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于家祖母


却说这洪余庆,单字一个丰,归州人,乃是南北十剑客之一,排行最末。但是这十剑客个个剑术高超,实力不容小视,尤其是老大江达礼、老三晁望尊、老七姜婉碧这三人剑术最为精湛。而洪余庆一直耳濡目染,实力自然不会低到哪儿去。可是这个于天舜嘛,虽然是荆州于家后代,但是自幼父母双亡,在家里非常不受待见,根本没人实实在在教过他武艺,所以他会的那两招基本上要么是模仿来的、要么就是自己瞎捣鼓出来的,有几招倒是确实挺吓人,至于实际效果嘛……

洪余庆朝着于天舜轻蔑地一笑,倏忽一剑刺过去。于天舜往后退让两步,竖着刀往左侧一拨挡开剑尖。洪余庆顺势把剑从于天舜头顶绕过,削向他的右肋。于天舜立即向右侧身,向后闪退,把刀从下至上甩起。洪余庆以为他要使出什么招式,收回剑身,严阵以待。哪知道于天舜却将刀甩到后背,用肩扛着刀不动。

洪余庆看他不动,以为他是力气不够砍不过来,笑了笑挺剑直刺。不料于天舜大喝一声,将刀从右上边甩出,划出一道半月形,接着“当”的刺耳的一声,于天舜手中的横刀断成两截,而洪余庆手中的剑仅仅是卷了一点刃。

于天舜慌了,心中骂道:这个奸商!

洪余庆笑道:“我这把剑,乃是棠溪上品宝剑,斩铁如泥,岂是你手上的这种三流货能比的?”他抬起剑看到了卷刃的状况,又说道:“能让它卷刃,可见你身上还是有点力气的。”他碰了碰卷刃的部分,又看着发慌的于天舜说道:“你知不知道,这把剑花了我整整五两银子?你说你该不该赔啊?”

于天舜见形势不妙,立即丢下半截横刀,撒腿就跑。但是他的力气早已透支,继续跑下去只会加速身体的损伤。可洪余庆、姜婉碧他俩成天就是干体力活的,追上他只是时间问题。果不其然,连半刻都没有,于天舜便再次趴在了地上大口喘着气,周围的尘土甚至都被气流吹起。

姜婉碧再次走近于天舜,笑着说道:“小哥,还跑吗?”说着,她缓缓拔出剑,剑身刺眼的反光照得于天舜几乎睁不开眼。

就在姜婉碧准备挥剑下去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歌声:“孤月留影照青冥,空阶碧萤渐烁景……”

那声音好像是由一个哀怨的妇人发出的。姜婉碧听了如芒在背,不得已停下了手。

这声音继续唱着:“俏魅影,抬眉对花镜,理云鬓。难掩情,槛外青衣吟,步难进。黯香凝,神色紧,速语待回应。莫回音,遮羞情,秋眸波难静……”

姜婉碧实在受不了了,抬头大声喊道:“什么人?你给我出来!”

这声音哼了一会儿平调,又把曲子收了个尾:“雕阑芳曳绕古亭,百花簇语猜续情。问婷欣。”

“你给我出来!”姜婉碧似乎都要哭出来了。

而于天舜瞥见姜婉碧的神态不禁好笑,因为他觉得这歌声不但不难听,反倒犹如天籁,凄婉动人。

洪余庆似乎属于那种对歌声免疫的人,他只管催促道:“姜姐,赶紧动手杀了他了事。”他催了好几遍,姜婉碧也没动手,他只好上前一步,举起剑朝于天舜的后心刺去——

“噗嗤”一声响,接着又是“咣当”一声,洪余庆捂着右臂末端惨叫。再看地上,一只握着剑的手还在抽搐。姜婉碧见了血猛地清醒过来,连忙从怀中掏出止血布帖给洪余庆敷上。接着她踩着于天舜向四周大喊:“什么人?快快出来!姑奶奶或许饶你不死!”

说来也怪,姜婉碧是出了名的耳聪目明,可是她却判断不出这歌声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喊什么喊,哪儿来的疯丫头?”一位老妇人的声音传来,在这声音之后出现的,是一个戴着黑纱斗笠、穿着绫罗长衣看不清面目的老妇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出手伤人?”姜婉碧怒道。

这老妇人一边走近一边说道:“找找,在地上仔细找找。”

姜婉碧不明就里,她四下里望了望,忽然看见洪余庆身后有一把装饰精美的小刀。她快步走过去捡起来,又迅速回来踩住于天舜。姜婉碧仔细看着这把小刀,只见这把刀长约半尺,刀身随带血迹,但依旧闪亮非凡,刀柄涂满朱漆,花纹满布,厚实典雅;再翻过来一看,“无坠”两个篆体字镌刻在刀柄上。

姜婉碧一惊,连忙行礼道:“原来是无坠前辈,晚辈失敬,还请前辈见谅!”

那位被称作“无坠”的老妇人嗓子里“嗯嗯”了两声,伸出右手。姜婉碧见状忙把小刀递还过去。无坠收了刀,边走边说道:“我这把刀倒也是棠溪匠人铸造的,只不过比你们的剑还要贵一点,没卷刃不是?”

姜婉碧踩着于天舜问道:“前辈为何要救他?”

“我救他了吗?他不是还在你们手上?”无坠漫不经心地说。

“可是……”姜婉碧看着地上洪余庆的断手,满脸的紧张。

无坠说道:“我只是见不得别人恃强凌弱罢了。对了,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啊?”

出手削断洪余庆的右手救下了于天舜,还问他是什么人,这样的人也真是第一次见到。

姜婉碧答道:“回禀前辈,此人乃是荆州于家孽种,近日又杀害丐帮一十七人,晚辈正要拿他回去问罪。”

“荆州于家人?”

“正是。”

“原来如此。”

接着,无坠走了几步,开口说道:“我看不如这样吧,你们把他交给我。我和于家可有一笔旧账没算,本以为没地方找回来了,哪知道还有这么一个种在这儿。”

“可是前辈——”姜婉碧有些为难。

“就这么定了。”说完,一阵尘土飞扬,待尘土消散时,老妇人和于天舜都不见了。

姜婉碧看着空旷的地面呆住了好久,才想起还有一个伤员。

却说老妇人带着于天舜凭空消失了,其实不然,这只不过是使了一招江湖人的把戏,他们还在附近,只是难以找到罢了。

于天舜看见自己进了一间木屋,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心里忐忑不安。

那老妇人放下于天舜,问道:“你到底叫什么?”

于天舜说道:“我叫……”

无坠笑了笑,说道:“看来你真是于家人。”

“我不是——”于天舜忽然觉得自己的谎话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别瞎编了,快说吧,你叫什么,是哪一宗的?父亲叫什么?祖父叫什么?”

于天舜只好老老实实地答道:“我是舜宗先大祖父于呈月之重孙,先祖父于琨之孙,先父于和隆之子于天舜。”

那老妇人叹了口气,说道:“可叹百余口的荆州于家如今就剩下两个人了。”

“两个人?还有一个是谁?”于天舜问道。

无坠笑着掀起了斗笠上的黑纱,露出了一张风韵犹存的脸,说道:“还有一个就是我。”

于天舜疑惑不解。

这无坠慢慢说道:“你可能不知道吧,你的祖父没有孩子,过继了你的父亲当儿子,而你的父亲,就是我的侄子。”

“啊?”

无坠笑着说道:“你可能不太相信吧,你再看看。”她取出那把削断洪余庆右手的刀给于天舜仔细看了看。于天舜看见刀柄上的紫曜星纹,这正是于家禹宗的标记。

“难道您是……”

“对,我是你的姑祖母,于念君。”

五十年前,于念君和沈玉阙一别,从那以后再也没有相见。之后于念君背弃父亲离家出走,四处寻找沈玉阙,一直未果,同时她也得到了一项“殊荣”,那就是在家谱上写下这样的介绍:于念君,弃父背家不孝女。

转眼之间,五十载春秋已过,昔日的佳人已经成了七旬老人,虽然驻颜有方,但青春已经远去,旧人沈玉阙也早已作古,唯有当年的思念还在。于念君忍不住再次唱到:“孤月留影照青冥,空阶碧萤渐烁景。俏魅影,抬眉对花镜,理云鬓。难掩情,槛外青衣吟,步难进。黯香凝,神色紧,速语待回应。莫回音,遮羞情,秋眸波难静。雕阑芳曳绕古亭,百花簇语猜续情。问婷欣。”

一曲唱罢,于天舜忍不住问道:“姑祖母,您唱的这首曲子真好听,叫什么啊?”

于念君笑着答道:“这首曲子是山阳的一个姓史的员外帮我写的,叫《儛堑》。”

“什么?”

“叫《儛堑》,来,我教你怎么写。”

于家祖孙俩研究着曲子,可姜婉碧可没有这个闲情逸致,她扶着洪余庆赶回归州。恰好此时江达礼和阎顺之还没有离开,她连忙告诉了江达礼无坠削断洪余庆右手、带走于天舜的事。

这江达礼冷静地思考着,过了一会儿说道:“这个无坠前辈,为人古怪,行事一向随性而为,还真说不准她要干什么。只是如果我们不把这个杀害丐帮兄弟的凶手抓到,实在是有负武林义士给我们的虚名啊。我看这样吧,阎先生,麻烦您想办法通知其他兄弟速速赶回来;姜贤妹,你带着我到出事的地方探查一下,我就不信真像你说的那么邪乎,活生生的人就能转眼不见了?”

于念君教完了于天舜《儛堑》这首曲子,听他背上了词句,安心地笑了笑。

但是于天舜似乎笑不出来。于念君不免问道:“舜儿为何不乐啊?”于天舜低头不答。于念君明白了,她说道:“舜儿是不知道何去何从吧?你就呆在我这儿,还怕什么?”

于天舜说道:“可是在姑祖母这儿待的了一时,待不了一世啊。”

于念君想想倒也是,可她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能让于天舜安身立命的法子来。她只好叹口气,不再言语。

时间过了半日,由于过度疲劳,于天舜这半天几乎是睡过来的。要不是听见有人大声嚷嚷,恐怕他还得睡上半天。

他只听得不远处有男子的声音大喊:“无坠前辈,晚辈江达礼求见,还请前辈现身!”他一开始还不知道是谁,可听见这声音的自我介绍,就绝不会再忘记这声音。他一如从前一样,慌了。

这时于念君走到他身旁,拍拍他肩膀道:“慌什么?有我在这儿呢。”说完,于念君便开始准备戴起那顶黑纱斗笠。

可于天舜心里却想:还不知道今日能不能躲过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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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明争暗斗

第四卷 波涛激荡

第五卷 波诡云谲

第六卷 浮云蔽日

第七卷 沧海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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