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花呗

冬眠之后的这座城,从南至北,街道两边开满繁花。花活得那么隐约,填满走失在季节之外的寂寞。华丽的天空的边缘,像鲸的尾鳍般流线,游尽目视的疆界。

纷纷落下来的阳光,与花影重叠,密密穿梭在每一寸色彩的皱摺里。所有捉摸不定的虚与幻,花是阳光,阳光亦是花。

是这么一座住满花的城市。

又是花落满街的一天。

乔柒柒不知不觉习惯了这种落花似雨的日子,是从来这里读大学那时候开始的吧。自己原先居住的那个城市,总是阴天,工厂排出来的灰罩满整片天空。街道上种满冷硬的树,它们像冷漠的男子,永远开不出妩媚的花朵。

搬进大学的那一年,城市刚好进入冬天,全部色彩都放缓了呼吸。曾经走在了无生气的街头,看着叶子掉得差不多的树木感叹这座城市的荒芜。却不料冬季过后,自己的视觉被一瞬惊醒,这座城市以看不及的速度,放生所有鲜活的颜色。

总是花。

从大学到这间陶土馆的一段路,花替代了头顶的天空,花瓣是日光或雨,视乎心情而定。遇见林在年,乔柒柒当时心情很差,所以花落到身上,整颗心都像淋透了,吸收了水分的沉重。

她专门拣了一颗最大最漂亮的石头,手戴了刚从超市里买来的一次性手套,把帽子压得低低,加上一副掩人耳目的墨镜,除非认识很久的人,否则谁也不会认得出她是A大中文系06届一班的乔柒柒。

算准了不会让人发现。街道上的人流出现稀疏的一刹那间,明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可能会令她终生后悔,但乔柒柒还是咬着牙狠狠地把手中的石头扔向陶土馆。

橱窗玻璃碎满一片。在行人一惊一诧看过来的时候,一个蓝色的背影飞快地跑向街尾,拐过街角就不见了。连这件深蓝色的外套,也是乔柒柒跟同学借来的。

做好了一切抵赖的准备。

存在了两天的自豪感,曾经以为这是多么完美的犯罪。只在第三天,刚冲完凉坐在宿舍里看琼瑶小说,乔柒柒忽然被舍友告诉,有男生找。

是那个家伙吧。乔柒柒故意磨蹭半天才慢悠悠地走下去。料定对方如果是兴师问罪,一定是暴跳如雷的表情。但是一点不怕。

怕什么?是他先做错的!

来的人却完全不认识。倒是挺帅气。发线,眉梢及鼻翼的句点都结束得恰如其分。垂着眼睛,微曲的笑容有最丰富的色彩。不知为何,身上还隐隐散发出柠檬香味,叫乔柒柒一时间以为站在面前的是一枚很巨型的柠檬。

“乔柒柒,跟我约会吧。”

妈的。乔柒柒暗骂一句。“你是谁呀?我为什么要跟你出去?有病!”

男生笑吟吟地伸过来一张照片。

乔柒柒接来一看,眼睛瞪得大大。照片里一个穿蓝色外套的家伙正在砸一家陶土馆的橱窗。

妈的!

这样认识了林在年。

想来也可笑,明明就之前根本没有接触过的一个男生,突然跑来告诉她,花开了,我们约会吧。花确确实实开了好一阵子,是那个人消失的一段时差。不知道他有没有跟她一样,在看这满城的花开,在想这是花给予城池的成群成群的葬礼。

习惯坐在教室的后排,浅浅的睡眠,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便是满目的繁花,开遍整个校园。上的课程是忘了一半名字的什么马克思主义。连姓名也不知道的教授在自顾自地陶醉。

彼时课上到一半,有人从后面溜了进来,拍她的肩膀。乔柒柒朦朦胧胧看见林在年,面容干净的男生,坐在了她的身边。是和他约会的第二天早上。

和林在年约会完全是为了要回那张证明她罪行的照片。除此之外,不曾期待他会再来找她。正如这堂在大学里上的无聊的课,刚开始,便等候结束。

因为期待结束,便感觉漫长。看不见尽头的旅程。林在年总是在乔柒柒的楼下等。那个笔直的身影,逐渐熟悉,仿若嵌入花海中,是这个季节贸然闯入的盛放。

弄不清林在年怎么会照到那张相片。当然他是摄影社的成员,这个是知道的。只不过,当时为什么会在场,又为什么会对一个乔装打扮的家伙感兴趣,更别说认出她的身份!

问他,林在年笑一笑,轻轻感叹一句。

“说了你也许不相信,乔柒柒,我注意你很久了。”

真的不太相信,会有人把那种场面认做一见钟情的景色。

依稀记得,那好象是认识那个人之后不久。天下着雨,街上一朵花也没盛开。进入秋天了,空气与肌肤的温度错得开小小的差异。乔柒柒站在街边空旷的一棵树下,听着满天跑的响雷吓得脚都有点颤抖。

“那时为什么没躲到更远处的屋檐下。那棵树根本挡不到雨,我看到你几乎全身淋湿。”

是呀,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那人说过,要在这棵树下等。

“你当时怀里抱着一大堆陶土作品,都快被雨化成泥水了,你却依然死死抱在怀里,整个人看着像一个快要融化的泥公仔,别提有多奇怪了。”

乔柒柒想到了什么,狠狠捶了一拳林在年的胸口。

“嘿,你不是说喜欢我的吗?怎么当时不跑过来帮我遮风挡雨呀!切,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谁说我不想呐?可是……可是……”

可是就在林在年刚想撑着伞跑过去的时候,有人比他更先一步走到了乔柒柒的面前。那是一把透明的伞,雨水受伤般地坠落在伞面上,看得清碎溅的片断以及男孩训斥女孩的场景,在这喧嚣的雨中上演。

脚步收住,林在年便站在屋檐下看见撑伞的男孩领着女孩走到陶土馆,打开门进了去。而女孩的眼角仍是潮湿。也许是雨,也有泪水的可能。

从那天起,每每经过陶土馆便经常看见穿着橙黄色工作服的女孩。不工作的时候会坐在柜台前看小说,很安静入神的模样。林在年有时在门口站半天,女孩也未曾望出来一眼。工作的时候便是忙得要命,女孩手脚很笨拙,牺牲在她手下的陶土品不胜其数。

总是被男孩骂。

那人好象是陶土店的老板,年纪比她大不了多少。经常抽烟,下颌留着稀疏的胡茬,一张忧郁做成的脸。林在年不喜欢他。因为他骂乔柒柒一点都不留情。乔柒柒抽搭着鼻子,却那么坚强地没流出一滴眼泪。

为什么要砸那间陶土店?

“周文锦那家伙!卷了我的工资跑路了!”

那家伙,叫周文锦。

在这种春暖花开的日子,实在很不适合听到这么讨厌的名字。

这一座栖息着人与花的城池,我们守侯着未至荼蘼的日子。那些远去的,被花覆盖成水彩,一点点地在风中消散,褪淡成流浪哪方的记忆。

在周文锦再出现之前,他不过是逐渐远去的一个存在。

乔柒柒只有当囊中羞涩的时候,才会想起那个人,会泄愤地骂一句。“那个周文锦!欠了我那么多钱!”。渐渐地,她越来越少提到那个名字。忘记记得的东西,在暗里慢慢地变得透明,虚无飘渺,直至不复存在。

而大学附近的陶土店,有天变成了一间有法国味道的咖啡馆。

林在年有时候和乔柒柒去那里。两个人,以好朋友的姿态走在街边开满花的树下。林在年度量着他的手和她的手之间的距离,瞬近瞬远,始终没有勇气在一刹那间抓紧。乔柒柒漫不经心指着头顶上飘落的花问道:这到底是什么花呀?

什么花呢?谁知道。它的美丽令它的姓氏失去了意义。

林在年与乔柒柒,到底是怎么样的关系。如雾似花,每一次坠落都有不同的轨迹,谁也说不清楚。外人以为他们是一对情侣,连林在年同宿舍的男生碰见乔柒柒都一声一声地叫嫂子好,嫂子好。乔柒柒听了也不生气,莞尔一笑作罢。

偏偏她从不肯对林在年确定地说我喜欢你,或我不喜欢你。

正如日本人常说的,恋人未满。

而乔柒柒自己,是很模糊的。有次和其他系的女生出去,被八卦地问到和林在年的关系。林在年在大学里算受欢迎的那一类型,注意到他的女生不在少数。那个女生问得很直接,时间也很短,仿若从身边跳过去的一阵风。

“你喜欢林在年吗?”

“不知道。”

“你不喜欢他?”

“不知道。”

不奇怪,很多人就是从未知中走出来,很多人还安眠在未知中。

在周文锦出现之前,乔柒柒正在和林在年在篮球场上抛篮球。星期天的校园空旷如野,外面校道上经过走失的鱼一般孤独的人。天空的蓝,是场轰轰烈烈的悬浮,安静地盘旋在校园的上空。

乔柒柒接到篮板上反弹回来的球,抱住了,眼光忽然紧盯着场外的校道。

然后,她咿呀叫喊,扔掉球疯子一样跑出去,抓住刚走不远的一个男孩不放。

“周文锦,还我钱来!”

周文锦回到大学来。

无故离校一个学期的他还没被退学,不过得留级一年。他和刚升上大三的乔柒柒成了同届,甚至是同系。以前她都叫他学长,现在只要在四五个班混合上课的大教室里遇着,乔柒柒就会拽住周文锦的衣角,仰起小脸大声地问:“周文锦,我的钱呢!”

仿佛从遥远一瞬间到彼岸。在蔚蓝的天空下看得见孜孜独行的对方。

乔柒柒经常到男生宿舍找周文锦讨债。每一次他都会很不善良瞪着她,说很快就还,别烦了!周文锦就是这样一个态度恶劣的家伙。

说不上有多讨厌他,林在年对周文锦的认识都是从乔柒柒话语里遗漏的,他在局外的感觉。有次在回校的路上看见周文锦蹲在街边。深夜的街头,无色的冷涩传来不真实的触感。

他蹲在那里,似一只鸟的姿势,收拢着翅膀,大口大口地抽烟。

是被这样寂寞绕指的男孩吓着,林在年不说一句疾步走了过去。乔柒柒说的对,周文锦确实令人生畏。应当他是沙漠,尽量远离。

然而,为何偏偏爱上他?

林在年在教室里就听到楼下的打闹声。过不久下课,他经过闹事地点。围观的学生聚成繁盛的花。他在花外看。人影不断重叠和迁移,被切割出来的空隙极快地衍生,又被覆盖。就在零零落落的一瞬间,看见周文锦被打得青肿的脸。

从旁边议论的同学得知,周文锦因为开店欠了别人一笔钱,跑路半年,今天被人整了一顿。看不见的那地方,还听得到那些人粗声恶气的叫嚣着还不了钱,就打断他的脚。

怎么也想不到。

是你出现在我的视线之内。全世界的人都可以在这时挺身而出,为何偏偏是你。你说过,周文锦是恶棍,是混蛋,是卷了你工资不肯还的人。

为什么你会走出来,会有那么浩瀚的勇气,保护在他的面前。

林在年不可置信地张大眼睛。眼角膜上的阳光,全在加速蒸发。视线里乔柒柒的身影,被日光照得半透明,却有无比清晰的质感,横亘在稀疏的视觉里。

她挡在那些凶神恶煞的人面前,张开双手说:“好了,别再打他!他的钱,我帮他还。”

于是,他又欠了你更多。

坐在咖啡馆里。这儿,以前是一间陶土店。

总喜欢坐窗边的座位,花开花落,一清二楚。林在年静静坐在乔柒柒的身旁,一同守望这条花街,这座城。那棵开满花的树下,有个女孩在等人。

林在年笑了,想起第一次见到乔柒柒的时候,她也在等人。

等的不是自己,但是自己勇敢地走近了她。

乔柒柒说,其实,我爱周文锦很久了。

就像他喜欢她那么久吗。林在年感到有些悲伤,好象花在唱歌,他揉了一下眼睛。又深吸了一口气。

“我只是想问,为什么不爱我?”

乔柒柒这一时沉默。能说什么呢?周文锦是她高中起就喜欢的学长,跟着他考进这座大学,在他开的陶土店工作。都是为了能留在他的身边。那天去砸他的陶土店,不是为了讨工资,而是他的不辞而别。

不是不爱林在年,只是不想失去一场漫长的初恋。

乔柒柒又问,在年,能借我的一点钱吗?

借来做什么?是帮他还债吧?

这样的话,没有问出口。想知道的答案,在咖啡馆的窗前出现。林在年转头看见街边,周文锦站在树下,抽烟,烟雾背后聚成的是忧伤的脸,眼里有阴影,安静的,放不进喧嚣的日光。

她与他牵着手远离在花事未了的大街上。

那背影,是眼瞳里渐逝的色彩。言不尽的忧伤,林在年结帐离开时忽然笑出了声。

刚才借了钱给乔柒柒,从此,她也亏欠了他。

花落在头上,痒痒的,犹豫片刻之后,终于决定把它赶下来,手上沾了花粉软软的味道。

好象忘记了生与死,不知道这种花还能开多久。

林在年后来去上网查,也找不着这种花的名字和种类。想着如果知道,就能跑去兴奋地告诉乔柒柒。料定那时候也能见着周文锦。

周文锦和乔柒柒,是已成事实的一对。有时同一宿舍的同学回来说,看到嫂子和别的男生在一起,红杏出墙了!林在年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也只能无动于衷地笑一笑。

毕竟她爱的人不是自己。

但也不会断了自己保护她的想法。那天就差点揍了一拳周文锦。

当时三人坐在食堂里,看足球。乔柒柒后来去买汽水。剩下的两人顿时陷入沉默中。电视机疲倦地响着信号不好的声音。踢足球的人都显得疲乏无力。林在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那么说,转过头看着周文锦。

“你到底有多爱乔柒柒?”

既然已是一场败掉的仗,也有好奇心,对手到底比自己强多少?

然而,神经血管几乎就在下一秒沸腾起来。拳头握紧了。听见周文锦慢慢淡淡地说:“其实,我并不怎么爱她。”

原来,他并不怎么爱她。自己竟是那么窝囊地出了局。

“你知不知道,她为你付出多少?”

“我知道……她也知道,我并不怎么爱她。”

既然都知道,为什么乔柒柒还要和周文锦在一起。林在年到这时才明白,有的爱,殊途同归。就像我和你,爱上了一个不爱你的人,却永往直前。

就在乔柒柒回来之前,林在年紧盯着周文锦说:“不管你爱不爱她,你一定不能负了她。不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绝对不会。

大四的时候,那条街上又开了一间陶土店。店主是快要毕业的三个年轻人,乔柒柒,周文锦和林在年。

门前依然栽着会开满花的大树。花是美好的,将整季节的春天用最丰富的色彩描绘出来。乔柒柒跑出店门口,像个小孩子在缤纷花雨中玩耍。

“周文锦,我们来照相。林在年,拜托你了!”

轻按一下快门。乔柒柒的笑容便被永远地保存下来。在以后的日子,林在年常常会拿起这样的照片,怀念和乔柒柒在一起的日子。

更确切地说,是乔柒柒和周文锦一起的日子。

从头到尾,林在年都是一个驻扎在城外的人,进不了城,只能做一辈子的守城人。有忿忿不平的同学看不过眼,指着林在年一番的恨铁不成钢。

“你这家伙是不是烧坏脑了呀?明明被撬墙角了,还出钱和他们一起开陶土店。”

太傻了。连自己也这么觉得。

有天趁周文锦不在,林在年走到乔柒柒的面前说:“柒柒,你一定要幸福喔!”

“会的。会的。”

乔柒柒笑着回答,笑容真的很幸福了。她又说:“林在年,你快点找个女朋友,也幸福地过日子吧。”

默然笑了笑。林在年转过脸。店外是一片繁花的海洋,路人像潮湿的鸟成群结队地泅渡在海面。城被花所守望,这样这样的华丽。

我的幸福,像花一样,其实早就开放在你的城池里。

可无论春天多么长,城里的花,总有一天会落尽。那时候,整座城在与季节的对峙中渐渐变得凋败,突然生了一场令人措不及防的病。报纸上有专家说,这个季节,会发生这样大规模的虫害实在罕见。

样貌丑陋的毛毛虫爬满树,将花的繁丽,逐渐分解剥夺。环卫工人又往树上喷毒性强烈的农药,于是,毛毛虫与花的尸体,合葬在泥土里。

失去了外衣,树木维持的只有一身枯萎的躯干。

城如此的荒芜了。

从陶土店望出去,触目的仿佛一场盛大的葬礼。黑色的鸟以送葬的姿势盘旋在城市的上空。也就在这时,乔柒柒患了病。眼看要毕业,她却在照毕业照的时候突然倒了下去。

医生说,是很严重的病。

会像这个盛夏里的花一样死去吗?

林在年去找周文锦。他的宿舍里坐着一个女孩,周文锦搂着她,快要接吻的姿势,最终转换成不自然的神态,坐开了一段距离。宿舍在八楼,向南,明媚的阳光照耀的空间里,女孩的轮廓和每一寸线条,都看得清清楚楚。

是长得很漂亮的一个女孩。

说那是他的一个堂妹。

林在年看着周文锦轻蔑地笑了笑。

在只有两个人的地方,林在年揪住周文锦的胸口,扬起来的拳头却始终夭折在半空。周文锦闭了眼,似乎甘愿受这一顿皮肉之苦。

“为什么不打我?”

“因为你是柒柒爱的人。她病了,你去看看她。”

周文锦叹了一口气,从裤袋里掏出一叠钱。

“这是我欠柒柒的。请替我还给她……我不会去探望她的了。”

林在年这次确确实实揍了周文锦一拳。他捂着脸,嘴角带着血丝微微地笑了起来。是以为自己把什么都还清了吧?可是……有些东西明明就是用一辈子也无法还清的。

怎么跟乔柒柒说?她深爱着的周文锦跟一个叫叶音的女孩走了。

是他在阳台上替她目送那个负心的男孩。

隐瞒不了多久。虽然一直说周文锦在很努力地赚钱帮她治病;虽然说周文锦忙到半夜里才到病房里看望她,那时她已睡着;虽然捏造了许多周文锦还在身边的迹象……

但,终究,乔柒柒的病慢慢好了起来。快要出院了。

一切谎言在剧终时不攻自破。

“原来,是叶音回来了呀。”

乔柒柒竟然安慰地笑了。

是她们三个人在高中就开始的故事。乔柒柒,叶音,周文锦,谁的人生都交集着对方若隐若现的线,乔柒柒暗恋着高年级的周文锦,而周文锦和同班同学叶音是一对。这样简单的故事,直到了大学。叶音和周文锦合开了一间陶土店,乔柒柒在里面做兼职。

却有一天,叶音不辞而别。她说她不爱周文锦了,要漂到很远的地方。于是周文锦脾气变得很暴躁,乔柒柒默默承受着他毫无道理的刁难。她只要他觉得开心就好。

这样维持了不久,周文锦听到有关叶音的消息。他决定去找她,便卷走了店里所有的钱当作旅费。他离开了乔柒柒,是令她最伤心难过的事情,终于要砸了那间陶土店泄愤。

和林在年的故事,就是在这儿接上了转折号。

“所以,我很开心啊,因为周文锦又能和最爱的人在一起了。”

乔柒柒说,坚持不了几秒,转过脸去让泪静静地流下来。

结果,我们,都是被爱所遗弃的人。

我们的幸福能否从此相依而偎呢?

经历一场虫害的城市正在逐渐恢复生气。树又绿了。花朵萌生的声音,淋湿这条街。

乔柒柒的病彻底好了。她和林在年经营着这间位于大学附近的陶土店。学生们总爱来这里,亲昵地称呼她(他)们师姐师兄,猜测经常出厢入对的她(他)们是不是一对恋人。

是不是呢?谁知道。这样的故事始终没有明确的结局。

林在年只知道,他会一直爱着乔柒柒。心里期盼着有一天,乔柒柒也会告诉他,她已经爱上了他。

梦迟迟不入夜。

有一天,有个刚从四川旅游回来的大四学生说,那里发生了大地震,很多人死伤了。听说有个本校的师兄也受伤了,危在旦夕。那个学生用很悲伤的语气告诉店里的人,那个师兄是为了找寻再次离他而去的女友而去到了四川,偏偏遇上了地震。

“唉,他怎么爱上了那么一个负心的女孩呀?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活下来。对了,好象他以前也在这附近开了一间陶土店的。”

闻者流泪的人们中,有个女孩哭得特别伤心。

起飞。

滑落。

花总有一种美丽的姿势,逃离这座城。而城,那么平静又寂寞地守侯着来年的花开。

深秋的风,在街上席卷许多来不及怀念的日子而过。

大学附近的那间陶土店,关闭了很长时间,学生们曾经以为它要弃置了。直到有一天,那位年轻的店主又出现在店里面。只有一个人的小店。

经常来的熟客偶尔问:“以前那个女孩呢?”

店主笑着回答:“她去了很远的地方。”

“还会回来吗?”

“会的。”

不工作的时候。林在年习惯望向窗口。

是很美丽的一条街,落满了花。花在风中舞蹈,仿佛唱着一首给城的情歌。这样花也会歌唱的城市。他等着她的出现。他不知道她会不会回来。

大约半年多以前,乔柒柒失踪了。卷走了店里所有的钱,只留下一封信。她说要去四川找周文锦,她很担心他的安危。因此她不得不挪用店里的钱,对此她感到万分抱歉。

陶土店就因为资金问题,不得不暂时结业。

其实,这不是最重要的。林在年没天没夜地守侯在电视机前。每当知道死亡人数又上升一名,他就泪潸然。

有可能,增加的那一名死者就是她呀!

最终还是没能确切地知道她的生死。她是那么负心的女孩,明知道他那么爱她,却让他那么牵肠挂肚。

后来跟亲戚朋友借了钱,又重开了陶土店。

这样等侯着她,害怕她回来找不到他。于是坚持要把陶土店经营下去。这样就算花落城尽,她也会找得到他们一起待过的地方。

乔柒柒最后在信里说:“如果有天我回来,一定会意想不到地出现在你的面前。”

怎么样的意想不到呢?

只要你肯回来,就足够了。

店里总是很忙,因为少了一个人的缘故吧。第二年花开的时候,林在年正在教来光顾的师弟师妹们做陶土品。忽然橱窗玻璃砰的一声碎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肇事的是一枚不大不小的石头,砸在没人的方向。

有人叫着说,报警呀!快报警!

还有人说,奇怪呀!那个扔石头的家伙怎么不跑呢?竟还敢站在那里!

不就是吗?只见一个全副武装,穿着风衣,戴着手套,墨镜和帽子的家伙还大摇大摆地站在原处,竟然在微笑。多么猖狂的一个人!

她的身后,是漫天飞舞的花瓣。花又开了,是因为花依恋着城,重新回到了它的身边。

所有人都看见,年轻的店主流下的泪,像花一样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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