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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时候，丹水之上一片寂静，与白日的人来人往大有不同。虽然也有少数士卒在冰面上巡逻，但是毕竟因为太冷，所以安排的人手并不多。秦军在这里已经驻扎了好几年，丹水上已经搭起了四座桥梁，就算丹水的冰面消融，粮草也可以运输，而且秦军也不需要担心有薛军从丹水上游偷偷摸摸地下来，丹水并不大，顶多只比一条道路宽一点，如果有薛军摸进来，丹水两岸的秦军就可以围攻他们，在他们还没来得及里应外合之前就将其斩杀殆尽。
但是正如公子驷所料，深夜正是墨家弟子行动的时候。
他们脚步无声，十人一组，足够上百人，他们很快地分散开来，在河道中间用奇怪的机关凿着冰面，那机关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弄出的动静相当小。有两组人还来到了桥梁下，在木质的桥柱上安装着什么。
一个曼妙的黑衣女子穿梭各组，面无表情，她不需要发号施令，因为这些人都是她亲手训练出的精锐弟子，就算连眼神都看不到，仅凭脚步声也能相互配合。
这名女子自然就是墨家巨子乔苏。
今夜，除了继续凿烈冰面之外，他们还有一个更大的目标，那就是丹水上的四座桥梁。为了今夜，乔苏已经做足了准备，别说丹水上没有人在巡逻，就算黑铁在守，乔苏也有足够的应对方案。
风轻轻地吹到她脸上，凉飕飕的，转眼在这里也呆了两年了，她从来都不喜欢战场，更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成为战争的帮凶。但她已经不是那个天真的女孩，这一仗若能获胜，秦国将会被彻底打垮，而薛武安也会成为薛国前所未有的功臣，到那时，墨家也将乘着薛武安晋升的东风成为天下首屈一指的大帮派。
虽然乔苏已经把历史上的墨家戒律犯了个遍，但这的确是她唯一的办法，比起给秦国当帮凶，她更想留在薛国。此战之后，自己也就能彻底摆脱黑铁的阴影了。
而且，薛武安也不是那种嗜杀的武将，乔苏对他有信心。
南边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乔苏看着那边，目光一凛，轻轻地拔出背上的非攻剑，他身后的众多墨家弟子听到拔剑的声音，也都停下手头的工作，向乔苏这个方向看过来，各自握住了腰间的佩剑。
南边也有不少墨家弟子，但这声响不可能是他们发出来的，因为乔苏听到了金属的破空之声，难道是黑铁过来了？但那些墨家弟子应该要发出预警才是啊。
在冰面上的水雾中，一个人慢慢地走了过来，他手中的剑在一滴一滴地滴着血，他的脸上挂着笑容，他的每一步都寂静无声，但内力蕴含的真气却让乔苏的衣襟微动。
“五谷真气。”乔苏咬牙道，“你是……农家？”
那个人终于走到了乔苏对面十步的距离，他的脸也终于能够看清了，是一名中年男子，鬓角上有两缕白发，但面容仍很年轻。他微笑道：“你就是墨家巨子？”
乔苏皱着眉头看向他。
“你很厉害，年纪轻轻就掌握了这么可怕的武功，我练成四时合一足足花了二十多年呢。”那人微笑道，“当然，如果没有方子华对农家武学的垄断，可能我还会更快一点。”
“你是？”
“初次见面，这个江湖上见过我的人少之又少，你不认识我也不奇怪，我叫童川，以前的神农卫长，现在的梁国将军。”
乔苏猛地握紧了非攻剑的剑柄。
“就是你偷袭杀死了榖主？”乔苏忍不住上前一步道。
“看来你和方子华的关系不错，那正好。”童川微笑着举起那柄沾满了血的剑，“要不要去幽冥陪他啊。”
脚下猛地一用力，童川的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一般离开了原地，他原本踩着的地方顿时出现了两个冰坑，连带着在冰面上裂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与此同时，童川的身后飞起十数个身影，每一个都身轻如燕，像是在空中飘着一般。
“退后！掩护我！”乔苏知道自己手下没人是这个杀了方子华的可怕敌人的对手，大叫一声，连忙也提剑冲上前去，天志道的剑气全力流转，在剑身上绽放出耀眼之极的光芒。下一刻，两道精光就同时在一处炸裂开来，激起无数剑气枝桠，砸在冰面上，让整个冰面裂开更多的缝隙。
那是乔苏和童川的两把剑撞在了一起。
“很不错！”童川大笑一声，左手猛地一拍剑柄底端，绿色的剑气忽然如同洪水一样倾泻而出，乔苏大吃一惊，连忙后退，但是刚才被自己抑制住的剑气却与绿光一同涌来，一蓝一绿糅合在一起，如同太极图一样周转不息，气势如虹。乔苏猛地一咬牙，浑身的护体真气大放，护住周身，然后双手猛地握剑，用最简单也是最有力的方式，从上往下，狠狠地一劈！
就这么简单的招数，就这么简单的动作，但这一剑却足有惊天动地之威力，那两道剑气融合在一起光芒就这样被直直地一劈两半。但是它们仍不消散，如同不断开花的枝桠一样向乔苏身后蔓延开去，一朵接着一朵，一道枝桠接着一道枝桠地生长出来，转眼就布下了一道罗网，将乔苏的背后牢牢锁住！
中计了！
“春暖花开！”乔苏连忙看着前方，果然，童川的剑已经冲了过来，自己如今背后没有任何退路，只能正面迎敌，但是刚才的那一剑已经用足了自己的气力，招数已老，自己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再收剑回击了！
“去死！”童川明显对自己的招数非常有信心，长剑一挺，眼看就要插入乔苏的胸口。
但是下一刻，这把剑却生生停住了。
“什么？”童川脸上的笑容猛地消失，自己这一剑使出了七八成力道，还有真气包裹，不可能失误。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但是马上他就发现，自己的剑不仅没有继续向前，反而还在不断后退。
那是乔苏的护体真气。
乔苏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她闭上眼，头发已经被吹散，在天空肆意飘舞着，宛如一个从天而降的女神。只见她周围的光芒越来越亮，猛地一睁眼睛，这道光芒猛地向前一推，耀眼至极，童川只觉得气血翻涌，手臂一酸，全身都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飞，重重地砸在冰面上，将冰面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整个人都沉进了丹水中。而他苦心布下的“春暖花开”，也在乔苏的护体真气冲击下消弭无形。
乔苏落在地上，脸色已经毫无人色，喉中呕出一口鲜血，不住地咳嗽着。
几乎是立即的，水中猛地跳出一个人，落在冰面上，正是童川，像是看着怪物一样看着乔苏，嘴角慢慢流下血来。
“这不可能。”童川皱眉道，“你才三十多岁，怎么会拥有这么恐怖的内功，就算是那些七八十岁修炼了一生的道家，也未必会有这么强大的真气，你到底怎么回事？”
“彼此彼此……”乔苏不住地喘息道，“你能把春流和冬流结合在一起用，先用冬流的‘冰天雪地’挡住我的剑式，然后用‘春暖花开’拦住我的退路，实战经验之丰富，招数之纯属，也是我平生仅见。怪不得榖主会死在你的手里……”
“二流合一，本来是必杀之招，天下能挡住的不会超过五个人，但是你……”童川慢慢向前走着，“太可怕了，今日若不将你杀死在这里，几年之后你必会成为无比恐怖的高手。所幸你真气虽强，看来身体却承受不住，不然我今日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顿了顿，童川又道：“我会用四时合一杀死你，巨子，这是你的荣幸！”举剑正要发招，忽然天空中闪过一道极耀眼的剑光，从天而降，如同雷电一样狠狠地砸了下来。童川大吃一惊，连忙跃起躲避，那道剑光狠狠砸在地上，几乎将整个冰面全部震裂，水波乱拍，冰块纷飞，好像下了一场冰雹一般。
乘着这个机会，乔苏连忙挑到岸上，墨家弟子和神农卫们也各自散开。童川也落在岸边，向水面望去，在那道雷光一般的剑气当中，是一个人的身影。
“这是什么剑法？”童川喃喃道。
雷光消散，剑光中的那人站在一块冰块上，白衣飘飘，目光如炬，冷笑道：“在下天剑，童卫长可不要说不记得在下了。”
“张犁……”
童川狠狠地咬咬牙，“记得，怎么会不记得，二十多年不见了吧，张犁。”
张犁不动声色，跃到乔苏面前，拱了拱手，“巨子，安西君让我来接应你。”
乔苏深吸一口气，皱眉道：“安西君？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巨子不必多问，快随我回高平。”张犁笑道，然后回身望向童川，“卫长，农家榖主对我有恩，你却将他暗算杀害，这个仇我一定要报。但今日不是决战之时，还望保重，他日自会取你性命。”
“你仗着老安西君和方子华的交情来这里偷师，我还想找你算账呢。”童川擦掉嘴角的血迹，冷冷地道，“你最好小心点，张犁。你在农家学到的那些皮毛，可没有给你耀武扬威的资本。”
张犁冷笑一声，不再回话，和乔苏、众墨家弟子一起跃起，施展轻功离开。
“安西君到底为什么会来这儿？”走出一里后，乔苏觉得还是放不下这个心头的疑问，连忙问道。
张犁看了她一眼，脸色有点尴尬，苦笑道：“我家主人已经被封为薛国的大将军，率军十万来支援高平。”
“大将军？”乔苏慢慢地瞪大了眼睛。
“是啊。”张犁苦笑道，“王上诏命，罢免了薛武安的指挥权，从今夜开始，这四十万薛军就全部归属大将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