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的世界

《天使》

文·朱磊

冬天快要来了，天气开始变得越来越冷。离开了这条弄巷许多年的我，又重新回到了这个地方。在我来到这里时，残夜仍未完全消尽，灰暗的天空中仍有几颗疏星放着微弱的光，淡蓝色的光芒软软地照在整个还在沉睡的弄巷。记忆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晨雾。

可是，通往我回家的路却未被照亮。

这里有着我曾经的家，里面曾生活着我的父亲、母亲，还有我的弟弟，叶林。在黎明前黑色寒风包裹下，身上传来一阵阵连绵不断的寒冷，犹如谁将一把冰刃刺进了我的身体，尔后就再也没有拔出过。

天与地遥远的交际处开始泛出一丝乳白的颜色，也许马上就要黎明了。我颤抖着点燃一只香烟，狠狠地吸上了几口，就像溺水之人遇到纯净空气般。香烟的星火就随着我的呼吸一亮一亮，然后烟雾如同那些积郁在我心中多年的愁苦般，被我长长一口气吐出。

在这呛人的烟雾中，我恍惚看到年幼时的叶林正站在黑暗中那条回家的道路上，怔怔地看着我。然后，他对我微微笑了笑，笑容清澈如溪涧，接着转身跑向了黑暗的最深处，身影如同雾气般消散。

我知道，天快要亮了。而那条通往回家的路也会被阳光照亮。

【1】

第一次见到叶林是在我九岁的时候，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在自家院子里玩耍，冬天黄昏的光线照落在整个庭院，有种暖暖的感觉。当我的父亲回家时，身旁还跟着一个穿着红褐色毛线衣的女人，然后我的父亲告诉我，这是我将来的妈妈。在他们两人身后，一个比我略小的男孩正在偷偷打量着我，我的父亲对我说，他叫叶林，是我以后的弟弟，还要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而我，当时只是毫无意识地麻木点了点头。

在一开始，我的心中也充斥着有了新母亲和弟弟的快乐，然而不久后，我便渐渐开始讨厌起了这两个原本不属于我家的外来者，因为那时的我单纯觉得，那个新来的女人渐渐取代了我亲生母亲的地位，原本家中墙壁上母亲和父亲的合影，也换成了那个女人和父亲的照片，照片中两人都笑得很甜蜜。而我，却一阵生气，甚至觉得连父亲都开始背叛了母亲。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人，我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于是，我开始本能的排斥着她的一切，包括叶林。

叶林比我小了两岁，怯生生得很招人喜欢，长长的睫毛，眨眼睛时宛若一只洋娃娃那般可爱。其实要不是他母亲的缘故，我想我也一定会很喜欢他，也会像一个真正的哥哥一样，在他面前保护着他。

【2】

潮湿阴暗的弄巷里居住着许多许多的家庭，也有着许多和我年龄相仿的孩童。从很小开始，我便学会了打架，我被许多许多人打过，也打过许多许多的人，渗血的皮肤暴露在弄巷潮湿的空气里，风中弥散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因为我打架很凶很狠，所以四周的孩子都不再敢朝我吐口水，扔石子，骂我是个没娘的孩子了。我成了附近的孩子王。

叶林则和我完全相反，他受到别人的欺负就只会哭，他的性格太过于柔弱。在他刚来这里后不久，周围的一些孩子看他面生，便联合起来欺负他，把他推到在地，并抢走了他唯一的玩具，一只粉红色的洋娃娃。当他散乱着头发哭哭啼啼地回到家时，正好被我看见，知道了一切后，我立刻带上叶林找到了那些孩子，要回了那个玩具娃娃，并狠狠给了那些孩子一拳。然后我大声对那些孩子说，这是我的弟弟，谁敢欺负他我就打谁。

我注意到，在我说这句话时，叶林抬起头来看了看我，眼中闪现着柔和的光芒，唇角弯着笑。

后来，那时我和叶林都长成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在一个阳光温暖的午后，他告诉我，那天我说话的样子就像一尊天神般不可侵犯，而我就是他心中的神。

但那时并不是我对叶林有了好感，只是单纯觉得自己的弟弟别人欺负，作哥哥的会很没有面子，仅此而已。至少我那时心里一直强迫自己这样认为。

可叶林却没有像我这样认为，他把那件粉色的玩具娃娃递给我，说，哥哥，这个给你，玩。那时候的我心里不屑地想，一个男子汉怎么能够玩这种女孩子才玩的东西，但这也只是心里想而已，那洋娃娃我还是接了过来，并且还爱不释手。

很单纯很可笑的年龄。

【3】

如果把回忆分作无数段，那在我九岁以前的日子里，我是别人口中的野孩子，没有母亲。于是在那些日子里，我总是幻想着有一天母亲能够回到我的身边，给我一个温暖的怀抱。因为小时候在我哭闹着要妈妈时，父亲一直告诉我，我的母亲到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等我长大了她就会回来。这些话我曾经是那样幼稚地坚信。

直到长大后我才明白，一切只是一个无法真实的谎言，我的母亲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她安眠在了离我有一个世界距离的遥远地方，永远无法醒来。

对于叶林的母亲我一直很抗拒，尽管她对我很好，在某些方面甚至超过了叶林，每次见到我，她总是微笑着对我说，陈实，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和叶阿姨说，阿姨一定会帮你。

每次我都装作没有听见，或是毫不理睬的样子。可我自己也觉得，内心深处的那层坚冰正在缓慢融化，这曾一度让我觉得自己很不争气，只因为一些关心就开始对这个抢走了原本属于妈妈地位的“坏女人”产生了好感。

这些念头丝毫没有阻碍那层坚冰的缓慢融化，也许连我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在对待叶林和他母亲时，我的态度开始好转，有时的我甚至会对她们母子露出笑容。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地改变着，阳光普照，花香漫长。

如果没有那次车祸的话，一切也许都会完美。

可是，命运的引线我们无法掌控，只能等待着突然某一天，它被命运之神剪短。

于是，生命便零碎如羽。

【4】

在我们赶到出事现场时，天边的最后一缕霞光也以被黑暗侵噬，四周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叶林的母亲就躺在冰冷的水泥街道上，鲜血汩汩从她身下流出扩散开来，宛若一朵盛开着的绝美血莲。

我第一次感到夜晚那些五光十色的灯光是那么刺眼，闭上眼，滚烫的眼泪就从沉闭的眼皮中流渗出来，顺着脸颊滑落到迷茫的黑暗中。

父亲一直阴沉着脸，手掌紧握成拳头，膀臂上的青筋一条一条的暴起，就像一头将要择人而食的凶兽。而叶林就直接得多，从第一眼看到自己母亲尸体时，他就在嚎啕大哭，哭声很伤心很悲凉。我学着记忆中大人的样子，用手抚摸着他的头，轻声说，弟弟，不用怕，不用怕······那一整晚，我好像只会对他重复这三个字，安慰着他，又好像是安慰同样害怕的自己。

那一夜，我十五，叶林十三。

【5】

回忆是座城，圈住所有的爱恨。

那些离开消失在我们生命里的人，在我们记忆里留下一道道无法愈合的伤痕。

【6】

在叶林的母亲死去后，家里的气氛渐渐变得沉默起来，父亲一直阴沉着脸愁眉紧锁，叶林则时不时地哭泣，有时候我半夜从梦境中醒来，都可以听见在隔壁房间叶林的抽泣声。

在进入夏季之前有一段雨季，没完没了地下雨，很少看到天空可以放晴，有时在屋内听着狂暴雨点敲打窗台的声音，心里莫名其妙的有了些难言的伤感。

当雨季过去之后，天空开始重新放晴，被连绵不断的雨滴洗刷过的整个世界好像有了无数的改变，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

但是，在我看来，改变最大的还是叶林，他从先前的哭泣变成了现在的沉默，我再也无法看到他的泪水了。在他身上，我感到了一丝只有在那些大人身上才有的气息。虽然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也许，一个人的泪水是有限的，也会有流干的一天吧。在看到叶林的改变后，我在心里想。

日子还在继续，永不断绝。

【7】

我还是会和叶林在清晨结伴去上学，只是现在的他宁可自己走路，也不愿坐在我单车后座上，他对我说，哥哥，我不想永远都躲在别人的背后，因为总有一天，别人都会离开，所以我只能靠自己。清晨灿烂的金色阳光洒在他的侧脸，白暂的皮肤看起来宛若有种透明的质感。

也许是对一种失去了父母的怜悯，又或许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成熟，我开始像一名真正的哥哥一样照顾起了叶林，每次在对朋友介绍他时，我总会撒同样的一个谎，这是我的亲弟弟，叶林。

我知道，叶林也知道，我们俩其实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如果非要在我们俩之间找出一条关系纽带的话，那也只是因为他的母亲。可现在这唯一的纽带也断裂了。

家中只剩下了三个人，显得有些清冷而空旷，有时候我走在家里，或者是在餐桌上吃饭的时，总隐隐约约觉得家中好像少了什么不可或缺的东西。我不知道父亲和叶林是否也有这种感觉，我也没有敢问。

我是父亲的亲生儿子，而叶林用一句不客套的话说，只是一个与我们家毫无关系的外人，可父亲并没有因此特别照顾我，我有的东西叶林也一定会有，零花钱也从来都和他相等。这曾让我一度觉得很不公平，但想想也就释然了。

并不是因为我的心思有多么狭隘恶毒，只是单纯觉得这一切不公平，毕竟我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身上流着和他相同的血液。

【8】

公平？也许一切就从未公平过。

叶林学会了打架，无休无止地打架。每次打架的原因都是与他的母亲有关，叶林他不允许任何一个人侮辱他的母亲，他发怒发狂的样子犹如一个守护着什么珍贵东西的守卫者。而我却看得一阵心痛，泪水不知不觉滑落下来。

在叶林身上，我模糊中看到了自己从前的影子，那种疯狂的模样，渗血的伤口。

叶林毕竟身子骨太软弱，总是打不过别人，可他又不允许我去帮助他，他告诉我说，有些东西只能由自己来守护，只有自己的守护才能让那些被精心守护的东西拥有全部的意义。所以，每次他与别人打架时，我就在一旁焦急地看着，焦躁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叶林真的变了 ，至少，他不会再哭泣，无论受到了什么伤，伤口流了多少血，他都不会再滴哪怕一滴眼泪。每次他被人摁倒在地上，就会用那中锐利的眼神抬头看着那人，一言不发，不喊痛也不喊求饶，一直地看。最后总会是打人者受不了他的那种目光，狠狠地踢叶林几脚，留下几句狠话，然后快步离开。

每当我去扶起叶林时，他总会对我说同样的一句话，他说，哥哥，我们回家吧。

叶林不知道，如果没有那次的话，或许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每次在他被人打后，之后我会找个时间去狠狠地教训一下那些打人者，揪住他们的头发，狠狠地甩耳光。直到有一次，因为那人对叶林下手很重，于是我对他下手也很重，我打掉了那人嘴里好几颗牙齿，腥红的血液染红了我的右手。

事情无法隐瞒了，被人家父母闹到了我的父亲那里，父亲说了许多好话，赔了许多笑脸和钱，才平息了这件事。回到家后，父亲责令我跪在地上，我却高昂着头，笔直得站在那里，父亲愤怒地扬起手中的木条，然后重重落下。

“啪”一声脆响，我没有感到任何痛楚，原来叶林挡在了我的前面，两手张开护住我，木条就抽在了他的脸颊上，红肿起了好大一块。他对着父亲，说，父亲，这件事跟哥哥完全没有关系，如果你要惩罚的话，就罚我好了，不要在为难哥哥了。

在叶林说完后，我看到父亲脸上流露出犹豫的神色，然后他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木条，轻声说，没事了，你们回去睡吧。父亲的话很无力而苍老，当时的我心里十分苦涩，几乎就想和父亲认错了，可最终我也只是停下脚步看了看父亲，然后离开了。

父亲好像一直对叶林很宽容，这次也一样，可叶林却不愿告诉我原因。

【9】

周末闲暇的时候，我会和叶林骑着单车飞快地穿越过大街小巷，听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把整个城市远远地抛在脑后，到城外的田野里去听流岚，看日落。

叶林说他一直都很喜欢这种感觉，这让他觉得有种逃离的快感。

可到底要逃离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也许他知道，但不肯告诉我。

我们会整个下午都坐在那里，彼此都不说话，看天空上缓慢游移过去的浮云，听鸟鸣。最后在灰黑的夜阴降临大地之前，披着一身残霞离开。

晚风如雾。

我们的单车飞快地穿越在这个城市黑色的晚风里，四面闪烁的灯光变幻出各种各样的形状和颜色，投落到我们的瞳孔里。今天回家要晚了，天已经完全黑了，于是我对一旁的叶林提议说抄近路回家。

叶林犹豫了一会儿，嘴唇张开，好像要说出什么，可最终声音还是被哽咽在喉咙里，沉默了下来。

我觉得我真他妈是个混蛋，混蛋到无可救药。面前是一条熟悉的道路，说它熟悉，是因为叶林的母亲就死在了这里，鲜血如同红莲缓缓绽开。在那一瞬间，我也明白了为什么叶林听到我要抄近道时，会那么犹豫还有悲伤。叶林把车停了下来，蹲下身子痴痴地看着脚下的水泥地面，那年他的母亲就在这里去了另一个世界，这几年来，叶林就再也没有从这条道路走过。我越发觉得自己混蛋。

弟弟，不早了，我们应该回家了。我鼓足勇气对蹲在地上哭泣的叶林说。

“哦。”他淡淡地应了一下，然后缓慢站起身来。道路两旁的灯光把他的形影消减得越发单薄，映着灯光，我清晰看到了他脸上滚动的浓郁哀伤。

到底有多久了，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叶林的泪水。

原本我还幼稚的认为一个人的泪水是有限的，可以流干，然后就不会再有泪水。其实泪水永远无法全部流干，只能被压抑。

那晚我们到家时已经很晚了，弄巷里的家家户户都已吃过了晚饭，在院子里纳凉，夜空上有着零疏的星光。父亲一直在等我们，桌上的饭菜一口都没动，还在冒着热气，显然已经重温了许多遍。父亲看到叶林哭红肿的双眼，好像明晓了什么，并没有过多的责问我们就让我们坐下吃饭了。那天的叶林比往常更加沉默。

【10】

年轮流转，时光飞逝，转眼间我和叶林都上了高三，马上就要高考了。

已经是盛夏了，然而我的心里却感到一股抑制不住的寒意，叶林坐在我的身边，同样沉默无言，脸上写满忧愁。就在四个月前，我的父亲因为突然到来的疾病，腰部以下完全失去了知觉，从此只能躺在床上或轮椅上渡过余生。家里失去了唯一的经济来源。

在那段时间里，我想了许多许多的事，都是和我那朦胧未来有关。尤其是在离高考日子越来越近的时候。

如果把生命比作一条河流，那么一些关系到我们将来的重要决定，就是河道的不同支流，通往着美丽的光明，或者是苦涩的黑暗。

高考前的十天，父亲把我和叶林都叫到了他的房间，我们都明白，我们所要面对的抉择，还有必要的放弃。

房间里是如死般的沉寂，我只可以听到自己一个人的呼吸声，好像时间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只过去了匆匆一瞬。父亲开口打破了这片沉寂，他缓慢地说：“家里的存折上还有一些钱，是肇事司机赔偿给叶阿姨的，但这些钱并不多，所以你们两人中只有一个人可以上大学。”说完，父亲从一旁拿出两个完全相同被锁锁住的小方铁盒，又说，这两个铁盒中都有纸条，有一个铁盒里写了“上”字，你们先把铁盒拿回去，等高考结束后我会给你们钥匙，让你们打开，得到“上”字纸条的那个人就可以继续上大学。

叶林接过父亲左手的铁盒，看了一眼，就离开了房间，然后父亲小心地把右手的铁盒递给我，眼中有着我不了解的莫名光芒，我默默接过铁盒，就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这对叶林不公平。我几乎可以肯定，我手中的铁盒一定是可以上大学的那个，毕竟，我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就像别人说的那样，自己的儿子才是最亲的。

这真的很不公平。

我的呼吸从未这么急促过，仿佛有一团火焰在我的胸口剧烈燃烧，眼前的景物都有些模糊。我一口气跑到学校，然后一屁股坐在操场阴凉处，慢慢平息心中翻腾的思绪。突然想起了叶林，心中的火焰立刻熄灭，好像从未存在过。

叶林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所以他就随着母亲姓了叶，母子两人相依为命。相比起来我比他好了许多，至少我从照片里知道自己母亲的模样。

他几乎不叫我的姓名，只是叫我哥哥。

在高二时，我告诉他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并指给她看了。当时他的脸色就很难看，第二天，我就听到了那个女孩被她男朋友甩了的消息，而令我没有想到的是，那人竟是我的弟弟，叶林。我那时就像一头狂暴的野牛一样找到了叶林，质问他为什么要和那个女孩分手，为什么要玩弄她的感情，接着我狠狠地给了他一拳，就像小时候我为了保护被人抢走洋娃娃的他打别人一样。鲜红的血液从他的鼻孔里不停流出，可叶林他还是那副淡然的样子，微笑着对我说，哥哥，在我心中，你永远比那个女孩重要，我不想我们之间的感情出现裂痕，哪怕一丝都不可以。

对于那一拳，我在之后的很长日子里都很后悔，做了许多事来弥补。尽管弟弟叶林不止一次地告诉我说不需要，他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我是哥哥，叶林是我的弟弟。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我做出了决定。

【9】

当我来到叶林房间时，叶林并不在里面。我打开了他的抽屉，找到了属于他的那个小方铁盒，两个铁盒从外表上看去都一样，没有人会发现这外表的差别。我飞快地把两个铁盒一换，然后悄然离开。

叶林，弟弟，这是哥哥唯一能为你做的。

之后的一整个下午，我心神都很恍惚，就坐在院子的水泥台阶上对着天空发呆。吃过晚饭后，我便早早地上了床。夏日的夜晚十分闷热，躺在床上心烦意乱得怎么都无法入梦，就这样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无聊地感知着外面的动静。

已经到半夜了，我还是没有睡着，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当时的自己可以睡得像死猪一样，丧失对外界的一切感知力。要是那样的话，那晚的事我就不会看见。

我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来到了我的窗前，我把眼睛微微张开一条很小的缝隙，看到了站在我床前的叶林。他手中握着一只铁盒，而目光却落在我床边柜台上的那个铁盒，眼中有的热切的光芒。这让我没由来的感到一阵害怕，接着，他拿起我柜台上的那只铁盒，飞快地把它放进自己的口袋，又用手中的铁盒来代替原来的铁盒。

然后，他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脸上有着笑容。而我，极力平稳着自己的呼吸，让自己看起来正在沉睡，等声响完全消失，一切又重归宁静的时候，我坐起身来，靠在床上，看着柜台上的那只铁盒发呆。

去他妈的。我低声骂了一句，心里是无法宣泄的怒火。

叶林，你他妈不是个东西。老子原本是想把上大学的机会留给你的，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不要脸，半夜跑到我这里偷盒子。哈哈！你还不知道吧，你的盒子早就被我换过了，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你就继续高兴吧，等高考完打开盒子的时候，我让你连哭都哭不出来。混蛋，我他妈没有你这个白眼狼弟弟。在心里骂完后，愤怒感立刻减轻了不少，我把那盒子好好收了起来，锁在了柜子里。

命运真他妈会开玩笑，原本我都准备放弃上大学的机会，想把它留给我的弟弟叶林了，可不到一天的时间，它又以一种让我无比伤心的方式回到了我的手里。

我真的很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宁可不要这个装载着无比光明未来的铁盒。

【12】

在那一晚，我对叶林全部的爱，全都质变成了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