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于飞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仲氏任只,其心塞渊。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诗经 燕燕于飞》

“我要变成人。”弗羽找到我,如是说。

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自她第一次追寻他的转世开始。

1。

我们是在山中修行的一双燕子。

那日不知是皇帝多少岁诞辰,皇宫之内莺歌燕舞,一派欢腾。

那时弗羽刚刚修得人形,听到这般好听的乐声,偏要我带她进去一看究竟。

弗羽自幼便是这样,对什么都好奇的很。

作为她的哥哥,每次她这样要求,我都不会拒绝。

只是进去看看而已。

我们化成燕子的形态,仍是寒冬腊月,宫里的枝桠上上还落着雪,只有梅花开得正艳。

循着歌声飞去,便看到莲池边上围坐的人群。正中那人极其夺目,龙纹黄袍加身,胸膛饱满,臂膀宽阔,却是极其年轻的模样。想必那人就是皇帝了,光看气质便不同凡响。

皇帝周身围坐着她的妃嫔,一个赛一个漂亮。左右妃嫔各自夹着盘中精致的食物喂送到皇帝口中,或是为他斟酒,你一口我一口。下面的大臣们各自欢笑,笙歌不停,舞者不断。

就连那莲池中的鱼都似受了感染,时而跃出水面探一探。

我与弗羽自幼生长在深山之中,自是从未见过这般场面。也毕竟弗羽还是个小姑娘,一眼便被这景象吸引了。

她竟不顾我的呼喊,飞落到了皇帝端着酒杯的手臂上。皇帝手臂一惊,杯中的酒洒出少许,溅在了皇帝的龙袍上。旁边的总管见了,立刻便要唤人捉了弗羽。

我正想冲过去救她,却见皇帝摆了摆手,退了总管。他是被弗羽晶亮的眼睛吸引了,觉得这燕子有趣,便任由她把自己的胳膊当成落脚的枝桠。

弗羽不但没有害怕,竟还走到了皇帝手边,朝杯中透明的液体望了望。弗羽并不知道那是酒,更不知道喝下之后会有怎样的感觉。

皇帝见她的样子甚是可爱,不禁大笑起来。身边的嫔妃们也都掩唇轻笑,把弗羽当成个可爱的玩物。

弗羽不解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杯中酒,探嘴进去尝了一口。

酒的辛辣我是感受过的,只是不知道弗羽和我的感觉是否一样。她只轻轻啜了一口,便不胜酒力,从皇帝的手臂上倒了下去。

皇帝扔开酒杯本想将她接住,我已先一步飞往,双脚抓住弗羽飞走了。

想不到她竟会怨我。

我救她回来,她却怨我害她失去了留在皇帝身边的机会。从小我看着她长大,她从未这般过。

见我有些愠怒,弗羽收敛了情绪,只说哥哥,我出去一下,便离开了。

我在后面悄悄跟着她,果真见他又去了皇宫之中。

彼时皇帝正与一名美丽的女子在园中赏花,身后跟了一干随从。皇帝揽过那女子纤细的腰肢,女子将头靠在皇帝肩上,指点鲜花,诉说情话。

弗羽飞到他们面前,落在鲜花上,歪头瞧着两人。那女子感叹这只燕子有灵性,皇帝却认出了她,正是诞辰宴上抢了自己酒喝还醉倒的那只。

“是你。”皇帝伸出手,给了弗羽一个落脚之处。弗羽果然跳了上去,任由皇帝将她移到面前赏玩。

“这只燕子真是可爱,竟然一点也不怕人,还和陛下如此亲近。定是陛下的魅力,吸引了这只燕子。”皇帝身边美丽的女子打趣道。

弗羽大概是听不懂女子话中含义,在皇帝手臂上跳了跳,又抖了抖尾巴。

皇帝被她逗笑了,命人拿来一个鸟架子,让弗羽跳上去。

仆人拿着鸟架子跟在皇帝身后,皇帝又环抱着女人进了园中的亭子休息,彼此又暧昧了一番之后,随女子进了寝宫。

而弗羽则被仆人带到了别处,似乎是皇帝专门命人准备的一间房间,还有人为她喂食送水。

弗羽啄了几口水喝,便飞了出来。

与我回到家中,弗羽说,宫中的水不如山里的水甜。我趁机问她是否还要进到宫中去找皇帝,她却羞涩的别过头,“当然要去。”

我也当然要随她一起。

一双鸟儿飞入宫中,自那时起,我便跟随在弗羽身边,她飞到哪里,哪里就是我们的家。

皇帝很喜欢她,对于皇帝来说,他从未见过如此能听得懂人话的鸟儿。这鸟儿不吵不闹,皇帝让她飞她就飞,让她落在哪里她就落在哪里,这样人一般的灵性,在动物中是不可多得的。人们总是希望与动物沟通,却无法识别动物的语言,所以便将期望寄予动物能理解人的意思。

弗羽做到了。她本就已修得了人形,只是,她不愿意在皇帝面前现身,怕惊扰了他。

2。

新年的宴会上,官臣们各自准备了节目,在宴会上为皇帝表演。不知是哪位大臣请来几名舞者,要演一出舞蹈。我和弗羽站在树枝上观望,乐曲声刚刚奏响,舞者们轻灵舞动身躯,一如夜的精灵。

不知怎么了,弗羽忽然起身飞起,在舞台上空化为人形,缓缓飘落到台上舞者身前。几乎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皇帝以为是戏团别出心裁的设计,大声拍手叫好。

那位大臣急忙在下面指挥,让她们不要停下,继续跳舞。弗羽从没和她们一同练习过,竟能站在她们身前,和她们跳出同样的动作。她那一身霓裳羽衣,柔软的舞动,几欲融于风中。

一曲舞毕,台下之人无不称赞。大臣弗下额头冒出的汗珠,幸好,没有砸了场子。

皇帝一眼便相中了这从天而降,毫无预兆,如仙如梦的女子。他召弗羽入宫,被她的美貌吸引,竟不自觉拂过她的脸颊,一双深邃的眼看定她看穿她,看得她步步后退。

“你叫什么名字?”皇帝问。

“我叫弗羽。”弗羽答。

“真是好听的名字。弗羽,孤,要纳你为妃。”皇帝说。

弗羽眼中闪现出一丝惊喜,正在点头称是,皇帝身后忽地闯入一个声音,“不可!”

皇帝回头,是皇后,母仪天下,威严飒飒。

皇后上前一步,面色凝重。“陛下,这女子来历不明,万万不可因她有几分姿色就纳入宫中。若是扰了后宫安宁是小,伤了陛下可是大事啊!”

皇帝面色有些不悦,“皇后最近疑心甚重,只怕是关心太多事了吧。”

“陛下!”皇后仍不罢休,“陛下这样贸然纳妃,本宫不同意!”

“皇后只需管好你的后宫就好,孤的决定,勿需你来搀和。”皇帝头也不回,环着弗羽的肩离开了。他相信弗羽不是来伤害他的。因为弗羽看他的眼神,是如此干净明亮,如此善良纯真。

一纸落召,弗羽入宫为妃。

皇帝赐她仙池阁,赐给她这个如仙女下凡一般的女子。自弗羽入宫后,皇帝日日流连仙池阁,外人不见阁中人所做之事,只时常听到阁中传来清灵的笑声和歌声。

我站在窗边,是唯一一个能清楚看见他们的人。皇帝为她奏乐,她为皇帝起舞,他们欢声笑语昼夜不停,他们芙蓉帐暖共度春宵。

我躲在窗外,只觉得正月寒风似镰刀,一寸一寸划割在我的心头。

那一夜,我化作人形,趁着夜深,站在弗羽床边,凝望她睡着安然的面容。精致的妆容,掩盖了弗羽原本清秀可人的面貌,墨染一般的长发与茭白的肢体纠缠在一起,这不是我的弗羽,一点都不像是我的妹妹。

皇帝已经睡深,手臂环着弗羽的腰,连梦里,都怕她离开一样。他也许是真的喜欢弗羽,我这样希望着。

我抬手轻轻抚摸弗羽的脸颊,似乎惊醒了她,她眉毛微蹙,微微睁开了眼。

“哥哥?”似是许久未见,弗羽有些惊讶。“哥哥化成人形,我几乎都认不出了。我们,有一年多没见了吧?”

“是你不来见我的。”我有些愠怒。自她入宫以来一年零十五天,我清楚记得。我日日站在窗边守着她,望着她,她却从来看我一眼,也从未回过我们藏在山中的家。

“对一个人类迷恋至此,又为他毁了自己的清白之身,弗羽,你可知道,你这样是无法成仙的。”我眼含悲伤,能深切的感觉到,自己的眉都纠结到了一起。

弗羽缓缓坐起身,用被子遮掩着她的身体,低头,不看我。她对我说对不起,只是对不起。

“罢了。”我拂袖转身,“你就陪着这个人类白头偕老吧。当他白发苍苍,容颜迟暮时,只怕你仍是这副模样,丝毫未变。我们与人终究是不同的,你若愿意随他而去,我不拦你,只是,从此我再没有你这个妹妹。”

我知道她一定哭了,因为我的身后嘤嘤起了哭声。但我没有回头,我怕一回头看见她,就会后悔说了那样决绝的话。而她也没有叫住我,更没有追上来。

3。

我回到山里,独自修炼,却怎的也静不下心来,法力也因此得不到丝毫提升。我开始烦躁,将家里所有弗羽的东西都扔了出去,所有能让我想起她的东西也都扔了出去。

我并非讨厌人类,可是不知为何,我就是不愿看她和人类那样亲密的样子。我的弗羽,我的妹妹,曾经以我为天地的小燕子,如今已经不需要我的保护了。

不知不觉已经在山中度过了几十年,心情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弗羽却忽然回来了。

原来是皇帝过世了,她才终于想起了我。我高兴的跑过去迎她,她却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倔强的昂起头,一双眼睛明显是刚刚哭过,仍强忍着泪水,如雨后的樱桃一般。

我一怔,只听得她说:“哥哥,求你救救他。”

巨大的失落感迫使我停下了脚步,站在与她相距一步之遥的地方。我闭上眼,深深的压抑着我的愤怒。

她又道:“哥哥,我法力微弱,救不了他,但我知道你可以,你一定可以!”她膝行过来抓住我的衣角,用渴望的眼神望着我,望着高高在上的我。

我摇摇头,“生死由命,我法力再高,也无法挽回已经逝去的生命。”

我看着弗羽黯然垂首,心理却有一丝高兴,如果这样能让她就此忘记这个人,也未必不是件好事。我早说过,我们与人类本就不属于一个世界,妄图厮守终生,不过痴人说梦。

扶弗羽站起身,她的眼神有些怔仲,有些迷离,看得我好生心疼。不知她这心伤,我该如何才能治愈。

为弗羽熬了些稀粥,取出我自己腌制的小菜。幼时的弗羽特别喜欢吃我腌的萝卜,清凉爽口,风味独特。我端到她房中,还未放到桌子上,连盘带碗便系数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是我打碎的,因为我听见弗羽问:“皇帝的转世在哪?”

我的表情黯淡下去,见我不说话,弗羽知道我在生气,便不再追问,跑过来安慰我。她一边拍着我的胸口一边同我道歉,她说:“哥哥莫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不愿意说就不说,我不问了。”

这还哪里像是弗羽,这些话语,不知她用来讨好那个皇帝多少次了,现在竟用在了我身上。不知她是真心,还是习惯了?

我没有理会,回了房间。此后每日,她都会像那日的我一般,端来清粥小菜送到我房间。我闭目修炼不做理会,她只站一会便离开了。

我知道,她只是想用这种方法,软化我,好告诉她皇帝胎投何处。殊不知,她这副谄媚皇帝的模样,让我看了更加心堵。

那日我终于还是没忍住,冲她发了脾气。我摔了她端来的盘子,质问她为什么要如此迷恋一个人类。她面上无辜,手捂着心口,她说:“你不懂,你不懂。与你在一起的日子,虽然平静,却如白水,索然无味。外面的世界繁华缭乱,可是,我很开心。”

我很开心。

我虽拥有一身法力,可以给与她一切荣华富贵,珍馐宝藏,我能给与她的远远比皇帝多得多,可是,我给不了她开心。我带她修炼,带她成仙,我以为那是我们都神往的生活,却没有问过她,是否开心。

也许真的是我太自私了,我把她禁锢在我的世界里,忘记了她是一只可以自由飞翔的鸟儿。

皇帝的投胎在三百年后,这次他不再拥有荣华富贵,而是成为一个穷苦的樵夫。

弗羽肯忍受同我一起修行三百年,只为了再回去找他。他们两情相悦,情投意合,过着清贫而快活的日子,但我不甘心。

我不愿相信,一个人类可以一生忠诚于自己的伴侣。我拔下一根羽毛,化作一个美丽而富有的女子,要她去引诱樵夫。穷苦之人很容易受到金钱的诱惑,如果他上钩了,我就立刻取他性命,如果他仍对弗羽坚贞不渝,我便祝福他们。

我与自己下了一场赌注,我不希望弗羽受到伤害,但我希望我的赌注能赢。

这个美丽的女子,我给她取名燕拆鸳,拆散鸳鸯。

我命他带家丁去买樵夫家的木材,并出以很高的价钱。樵夫和弗羽都很高兴,以为遇上了贵人,更加努力砍柴,寻找质量更为上乘的树木。

如此几次之后,燕拆鸳对樵夫说:“我见你为人勤劳踏实,不如,到我府上来为我做事。”

燕拆鸳的府邸距离樵夫家不远,是我所幻化出来的。樵夫做起燕家的管家工作,但许多事情仍然坚持亲力亲为,从不对家丁们呼来喝去。

燕拆鸳给他的酬劳越来越高,他与弗羽的生活也越来越好。

一日,燕拆鸳将樵夫叫到自己房中,樵夫低头等命的样子,十足的忠诚。

“乔氏,你从清贫的生活到现在这般富足,你可高兴?”燕拆鸳问。

“当然高兴。乔某这一切都是小姐所赐,小姐的大恩大得,乔某愿做牛做马,终生效力报答。”樵夫不敢抬头看她,燕拆鸳突然问出这样奇怪的问题,樵夫生怕说错了一句话而招来灾祸。

“你知道就好。”燕拆鸳笑了,走到樵夫面跟前,手托他的下巴,抬起樵夫的头,命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如果我说,我要把我的这些荣华全都给你,你觉得如何?”

樵夫额上渗出了冷汗,“乔某不明白小姐的意思。”

燕拆鸳松了手,一字一句道:“我要你娶我,做燕府的新主人。那么以后,我的一切就都是你的。”

樵夫复又低下头,“小姐,你知道我已成家。”

燕拆鸳缓缓脱下外衣,露出的中衣薄如蝉翼,隐现出女子迷人的身姿。她双手抚上樵夫的脸颊,那一双手光滑如脂,吹弹可破,刺得樵夫浑身一震。她便趁机踮脚,靠近他的唇边。

“我不在乎。你可以休了她。”

樵夫久久未言,我知道他在动摇。面对金钱和美色的双重诱惑,没有谁不会心动。我隐在暗中观察他们,默默在掌中聚力。只要他一答应,我立刻取了他的性命。

忽的,樵夫一把推开了燕拆鸳,目光中带着几许畏惧,更有几许坚定。他说:“小姐之恩乔某永世不忘,但乔某绝不能背叛糟糠之妻。就算小姐要乔某以命相抵,乔某也在所不辞。”

扑通一声,樵夫跪在地上,冲燕拆鸳叩了三个响头,咚咚之声直震入我心底。我愣在一旁,回过神来时,一挥手,将埋头在地的樵夫送了回去。

甫一抬头,樵夫发现自己竟在自家院中,不禁有些错愕。后来,弗羽陪他一同回燕府时,却再也找不到一点燕府的痕迹,只有一片杂草蔓生的荒地。

这回我是真的放弃。也许我仍旧无法理解弗羽想要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子,但至少,这个人可以托付。

4。

樵夫死后,弗羽又回来同我渡过了三百年的苦日子。弗羽问我为什么他每次转世轮回都要等三百年,我告诉她,他是个难得的忠情之人,这样的人太少,要三百年才能出一个。

许久未笑的弗羽终于露出了笑容,似乎是听出了我已不再反对他们,轻声对我说了句,谢谢。

再次找到他的转世,他是许姓大户人家的二公子。他与弗羽一见钟情,仿若旧时相识。不久之后他们便定下了婚约。

然而婚期将至,许二公子却害了一场大病。他整日昏迷,说着迷糊的梦呓,许家寻遍良医也仍不见好转。

我去看他们时,许二公子如陷入噩梦一般,双眼紧闭,满头大汗。弗羽在一旁不时为他换下一块新毛巾。她面容憔悴,黑了一圈眼眶,想是许多天都没有睡一个好觉了。

我将手覆在他头上,灌入些许真气,他才终于缓和了些,安然睡去。

“哥哥!”弗羽有些惊讶,“哥哥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吗?”

我摇头,“我不会看病,不过他似乎被什么污秽的东西缠住了,我灌入些真气,为他净化了不少。但到底能不能战胜这股污秽之气,还要看他自己。”

弗羽向我道谢,她说每次都要我这个哥哥来帮忙,她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我摸着她光滑的头发,“可是,他真正需要的人,是你。”

许公子的身体逐渐好转,两人的婚事也顺利完成了。我本已没什么牵挂,可安心修炼,许多年后,弗羽却又突然回来找我。

我掐算,许公子的寿命还有四十余年,她此次回来,一定是又有遇到了什么困难。

弗羽说,“哥哥,我要变成人。”

她说她受够了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逐渐老去而自己无能为力,受够了每次都要等三百年才能与他再见。就算此后再没有法力,就算会老会死也没关系,她要和他一样,同生共死。

“就算再也见不到我也没关系?”我问她。她低下头,只是轻唤了声,哥哥。

我只是她的哥哥,不是她一心所托的那个人。

“你知不知道,取了你的灵元,你变成了人,而我就等同于杀了生,会变成魔?”

面对我的质问,她依旧低着头,没有对我说抱歉,也没有向我乞求,她只是说:“我只能找到哥哥你。”

我从来不会想到,和我在一起,竟会让她这么难受。没有他的日子,弗羽连弹指三百年都不愿忍受。

我一声叹息,伸手穿入她的胸口。她的皮肤荡开水一样的波纹,我摸到了一个坚硬的球体,用手握住,取出。

弗羽失去了知觉,我将她送回了许家。当她醒来时,她不会忘记所发生过的任何事,更不会忘记我。但她会变成一个真正的人类,从此再不能飞翔,身体会逐渐衰老,不听使唤,还会……死亡。

5。

无论我怎么修炼,我的仙力都在一点点减退。修行了千年,期盼了千年,最后,却不得不坠入魔道。

我从怀中取出弗羽的灵元,这水晶一般的珠子散发着淡淡红光,一如她的爱,平淡而执着。

我仰头,吞下了这颗灵元。

曾经,我为了弗羽对人类动过杀念,我早已不配成仙。

心口上一阵绞痛,我以手撑地,不让自己倒下去。头发散落下来,从黑色逐渐蔓延成了血一般的红色。我能感觉到有细密的纹路正在爬上我的脸,烈火焚烧一般灼烫。

只是,身体上再疼痛,也远不及一片痴心被捶打得粉碎来得痛苦。

弗羽,此后生生世世,无论星移物换,乾坤扭转,我们的灵元都不会再分离。

弗羽,弗羽。没有你在我身边,成魔成仙,又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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