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 偶遇骷髅头

暑往寒来,天气渐渐转凉。

子夜时分,空中冷月如水,郊外长草萋萋,也分不清铺满大地的那一片微微的惨白,究竟是天上的月光,还是夜间的晚霜。

宏伟繁华的帝都临安城,进入宵禁时段,此时此刻万籁俱寂,寂然无声,巍峨挺拔的城墙里,上百万临安百姓正同时入梦,灯火稀疏。

就在举城都在休息沉睡的时候,我的好基友叶知秋,却独自一个人背着两手,在郊外徘徊不前,他眺望城墙巨大的轮廓和紧闭的城门、难以逾越的护城河、还有那高吊的吊桥,嘴里不断地咒骂自己贪杯,并且时不时地打几个饱嗝。

他依稀记着,就在不长时间之前的黄昏时分,自己和长河郡主赵拾瑾,就因为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就因为书生养妖宠那两条虫子、而郡主又不喜欢、害怕虫子这点小事儿,两个人大吵了一架,书生脾气骄傲,自尊心强,不肯主动服输认错,不迁就女生,寸步都不让,半句也不少说,小妞儿赵拾瑾那更是脾气刁蛮的很,讲道理讲不过书生,当众给了叶知秋一个响亮的耳光,大小姐脾气发作,甩袖子扭头就哭唧唧的走了。

叶知秋当时觉着自己的脸丢大了,在大庭广众之下,在我们这些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单位同事面前,被一个女的娘们扇了一个大嘴巴,他真心受不了了,再看我和嘤嘤、喵喵、小蛮、程序猿他们,都憋笑故意把头和视线转移开假装看不着,这货就更加恼羞成怒了,也没跟领导请假,一把扯下我的钥匙,骑着我的二手小电摩,一路狂奔就跑出了城。

其实书生也没地方可去可躲可藏羞的啊,家里爹妈家人都死干净了,河南老家的老宅院早就成了蛇虫鼠蚁和流浪猫狗盘踞的地盘。自己的两个前女友都身遭飞来横祸,岳父柳迎春也刚刚牺牲不久,根本没地方可去,只能是一个人带着两条可怜巴巴的虫子,跑到郊外来,找一个没人的僻静地方,对着天空大喊大叫的发泄着心里的委屈和压抑的坏情绪。

嗓子都喊哑了,叶知秋也喊累了,推着没电的小电摩,随处找了家路边小酒馆,要了一盘毛豆、一碟豆腐干,把一坛子老乡长喝个精光,就他那酒量,还不赶我呢,一通猛喝下来,北都找不着了,算了酒钱,还欠人家20块钱,结果小电摩和小君子、青衣郎都被人家酒馆老板扣下来了,并告知他,等回家取了酒钱再来赎车赎虫儿,随后就把他轰了出来。

你说你书生也是,出门也不多带点钱,我那个二手小电摩在旧货市场配置地零件,少说也有二百块呢!

叶知秋灌饱了黄汤,东倒西歪,就醉倒在了不远处荒野的这草丛里,太不长心了,把老子的唯一代步工具小电摩给搞丢了,还有心思躺地上露天睡大觉呢,还特么打呼噜呢,真让人恨得牙痒痒。睡了大概两个多小时,这天啊,就已经黑了,叶知秋一直到刚才,才经不起更深寒重,被野地夜里小凉风儿嗖嗖一吹,才冻醒过来。

这时候他的酒已经醒了大半了,扑棱扑棱土,摸摸后脑勺,他这才想起来,对啦,小野的二手小电摩和两个小宠物,还在那个凶巴巴的酒馆主人手里扣押着呢,我得马上回城取我的手机取我的花呗啊!

他一溜小跑,直奔城门,然而由于近期妖孽横行,城防司早有严令,提前一个时辰实行宵禁,城门早已下钥,你喊破喉咙也没人给你看门啊,慢说是你一个小小的皇城卫,就是王公亲贵,到了这个时候,军法面前,也必须无条件的服从啊,是以,这货今晚注定是要在这秋天的凉夜里,瑟缩着熬到天亮,等到早上城门重新开启才能进城了。

你说你,没事儿噗跑城外发什么疯啊!上次去城外发疯捡了一条兔子,咋的,捡上瘾了,又想出来捡点啥?再来个守株待兔??

您还别说,还真让他捡到东西了,上次捡了个谢卿欢,这次见到了一具骷髅。

当时天都黑了,无被无衾,衣衫单薄,露宿野外,这份罪可也真够叶知秋受的,他多少也开始后悔白天跟郡主闹别扭逞口舌之争了,既然自己还一心的巴巴追求人家,还跟人家争长论短的,实在是太缺少男子汉胸襟了。

懊悔不已啊,叶知秋一个人踽踽缓行,精神萎顿,漫无目的,囊中羞涩,又没钱打尖住店,冻得鼻涕沾满了衣襟,就想着找一个避风的树洞啥的,能躲上一宿再说。

忽然“咔嚓”一声脆响,赶脚自己的脚下,好像踢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叶知秋侧身让过月光,再凝目往脚前看去,顿时脊背凉上加凉,倒吸了一口冷气,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乖乖!

只见他的脚前,有一个新鲜出土的骷髅头,黑洞洞的两个窟窿眼子,正死死对着他再细一看,原来是一具森森的白骨,下半截埋在土里,上半截露着,自己刚才不小心踏出的一脚,把那骨骸的肋巴条给踩断了两根。

太晦气了!

叶知秋心中发毛,这个怂货连忙一再作揖赔罪,啊哟!唐突了大哥,对不住对不住!天色太黑,小生又刚刚酒醒,走路不小心,才碰到了您的肋巴骨,实在是无心之失,并非有意冒犯尊驾的遗骸,您大人有大量,请千万莫要怪罪啊!!小生身上没钱啊,您老换一个人碰瓷好不?

人家骷髅头还没啥反应呢,叶知秋这怂货,慌得一边祝祷着一边往后退缩,退开了十几步,转身撒丫子就跑,好似生怕那枯骨从土里钻出来找他算账讹钱要他命一样,人字拖都跑丢了一只,也不顾不要了。

当书生奔出二十多米远,突然有一阵悲戚沮丧的情绪,蓦地又涌上书生的心头,他慢慢的停下慌不择路的奔跑,想起自己,苟活这二十来年,当真是命途乖蹇,仕途平平,感情生活磕磕绊绊,从来就没有过顺心得意一帆风顺的时刻,心里突然悲哀起来。

回想这小半生,自己出身寒微,父母早故,自然没有亲朋好友肯提携关照,施以青眼,拉他一把;再加上自己才器平平,读书多年,参加工作后庸庸碌碌,除了一个兼职临安书院图书馆管理员之外,一无所成。由是,自己年少意气风发的时候,所立下的那些什么豪情壮志,晋身无阶,什么理想抱负,什么光耀门楣,什么齐家治国平天下,通通都是痴人说梦遥不可及。

自己的运气得有多差劲啊,娶了两个老婆都领了剧组盒饭,处了女朋友还是个刁蛮公主,太悲催了。

太远的不说,便连出门买醉借酒消愁大醉一场,也能被人扣押小电摩外加给拒于城门之外,更无端端的的受死人骨头惊吓,吃了两个狗抢屎,天底下还有比我更可怜、更倒霉的倒霉蛋吗!?

叶知秋自怜自艾嘀咕埋怨了一阵,正要拔足继续找避风的港湾,心念一转,忽然想起那具被自己踢断肋巴骨的白骨遗骸,他心里想,也不知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也是个跟我一样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死后居然连个像样的坟冢也没有,就这样埋骨路边,暴尸荒野,遭风吹日晒,千万人践踏,活着不是人待见,死了还不得安息,太悲惨了,相比起来,这具骷髅要比我可怜多得多了。

这货怜悯心一起,恐惧之意顿时就渐渐地烟消云散,总觉着自己一个读圣贤书的人,就这样见死不救放任不理肇事逃逸,良心上就过不去,最终,他哑了咬牙,便又往回行,穿好丢在路边的人字拖,回头寻到了那具骨骸,守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跟那骷髅头唠了起来,把他当做知心朋友一样,倾注着自己人生的不如意和感情上的困惑,那露出地面的黑骷髅头,在月下泛着蓝光,好似在静静地听着,死寂无声,夜凉如水。

磨磨唧唧絮絮叨叨,书生一直聊了一整夜,待到曙色破晓,天亮了,叶知秋这才匆匆返回小酒馆,好言好语商量那面恶心善的酒馆老板,借了他家的铁锹工具,再跑回来,挥汗如雨挖了个坑,将那骸骨一块一块,整齐放入坑中迁埋了,然后临走之前,还不忘了双手合十诚心祷告了一番,大概是骷髅兄弟地下安息早日投胎转世找个好人家啥啊。

上午回到单位,叶知秋急不可待的找到我,管我借钱去赎回被酒馆扣押的二手小电摩和那两条蔫头耷脑饿了一宿半天的小宠儿,回来的路上,还特意去给那骷髅的坟丘上添了土送了花,又叮嘱了几句,这才推着小电摩回来。

这一折腾,可就是下午了,当误了半天工作,被彭嘤嘤不客气的扣了全月满勤奖,书生也没在意,反正倒霉已经是他的标签,习惯了,别说满勤奖金了,就是工资扣了都不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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