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那猩红舌头的倒刺上，挂着一个个的人。
成百……上千。
他们浑身是血、面目扭曲。
他们痛苦的哀嚎着，吚吚呜呜，像是要向非白传递些什么。
是在求救吗？
不！不对！
“仔细听，仔细看。”鬼的笑意又在非白耳边回荡起来，他说：“这些人你难道不认识吗？”
非白的目光逐一掠过那些亡魂的脸，那些哀嚎不断、不断钻进非白的耳朵里。
那些哭号……不！那不是哭号！
他们在怒吼！在叫骂！在诅咒！诅咒着眼前这个将他们送进地狱的家伙。
这些人，非白认识吗？
或许，有那么几个？几十个？或者更多。
“还记得吗？”微笑的鬼搂住了非白，说道：“那个秃头作家，是你杀死的第一个人，你师父带着你去找到的练习目标，你干得很漂亮。”
“还有这个！”鬼抓住非白肩膀的手用力，他说：“那个梳着中分头的数学老师，是你人生中的第一个单子，那家伙在你面前哭喊、求饶、甚至都尿了出来……你犹豫了，犹豫了半个小时，但你还是还是杀死了他。”
“记得吗？就是那次之后，你再没有犹豫过，那个黑道的头目、那个境外雇佣兵、那个长跑冠军……不但没有犹豫，每一次都做的很漂亮，简直……啧啧！无懈可击。”
非白的眼中透露出无限的惊恐来，他颤抖着想要后退，却看不到路。
“不可能！”非白大喊道：“我没有杀过这么多人！我没有！”
“是吗？”鬼松开了非白，来到他的面前，说道：“真的没有吗？每一次的任务，每一次的单子，你真的只杀了一个人吗？那些保镖、那些马仔、还有那些无辜的目击者。”
“可我没杀过孩子！”非白目之所及，看到了一个不过八、九岁的小男孩正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
“你的确没有杀过。”鬼的声音阴沉了下来，他说：“难道你认为，你杀死了一个人，就真的只是杀死了一个人而已吗？难道他们没有外部效应的吗？别太天真了，非白。”
“不……”非白想要闭上眼睛，却被鬼强行撑开，那鼓噪着血丝的眼眶中流下了泪来，他绞尽脑汁，强辩道：“如果他们真的是无辜的，那他们怎么会出现在地狱！？”
“因为……”鬼忽然笑了，阴沉而诡异，他缓缓说道：“他们要在这里等你，等你下了地狱，他们要把你身上的肉啃食干净、把你的血喝干、连同骨头一起嚼碎！”
“是吗？那也是我应得的！”非白这样怒吼，但那怒吼却无法止住他颤抖的身体，以及冰冷的泪水。
“他们……”鬼的凑到非白耳畔，轻声说道：“会在地狱里陪着你，每天都和跟你讲述，你到底是如何杀死了他们，每一秒、每一分、每一天、每一年，永永远远、无穷无尽……看到那个小孩了吗？你难道不想知道，你是怎么杀死他的吗？”
非白张开嘴，却无法从喉咙里发出任何的音节，只是不停的流泪、哽咽。
“叔叔？”一个清脆的童声在非白的耳边响起，非白转过头去，然后跌落。
跌落。
跌落。
跌落。
他穿过了每一个杀人的夜、穿过了那只乌鸦的喙、穿过了倒刺密布的血腥丛林、跌落到……
最后，他跪在了地上，在那悲怆的哭号之中，终于说出几个能够辨认的音节。
“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救赎。”
“救赎？”非白抬起泪眼，看着那副面具。
那副面具露出了笑容，那笑容让它开出现了缝隙、碎裂、掉落。
“人间才是妖魔鬼怪横行的地方，贪婪和欲望铸就了欺骗、杀戮、愤怒、傲慢。”面具已经碎裂一半，那声音是从眼睛后无尽的黑暗中钻出来的，那声音说：“地狱，是他们的牢笼。”
“而你的救赎，就是将地狱填满。”
“用你那沾满鲜血的双手。”
“将地狱填满。”
“现在……睁开你的眼睛吧。”
……
雨夜，非白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如此清晰、雨声、风声、还有那些妖魔鬼怪的嚎叫声。
屠夫还在，可他却没有在前行。
非白看着屠夫，不由得皱眉。
一道前所未有的落雷将整个街道照亮，就在那一刻，非白看到屠夫的嘴边忽然长出了两根一指多长的獠牙，那獠牙将面具整个戳破！非白这才看清楚了，屠夫的真面目。
果然，不是人吗？
红色、外突的眼睛，没有被皮肉包裹的眼眶，蝙蝠一般的翘起的鼻孔。
看着、看着。
非白忽然笑出了声来，那笑声疯狂却沉闷，像是从深渊里传出来一样。
“哈哈哈哈！来吧！来吧！来吧！”非白咬牙，说道：“你们这些不知所谓的恶鬼，地狱已经提你们安排好床位了。”
说着，非白开始走向屠夫。
屠夫的嘴里颤颤巍巍的说着：“你要死、你要死、你要死……”
却没有要迎战的迹象，他甚至开始颤抖。
就在非白踏出第五步的时候，屠夫忽然转身逃跑，而非白也猛然加速！
逃？
“哈哈！你逃得过地狱吗？你逃得过我吗？这个世界上或许有人不惧怕死亡，但没有任何单杆轻视地狱。”
“只要你见识过它真正的模样！”
“哈哈哈！死吧！”
雨夜中的捕猎者发出令人胆寒的吼叫声，他追上了已经不能再被称之为屠夫的屠夫，用顺手捡起的玻璃碎片，插进了他的膝盖。
屠夫像是一辆高速行驶的快车，忽然一百八十度转动方向盘一般，在地上猛的翻滚了十多个回合才停下来。
然而，就在他停下来的那一瞬间，从天而降的非白用手中的玻璃碎片钉开了那只血红色的眼球，然后将它那长长的舌头扯了出来。
割断！捏碎！
“你……逃不过地狱的。”
“永远无法逃过。”
……
而然就在暴雨街角的屋檐下，一个男人正默默的看着这一切，他嘴里叼着烟，烟头忽明忽灭，像是某种生物的瞳孔。
“我早说过，他不适合做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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