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梦

暮色里,竟然开始飘着雪花,趁着街道上冷清的样子,纷纷扬扬的,不远处的王城依旧金碧辉煌,但总是难以遮掩那种透骨孤寂。

渊儿倚在大殿门口的柱子上,直直的望着皑皑白雪,含丹如花的樱桃唇撇着几分苦笑。

“公主,逸轩殿下来了”

“知道了,下去吧”轻声回了句,葱白玉指理好吹乱的青丝,回身端坐在龙位不远的椅子上,两手把玩着一个翠绿玉佩,一双凌波目带着冷意看着不远处渐进的皇子。

皇子?

说是皇子,这恐怕连他自己都会笑出来,无非是一位庶出的丧家之犬罢了。

“逸轩,近来在我这百花殿住的可好?”吹弹可破的脸上扬着的春风笑意,皆被这冰冷的语气吹散。

慢慢拂去身上淞雪的逸轩还带着满脸欣喜,抬头眼中冰蓝色眸子里带着不解:“渊儿,今天唤我来可有急事?为何语气这般生硬呢?”

两人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未遇见这仿若冰霜的语气。

“大胆。”渊儿忽然呵斥,眼角满是厉色,骤然起身,嘴角也化为冷笑,毫无客气之言的讥讽道:“我乃当今公主,身份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是你这庶出之人所能直呼?”

忽然的转变让逸轩收起笑意,任由残雪化在身上,上前几步,眉宇满是急色,慌忙追问:“渊儿,我知最近宸国战事逼近,可是也不至如此吧?”

唯独渊儿视若未见,玉白羽纱水袖衣上映着淡黄色的微光,仿若金沙,漫步到逸轩身边,眼里恢复点柔色,嘴角依旧扬着寒笑,手掌亲昵的揉着他棱角分明的脸上:

“逸轩,这王城里,怕是只有我真心这般叫你了,其他人大概都一直叫你‘皇子殿下’吧?” 那双凌波眸又带着嘲讽:“只是他们话里的意思你也明白的很。

而现在,那个最珍视你的我也已经不同了”

渊儿莲步微移,停大殿口看着依旧纷扬的雪花,轻笑一声,转过身,看着他冰蓝色的眸子,舒了口气,终于说道:

“现在,我们都长大了。在也不似从前那般无邪了。”

逸轩缩在月白色袖子里的手掌有些颤抖,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些泛白,眸子里尽是柔色:

“渊儿·····”

“我已经厌了你,你走吧”

暮色里依旧雪花纷纷,孤寂像是被这雪带下来的,簌簌的响着,慢慢的飘着,

皑皑白雪前,渊儿依然面若桃色,含丹如花的樱桃唇带着让人欣喜的笑意,朱红色的唇里没有留恋的突出几个字。

唯独这笑意似曾相识。

约是几年前,仍然是雪花飞舞,迟暮下。

他将翠绿色玉佩轻轻交在她手上,轻拥她入怀,道:“这生,若他们不同意,妄是逃也要和你私奔出着王城”

见她小脸微红,含笑轻答:“嗯,这生,便非你不嫁。”

临走,便见她这般小巧的隐在树后,望着他。

那日,你目光轻柔融雪,如今,寒光冷意彻骨。

逸轩忽然扬起脸,似乎不甘心,犟着脸不依不饶的追问:

“渊儿,纵然你让我死,我必不思量,但···”

“聒噪,南宫逸轩,我已经说过,如今,我们早已不是当初,念之前,我已经好话殆尽,你也好自为之。”

她紧皱着柳眉,终是不耐的打断了他。带着点怒气,丹青色的眸子里寒意更重了。

“侍卫,逸轩皇子有意出城散心,送他出城五六百里。”

逸轩凝视渊儿许久,脸上在没有一丝血色,终于舒了口气惨笑道:

“既然你意已绝,便把那块玉佩,碎了吧。若没了你,要它何用?”

“这玉,还你便是。”那抹倩影忽然转身,再没有一丝留恋的将手里的东西掷在地上。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大殿里,夹杂着风声,雪声,倒有些残忍的意味。

逸轩呆呆的看着地上的碎片,嘴角的惨笑咧的更大了,最后还是笑了起来,掩过了刚刚的心碎。

拂袖,转身朝殿门走去。

“百茗渊,我终究是信错了你,你是渊国尊贵的公主,如何会对我这庶出的皇子动心?可笑。可笑”

声音悠长,夹着惨淡。

望着远去的月白色背影,渐渐和雪景融在一起,一时间,寒意更甚,终于和着孤寂淹没整座古城。

轻声呢喃,一行清泪滑落,满眼的柔色依旧望着他消失的地方。

终于,她有些力竭,斜靠在椅子上,一脸惨白,两行清泪。

屏风后,一女子走上前关切的查看一番才终于问道:

“渊儿,这样不悔么?”

“不悔”

“心不疼么?”

“疼”

“那”

“我只要他活着”

或许这样让你死了心,绝了情,甚至连走都不想回身看我一眼。这样,你就可以活下去了吧?

渊儿还望着满城雪景,楚楚可怜的带着欣然笑意。

三月后,城破,渊国灭。

皇室三千九百人,除去被通缉的一位名为南宫逸轩的庶子,其余皆亡。

“南宫逸轩,你是跑不了的!”一众宸国兵卫围上来,为首之人持剑大呼。

“你们宸国当真要赶尽杀绝?”

百丈渊上,一身残破白衣,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血迹,掩盖不住落魄,喘着粗气,声音从满是冷笑的牙缝里蹦出来,杀意止不住的涌。

为首者自知万事已成定局,狂言便出了口:“如今渊国十之有八在我宸国之手,渊国皇室更是只余你一人,这样也要苟且偷生下去么?明明之前狂言逃开,偏要走这绝路,这里可是百丈渊!上下只有一路可行!”

风似乎更大了,一身白衣舞动在最后的几步路上,在往后,就真的是绝路了。

对,这里就是百丈渊,当初渊儿便是在这儿出生的。

百丈渊,百丈渊,百丈渊里百茗花。

“哈哈,哈哈哈哈,说的不错。”逸轩忽然笑起来,笑声渐渐和着风声大了起来,最后成了狂笑,转身甩剑而出,斜插在地上:

“当初,那个百茗渊护着的南宫逸轩已经死了

以后你们再看到的我,叫做南宫渊。

我要生于渊,活于渊,也必死于渊。”

音落,转身落在尽是氤氲的百丈渊。

渊儿,二十年前你便生在这儿,二十年后,我就死在你生的地方,还需护着的那个南宫逸轩现在我就还给你。

倘若,倘若我还活着,就由我来护着你的国吧。

“主上,宸国使者前来,意欲达成和解之约。”忽然的声音打破了逸轩的回忆。

“斩”

这是第几个?已经分不清了,宸国战事不如意,只得和解,只是不知何时惹到的人并没有几分怜情。

棱角分明的脸上紧皱着眉头,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终于吐出一个字宣布了那可怜之人的命运,那笑竟和当年百丈渊上的一模一样,只是这次的笑,杀意森然。

“那年宸国所给她的耻辱,我必千倍还给宸国。”她呆呆的在逸轩身后,听他从紧咬的齿里吐出来。

“逸轩?这样不太好吧?”她忽然想起兵书里不斩来使的说法,刚刚开口,便有些悔了,后面几乎没了声响。

逸轩?这二字早就是这军中禁词,她自然知道。

此时,他必然是紧皱着眉头吧?

果然,他回过身,棱角分明的脸上拧在一起,声音冷森:“但凡宸国的,死多少都没事。”

说着,走过来,温暖的手掌揉着她的俏脸,脸上忽然泛起了微笑。

“不是告诉你了?叫我南宫渊就好,南宫逸轩早在你赶来之前就死了,记住,你救回去的,叫做南宫渊。”

她救回去的叫做南宫渊,一个一直爱着百茗渊的人。

三年前,就在百丈渊下,浑身是血,冰蓝色的眸子带着化不去的倔强。

而她却不顾一切的爱上了落下百丈渊的这个人。

再也没了声音,不知为何,低着头,眼有中止不住的落泪。

伸手托起她的俏脸,见这满是泪痕的脸,忽然拥她入怀,喃喃安慰道:“宸国当今国土,我南宫渊必将全部夺回,现在独剩下宸国王城。城破之日,我必封你为渊后,独一无二的渊国皇后。”

怀中的那娇躯,泪落的更厉害。

终于,三十万余人围宸国王城三日后,城破,这座易主的都城,在没能延续渊国的神话。

而南宫渊仿若疯了一般,他在寻找一个人,一个他熟悉,却不知道名字的人,依稀的,他记得,他一直叫那个人——渊儿。

那再次感觉到的似曾相识而又失之身外的感觉,大概就是,永远失去的意思吧?

所以的地方都找遍了,南宫渊累了,金碧辉煌的大殿里,没了她,也失了颜色。唯独书桌前,留着一张娟秀笔记:

“南宫逸轩, 我是凡梦,你大概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自我救醒你的那日起,

你便一直叫我——渊儿。

渊儿?渊国的公主,我当然知道,渊国那般败局,也依旧可以守城三月的神话,她便是我所敬仰,羡慕,乃至嫉妒的百茗渊。

我,也当然知道你,南宫逸轩,渊国灭后,天下到处都是你的通缉令,你和那个名叫百茗渊的事我也知道,庶出之子南宫逸轩的名字不知何时,天下皆知。

我还你爱她,爱了二十年。

我惟独不知你爱她到了这样。

为了她,纵然触你禁忌也可一笑了之,纵然屠城千万也要覆了一国。

我以为,我替代了了她,仅凭我救了你,仅凭我和她一样的脸!

对了。

你说,那日后,你必封我为后,或者,你是想起了百茗渊吧?

若你不说,怕我还能骗下自己。

你说了,所以,我也知道了,哪怕我救了你,哪怕我和她一样,你也不会爱上我,是啊,哪怕我爱你,我也不至于做一个替身。

所以,南宫逸轩,我救你之情,于此划断,从此个别渊崖,这渊后的位子,便送了你。”

我爱你,你爱她,这便是我们两个的差距,这便是我不如一个已逝之人的差距。

三年后,百丈渊下。

“凡梦,这雪融了后,也就到了二月吧?”一席月白风衣,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冰蓝色的眸子望着远处。

“大概吧,”身后柔影走上前。

“不如,今年去拜一拜渊儿吧?”

“嗯。”

十年前,负了百茗渊。

三年前,又负了凡梦。

负渊一生,必不负梦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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