内的是因为好奇而前来观看的百姓,他们中很多人甚至不知道今天的长安将要发生什么。城门处十二名身披朱红色长袍的大宦官仿佛昏昏欲睡一般垂着头,齐齐双手差袖。

这些红袍加身的宦官曾经可都是高高在上的坐镇洛阳,传闻中他们自灵帝起,就窃取并且掌握了皇家的最神秘的武装。而自从那个姓董的大将军入了洛阳之后,天下大变,这些已经动身到处活动的宦官们开始了又一次的沉寂。

垂垂老矣的阴沉感甚至让百姓们都不敢讲视线放在他们的身上。

他们更关注的,是在城门入口大道两旁排开,因为屠杀了太多的百姓和乱党而被称为“屠刀”的皇家机甲战士。

依然是代表着汉王朝威仪的赤红色围绕在他们的机甲之上,贴身的机甲衬托出他们高大的身型,每个部位关节处都散发着暗淡的金色。外号屠刀的战士们腰间左侧都配备了一把或许可以称得上火炮的大口径火枪,火枪由一种极其稀有的金色金属打造,一点一滴的金芒将王朝的富有表露无遗。而右侧的金色刀鞘中,都装置了由稀有金属打造的弯刀。

每位皇家机甲战士的头部都是一颗锋芒毕露的龙头,龙口装载着可以防弹的黑色目视镜片。如果将这些镜片拆卸下来,就不难发现,这些代表了王朝最强战力的战士们眼中的疲惫与茫然。

他们在不久之前,还在与各路黄巾军浴血作战,战斗还没有结束,他们便摇身一变,头上一个个的插上了董字旗,然而不管他们心里是否还信仰着皇室,忠心着这个王朝,都改变不了年幼的献帝被掌握在董蛮子手中的现实。

在皇家机甲战士的侧边,是一台台的炮台,炮台与战士们配备的火枪一样,由金色金属制造。一台台的钢铁猛兽外状是传说中的饕鬄,它们巨大的口径宣告着它们在战场上的地位,所以这些皇家作战炮又被称作“饕鬄炮”。

然而可笑的是,这一台台索命鬼,或者说是饕鬄炮,在今天所发挥的作用,仅仅是礼炮而已。

平日里这些高昂着颈部的太监此刻就犹如地面上的爬虫一般,如果不是自小学会的礼仪仪态一直苦苦支撑着他们的膝盖,或许此刻这些内心摇曳的可怜人早就已经趴到了地上。

从早晨开始,到如今正值中午。此时是二月,雪还未消融,天空中下起了绵绵细雨。这些人一动不动的站着,好像是在等待什么,哪怕是百位黑衣宦官中最靡弱的那一位,雨水浸湿了他的全身,持久的站立将他脸色炸得惨白,他也只是呆呆的看着前方的大道,不敢抬起衣袖擦拭一下雨水。

据说自半年前相国董卓被十八路叛军击败,仓促退回洛阳,军心不稳,毒士李儒向董卓仅仅进言八字。于是董蛮子便开始了对新长安的建造,这也怪不得这个自称西凉战神的人迷信。

毕竟人家刚刚入主洛阳不到两年,还没有体会到多少手持朝政的快乐,东线补给就被司隶校尉袁绍率领的一路机甲军团给掐断。还不得快点回到大本营稳住军心。

就在城内的民众们看热闹的心思被消耗得一干二净,等得不耐烦,准备回家吃午饭时,前排的达官贵人们终于一个个站直了身子,其中一些军官甚至毫不掩饰内心的狂热,齐齐大喊出了那个让天下人或畏惧,或嘲弄的外号。

“西凉战神!”

而被排挤于这些官人之外的商人民众们,也随即露出了虔诚的笑容。终于得知了就在今天,原来是那个人将要回归,他们纷纷拜倒在地上。于是一些在这几年刚刚于长安站住根脚的人就显得格外刺眼,他们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朋友或是周身的陌生人以恨不得将头埋入地底的姿势匍匐在地。

这些人内心震惊,其中不乏一两个来自其他势力的探子,在他们的想象中,董卓迁都长安,那就是一个回马枪,回来祸害起了长安,为什么这些本土居民们会表现得如此的尊敬与狂热,他们难以理解。

就在此时,城外开始出现了一支又一支的行军,一支身着赤龙金甲与狰狞的机甲巨马的机甲战士首当其冲。因为马蹄踩起的尘埃席卷在他们身后,尘埃造成的朦胧灰雾中,源源不断的机甲战士朝前行进,这些都是属于汉朝的核心皇家军队,与守卫在城门口的皇家机甲战士一样。

随后而来的是那支跟随董卓一起猛龙过江,令人闻风丧胆的西凉骑兵,与汉军不同的是,这些人身上的战甲没有什么汉军令人诟病的,花里胡哨的图案印记,简简单单的黑色战甲披在这群被称作是马上收割机的骑兵们身上仿佛有如令人无法反抗的洪流一般。

这黑色的钢铁洪流就这么嚣张跋扈,眼中仅留存着坚毅的眼神,像是董卓手中的一柄弯刀,向着长安奔袭。

再之后,在骑兵与步兵的中间,一支由军官组成的队伍无遗是最吸引人们目光的。最中间位置,有着一量“鸾鸟立衡,羽盖华蚤”的威仪座驾。

除此之外,座驾的四周雕刻着的赤红色的龙张牙舞爪,拉车的是四批用机甲技术制作成的奇特巨兽,同样是金甲覆身,它们就那么威风着,用机械的动作向前慢慢行走。毫无疑问,这量步辇无遗向世人们透露着它主人的身份。

在军官中为首的是一名身高足足两米的汉子,英姿飒爽,一头干练的黑发束起来之后背到了身后。一身战甲紫金相称,大气磅礴,在左肩处形成一个小井字形的戟,而他的背后则背着一把长达三米的大戟,也就是世人皆知的方天画戟,然而世人不知道的是,他的战甲的名字,才是方天画戟。而他的胯下,两米高的一匹战马被赤红机甲包裹,这批血气十足的战马就是董卓送给这位名动天下的义子的礼物。

这个男人面部菱角分明,俊朗十足,然而遗憾的是他的右脸颧骨处有一道长长的刀疤,肤色却是军人中难以见到的白,与一些寻常军人黝黑犹如雕刻一般的脸不同。放在传奇小说里的路数,那真是称得上是“剑眉星目,英武十足”。而事实也同样如此,这个浑身跋扈气焰的刀疤男人注定了将要载入史册,并且无数正史野史中他都将有得一席之地。

举世无敌吕温候,吕布。

吕布没有戴机甲头盔,看似愉悦的眯起他狭长有神的一对凤眼。

在他的身后,是一名嬉笑着的少年。

许多人称呼他为董千岁,自然是因为虽无藩王之名,却有藩王之实。而他的“藩镇”,就是曾经的汉朝国都洛阳,董卓亲自领兵对抗反兵,这位董千岁却在洛阳过着荒淫无度的生活,四处劫掠,奸*淫妃子,无所不为。

而董千岁呢,因为自己父亲对吕布的日益看重,甚至隐隐透露出放弃自己的想法。每当他觐见父亲之时看见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对吕布的嫉妒就会更深一些。这两年位高权重以后,开始经营起自己的势力,处处针对这个兄弟。这个阴冷少年生得一副好模样,心中却尽是一些荒诞离奇的想法,在。他穿着继承自自己父亲,或者说是父亲随意打赏的一件黑色战甲,与寻常西凉军战甲没有多大区别,仅有的区别就是他腰间那一个咆哮虎头头盔。董擎眯着足以令女性炫目的眼眸,心里阴暗外表人畜无害的笑着,吊儿郎当跟在义兄的身后。

之后的一些军官将领都身着着差不多相同的带有浓重董氏味道的黑色战甲,唯独一人脱颖而出,这个中年男人身上并未穿着战甲,按理在行军途中不管将领也好谋士也罢,必须有一定的机甲保护,然而这个长须黑袍男人显然有着特权,他笑眯眯的打量着前方的长安,不时附须笑道:“好,好。”

这个人自然就是董卓麾下第一谋士,被人称为毒士,也是他的进言让董卓迁都长安。

李儒。

在年轻献帝所在的步辇旁边,又有着一座金轿,四名身着战甲的西凉军人毫无疲惫的抬着这个有着董卓最宠爱的两名女儿所在的轿子。而在这辆轿子的傍边,单独一骑慢慢前行着,马上这人健壮而威仪,一身铁青色的战甲,状态奇异,盯着这件战甲,仿佛连人的眼珠子都会被吸进去,别在腰间的头盔更是那样的古怪,不规则的形状,互助面部的是一排尖锐的牙齿。

而这个人一直闭目养神,神态无比惬意,让人觉得是天塌下来他也不怕。多年行军带给他的是黝黑的皮肤作为勋章,络腮胡贴着他让人胆寒的脸,鹰钩一般的鼻子充满西域的味道,嘴唇厚实,额头凸起,这也是李儒口中的“帝王之相”。他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小曲,悠悠的骑着马,眼睛丝毫不曾睁开一刻。他根本不怕有什么突然的意外,也许有人能突破万军,来狙击他,可是没有人能带着战甲或者武器来到他的大本营附近狙击他。

站在这个男人身边,你会感觉他就是一切的中心,就算是皇家步辇离他不远,他身后的军人们也都是将狂热的眼神肆无忌惮的投放在他身上。这是一种真正的实力带来的真正的底蕴,好像是这种人天生就该手抬起放下,然后横尸遍野。

不熟悉他的人称呼他为董蛮子。熟悉他的人称呼他为西凉战神。

相国,董卓。

终于,这个男人睁开了眼,他淡淡的停下了马,面目不明的玩味看着眼前这座奇迹之城,看着城内高耸的万岁宫。

这个二十年翻云覆雨,一举登顶的罪恶满盈之人终于开口说了句话,是李儒对他上书那次的八个字:“洛阳气尽,大利西方。”

与此同时的城内,一家因为新城的建立而刚刚翻新的客栈。

这家“梅雨阁”的幕后老板据说是一名天人之姿的大美人。当然乱世当头,风雨将至,也没有多少住客是为了这位寥寥露出四五次面的老板而来。简简单单的摆设,金丝楠乌木做成的桌子在这个一切讲究材质的时代没有多少人能认出它的价值。一楼的酒菜厅内因为今天城门的热闹,衬托之下显得冷清异常,只有四桌有客人在安静的吃午饭,谈论的也都是关于今天城门口要发生的事情。

“西凉军啊!咱们战神回来了!”店小二依着老年掌柜的意思一直蹲守在城门随时汇报,这也可以看出老掌柜的贴心,方便即使在这坐着喝酒,里面的客人们也依旧可以知道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就算真没那闲心谈论这其中的东西,也大可以当做下酒的调味品。

而显然这个消息或许当今天下就没有不感兴趣的人在,这四桌的客人们纷纷转过头看向双手撑膝气喘吁吁的店小二,对他接下来所说的话表示愿意接受。

“董战神看来这是真要迁都到咱们长安来啊,连那未更事的皇帝小儿也一起带了过来。”店小二拿起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哈哈笑着对掌柜说道,“这一来将来还有谁瞧不起咱们长安城的?到时候来咱们这住店的贵人们那还不哗哗的来啊。”

在店小二说道“皇帝小儿”的时候,其中的一桌中一名身穿黑袍的男人青筋跳起,抬起手来便习惯性的想要拔刀。

“马大人,止怒,止怒。”他身旁一人一边陪笑着一边抬起手来拦住黑袍人站起的动作,悄声在他耳旁说道:“现在董贼马上入长安,难保城内此时不是探子满城,破坏了梅大人的计划,我们可就糟了。”

马大人抬头睥睨了有口无心的店小二一眼,哼了一声,转头向他旁边这人问道:“那人还要多久来。”“桃园说他们派出的那位‘小枝’上月就混入了城内,但没有像我们一样的身份,难保董贼以防万一,在上月就对长安开展清查,只好暂时隐蔽,今天就会赶来梅雨阁与我们接头。”

“夜长梦多,最好快点解决,咱家还想早日回去服饰娘娘,”在两人对面,一个面目白皙阴冷的年轻男人玩弄着手中的青铜酒杯,神情阴冷,“马大人与丁大人想必也不想在那个蛮子的地盘上多待上一秒,这个一无是处只会享乐的家伙,娘娘何不就自己将他解决掉,莫非是怕脏了自己的手。”

黑袍马大人不屑的瞧了这个明显是宦官的家伙一眼,要是董卓真像是他口中说的这么一无是处,二十年前就本该在战场上死亡,又何必拖到今天,、,在董卓即将要回归大本营的时候,借助定都大典来联合三分势力来对董卓下绊子。

就在这店小二还在大厅内夸大着事实的时候,一名年轻男人来到了店门口。

他一身白袍,神情平常,脸上挂着二十多年训练出来的温和笑容。这个男子长着一张平凡的面孔,一个不高也不矮的身高,不管放在谁身旁,他都仿佛是最好的衬托,最平凡的的绿枝。而这名温文儒雅的平凡男子的名字却十分的奇怪而又引进,小枝。

他踏进了梅雨阁,可惜不知是他太过透明,还是董卓迁都这件事太过重大,以至于不单单是谈性大起的店小二忽视了他,连平时最注重客人的老掌柜也依旧是乐呵呵的听着店小二的话。当小枝走入了老掌柜的视野,他才终于惊觉,连连咳嗽,与老掌柜打了多年配合的店小二也终于是转过头,表情还带着一丝疑惑的朝小枝打了个稽首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喝点酒。”长相似乎从来没有粗声说过话,而他确实也没有这样过的小枝温声说道,顺便还没有忘记轻轻弯下了点身子,向小二回了一礼。这顿时让店小二好感大增,连忙朝前引路,这个丁大人口中来自神秘桃园的小枝理所当然的选在了那一桌人的旁边坐下

“一盏梅子酒,再切二两牛肉。”他亲身说道。

暗暗记下后应了一声。店小二愉悦的前往厨房,丝毫没有觉得这位温和的“公子哥”点少了东西,反而觉得这位公子哥十足的好讲话,他决定不给他端来掺了水的梅子酒。

小枝一直没有转过头朝背后的一桌人说话,他只是沉默打量着面前价值千金的桌子,直到店小二送来酒与牛肉,他依旧没有回过头与在一旁屏息的三人谈话的动作,将一块酱牛肉放入嘴里,喝了一口梅子酒,优哉游哉的继续欣赏起了没有什么内容的木桌。

直到将牛肉与梅子酒细细品尝完,这两桌也没有发生任何,哪怕眼神的交流。结完账以后,小枝站起身来,脸上依旧挂着一抹微笑。一旁酒桌上的三名男人齐齐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

收到了一笔小小打赏的店小二眼中对小枝有了更深一步的好感,他居然在临走前轻轻抬起了袖子,拂去了不知是酒还是水在桌上留下的痕迹。

小枝走出了客栈。

第二章

一个人的人生能有多么痛苦?

小枝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今年或许二十一岁,或许二十二岁,当然也有可能偏小或者偏大。儿童时期的小枝生活拥有够长的记忆能力开始,他便被一个叫做虎子的人贩子打断了双手双脚,白天丢在路边,迎接着行人不屑的眼神与唾沫。

由于满身的污垢,身着邋遢并且断手断脚,一天下来几枚铜板就是给那个人贩子带来的收益。所以每晚迎接他与十几名同样遭遇的同伴们的就是喝得伶仃大醉的人贩子一顿皮鞭抽打与痛骂。

而每晚被扔在地上践踏过的一张饼,与一晚肮脏的水就是他们“劳动”换来的成果,夜晚伙伴们互相鼓气温情?这是不可能的,年长一点的乞丐仗着灵活稍许的躯体抢夺面饼,本就弱小并且还被打断手脚蝼蚁中的蝼蚁就只有可怜兮兮的喝着凉水,嫉妒与怨恨才是充盈小枝记忆中那间阴冷的小屋中的气息。

小枝大概从六七岁就这么断手断脚的过了七八年,畸形的残缺带给他的除了孤僻就是孤僻,索性他不同于其他一些可怜蛋一样喝过多的脏水而风寒致死,就这么在打骂与冰冷的目光中成长了下去。这种环境带给孩童的没有温情,只有一段长长的,不愿记住的记忆。

他始终记得在大概是乞丐生涯中的第五六年时,因为人贩子收益颇丰,进了一批美妙少女,隔壁关押少女的屋子太挤,就扔了几个少女到了这间小屋里来。在小枝还没有名字的时候,那名小名正是小枝的少女踉跄着被推倒到他身旁,当时迷茫的他不明白为什么上半身挺整洁的少女下半身被撕得稀烂,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周围一些年长一点的乞丐们为什么会用那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少女的下体,他只是好奇而警惕的盯着少女没有一点聚焦的眼睛静静看着。

良久,少女缓缓转过了头,看向状若人彘的他毫无杂质的眼神,露出了一丝凄厉的笑容,断断续续的说道:“我本来是涿郡一家商人女儿,因为仇家得势使得惨遭灭门,本该跟着娘亲一同自尽,心中还是太胆小,太怕死了一点啊,”少女又将头转了过去,双目无神的看着房梁,一丝一丝的眼泪慢慢流了出来,沉默良久,少女继续轻声喃喃道:“早知道……”

“不想活了。”

这是在小枝这么久时间内,经常听到过的一句话,每当他们每晚被拎回来,碗里的铜板数量没有埋过半碗,让虎子露出高兴的笑容的话,他就会凶神恶煞的问着这么一句话。然后拾起鞭子,嘴里重复着这么一句话,对“不及格”的人鞭打,并且停掉他的晚饭。

死了有什么好的,死了以后,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总是被抢夺食物的乞丐们爬过来会吃你的肉,虎子会将你的尸骨随意掩埋,活着不好吗?少年不知道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女那一晚经历了怎样的侮辱,虎子一群人强行摘釆了一朵未成熟的花,让这朵花提前的失去了生机。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还没有名字的少年心里一阵难过,他紧紧的盯着少女,想要开口说一句:“不要死。”

“啪”的一声,少女忽然拿起他讨饭的瓷碗砸碎,选择了一块最尖锐的瓷片,两眼空洞的少女回过头,幽幽的对着他单独说了一些话,然后手狠狠一划。少女最后好像很痛的抽搐了一下,然后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动弹。

随后眼看着少女的尸体被分食的小枝就这么麻木的日复一日,小小的小枝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每天趴在街头,静静的睁着并不明亮的眸子观察着掩鼻而过的路人。

然后终于有一天,一个白发的中年男人到了他的面前,对他伸出了手问他愿不愿意站起来。

献帝一年的一月,发生了许多的大事。十八路诸侯发起抗董联盟,以袁绍为盟主集合东部讨伐董卓,董卓溃败,无奈之下撤军。随后不顾朝中臣子劝诫一意孤行,选择迁都长安。而在二月末,也就是细雨绵绵的今天,董卓大军终于开到长安,后天就是三月一,董卓依李儒言讲定都大典正式定在那一日,也许也有借着细雨将前二月的霉运都清洗干净的缘故。

依旧是长安城南门城口,董卓与一众部下提前架马上前,短时间内便超过了西凉军以及皇家军。这个注定了遗臭万年的男人轻轻摩挲着手中奇特诡异的头盔,玩味看着眼前跪拜一地的年轻黑袍宦官们,以及皇家战士。而在他口中被称呼为“老不死”的十二名朱红色大袍老太监也是个个双手拢袖,弓下了身子,头低到了站立时可以底到的极致,与董卓刚刚进驻洛阳时那股子高傲不可一世的气焰终于还是泯然了。

而聚集城内的达官贵人也同样纷纷匍匐再地,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武将们纷纷以西凉礼仪将右手握拳放在心口,表达臣服。再之后百姓行商人山人海,绝大部分人也终于惊觉是西凉战神回归,以靠近城门开始,以一种像是一颗石子砸在水面溅起涟漪一般扩散着跪倒,口中狂热的大喊着西凉战神。

再不济的探子也不至于真正浑水摸鱼的一齐跪倒,他们很默契的保持着脸上的茫然,一边假装四处询问一边在心中震惊着董蛮子在西边民众中的地位,哪怕资深的间谍在这个地方已经扎根两年,他们也从未从周身的朋友口中打探到这一信仰层面的问题,毫无疑问,这事情实在是太奇怪了。

跋扈气息十足,一脸气焰就仿若在像别人展示其大军阀身份的董卓咧了咧嘴,不可一世的笑容出现在他脸上。或许今日,董卓才真正开始向世人展示他天下无匹的影响力。

大量了前方许久,十分满意的董卓缓缓从马背拔出弯刀,这种西凉弯刀薄而坚韧,弯刀是西凉机甲骑军的标准配备。加入了西凉独有的一种矿产,手握它,士兵们不需要依靠自己的力气,仅仅是依靠马屁奔跑带来的动力,就可以轻松割下敌人的头颅,它也是西凉机甲骑军被人称之为马上收割机的原因之一。

董卓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长弯刀,淅淅沥沥的雨水划过刀面,没有一丝犹豫继续下落,弯曲的刀面折射出了炫目的光芒。

紧随其后的吕布拔出了弯刀,一言不发的抿着唇将刀举起。位于董卓左侧的董擎不甘落后,狂笑着也举起了弯刀。新任司隶校尉李傕拔出了弯刀,车骑将军郭汜举起弯刀,都督华雄举起了弯刀……众多将领举起弯刀,然后是西凉军,黄家军,都举起了手中的西凉刀以及皇家马刀,一条闪耀着光彩的长河由南往北,居然是如此的炫目。

十二朱袍大宦官中站出了一位仿佛半截身子都被埋入黄土的领头宦官,他的袍子不光是朱袍,甚至上面纹绘了一条暗金色的巨蟒。从这也可以看出这位耄耋之年的老宦官是如何的位高权重,比周身十一名老太监或许都高了一阶半阶。

他阴沉的拖着半死不活的身子,慢慢从跪倒一地的黑袍太监们丛中穿过,足足走了半柱香时间。有些手举弯刀举累了的中老年军官恨不得将手中的刀子当做飞镖,一个投掷就送他升天,奈何前方的董将军一动也不动,他们只能恨恨的将手中刀子握紧一点。

终于,这名大太监走到了董卓的马前,面无表情的朝他行了一礼,董卓轻轻哼了一声。老宦官点了点头,转过风烛残年的身子,尖锐的开口呐喊了一声:“恭迎董相国护送圣上迁都————”

这一日,城外礼炮齐鸣,无数城内官民们共同见证了这令人永生难忘的一刻。长安城外数万名皇家战士与西凉军手中刀剑交相辉映,董卓收刀入鞘,这位大枭雄带着不可一世的笑容。

他的背后是璀璨的赤金色礼花绽放在天空之中,号称天下第一的义子吕布身着紫金色的方天画戟静静勒马在董卓身后,脸色带着肃穆,一向嚣张跋扈的董擎此刻脸上带着些许的快意,跟董卓及吕布以一种三叉戟形状排序站立,这两人身上的战甲一个明亮堂皇一个颜色质朴,与董卓身上泛着幽幽青光的奇异战甲相互衬映,显得是那样的霸道。

小枝带着微笑漫步踏入了东城的居民区,简单的土瓦房屋,不带一点富贵的气息。

这就是在长安期间桃园为他安排的居住地,他的身份则是一位与相依为命的姐姐在黄巾战乱中失散的弟弟,当然为了保险期间,那个女子真正的亲弟弟已经被确认了死亡,连尸体都被研究了个遍。桃园刺客最重要的第一信条就是不留下纰漏,这一点从桃园建立起就延续至今。

到了简单或许应该说是单调的院子里,那名小枝名义上的姐姐,名叫游蚁的女子正在井边打水。名字生僻的她长得并不好看,所幸一张瓜子脸,比较清秀的面目。可惜的是多年的劳作使她皮肤黝黑,双手也长满了老茧,就这么一个不漂亮也不丑陋的游蚁如今心中唯一称的上柔弱的地方或许就是对弟弟失来复得的喜悦。

干了一天活,刚刚在厨房劈好柴,生起火之后就,打起水来显然让她有些许的吃力,这时一只白净的手接过她手中的吊绳,慢慢将水桶提了上来。

起初一惊的游蚁转过头,发现是她的弟弟回到了家,连忙按着自己起伏的胸脯吐了几口气,随即露出了欣慰又带有点憨娇的笑容道:“阿牧,回来啦。”此时应该被称为游牧的小枝依旧保持着他温和的笑容,点了点头,轻声笑着说道:“刚刚去南门瞧了瞧热闹,原来是董卓正式迁都了。”

“啊,董相国啊,”游蚁瞪了瞪她的大眼睛,然后轻轻笑了笑继续说道:“这位西凉战神那时候对咱们百姓挺不错呢,据说他从来不强制在民间征兵呢。”二十多岁的姑娘坐在井边微微歇息着,边揉脚边一动不动的带着欣慰的眼神望着小枝,似乎这个在其它人嘴里罪恶滔天的董蛮子仅仅因为不会以征兵的缘故将她弟弟再一次拉走分散就是个顶天的大好人了。

小枝来回打水,倒了三桶水终于将水缸注满。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游蚁已经烧好了饭菜,

小枝那张与她一样,并不好看,仅仅不会让人生恶的脸似乎成了这几天游蚁眼中的唯一风景,总是看不够。念叨着十年的弟弟再一次回到了她身边,摇身一变成了一位小有成就的小商贩,似乎就是她短暂人生中最值得骄傲的事情一样。

还记得那一晚大雨磅礴,一阵阵敲门声让她惊醒,家中简陋不堪的游蚁并不觉得会有人穷酸到来她家里做强盗。而对自己容貌有自知之明的游蚁也压根不担心会有人对她做些不堪的事情,于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大大咧咧在深夜将院子的门打开,站在门口撑着一把黑伞,一身白袍背负着一包行李的男人脸是如此的熟悉,又似乎有了些不一样的地方。

天不怕地不怕,即使母亲过世也没有落泪过的游蚁丫头十年来第一次红了眼,她颤抖着向眼前的人问道:“小牧。”不是疑问句的疑问句,那是因为她太怕听到一个“找错了人”之类的答复。

直到她对面的小枝红着眼眶带着笑脸,说了一句“姐,我终于找到你了”之后,自母亲带着遗憾去世,数年间独自靠着缝纫衣物维持生计的游蚁似乎瞬间被几年间的痛苦压抑思念打倒,流着眼泪瘫倒在小枝身上。当晚两人就这样相互拥抱着,也不再管豆大的雨滴打在两人身上,一直就这样延续了一夜。

之后游蚁与小枝就这样迅速找回了姐弟的感觉,游蚁听从小枝的劝告,不再给人缝纫衣服,小枝每到白天便出门与一些商铺老板谈生意。闲不下来的游蚁每日有了盼头,开心的替弟弟缝制他最爱的白袍子。每到夜晚,两人便在简陋的唯一一间卧室中,游蚁睡在床上,小枝打好了地铺睡地上,每晚游蚁都要仔细盯着小枝,似乎生怕她再次消失在她的生活中一样,直到昏昏入睡。

其实小枝每晚睡眠很浅,因为他知道夜晚床上的人仔仔细细的一动不动望着他,冷血的小枝不懂什么是亲情,而是每晚都防备着游蚁随时可能说出口的“你不是游牧”,以便第一时间灭口。这是桃园那个白发的男人教会他的东西,那个男人称这为自卫性浅度睡眠,他告诉小枝一个刺客绝对不能在有人同处的情况下昏昏睡去,就算是同伴也不行,更不要说床上那个实际与他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仅仅认识了一月的游蚁。

床上人满怀重逢的喜悦紧紧注视着床下人,床下人警惕的随时准备暴起杀掉床上人,多么戏剧的一幕呵。

正如游蚁绝对想象不到床下自小接受永远对敌人以狮子搏兔姿态生存的弟弟一直暗暗盯防着她,那一夜暴雨,游蚁也没有想到小枝手中一直为了应景没有撑开也没有扔下的黑伞一直对准着她。那把伞中藏着的是作为桃园刺杀前三甲的小枝引以为傲的机甲短刀。

二月底,初春的长安无大江大河相依,靠的不仅仅是一家一户的小井,还有绵绵无期的初春雨水。

每年的长安都是多雨的,小枝将水缸盛满之后,游蚁正在烧着饭菜。他静静站在杂草丛生的小院中,雨棚挡住了张牙舞爪想要往小枝身上砸去的雨滴,他注视着不远处,一片氤氲的薄雾,整个长安好像笼罩在一片迷雾中。联想到后日的定都大典,小枝浅浅的笑意加深了些许。

“那很好。”他这么想到。

第三章

小枝站在雨棚下,一双晦暗的眼瞳渐渐陷入了未知的迷蒙。

依稀记得,那个白发的男人领着十三四岁出头的小枝到了被称为桃园的地方之后,之后整整一年里,已经被那个叫虎子的人贩子摧残得麻木无情的小枝还是领会到了所谓“死去活来”是怎样一种感觉。因为被打断了手脚很多年,骨骼已经自然愈合得畸形不堪,连最基本的走路能力都没有,白发男子亲手将他骨头打断,然后用一些稀有药液浸泡后接上,据说这些药液能让他的骨头接上之后比原先没被人贩子打断之前更加坚固。

但这种好像说法被白发男人自己给推翻了,接下来的一年里,小枝的手脚骨硬生生被打断足足十一次,也就是一月一次,白发男人没有跟他说过原因,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残忍事情并不痛苦的小枝也自然没有问过。

之后小枝便被授予了他此时隐藏袖中的黑色机甲短刀,深黑色的短刀没有多余花哨的部分,连刀柄都没有,两头都可以伤人。但既然是机甲制品,又陪伴了小枝这么多年,自然有它的奇异之处,刺进别人身体之后,刀头似乎会与血液产生反应,瞬间就会发散剧烈高温,一刀足以致人死地。这把古怪的刀白发男人随身佩戴了二十年,名字也很古怪,两个字,狰狞。

白发男人开始带着一名又一名手无寸铁的人进入小枝住的地方,将这些吓得面色惨白屁滚尿流的人当做模型,给小枝讲解各种穴道,足足一月,白发男人带来了多少人,小枝手中的狰狞就饮了多少口血。渐渐小枝觉得杀一个人是这样的简单,过了起初的一个月,小枝再无紧张,也无需用狰狞,一只手轻轻一击,一个成年男人就双目无神的倒地。

直到有一回,一名分明已经吓瘫了的少女忽然躲过小枝的一指,一柄短刀深入他腹内,白发男人在一边冷声道:“你要杀的一人里,总有一名不失冷静的人,今天她是你的同门,故意偏过神阙穴和器官,下一次呢。”

貌似已经疼得一身都是冷汗的小枝忽然暴起,藏起的狰狞末入不敢置信的少女的胸膛,随后还狠狠将刀旋转了一圈的小枝这才将少女的刀拔出,用手捂住,一步一步退后,不失沉稳朝双眼泛光的白发男子低下头道:“对不起。”

白发男人楞了半刻后,猖狂的仰天大笑。

之后白发男人带回的人就升了很多个台阶,一个个凶神恶煞之人一一倒在小枝刀下,不管弱小强大与否,小枝对每一个需要杀死的人都用尽全力,狮子搏兔。

直到终有一天,小枝用狰狞杀人,却可以让人看不见短刀的锋芒,用粗俗一点的话来说就是市井中相传的刀不露白了之后。白发男人带他离开了桃园,两人一起四处游荡,刺杀身穿黄巾机甲的黄巾军,狰狞可以刺穿世上绝大部分的机甲,但除非是遇见了落单的黄巾兵,不然一般是由白发男人交给他的重狙来完成远距离狙杀。

年复一年的刺杀与刺杀完的逃脱后,小枝终于迎来了他的第一次任务,于定都大典狙杀董卓。在山谷上,白发随风而荡,看不出年龄的男人将桃园独有的一张信封交给小枝,淡漠的对他说道:“回来以后,你就有资格知道我的名字。”

在这个许多人靠着杀人吃饭的乱世中,于万千战士的保护中刺杀董卓,对于一个刺客来说未免太过困难,可对小枝来说,就好像那个白发男人当初领着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病态男人让其出刀一样不过是个任务。那个男人让他重新站起来,让他的存在有了意义,那么他说什么,小枝就去完成。

“小牧,吃饭啦!”正厅里游蚁愉快的声音传来,终于将双眼迷幻的小枝拉回了现实。他顺速恢复了游牧的身份,脸上带着多年不变的浅浅笑意,又张望了下依旧不断的小雨,吐出一口气,转过身开心的轻轻回应道:“来啦。”

与此同时,长安城东侧甘泉宫。

正值晚饭时间,董擎却被董卓以“有要事”为由早早打发出了万岁宫,怀着一肚子怨气的董擎随着着一位姐姐一位妹妹到了未来将要长期居住的甘泉宫。西墙墙门处,两名身着战甲的西凉军人正值守着小小墙门,董擎抬头看了看不说与长安城门,简简单单比起万岁宫南门,就要矮了足足一半的墙门,冷哼了一声不理会低头行礼的两名军士直穿而过。

身后的一匹马上,一名女子穿着简约不失大气的红袍,这名女子一张圆润的鹅蛋脸,肤如凝脂,五官精巧。这位称得上妖冶的女子正是董卓大女儿董宜,看到这位董卓长子阴沉的模样,笑了笑后道:“千岁大人,为什么这么不开心啊?”

董擎虽然时刻一副阴沉沉酷小哥的模样,可对一向疼爱自己的这位姐姐提不上半点脾气,这个面貌俊美,挺鼻薄唇的纨绔子弟翻了个白眼道:“无奈啊,老爹放着我这么个亲儿子不好好疼好好爱,偏偏就被那个姓吕的家伙吸引得不要不要的,我看老爹关顾着扶持他都把给咱们们找个漂亮后妈的人生大事放在一边,我总瞧着怀疑姓吕的是不是给老头子下了迷魂药。”

“可不许这样说父亲和吕大哥,”董宜皱了皱眉头道,“吕大哥能有现在,可都是自己一把方天画戟一个个战场里捞到手的,你呀,要是能有你大哥一半上进,少玩一些花样,指不定父亲怎么疼你呢。”

怏怏趴在马背上的董擎重重哀叹了一声说:“得,到最后连我心爱的大姐都被吕布给勾去了魂,这以后可怎么过啊!”

自小起便练武的董宜抖了一手漂亮的花鞭,呸了一声笑骂道少说这些有的没的。

两人身后马车里传来个女孩笑嘻嘻的声音:“姐,哥说的一点没错,我看呐,自从吕大哥到了父亲身边之后,你眼看着就把我和哥打入了冷宫,一心一意的想要做吕大哥的小媳妇啦。”

马车里十七八岁的女孩乐颠颠的靠着车厢,大声打趣道,这个漂亮的美人胚子叫做董渔,正是董卓最宠爱的小女孩,传闻中仅仅因为是怕疼,董卓便不让她练武。甚至还专门打造了这么一座奢侈的马车,仅仅是因为怕小女孩因为骑马屁股蛋变得粗糙一点,腿变型一点而已。最稀奇的是董渔小魔王盯着一头棕红的头发,仅仅是因为女孩叫嚷着为什么人人都是黑发,董卓便派遣了一支队伍前往西域,换回了番桂树为小女儿染成了小红毛。

董宜听了后脸色微微一红,而董擎则大笑着拍手道:“原来可怜人不止有我,还有小妹,等会我们一定要一起喝上几壶,正好我在洛阳搜刮了些藏了几十年的杜康,这可不比外面流传的连酿造方法都不一样的所谓杜康酒。”

董宜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车厢里传来一阵开心的大笑。她轻轻弯下身子,趴在马背上,下巴温柔的抵着马头,长发随意的散落,她心中又浮现出那个严肃的对着她说已经娶妻,但是乱世中分开至今没有找到妻子的傻大个,轻轻勾起嘴角。

董擎轻轻侧了侧身子,看见一向睿智的大姐一副小女人模样,也不惊奇,挑了挑眉转身回去。他轻轻的告诉自己,董擎,你不过就是个只能欺负百姓的膏粱子弟,有野心却没能力,仗着老爹的名号狐假虎威,怎么能跟把优秀大姐都给吸引到的男人斗?

他怨恨他的父亲看不起他,其实内心里是恐慌的,他害怕父亲失望,所以尽量减少与父亲见面的机会。没有董卓他就什么也不是,他害怕父亲看着他这靡弱不堪的样子会放弃他,所以对吕布的怨气不过是对这种“生死存亡”问题的本能。他嫉妒他,羡慕他,外表敌视他,内心畏惧他。可是他不甘心自己像个娘们一样一直仗着董卓唯一亲生儿子的头号去躲避他。

他还记得两年前,董卓像是扔内衣一样将西凉王这件机甲扔给他的时候,那副如同陌生人给予乞丐一枚铜板一样的淡漠神情。那张脸像是梦魇一样在外表大大咧咧金刚不败内心敏感脆弱的他心中烙下了一个耻辱的印章,像小孩一般为了证明自己的想法扎根盘在他脑子里。

再次瞥了一眼大姐那张夹杂着思念的模样,董擎董千岁紧了紧夹着的西凉战神的头盔,压抑了多年由自卑带来的野望像是发了芽。

远处万岁宫正殿,如龙如虎的健壮男人摸着自己的络腮胡,两只手端正的放在双腿上,正襟危坐。

他面前的桌子上干干净净,军伍出身的他从来也玩不来高雅那一套,连放一本古书做做样子的想法都没有。

桌上只有一把半年前被十八路诸侯打败回城之后,迁都之前,儿子董擎献宝似的献给他的一壶杜康酒。

第四章

董卓,白手起家,年少混迹发家于西羌,一身蛮力与一件西北战神机甲在当地打遍无敌手,连当地首领也要低其一等。后羌族内乱之间借口扶持当地首领,数年间就整合了当地势力,之后因平定西羌地区动乱被拜为州牧,短短五年在西部以凉州为中心如鱼得水的延伸势力,切断了朝廷对西部多地控制。

随后灵帝被李儒设局毒害,董卓再无枷锁,黄巾作乱期间带领自己的西凉机甲骑异军突起,二十年间军队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庞大,最初万余不到的机甲骑发展成如今的八万骑兵,十余万步兵,真称得上是那句“一遇风云便化龙”。最终一举闯入洛阳废少帝挟持献帝。

这么一头西凉猛虎此时就如老僧坐定,不言不语的静静盯着面前的酒壶。就像没有人知道他西凉军令人闻风丧胆的西凉甲是如何而来一样,没有人可以揣测到他的想法。

一名身着黑袍蓄着长长胡须的削瘦中年男人缓缓走进由他来命名的岐殷殿,踏入殿中之后转身,几步路的距离就走到了董卓桌前。这个被人称为毒士的中年男子正是董卓的首席参谋李儒,正是他设计毒杀了灵帝,给董卓抢夺来了可以号令专职掌管皇室秘密机甲作坊的大宦官和皇家机甲战士的那套无魇天魔战甲,并且让董卓废除了隐患很大的少帝。

也是他设鸿门宴将羌胡数十首领圈杀,随后进言献计劝董卓先下手为强,在这些匈奴人没有察觉之前将很难掌握的这些游荡西北的马上民族一夜之间全部杀光,随后对存有奴性的羌族人玩了手敲山震虎,不费吹灰之力让董卓以外族人身份掌握西北地羌族大小部落。传闻那一晚西北地到处都是血流成河,沙漠中十米可见一名匈奴尸首,所以在西北地区畏惧董卓的游牧名族可能不多,人人都是敢打敢杀的好汉子,可是对善于玩弄这些绝户毒计的李儒,反而是人见人怕,不愧毒士的称呼。

可以说没有他李儒,或许霸道无匹的董卓依然能够崛起,但绝不会像如今这样轻松的号令着数十万夹杂西凉羌胡以及皇家战士的军队,并且有闲情逸致的坐在长安万岁宫之中喝酒。

李儒并没有向董卓行什么礼,直接拉开了椅子坐在董卓对面,拿过董卓面前的杜康酒给自己倒了半碗,一股子醇香四溢。与董卓碰了碰杯之后轻轻抿了一小口,惬意的抚了抚胡须,而董卓仰头一口喝尽,自李儒进殿之后同样带了一份笑意。这殿内两人连一丝一毫败军之后无奈放弃东部地区统治权的半点失意模样也没有。

年纪未过半百,却已经头发灰白的李儒开口道:“朝中不少人开始坐不住了,就在今夜,已经有两人私下与袁绍的人见面。他们也不知道缓一缓,都忙着在这大雪之时去送上一两块暖心的木炭。”

董卓嘴角挂着不易察觉的冷笑道:“敢在这几天就给我玩红杏出墙那一套,看来是看我打了一场败仗,觉着这兵败就该如山倒,打算光明正大的就跟我好聚好散了?这些蠢东西也不动动脑子,居然找上姓袁的去抱大腿,就他这还没功德圆满就开始玩起打压有功之臣那一套的德行,他们莫非是觉得到了他手下会有好下场么。”

李儒快意的笑了笑,抚须说道:“自这一回之后,就大可放心。沉浮已过,先将西北打造成一块铁板,可以适当拉拢胡人,我可是听闻大将军这些年在东部征战之余,西羌那些蛮子又开始心思活络了。”

董卓又是大口灌下了一碗酒,擦了擦嘴后平静的说道:“我自幼混迹发家于西北,如果说对汉人和胡人我董卓或者还心存敬畏,对这些光吃我粮食不做事的蛮子真正最是蔑视。”

“自古以来皆是中层人最具奴性,”李儒淡淡说道,“匈奴人仗着手里的刀胯下的马,天不怕地不怕哪里都去得;汉人能来到这边夹缝里生存的少,在这荒凉之地大多磨砺出一份诡秘心思;反而是他们这些本地的原住民最是不上不下,顾虑最多。”

两人并没有对朝中臣子的一些小动作详细解读,两三句带过,反而是开始聊起了在这边加大打造力度的相关事宜,就这样你一言我一句,一壶酒就这么被分到了底,董卓将两口空碗盛满之后把酒壶放到一边。李儒看了一样淡然笑道:“我听闻前不久在洛阳,董擎这小子搜刮了不少当地好酒,这瓶杜康正是他送来的吧,真是叫人满嘴余香。”

董卓面无表情的开口,看不清喜怒:“多少也是壶好酒,正好今晚我们谈话,就给带了过来。”

李儒哈哈道:“我可记得当年你说过你看不起的人,就是头磕在地上,你也不会喝他一杯酒。”董卓不自然的摸了摸络腮胡,哼了一声:“到底还是我董卓的种,如果不是他看懂了我们这一步棋之后悄无声息的解决了皇甫嵩的问题,我还真不愿意喝一口他的酒。”

“皇甫嵩如果一心‘报效朝廷’,说不定真能给我们扯上一截后腿,”李儒砸吧了下嘴,似乎在回味着口中醉人的酒香,随后似乎是不太得劲,又端起碗抿了一口接着说道:“跟皇甫坚寿称兄道弟,将其留在身边,又在你这替皇甫嵩说话,落得个两头的好印象。可惜将皇甫坚寿拉扯过去做质的意图明显,差了不少火候,但已经算是成熟了很多。”

董卓冷笑了一声道:“如果连一点点跟奉先扳手腕的力气也没有,那我怎么可能会承认他是我的儿子,但是远远不够。”李儒轻轻摇了摇头,董卓继续接下来的话。“他一日不能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气魄,我就一日继续扶持奉先,”

他抬起头,狰狞的笑意一闪而过,“我董卓的种,没有一丝如龙似虎之气,那我宁愿养着一只暂时听话的狼狗也好过这个窝囊废被吕布玩死!”

李儒叹了口气,如果旁人听到两人谈话,只怕会茫然无措,似乎董卓和吕布之间的关系并不是简单的义父义子而已。

他放下手中的碗,手间蘸了点酒,在桌面写下了一个字,随后起身道:“老臣告退。”行了一礼之后拂袖转身,口中含糊不清的念着“怕是虎父无犬子呀。”

岐殷殿内只余下了董相国,他嘴角扯着一丝鄙夷的笑意,盯着李儒走之前在桌面写下的那一个“刺”字。将最后一碗酒一口喝完,浅薄的笑意变为了仰头大笑:“尽管到我面前来,可别再放我董某人猛龙归江,不然我必要将这云雨翻覆。”

游蚁睡着了,在小枝安神香的帮助下,游蚁没有像之前一样与小枝聊天,不可阻挡的睡意使她晚饭过后就躺到了床上。小枝仔细端详着游蚁的脸,确信她果真进入了深度睡眠之后才松开了握着她的手,游蚁毫无察觉的继续做着美梦,小枝这才出了屋子。

他撑起黑伞,出了院子,独自一人行走在热闹的街道上。一路走来,小枝对每一位朝他注视的居民微笑行礼,这回身着青色长袍,相貌再普通不过的他仿佛是一团透明的空气,哪怕是与之回礼的路人,转眼也就将他忘得一干二净,脑海中唯一的印象或许就是因之的谦逊,愉快了些许。

“他教你杀人,我能力有限,只能教你做人。”小枝始终还记得那名脸上同样布满了谦虚微笑,同样相貌普通的男人,与他的领路人白发一样,身为桃园领导人的年轻男人对与他的教导。

“对所有人与事物保持微笑,笑容可以感染任何人,哪怕他是你的死敌——至少你能激怒他。”年轻男人教会他的第一件事,就是保持微笑,以及谦卑之心。

殿内,状若癫狂的男人还在哈哈大笑的时候,一身白袍的吕布刚准备踏入歧殷殿,正与一身黑袍的李儒撞了个正着。因为酒精的刺激而显得脸颊红润的中年男人浅笑着停下了脚步。他侧过头斜视与之擦肩而过的吕布,开口道:“将军可找到了你那失散的妻子?”

眼神都未曾动摇的吕布英姿飒爽的步步朝前,沉默了片刻后终于开口:“没有。”

李儒哈哈一笑,说道:“这些年这边可依旧动乱不断,怕是已经死在了这些蛮子的刀下,温候大可不必怀念这个只见过几次面的女子,要知道大将军的大女,对您可是众所周知。”

本应就算脸上挂了一条长长的刀疤,相貌也都是天下无双的吕布依旧保持着没有表情的面目,脚下的步伐也依旧沉稳。像是一把利剑一样的白袍男人就这样一言不发的消失在李儒的视线之内。

李儒脸上依旧保持着谦逊的笑容,视线久久投注在大殿前,口中悠然的唱到:“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第五章

梅雨阁,二楼一间雅致的房间内。

屋内经由机械产品照亮的有如白昼,一名女子蹙眉斜躺在黄花梨榻上。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散落直至接近地面,手中摆弄着一件精巧的小匕首,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解的题。

忽然窗前风铃一阵响动,女子耳朵细微的抖了抖,头也不抬的手一挥,匕首快速旋转着飞刺向窗外一闪出现的黑影。

“桃园小枝,向你致意。”窗外倒挂着的人影照进灯光里,小枝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口中衔着女子刚刚甩出的那把匕首,三棱的小型匕首经过日照灯辉映得冷光四射。

“哼,桃园的人都是你这样子,从窗口潜入女子的闺房?”女子不屑的撇了撇嘴,微微抬头瞥了手拿黑色长伞身着青袍,轻轻一跳进入她房间的小枝一眼,看到他的脸时不由一呆,随后片刻就恢复了之前冷艳的表情。

“洛阳的炙娘娘,反董联盟的袁氏兄弟和曹操,东吴的小霸王孙坚。”

“如今你们这个刺客组织又搅进了这个局,呵呵,后日真是好大的阵仗呐。”女子冷声微嘲道,手指习惯性的想要把玩匕首的时候却想到了匕首现在在小枝手中,微微停顿后手指把弄缠绕起了自己的秀发。

小枝将黑伞收起,放在了窗前的墙边。来到了女子榻边的扶手椅随后坐上,将小匕首递给了她。女子厌恶的将匕首拍掉道:“没有人教过你,沾满了自己口水的东西不要再拿给别人么。”小枝认真摸了摸头,说道:“老师没有教过我这些东西,不好意思。”

“你来我这就是跟我说这么些废话的?直说吧,你们有什么急事要来动我这颗所谓的‘暗子’?”女子轻轻托腮,纤纤细腿微微蜷缩,眼神迷离的看向窗前的风铃。抬起手将茶壶托起,温热的茶倒入公道杯,随后再拿出两个茶杯,微微倒满,自己拿起其中一杯抿了一口。

“明天一清早,王允会派人前来梅雨阁接你,并且会以喜收义女的名义召开宴会,董卓与吕布都会参与聚会。”小枝将茶端起,嗅了一嗅,随后才喝了一小口,在一片茶香氤氲中开口道。

“貂蝉。”

“记住你的身份,原名任意,与吕布在关西失散,这些年一直在四处寻找吕布,后来前不久,到了长安做了王允的侍女,赐名貂蝉。随后因为乖巧懂事,并且王允无妻无子,所以收你做了义女。”

“说完了?”貂蝉看着小枝,冷笑道:“司徒王允是你们的人?桃园当真是好大的手笔。你们埋下的这颗潜伏了十多年的大棋子,就是为了要我与吕布上演旧爱重逢的桥段?用意在哪儿?”

“不止如此,”小枝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吐出一口热气。

“我们还需要你在明天宴会上,死在董卓的剑下,死在吕布的面前。”

“王允暂时还不能浮出水面,所以现在是到了你该死的时候了。”

貂蝉惊愕的呆了一呆,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常常的娇笑,以及之后掩饰不住的一阵长笑。小枝就这么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微笑着盯着她。待到笑声停了,貂蝉斜着眼轻声说道:“我承认,我这条命,以及现在的梅雨阁,都是桃园给的。可是你不觉得很可笑么,我貂蝉再怎么知恩图报,也不至于就真的为了你们献出生命吧?”

“呐,小枝是吧?我问你。”她轻轻挪了挪身子,将手搭在小枝的肩上,头贴近靠向了他的耳边喃喃道:“如果他们现在需要的是你去死,你愿意吗?”

小枝皱着眉看了看貂蝉搭着他肩膀的手,随后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最后说道:“我愿意。”

“我不愿意!”貂蝉冷冷的说道,随后从榻上起身站起,梅花纹的齐胸襦裙勾勒出她婀娜身子的曼妙,一头及腰青丝随动作在空气中舞动。“我从来不是什么伟大的人。你们大可以打消这个念头,妾身我马上就离开长安,这个梅雨阁我就交还给你们,你也好,王允也好,其它的三方势力也罢。你们想去送死,拜托也不要拉上貂蝉一起。”

说完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转过头轻笑道:“作为大老远来找姐姐的报答,姐姐免费的卖你一个消息,今天下午在姐姐这与你碰头的那三方的傻孩子,应该是已经被某些人盯上了。”

“阿叶。”就在她准备果断的推开房门离开的时候,身后的小枝轻声的低语就如同在她耳畔响起。“长相思,在长安。”

“你在等一个人。”

貂蝉刹那间一身冷汗,如坠冰窖。

她艰难的缓缓转过身,第一次认真的,注视着小枝那张并不出众的年轻脸庞。

“那个人说,把我当成他,把我说的话,当成他说的话。”

久久的,终于凄然一笑,咬着嘴唇说道:“原来你的脸是……我早该想到的。”

长安,王允府邸。

司徒王允此时身着朴素的便衣,双手放在腿上,挺直着脊柱,端坐在并不华丽的书房内闭目沉思着。在他的书桌上,左边是一壶董卓赐下的杜康酒,右边是一张信封,上边画着一朵浅紫色的桃花。

三十年沉浮与官海,早已经修得喜怒不形于色的王允苦笑着摩擦着自己的胡子,沉默良久,终于还是打开了信封。

越是读到末尾,王允的表情越是阴云密布。看完之后,他阴沉着脸将信件紧紧的握在手中,背靠到椅上,眼睛盯着桌上那一瓶杜康酒道:“你还是老样子啊,一点都没变。可是你还正值壮年,我确实已经真的老了,你就不怕我为了自己的晚年过得安详一点,放弃一些可能看不到的东西么……”

他闭上了眼睛,时间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正值他遭人陷害,被去掉了官职,回到家乡还遭到仇人雇佣杀手的追杀。他始终还记得那一天,妻子与刚出生的孩子在他面前被杀害。

心如死灰的王允在刀快要落到他脖子时看到了一只带着黑色机甲手套的手,他抬起头,一名白色短发的年轻男子挡在他身前,轻轻一撇就折断了杀手的刀。并将追杀王允的几名杀手都打昏扔到了他的面前。

他要带着滔天恨意的王允亲手报仇。

“你早就来了对不对?你为什么不肯救救我的妻子和我的孩子!既然你对他们选择了视而不见,为什么还要救下我来!”接近崩溃的王允手刃了所有杀手以后,呲目欲裂的揪着白发男人的衣服喊叫道。

“是,但是杀你妻儿的不是我,你要弄清楚。我本没有救你的必要。”白发男人面无表情的道。

王允痛苦的抱头蹲下,泪流满面的说道:“对不起……可是……都死了,我还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我不救你的妻儿,是为了让你时时刻刻记住仇恨。”年轻男人不带怜悯的望着他道,“我让你活下来,就是说明你活着有意义。加入我们,与我们一起为目标前进,我们可以让你从无到有,让你能够报仇。”

“我不会加入你们,虽然你说的话我能明白,可是我还是难以接受,”良久过后,王允缓缓的站起身来。

“让我报仇,我安心做你们的一颗棋子。我的命你们随时拿走。”

“虽然遗憾,不过你确定不愿意听一听我们是一群什么人么?或是有着什么样的目标?”“不了。”

白发男人如同冰霜一样的脸露出了一丝笑容:“没关系,你早晚会知道的。”

是的,在不久之后,他重新被任职豫州刺史,对付完了仇家以后,他收到了第一封画着桃花的信封,在一个无人的深夜。

之后的十年里,他总共得到了七张桃园来信,以及一次与白发男人的会面。

在第二次与白发男人会面的不久之后他开始越爬越高,直至如今的司徒兼尚书令,真正称得上是位高权重。

可是他始终没有松口,答应加入桃园,或许是因为那如同噩梦的一幕幕,他的妻子绝望的神情以及孩子落地时候的重响,以及白发男人冷漠如同石头的漠然神情始终在他心中加上了一道沟壑。

又或许是因为那信封里,不能与人言的指示。

王允靠坐在长椅上,叹了口气,喃喃道:“总是如此简单,为了完成目标牺牲一个女孩儿的性命也在所难免……”

“你们桃园都是如此冷血吗?”

“你们桃园都是如此冷血吗?”

看着女子幽怨的笑容,朱漆一般的嘴唇上被牙齿咬过渗出的鲜血,小枝保持着他温和的笑容。

“那个人有什么……要对我,个人说的?”犹豫了一番,貂蝉还是问道。

“他说,”小枝满脸微笑,变了副嗓音,以女子记忆中的那个人的模样说道:“请你为我去死。”

良久的沉默。

一阵神经质的长笑,貂蝉缓缓又走回了榻前,脱力一般的倒在上面。她仔细的看着小枝的脸,眼中一片迷茫。

“你知不知道你的样子……你以为桃园单纯是让你不那么引人注目吗?你知不知道迟早有一天,会作为他的替身,为他去送死?!”貂蝉颤抖着声音喊道。

“我不在乎,”小枝笑着道,“我本来的生活,是作为一个残疾的乞丐,每天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看世界。现在这样子,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呵,”貂蝉露出了一个怪异的笑容,随即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境,又恢复了她冷若冰霜的面容。“我懒得听你的故事。我明天会在这儿等着,我会做好我棋子的本分。唯一的问题是,我要怎么……死在董卓的手上?”

小枝点了点头笑道:“这个不用你担心,王允自然会有办法。再见了——阿叶姐姐。”说罢,他朝着窗前走去,手伸向立在窗沿下的黑伞。

忽然,一只手扯住了小枝的袖口,他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手缓缓拿起了黑伞,偏过头……

小枝过了很久以后,也始终记得这一天,他回过头以后,所看到的事情。

一个女子咬着唇,她的眼泪从眼眶一点一滴的滑落,顺着微红的脸颊流下,她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紧紧的扯着小枝的袖口,她的满头青丝随意散落胸前与身后,她楚楚可怜地说道:“不要走。”

雨一直下到深夜,一直下到女子睡着,下到小枝撑着伞回到屋中。

小枝端详着游蚁甜甜的笑容许久,游蚁忽然声若蚊蝇的呓语道:“小牧,不要走。”

“恩。”

小枝牵起游蚁的手低声应道,脸上的笑容一如往昔。

谁也不知道那个夜里,一夜无眠的小枝想了些什么。

第六章

游蚁醒了过来,她迷糊的眨了眨眼,打算伸个懒腰。随后她就看见小枝趴在了床边,冰凉的手握在她的小手上。忽然的一下,游蚁的眼眶就湿润了,眼泪慢慢淌了出来。

半睡半醒的小枝感觉到了微微的颤动,习惯性的将手做刀状向前直刺,并且猛的抬起头,就看见了泪流满面,还在忍住抽泣声的游蚁,手堪堪到了她的胸前才停住。游蚁看到小枝醒了过来,再也忍不住“呜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随后用力的抱住了小枝。良久过后,才缓缓松开,止住了哭泣。

“怎么了,姐?”松了一口气的小枝又挂上了温柔的笑容,轻轻问。顺手抬起了手擦去了游蚁脸上的眼泪。

“小牧,我……我坐了一个很长的梦……”游蚁断断续续的说道。

小枝问道:“什么梦?”

游蚁抽了抽鼻子,慢慢诉说道:“我梦到……我在一个奇怪的地方,到处都是光……然后我一直往前走,走了很久我看见了一个像神佛一样的人物,所有的光都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我问他,我在哪,他不说话,只是指着一个方向,于是我朝那边一直走,路上我看到了好多山,我看到了大海和湖泊,看到了星星月亮和太阳……最好我看到了一间屋子,我们的屋子……然后我看见我们的屋子忽然越来越大,变得有宫殿那么大……”

“那很好啊。”小枝笑道。

“可是,我找遍了那个房子的各个角落,我都没有找到你……”游蚁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怯怯道:“姐真的好怕,这么多年了,你刚刚才回来,我怕哪一天你又忽然消失……”

小枝笑着摸了摸游蚁的头道:“不会的,姐,我不在这里吗。你梦境的意思是,万事都会如意的。而且今天我回来会有个惊喜给你。”

游蚁终于展颜笑了,她转眼就将梦境抛到了脑海道:“什么惊喜不惊喜的……恩,小牧你饿了吧,我这就给你弄早饭去,你今天还得出去谈生意吗?姐给你做了一件新衣服,呐在那个台上,你换上给姐看看。啊……快出去,姐换衣服!”

小枝一一应答,随后走出了屋子,到了院子内,他换上了游蚁为他缝纫的崭新的白色上衣,看着屋外依旧连绵不绝的细雨。

吃过早饭,小枝告别了游蚁之后出了门,撑起黑伞,这一回他没再与任何人打招呼,将黑伞放低,遮住了他的笑脸,信步缓缓朝梅雨阁走去。

早晨的长安在昨日迎接董卓如城的欢庆过后显得清净,路上行人不是很多。淅淅沥沥的雨滴敲击在充满古韵的石板路面上,雨水流入缝隙中的青苔,路边的梧桐树树叶茂密,一切都包括出这座古城初春的美景之中。

“二月二十八,宜出行,宜访友。”小枝微笑着自语道。

貂蝉醒来时,发现自己枕着手臂睡在房中的木榻上,一床温润的褥被半盖在她的身上。

轻笑着打了个哈欠,随后蹙紧眉头啐了一口,抱着自己麻木的手臂站了起来,她微眯着眼,看着关上的窗户发了会儿呆,昨夜半倚在那人怀抱中的喃喃低语仿佛只是一个梦境。

她打开了窗伸出手,依稀的雨水落在她的手上。随后她便看见了自家酒楼门口,停放着的一台赤红色的坐驾,与一群候着的仆人与侍卫,猛然的梦醒。

貂蝉缩回了沾满了雨水的双手,使劲的在脸上揉着,看不清神情的她保持着这个动作良久,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后转身径直开门,下楼。

果然在一楼,一名身着赤红官服的中年男子正依着窗喝酒,老掌柜与店小二同时吃惊的看向她道:“小、小姐,这儿有位官老爷说是您父亲的属下,要、要接你回府。”

“知道了。”貂蝉咬了咬嘴唇,在一众人屏息的寂静中朝那名中年男子走去,中年男子转过头,仔仔细细大量了一番,这才站起身来,低头行礼:“小姐,下官崔巍恭候多时,司徒大人正在府上等候,请小姐随我一起回府。”

貂蝉笑了笑道:“劳烦大人了。”随后在崔巍请的手势中走向大门,忽然想到了什么的貂蝉转过了头,对还在发呆的老掌柜道:“老许,这家酒楼我以后怕是不会来了,我将酒楼给了一个叫做游蚁的丫头,过几天她会带着契约过来。”

随后也不等许老掌柜点头,这位倾国倾城的女子就在一众仆人护卫恭敬的“小姐”声之中走向了那台做工精良的机甲坐驾,许巍为她打开了车门,刚刚准备上车,她在恍惚间在围观的人群中看见了一名白袍黑伞的年轻男子。

透过绵绵细雨与黑伞,她看见了那名相貌普通的男子,令人安心的笑容,展颜一笑之后,坐进了车中。

再透过车窗想要多看一眼时,那个刚刚曾停留在原地的男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王府的书屋内,年近七十的王允无奈看着眼前的女子。

貂蝉正满脸鄙夷的将双脚放在王允的书桌上,一身襦裙的曼妙女子此时姿势极其不雅观,她双手抱头摇曳着座椅冷笑道:“王允老头,你可以嘛,吃着公家饭,做着阴暗事啊?”

“阿蝉,把脚放下,你可是个女孩子啊……”王允极其心痛的看着垫在女子脚下,被浸湿的珍藏史书。

“女孩子怎么了,房里就我跟你,你又是那儿出来的人,我就是脱光了衣服,你又会有什么反应。”貂蝉呸了一声,示威性的将两脚换了个循序叠放。

“我再说一遍,我不是桃园的人!”王允抗议道,貂蝉又是双脚重重的一甩,“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行行好,放过这本书吧,它的年纪可比我还大,经不起折腾啊!”

貂蝉如同未闻般的一动不动,好半天才问道:“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给我说说吧,你是怎么落到桃园的魔爪里的?”

王允如雕塑一般呆立了许久,好半天,他才缓缓拿起杜康酒,小心翼翼的给自己杯中倒上一小半,说道:“王某没什么故事,倒是阿蝉你,在信中我知道了许多关于你跟那个人的故事啊。”

“呵,不过是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而已,”貂蝉轻眯着眼,不带情绪的说道,“大家不过逢场作戏,我也就不多问也不多聊了,说说吧,今晚具体叫我怎么做?”

“一切都准备好了,桃园那边给你的信息全部推翻,除了你是吕布的妻子。你在遇见我之前的几年里,被桃园收纳。”王允极其小口的喝了一丁点,仿佛攀登上了愉悦的最高点一般,轻松的靠在座椅上。

貂蝉拍案而起,咬牙冷眼道:“这是什么狗屁主意?莫非你们是在戏耍我?”

“别急,才开始说呐,”王允乘机连忙将书怜惜的抱在了怀中道,“我要你欺骗你自己,离开了吕布之后,遇见我之前,一直以‘小枝’的身份在各地针对各方势力进行刺杀,履历嘛,想必你昨夜见过了他,既然你来到这里。我就不细说了。”

貂蝉这才缓缓坐回了位置上,做了一个继续的手势。

“在三月以前,你接取了刺杀董卓的任务,于是潜入洛阳,正值我在民间挑选侍女的时候。于是做了我的侍女,耐心潜伏,本打算私下通过吕布来接见董卓的计划,因为我收你作为义女所改变……”王允低沉的声音似乎带有着催眠的力量,貂蝉竟然一时听得痴了,“有了十足的把握,当然不需要再想如何接近吕布以及董卓的办法,只需要耐心等候。”

“有了这层把握,你对与吕布相认反而没有了太多的想法,反而生出了抵制情绪,所以今晚与吕布见面时,不需要表达的太愉悦,最好带上一丝不情愿的神情。”

“随后你会有一段奏乐的时间,我在古筝右侧已经做好暗格,一把匕首在内侧。你可以选择时机刺杀董卓。”

“如果我真的杀了董卓呢?”貂蝉冷冷问道。

“那么我会迅速放弃计划,带你逃走,既然成功,后面的方案都无足挂齿,”王允低着头道,“而一旦失败,我要求你无论如何,都要死在董卓手上。”

长久的沉默过后,貂蝉伸了个懒腰道:“明白了,没有什么要说的我去洗澡了。”

王允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看着貂蝉其实,缓缓将要走出书房。他仿若忽然间想到了当年的那一声惨叫与孩童的哭泣,想到了那一日过后他疯狂的向上攀爬,无所畏惧,其实也是没有了任何想要保护的人,所以对于性命的重视不过一个死字而已。此时坚强前行的貂蝉像极了他自己,差别就是座椅上的他今年六十七有余,而起身的女子不过二七尔尔。

在这乱世中,又有几人能保证能活到王允的岁数。

“如果……”王允的脸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忽然说道:“我是说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王某已经年近七十,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也享尽了,我这十几年对桃园也自问问心无愧,如果我已死谢……”

“谢啦!”听闻了王允的话,貂蝉红了红眼眶,背着手看着王允那双攥拳颤抖的手,俏皮的笑了笑,“义父!”

王允将头深埋于双手,再不发一言。

走出书屋,她又仿若是看到了那一张普通的笑脸。于是她也挂起了微笑,轻声道:“长安城……”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枝。”浅浅的笑容。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你,”貂蝉冷笑道,“你不过是一个替身而已。我问的是——那个人的名字。”

“我叫小枝。”笑容依旧。

“你就算重复一万遍,我也不会记得住你这个路人甲的名字,知道吗?”她不笑了,瞪着好看的凤眼看向坐在椅上的小枝。忽然,她的脸色变得柔和,双手揽住小枝的脖子楚楚可怜的呢喃道:“我不管你叫什么,给我一个吻吧,当做留恋,给我送行,可以吗?”

唇合,唇分。

貂蝉就这样闭上眼,睡了。小枝伸手轻轻半抱住她。入手一团腴润,胸前一片湿润。

小枝抱空了,在一颗梧桐下,他睁开了眼眺望向远方,无奈的一笑:“呵。”——这是昨夜他学会的一个新的语气词。

在他的面前,是一段斑驳的古墙,墙角,一名肢体怪异的蜷缩在一团的小女孩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脸茫然。

“呵。”黑伞下的小枝笑道。

古墙前趴在地上的女孩,一身麻布湿透,满脸污泥,脸旁的木碗中省着小半碗铜钱。于她面前,站在梧桐下,撑着黑伞,一身简洁白袍的小枝,满面温和的笑望着女孩,伸出了手。

这是小枝与小芽的初识。

第七章

长安城西街的上午,商业区的行人已经多了起来,商铺作坊以及叫卖的小贩使得这条街道热闹了很多。依旧是连续多日不绝的连绵细雨。

小枝撑着伞半蹲,为断手断脚的小乞儿遮住了些许雨滴。被污泥盖住了大半张脸的小女孩不发一言,好奇的看着小枝的眼睛。小枝的眼睛或许是他这张脸最好看的部分,他纯黑的眸子像是一汪深潭,在这双眼中看不到一丝情绪,有的只是光明与阴影,黎明与黄昏……

端详了好半天,小枝从腰间的钱袋中掏出了几枚铜板,轻轻扔进小女孩的碗中。

随后他伸出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认真的轻声说道:“日复一日的躺在这儿做乞丐,看来来去去的人们向你投来歧视的眼神,有意思吗?哪一天没有过半碗铜板儿,就不能吃饭,你恨他们吗?”

乞儿始终面无表情的看着小枝,不言不语。小枝笑了笑,又问道:“那我问你,你想站起来吗?”

小女孩费力的低下了头,盯着地面好半天,才缓缓,艰涩的点了点头。

小枝笑了笑,站起身来,转身离开。

小女孩这才转过了头,紧紧盯着小枝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人群之中,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带我走……”很久之后,小女孩才反应迟钝一般用生疏的语调颤抖着小声说道。

貂蝉到了王允府上没有多久,中年男人崔巍就又开着那架红色机车上了街。没过多久,董卓,吕布一众人的居所处都收到了一份晚宴的请柬。

崔巍最后来到了一个藏书阁,阁楼内没有任何机械产品,一尊一尊的油灯挂在两边墙上,将阁楼照得一片光亮。

一名身穿黑袍的中年男人坐定,这位显老的男人正是李儒,他将刚过半百,就早已灰白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正在津津有味的阅读着手中捧着的一本无名书籍。

听到身后的动静,李儒将一枚叶片夹藏在他阅读过的地方,合起了书后缓缓转身。看到来人后笑了笑道:“小崔啊,今天怎么有雅兴来我这陋室啊?”

“司徒大人近日将他的一名侍女收作义女,决定今晚开设宴会,在下就顺路帮司徒大人跑跑腿,给李儒大人送来请柬。”崔巍面无表情的说道,将一张请柬交与到李儒手中。

李儒看了看手中红色的请柬,皱纹遍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抬起头道:“替我多谢司徒大人的好意,顺便帮我带句恭喜与王允大人吧,老叟我这几日病得不轻,并且还得准备明日的迁都大典,着实是有心无力啊。”

崔巍不易察觉的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冷笑,才退了一步行礼道:“好的,那么在下告退了,侍中大人。”

转身堪堪走出几步,李儒伴随着咳嗽的声音响起:“崔巍啊,是嫌弃我这里太阴暗了么,都不留下来陪老叟聊聊天,还是说……”

“你还在对我当年的事情,在耿耿于怀呢?”

崔巍攒紧拳头,猛的回头,看到那一张带着笑意,如同古稀之年老人一般的脸,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咬牙轻声道:“下官不敢,大人的话我会转述司徒大人,还望大人不要过度劳累了身体。”

随后脸色不善的转过身,拂袖而去。

阁楼内仅余下李儒一人,以及崔巍脚步留下的回音声。李儒笑了笑,叹道:“都不肯与我这将死之人多聊聊天呐。”

摇了摇头,重新打开书,不过许久,藏书阁内只留下了不时响起的咳嗽声,与沙沙的翻书声。

“好戏,就要上场喽。”

不过转眼,已至日落时分,此时的王允府上热闹十足,灯火通明。身着赤红官服的王允此时满脸笑意的站在门口与陆续进门的宾客们寒暄。

随着人们耳熟能详的达官贵人们一个个进入王府,门房传来一声大喊:“都亭候吕布到!”话音刚落,一身干净利落白色长袍,头戴紫金冠的吕布独自走入了王府,刚刚踏入门槛这个带有刀疤却依旧称得上是玉树临风的男人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

王允走近之后行了个礼,笑道:“多谢都亭候能来我府赴宴,真是蓬荜生辉。”

吕布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回礼后用浑厚的嗓音说道:“司徒大人客气了,还没恭喜大人喜收义女。”

“哈哈,客气客气,里边请。”王允招了招手,崔巍便缓缓走过来领着吕布一路说笑着前往主宅。

紧跟着随后到来的,便是“董千岁”董擎,董宜,董渔三子妹的头阵,以及最后压场到来的相国董卓。

他的身后跟着的是大司马,与吕布、华雄、郭汜共称为董卓旗下四子之一的李傕。

这名最早跟随董卓,同样出生西凉的悍将此时如同隐形一样,跟随在董卓身后,传闻中此人一日没倒,董卓就一日不亡,跟有甚者传言吕布实际上在董卓心中不是那么亲近,原因就是来源与这个从二十年前便站在董卓身后的李傕。

董卓用粗狂的声音开口道:“王司徒,听说你收了个义女,恭喜恭喜啊!”“谢相国大人了。”王允连忙上前道,随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亲自带董卓前往主宅中。

来到主宅正屋内,所有宾客早已落座,看到来人,纷纷起身行礼道:“董相国!”

人的气场可以分成三个部分,第一是坚定的目标与野心,第二是视野的开阔与胸间的格局,第三就是自身的感染力,与领导力。而自幼在战场长大,在马匹上睡觉,穿着机甲摸爬滚打数十年的董卓恰好是三样俱全,于是这个不高不矮,不瘦不胖,蓄满络腮胡的黑皮肤男人很简单的便自然而然的宣兵夺主。

他轻轻压了压手道:“各位无需多礼,今日本相只是前来赴宴,王司徒与他的那名义女,才是今儿的主角,哈哈。”

王允一路将其送到主客座上,才来到主桌,拍了拍手道:“感谢各位到来,今天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不仅刚刚各位随着相国一起迁都到了新都城长安,而且今天本是无妻无子的我,收了一名义女貂蝉。各位,咱们先喝酒,聊聊天,小女正在换衣,稍后会出来与各位大人们见面,顺便弹奏一曲,为各位助助兴!”

董卓接过仆人倒满的酒杯,一口饮尽,用疑惑的语气问道:“李儒呢,难道司徒大人没有给李儒送去一份请柬?”

“相国说笑了,”王允盘着腿,双手搭在膝上,笑道:“侍中大人忙着准备明日的迁都大典呢,还患着病,所以来不了喽。”

“这样啊。”董卓摸了一把络腮胡,眼睛轻轻瞟了斜对面的崔巍一眼,顿时让其感觉如履薄冰一般,浑身冷汗。

长相分明不似董卓的董千岁此时正忿忿的喝着闷酒,不时与身旁的皇甫坚寿碰上一杯,眼神不自知的瞥向左边。大姐董宜正与吕布讲着悄悄话,董宜脸上难以抹去的红晕就像是在嘲讽着他一样,董擎冷哼一声,再不看向那边一眼,拿起酒杯又与皇甫坚寿碰了碰。

“皇甫兄,我上次说的那幅画正巧从洛阳带了过来,有时间你拿起。”董擎嬉笑着说道。

皇甫坚寿微笑着回应:“那就多谢董兄的美意了,我刚刚看入座的时候,你似乎和吕将军不怎么对付?”“没什么啊,我们私下关系挺不错的。”董擎勾了勾嘴道。

“是吗?”皇甫坚寿望了望酒杯,忽然压低了声音道:“看在你帮兄弟我弄来了心仪已久的牡丹图,坚寿兄告诉你个消息,迁都大典就在明日,长安城内前不久混入了几方势力派遣过来的刺客……我已经为你打探好了一位名叫长春的刺客藏匿的局所,这个消息除了我与你,大概再无第三人知晓。”

“真的?”董擎吃惊的望向皇甫坚寿,刚刚抬起的杯子竟然一时忘了送往嘴边还是放下。

皇甫坚寿笑了笑,低声道:“晚上宴会结束时,我会叫人给你一个地址,你也不用谢我,这份大礼不光是送与你的,也同样是向相国表明我与家父不同的立场。”

顿了顿,皇甫坚守喝了一口酒,接着说道:“不过与其让这些刺客在明日折戟于吕布的手中,或者出现不同的意外,还不如让兄弟你,让你身为人子为父亲分忧,吕布他再怎么举世无敌,也抵不过自家亲儿子奉上的礼物,不是吗?”

“多余的话我不说了,”董擎哈哈长笑一声,举起手中的杯子向皇甫坚寿示意,“这杯酒我敬皇甫兄弟你!”

而在两人右边,努力竖起耳朵也听不见两人在窃窃私语一些什么的董渔无聊的把玩着手中的脂玉酒杯,正撇着嘴四处张望的她,忽然间在王允的身后,看见一名身着白衣的仆从,正朝着她微笑注视。脸上的笑容似乎有着某种魔力吸引她的视线。

董渔咧嘴想要回给那名年轻仆从一个灿烂的笑脸,正巧面前的侍从俯下身子倒酒,挡住了她的视线,一头红发的董渔急忙偏过头,那原本站着一名少年的地方只余下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大厅的门忽然开了。

一名绝色女子面露温柔的双手抱琴,从门前走入。

一身琉璃浅红色长裙,下摆密密麻麻绣满一排红色祥云随裙摆散开,胸前宽片淡蓝裹胸充满风情。秀丽乌黑的长发自然的披于双肩,一席面纱遮住了女子的大半张脸,平添一股子神秘的美感,只余下那如点绛的娇艳红唇。倾城佳人推门而入后浅浅一笑。

众人皆醉。

第八章

一切都如早已对好的剧本一样,完美的发生。

中途入场,携戴着面纱的曼妙女子低着头双手环抱古筝,缓缓入场,风姿绰约,长裙摇曳,真是如同天上的仙女一般。一直走到场中,女子才依次向左右两边的人优雅行礼。

王允面带微笑的抚须道:“这就是我的义女,貂蝉,小女关西人。多年前在家乡与亲人失散,一直漂泊在各地,前不久来到我府上做婢女,我看这孩子可怜,品行良好,就决定收她做我的女儿。听闻今日会有这么多大人到来参加宴会,这孩子说呀,一定要为各位弹奏一首,助助酒兴,聊表心意。”

正与董宜聊天的吕布听到关西,与在家乡失散时,眼角一跳,微微转过头去望了一眼。温侯微微眯起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貂蝉那张面纱下的脸,奈何女子始终低头,脸颊埋在阴影中。

像他行礼的时候,女子忽然顿了顿,举起的双手微微颤抖,勉强的一拜过后,迅速的转向了董擎,早已眼睛发直的董擎连忙擦了擦下巴,回了一礼,眼神玩味的看着女子的身形。

吕布心中再也无法平静,董宜犹在耳边的话语统统忽略,只是眼神飘忽的望着貂蝉,脑中一个念头不断巡回拉扯。

“是她吗……若是小意的话,为何不与我相认……”

“吕大哥?”董宜连连叫了几声,吕布才回过神来,抱歉的一笑,心里想到不如宴会后再找她询问,此时如果公然起身,如果不是的话双方都太过尴尬,于是定了定神,举起酒杯与董宜轻轻一碰。

董宜撇了撇嘴,脸上残余着微醺的红晕,幽怨的眯眼问道:“将军莫非刚刚心神都被那名女子给拿捏住了?我怎么叫,吕大哥都不曾移开眼光。”

吕布尴尬的笑了笑,没有否认的开口道:“见笑了。”心中微叹,他又何曾不知道眼前露出幽怨神情的女子早在两年前就开始对他表露的情意,可是吕布的心中早已驻扎满了,对那名叫做任意的女孩的思念,不然已吕布的身份,如果有心于此,不说董宜,他都早已后宫成群。

想到这,吕布再次不由自主的转过头,看向那名行完礼,到场中准备坐下的女子。

董宜注意到了他的眼光,心中一阵酸涩,只能悄悄诅咒那名戴着面纱的女子露出真实面目后,不再那么光鲜动人。

一语未发,便已经博得在场所有人眼光的貂蝉坐定,由得仆从帮忙摆好了古筝,终于张开鲜艳的红唇开口道:“明日就是迁都大典,各位大人还能来参加宴会,感激不尽。小女弹奏一曲阳春白雪,聊表心意。”

面对着貂蝉的董卓哈哈大笑道:“好,好,王允啊,你收了个好女儿啊!来,给本相听听你的这一首阳春白雪。”

此时的吕布已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被李儒点评为“无欲之人”的吕温侯此时手足无措得酒杯也不知道置于何处,他只是呐呐的张着口,心中思绪混乱的想到:“从身型到声音都如此相似的人,家乡同在关西……”

还保持着如遭雷击的呆滞时,貂蝉已然开始抬起双手,轻轻抚起古筝……琴音洋洋洒洒的在空中来回流转,阳春白雪独有活泼的曲调从柔美走向激昂,如同从白雪皑皑的冬天走入阳光明媚的春季,听得在场的人们心旷神怡。

就连被称作西凉蛮子的董卓此时也闭起眼睛,摇头晃脑的敲打着膝盖,显出了十足文化人的架子。

此时的场中只有两人心神不宁,一是不断犹豫着起身的吕布,以及紧闭双眼,在这场音乐的春风中冷汗淋漓的王允!

此时的李儒府上,吃过晚饭的李儒早早的来到藏书阁中。拎着一壶酒,独自点起油灯之后,来到座位上,翻开之前的那本无名书册看着,不时就着一叠花生米与清酒下肚,惬意十足,哪有一丝病入膏肓的模样。

就在这时,一位全身雪白,身型修长的年轻人进入了阁楼中,携带着的微风试得过道的油灯轻轻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许长。

“桃园小枝,向您致意。”温暖的灯光照亮了来人的脸,永远微笑着的年轻男子开口说道。

“桃园小枝,向你致意!”

场中的琴音随着古筝琴弦的崩断,戛然而止,随着一声轻喝,头戴面纱的风情女子忽然化作一团虚影,手中一点寒芒直直刺向犹自带着微笑的董卓!场中顿时一片哗然大乱,董宜惊呼着捂住嘴,董擎与皇甫坚寿面露震惊的看着那倩影,董渔可爱的小嘴微微张开。

而吕布此时眼中一片混乱,不时青筋暴起……

王允藏于桌下的手一直攒紧,听闻了这声莫名其妙低语后犹如脱力一般的一松,口中喃喃低语了一句“好戏开场”,随后他露出了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大声道:“貂蝉,你干什么!!”

眼见闪着寒光的匕首越来越近,飒飒的风声将董卓的头发向后吹起,董卓微微睁开了眼,低语道:“琴技很好,可惜没有结束,本相只能给五十分。”

直视董卓的貂蝉看到董卓眼中那藏龙卧虎的恐怖眼神,不由得一滞,但随后紧接着脚下一个接力,整个人快速腾空,直扑向董卓。然而董卓还是没有动作,身边焦急状的王允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手不由得再次紧紧握住。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个黑影越过依旧盘腿而坐,面带笑容的大胡子男人,手微微一抬便夹住了貂蝉使出浑身力气的一刺。

正是一直站在董卓身后的李傕!

这名魁梧的男人嬉笑着蹲在董卓面前的酒桌上,一只手牢牢夹住貂蝉匕首,伸出鲜红的舌头来舔了舔带着寒气的匕首,回头对董卓说道:“相国,桃园的小贼,以下犯上,企图当众刺杀您,该当何罪?……”

话音未完,浑身冷汗的貂蝉压下心中的震惊,手指轻轻一旋,只见被李傕两指夹住的匕首忽然变形,从尖口处忽然扩张出一个直径一指的小黑洞。貂蝉呐喊道:“去死吧,董卓老贼!”“相国!”李傕惊慌的怒叫道。

在一片混乱中,貂蝉手中的匕首迅速转变成了一把小型手枪,火光一闪,直射董卓而去。

王允咽下一口唾沫,浑身冒汗,在他眼中仿佛时间忽然迟缓了下来,他似乎看见那颗银色的子弹在空中不停旋转着朝董卓射去,一闪而逝没入了董卓的身躯中,然后……

董卓依旧盘坐!在他的正后方一名慌乱的仆从应声倒地,王允强行压下了快要到他喉咙处的一声“怎么可能”,站起身来大叫到:“保护相国!保护相国!”

再不发一言的貂蝉不断后退,与李傕拉开距离,心中再没有一丝涟漪。

“杀了。”董卓阴沉道,抬起手抹去左脸边一道划痕渗出的鲜血。李傕点了点头,跳下酒桌,站直了身子道:“桃园小枝?很好,你险些让我当众难堪。”随后手作刀状,快速冲向不远处的貂蝉。

貂蝉冷哼一声,向右快速偏移,对极速冲刺过来的李傕不闻不问,抬起手中的枪继续向董卓连续开枪。董卓每一次轻轻的侧头,转身,便躲过了她的子弹,貂蝉一看射杀无望,心中想起王允对她交代的东西,手中的枪再次合拢为匕首,躲开李傕疯狂的一斩之后像董卓急掠而去。

李傕霸道的一手直接劈断了吕布身前酒桌,回头眼看貂蝉冲了过去,对着犹自震惊的吕布怒吼道:“吕布!你在这里发什么呆!”

“我自知我这个人作恶多端,”依旧不慌不忙,盘腿坐在原地的董卓犹如坐定的佛陀,露出了一丝狞笑。

离董卓每近一分,貂蝉的心越是冷却,紧紧抓着匕首,就在离董卓不到一米的地方,貂蝉大喊一声之后,手中匕首快速递出!

就在此时,董卓忽然伸出手,只见他的左手此时已经被赤青的怪异机甲覆盖,足足有貂蝉大腿宽的机甲手臂伸出,她的匕首不过在机甲上留下一串火花,还待往前地径,董卓的左手伸直,牢牢扣住了貂蝉的脖子,猛地向下一按!

轰的一声,貂蝉已经被震荡得显出了眼白,董卓才松开手,张狂的长笑道:“所以我的染血佛陀,从不离身!”

随后才微微底下了头,对着大步走来的李傕道:“杀了罢。”

“原来是桃园的朋友……有失远迎了,不去王府看戏,来老夫这里,有何贵干呐?那边此时估计已经翻了天喽。”弯着腰看书,中显得佝偻的老人微眯着眼轻声道。

“听老师说,这里住着一位桃园的叛徒,临走时老师特意吩咐我,要带与一声问好给您。”

站在一片光火中,显得格外温柔的小枝笑道。

“哈哈,替我谢谢你的那位老师。”李儒微微一怔,随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话音刚落便以手捂拳,一连咳嗽了几声。

“这手棋打得很不错,一个毫无作用可言的外围棋子,换得董卓与吕布心生间隙,”咳嗽声还回荡在阁楼内,李儒笑着翻过一页,头不曾抬起看面前的小枝一眼过,低声说道,“不过有一点老夫不明白,为何你们就那么肯定,吕布那么重感情的人,怎么会分不清他的妻子与你们手里的貂蝉?”

“因为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貂蝉,”小枝转过头,面露柔和的看着墙上一盏油灯,露出了孩童般的微笑,接着说道,“只有一名叫做任意的女子。”

就在李傕脸色阴沉的走向貂蝉,扬起一只手时,一个人影一闪从他眼前而过……

“吕布,你疯了?你干什么。”李傕不敢置信的看着一把抱起貂蝉,一只手挡住他劈砍过去的手的吕布,怒声道。

在董卓,李傕,王允,董擎三子妹一干人或震惊或愤怒或不敢置信的眼光中,吕布面带温柔的看了怀中昏过去的貂蝉一眼,用不可置疑的口气冷冷说道。

“我来救我的妻子。”

第九章

“我来救我的妻子。”

吕布的话说出口后,大厅内一片寂寥,李傕被这句话弄得手砍下去也不是,放下去也不是,只得将求助的眼光投注给身后的董卓。

低下头似乎琢磨着什么事情的董卓一语不发,王允看着僵持的场面冷汗直流,咬了咬牙站起身来向董卓抱拳说道:“相国恕罪,在下有眼无珠,居然收了一个桃园刺客做了义女。”

董卓抬了抬手道:“不怪你,坐下吧。那个鬼地方出来的人,怎么可能随意让人看出破绽,说不定就是在我身边呆了几年的人,也可能是桃园的人呢?”

刚刚准备坐下的王允听到后半句话身子顿了一顿,面上露纠结的表情道:“可是温候为何出手护住这名刺客,莫非她真就是你以前提到的,战火中失散的妻子?”

吕布沉默了许久,微低的眼睛一直仔细的看着眼前貂蝉的脸颊,说道:“千真万确。”

就在这时董卓叹了口气,说道:“放下来吧,她是桃园出来的人,你应该清楚她为什么会有一张那样的脸。一个这么弱小的刺客,为什么会在这个节点来送死一样的来刺杀我,你好好想想。”

董宜这时候也说道:“对啊吕大哥,她肯定就是……”话说道一半,董卓抬了抬手,做了个静音的手势,大胡子抬起头,模糊的眼神盯向吕布。

吕布旁若无人的轻轻温柔抚摸着貂蝉的脸颊,说道:“义父,吕布不会认错,她就是任意。”

顿了顿,他抬起了头,平静的眼神与董卓对视,继续说道:“将她交给我吧,我保证她不会再做出今天这样的举动。”

“吕布,你拿什么来保证父亲的安危?就算她真的是你的妻子,从桃园出来的人全都变成了冷血动物,你觉得她会例外吗?”董擎拍案而起,与吕布争锋相对道,“你难道为了一个小娘皮,就要跟父亲上演反目的戏码?”

吕布猛然转过头,面无表情说道:“董千岁,我敬你是义父的儿子,请你闭嘴,否则休怪我吕某不讲道理。”

“你……”董擎听到以后,脸色阴沉得一发不可收拾,青筋暴跳。却终究老实闭上了嘴巴,自嘲一笑摊了摊手假装随意的坐下,却感觉全场都在嘲笑他一样,心中羞辱感无限放大。

“好了,不要吵了,”董卓开口道,不断抚摸着他的络腮胡,“既然你向为父开了这个口,人,我交给你。”

吕布听闻以后,露出一丝笑意,说道:“谢义父。”

就在此时,早已暗中醒来的貂蝉忽然抬起头,啐的一口,一根难以察觉的小针直射董卓而去。来不及动作的董卓只得一个细微的俯下身子,小针直直末入过董卓的左肩,针上的倒勾使得它停留在了董卓的左肩,随后一声闷响,董卓的左肩已肉眼可见的膨胀了一下,随后,血肉横飞。

“父亲!”“义父!”“相国!”

数声惊恐的大叫响彻大厅,随后而来的是貂蝉妩媚的长笑:“哈,董贼!你又逃过一死!不过只要我小枝一日还活着,我就叫你每日都过得提心吊胆!”

“桃园,小枝……”闷哼了一声,看了看自己白骨都被炸开的左肩。董卓右手搂着无力垂下的左手,古怪的机甲手套摔落再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他狞笑着抬起头,“吕布,今天你保不住她。”

李傕怒火中烧的道:“吕布!放下她!自己跟相国领罪!不要自找苦吃,不在机甲里,老子可不怕你!”

一袭白衣的吕布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宠溺的瞪了怀中犹自笑着的貂蝉一眼,退后数步,转向众人。

“吕大哥,不要一错再错下去了!”董宜扑向董卓,颤抖着喉咙朝吕布大叫道。

“原来如此……没有谁是谁的替身。”李儒啧啧摇头,咳了咳,接着说道:“那么这是一个董卓和吕布明知道是陷阱,都必须跳进去的局,棋局不过如此。有趣的是导演给今天这场戏的每个人都安排了足够的戏份。”

“从知道了那个女人的身份开始,围绕着她量身订做的剧本就已经写好。”小枝微笑道。

“如果我没想错的话,这个女人不仅仅是为了挑拨吕布与董卓而出现的吧?”李儒拿起酒杯,就着这场谈话下肚,开怀道:“当她以小枝的名义赴死……”小枝点了点头说道:“我就会得到一个真正的名字。”

李儒惊叹道:“看来你的重要性,超过我的预料了啊。那这样,一旦她死在王府,交易开始。”说完,他扬了扬手中那张带着桃花的信封。

“敬请期待。”小枝微笑着,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伴随着咳嗽声的虚弱声音:“我还以为,你今天会要为了桃园过来清理门户。”

小枝转过身,依旧保持着万年不变的笑容道:“我不会武功。”随后轻轻离去。

李儒放下手中的书与信,发呆片刻,紧接着快意的长笑。

半个小时不到,王府内此时已经一片狼藉。

吕布一席白袍不染尘埃站立,如同一位翩翩俊才,右手紧紧抱着虚弱无力的貂蝉……一种官员早已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王允首当其冲,虽然局势变化,貂蝉未亡,可是他此时更加吃惊的是吕布刚刚施展出来的战力——在他的面前,李傕颤抖着住胸口,跪倒在地,一脸的扭曲与不敢置信,口中喃喃的重复着一句话:“怎么可能……”董擎与皇甫坚寿一脸青肿的仰躺在地上,一齐喘着粗气,四周围绕着吕布一个圈,同样躺满了哀叫着的卫兵们。

吕布面无表情的直视前方,与正被董宜包扎着左手的董卓对视无声着。董卓右手边红色短发的董渔在一旁气鼓鼓的大声骂道:“亏大姐平时那么喜欢你!你是个坏人!”董宜脸色苍白的无奈一笑,眼中幽怨的看着那个至始至终都一句话不曾对吕布说过的貂蝉。她不明白平时温文尔雅,最尊敬董卓的吕布为什么会为了他怀里的女人与董卓兵戈相见,她没来由的居然有些羡慕,或许说是希望成为此时那个躺在他怀里的女人。

尽管被炸断了左臂,都没有皱一丝眉头的董卓沉吟片刻,低沉的开口说道:“不愧人中吕布。”

“义父过誉了。”吕布歉然的说道。

董卓咧嘴笑道:“原来你眼中还有我这么个义父,不全是你的小妻子啊,那义父最后问你一遍,你今天真的不顾义父现在所受的伤,也要带走她?”

沉默了片刻,吕布坚定的开口道:“是。”

跪倒在地上的李傕忽然哈哈大笑着说道:“吕布!麻烦你醒醒好吗?你就算带着她离开了王府,又能到哪儿去?现在无非是相国大人为了你的颜面,局面锁定在了这间大厅里不想闹大,你一旦出了王府,你知道是什么结果吗?长安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机甲战士!”

董卓再不发一言,只是挥了挥手,李傕不甘的闭上了嘴巴。董宜终于仍不住,停止了手上的包扎,带着哭腔道:“吕大哥,我最后再叫你一声吕大哥,回头吧!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虽千万人,吾往矣,”吕布怀中的貂蝉怪异的调笑了一声说道,“哇,刚刚太帅了相公,加油哦!最好是能够帮妾身杀了董贼!来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吕布闻言露出一丝无奈的神情,凝神片刻之后转过身,大步朝大门走去。

一身白袍的挺拔男子,就这么在众人异样的眼神中朝门外走去。

就在这时,董卓身旁咬牙切齿的的董渔忽然看到了什么一样,吃惊的双手捂住了嘴巴。与此同时,“嘭”的一声巨响,吕布随之闷哼了一声,倒退数步,不敢置信的看着怀中的美人儿,刚刚还嬉笑着的貂蝉此时瞪大了眼睛,心口处露出了一个血洞,鲜血还在不断得朝外淌着,将貂蝉的淡蓝色裹胸染得深红。

貂蝉勉强的抬起手,停在了胸口处,忽然吃吃的笑了起来,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冬天,如同那时一样在不同的人令她厌恶的怀抱中来回转折。一个容颜倾城且没有自保能力的女子独自穿行在乱世中,难免遭受苦难,那个冬日受到了一群流兵接连数日的欺辱,哭干了平生所有的眼泪之后,她看见了一张带笑的脸。

那个男子为数不多的话在她脑海中如同电流一般在她意识迅速泯灭之前重复着。

“你的命现在是我的了,我没有亲口对你说之前,你不能死。”

“你长得这么好看,应该死得壮烈一点。”

“我请你去死。”

仔细想想,这个人长得不好看,没说过一句情话,见面次数寥寥无几。这么多年从他那儿要到的无非是一座酒楼而已。

“其实也不过是个人渣而已,自己为什么会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呢?”她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说道:“果然是一路人……”

她又用力的抬起头,看了抱着她的男人的脸,想要说些什么,最后选择了闭眼。

面色苍白惨淡的吕布的缓缓抬起头,迎面走来的是面无表情的崔巍,以及身后数十名拿着枪支的皇家军人。

除了董卓旁满脸笑容的红发少女,谁也没有发现远处一间阁楼的房顶,一个小小,几乎肉眼看不到的黑色人影。

“收工,回家。”

扛着长狙的小枝微笑道,他最后看了王府一眼,确定记住了那一名女子的模样,以便怀念。

第十章

先前还在大厅内,不知何时便离去带回了一队皇家军人的崔巍目不斜视的从吕布身旁走过,走到董卓面前,先与王允打了个招呼,随后对董卓行礼道:“末将来迟。”

董卓沉默,他玩味的看着不远处,抱着女子尸体的吕布。身旁的董渔眼神迷茫,看着那名男子的背影心中一阵绞痛。

吕布终于抬起了头,他轻轻转过身子,对董卓干涩道:“吕布告退。”随凛冽的后转身,怀抱貂蝉,缓缓走出大门,与数十名手持枪械的皇家军人擦肩而过。

董卓盘腿坐在原地,哼了一声道:“世人都说我董某人视生命如草芥,今日方看见桃园都是一群怎样的冷血动物。”一旁的董擎缓缓爬起,一脸的痛苦状道:“父亲,当众为了一个桃园刺客对自己人出手,不能就这么饶了吕布啊!”

“闭嘴,”董卓缓缓站了起来,“吕布有情有义,若这女子不是桃园来人,本是一桩美谈,今日之事诸位不要多谈,明日大典不可推迟,都回吧。”

“谨遵相国之言。”在场的宾客一个个如释重负,匆忙起身,准备跟随董卓一齐离开。

王允连忙站起身,与董宜一起扶起董卓道:“相国,今日之事我也有很大责任,在下……甘愿领罪。”

董卓轻轻摆了摆手:“我已经说了,这件事不怪你,送我出去吧。”

走到李傕面前时,董卓轻轻一笑道:“李傕,你输在太重战友情谊。”

李傕虚弱的站起,低头道:“末将知错……”

送走了所有人,王允如同虚脱一般,回到了大厅,坐回了自己原本的位置,崔巍跟着坐到了王允身边。

王允给自己与崔巍倒了一杯酒,叹了一口气道:“一切如常,一切如常呐……”

“那一枪,不是王府内任何一个人开的,我们知道,董卓知道,吕布也知道,所以他才没有翻脸。”崔巍结果酒杯,低沉着嗓子说道。

王允又叹了口气道:“谁开的这最后一枪不重要,我们只用向董卓证明,吕布能为了某一件事情,与他公然作对就行了。”

崔巍露出了一丝笑意:“我离开之前的那一枚针……我还以为今天董卓会真的死在这里。”

“哼,”王允露出一丝冷笑,“他们根本就准备着真正能够杀掉董卓,今日的事件也好,明日的大典也罢。一个在西凉靠着一副中庸的西凉王就能脱颖而出,无敌手的人,换上了那套‘染血佛陀’之后会有多强?吕布那种无欲无求的人甘愿为他义子,不是没有来由的。”

“……刚刚那一枪,应该就是那位真正的小枝开的吧?他为什么……不直接对准董卓开枪?”崔巍摸了摸头,不解问道。

“我也不知道,桃园出来的人目的都很明确,等着明天吧,明天大典上,应该就能知道原因了。”王允仰头喝了一口酒,眼神不由得看向场中那一架支离的古筝。

此时的万岁宫,董卓正赤裸着上身,一条彩绘的狰狞恶龙布满了他的双臂与胸前,张牙舞爪,背后是一尊黑色的无名佛陀,面带怜悯。

左肩缠满绷带的董卓此时犹如刚刚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静静的站在露天天台上,看着满天的星辰。

而在甘泉宫内,红发小公主此时正抱着董宜一本正经的说道:“大姐,别伤心啦,以后不要理那个渣男了!”内心还在将宴会上那一张笑脸与之后看到的那一个黑影下意识的重合。

满脸迷茫的董宜怔怔的发呆。

在两人寝居不远,一个男人面色阴郁的走在过道,董擎口中念念有神着一个地址,到如今他的脑中都回想着那随意的三拳,让他在父亲面前被打碎了满地的自尊,他咬了咬牙,眼中满是坚决。数名对其单独效忠的护卫面色冷肃的跟在他的身后。

小枝撑着伞回到了家中,看到那名女子正托着腮帮,拿了把小椅子坐在门前,他轻轻一笑,推开门篱说道:“姐,我回来了。”

“小牧,你回来啦,”游蚁一脸惊喜,小跑到小枝身边,“进来洗洗手,洗把脸,吃饭吧!”

“等下,姐,我不是说回来有个惊喜给你吗。”小枝轻声道,随后从怀中拿出一张契约,递给游蚁。

“这是?”“我朋友在城西开了家酒楼,最近她丈夫回来了,要带她走,于是就把这梅雨阁便宜盘给了我,姐,待会儿按个手印吧,我们以后可以住在那儿,你平时无聊的话,每日也可以帮我照看照看酒楼。”

游蚁看着小枝那温柔的笑脸,手足无措而又满脸喜悦的道:“这……我就知道我们家小牧会有大出息!爸妈在天之灵终于可以安息了……可是你还是自己按吧,姐就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小女人,照看不了什么酒楼的……”

“姐,拿着吧,你也老大不小了,总得给我找个姐夫了,这个酒楼就算是小牧给姐准备的嫁妆。吃完饭我就带你过去。”小枝笑道,不由分说的将契约塞到游蚁手上,然后大步走进屋内。

游蚁红着脸轻啐了一口,好半天喜悦得双手都无处安放,呆立了片刻后也迈着轻快的脚步进了屋内。

李儒听闻了王府发生的事后,挥了挥手让下人离开,随后终于打开了那一封桃园来信,仔仔细细的阅读了一遍以后,微笑着闭上了眼睛低语道:“我现在开始相信那个传闻是真的了。经历了一次背叛之后还能心平气和的跟老夫谈生意,看来那一位恐怕真的没有一丝感性啊。”

在桃园中,广为流传的“勾玉评级”中,除了综合一个人的武力与谋略以外,还有着两个重要的数值,一者为理性值,另一者为感性值。而桃园中人向来是一群理性值极高的人,而传闻中那一位被评为“五玉”的桃园之主,是一位生来就没有感情,纯粹凭着理性做事的人。

一点一点的将信件放到油灯上,渐渐燃烧过后,李儒哈哈大笑:“桃园之主,皇室后裔,这两个身份放在一起,实在是太有趣了,那么当你接过了皇室的血脉以后,你的桃园又会交给谁?那个跟你一模一样的……小枝?”

“想要建立‘桃源’一样的国度?我李儒从来志不在此……”李儒拍了拍干净手中的灰烬,“我只想把,这世界上所有的狗屁机甲,统统都烧得一干二净!”

梅雨阁二楼,原本居住着那名倾国倾城的女子的房间如今换了主人,在老掌柜与店小二的带领下,游蚁与小枝进入到了这间宽敞亮丽的房间。

待老掌柜二人下楼后,小枝与游蚁来到了阳台,游蚁双手支着扶栏,双手托腮,眼神游离的看着外边的细雨,说道:“小牧,你知道吗?我真的没有想到过,我这辈子能拥有这么一座自己的酒楼,有一间这么漂亮的屋子。”

“现在它是你的了。”小枝背靠扶栏,任微风轻轻吹拂起他随意披散的长发。

游蚁嬉笑着张开手道:“来,让姐抱抱。”

正转过身子的小枝忽然看见,一辆赤红色的机甲座驾停到了楼下,他抱了抱游蚁,指了指楼下的那红色座驾道:“姐,我朋友来了,我去看看,晚一点咱们在阳台聊聊天。”

“好,姐等你。”游蚁挥了挥手看着小枝走出房间,才转过头张起小嘴憧憬的看着窗外那辆车,忽然狠狠的掐了掐的笑脸,自己一下咬起牙小声道:“什么都是弟弟给的,还在这人心不足蛇吞相呢。”

董擎皱着眉头下车,招了招手,车后下来了四名魁梧的护卫,紧紧跟随在董擎身后。

“大人们这是来喝酒吗?”看到嚣张跋扈的董千岁走进酒楼,小二连忙凑上来,问道。

董擎此刻倒是学足了平日里父亲的威风,冷冷的一把将小二推开直接朝楼梯走去说道:“官家办事,闲人勿扰。”小二被退了个踉跄,苦不堪言的看了看董擎与四名护卫的背影,朝哑口无言的老掌柜道:“爷,咱这小小酒楼平日里也不起眼,这几天哪来的这么的事啊?奇了怪了。”

老掌柜看了看周围一群人讶然的表情,敲了敲小二的头说道:“管那么多干嘛?老老实实的去做事,别想着上楼去凑热闹。”

小二暗暗做了个鬼脸,提起一壶酒又返回了大厅中忙活去了。

董擎上到了二楼后,示意四人走在前面,指了指其中一间房阴笑道:“就是那间,本少爷要捉活的。”为首护卫点了点头,就在这时,几人背后忽然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几位客人,在下有失远迎,不过那一间房内已经住了人,还请不要进去了。”

董擎转过头,看到一名面目毫无亮眼之处,只可称得上清秀的年轻男人笑着倚墙,双手交错抱胸。

这一大典前的一晚,原本应该是暴雨前的宁静,然而因为一个由桃园而来的男人,一切的故事都从今晚开始,董卓的,吕布的,李儒的,王允的,桃园的。

以及还有董擎的,在之后回忆起这个男人的时候,他总是想到了这一晚,他朝这名看似普通的男人举起了枪。

随之而来的就是他翻天覆地的改变。

这一晚一夜未眠的人很多,有在天台静默的董卓,在闺房内一片混沌的董宜,有满脑都是那个年轻男人笑容的董渔,有翻来覆去的王允,有对酒当歌的李儒,有那三方胆战心惊的来客。

也有在大殿之中,守候在美丽女子尘封的棺木一晚的吕布。

献帝一年,四年一度的二月二十九日,未眠日。

这一夜,是属于小枝的一夜。

之后小枝没有在登基大典中出现,而是以皇室宗亲刘备的名字,登上了东汉末年这个波澜壮阔的舞台,不过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 绿
  • A
  • A
  • A
  • A
  • A
  •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