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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兄的十万人现在依然驻扎在首山,他还是不愿意合营吗?”邵纹低声问道。
麟武颓然地摇了摇头,“这与合纵不一样,我不能完全调动他,他不愿意过来,我也没什么办法。他说那是随国最后的一点家底,要小心使用。”
“多少能理解。”邵纹叹道,“更何况……如果这一战我们输了,恐怕要遭殃的不止我们几个人。”
“什么意思?”麟武一愣。
“麟武你别忘了,这一战是俞相坚持要打的,也是俞相坚持让你来领兵的。东武君提出要派人向薛国、幽山国求援,俞相却觉得没有希望,而且也没有这个必要,不同意东武君的看法,两个人还吵了几句。”邵纹苦笑道,“如果我们输了,俞相也许会遭到东武君非常激烈的攻击,就像他当年挤走上官衍一样。”
麟武顿时觉得有点不寒而栗,皱起眉头道:“打仗就是打仗,但这帮政客却总能找出很多内斗的花样来。”
“你觉得我们能赢吗,麟武?”
麟武看了邵纹一眼,那张精美的脸几乎看起来不像一个男子,更不像一个武将。麟武沉吟片刻,苦笑一声,正准备说话,忽然一阵号角传来,声音急促尖利,麟武和邵纹的脸色都猛地一变。
“不会吧。”麟武连忙走出自己的帅帐,帐外已经忙成一团,这声号角没有别的意思,正是河滩地区的守军发出的警告信号,它代表着秦军强渡。
“武元君刚来,难道都不磨合一下的?”麟武皱眉道,连忙看向邵纹,“把蒲坂军拉上前线,跟着我走。”
邵纹拱手道,“诺!”然后连忙回身狂奔而去。麟武又传唤令卒道:“快去给庞玉将军发令,让他马上带着随军上前线,随时听我的号令,让他从首山的军营里滚出来!”
那名令卒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诺。”
武元君……不管你要做什么,你能做的事情肯定非常有限,你先打响这一仗,要么是极度愚蠢,要么就是极度自信。你的那些战术与计策,我都已经记在心里,只要你使出来,我就能够识破。就算你的格局能够覆盖整场战斗,你也无法弥补在战术上的失策。
但是当麟武赶到前线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一副让他目眦尽裂的场景。秦军竟然已经突破了在河滩处留守的卫军,两万卫军竟然已经溃散,自己留下防守河滩的卫将宫夕已经阵亡,而那支突破了河滩的部队不过只有区区三千人而已,他们的装备看起来和所有的秦军部队都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他们的眼神中透出的杀气,却让远处的麟武猛地一颤。
是那支部队……那支武元君的直属部队。
难道说……
麟武向前方看去,急切地寻找着那支部队的旗号,当他终于发现那杆“孟”字的大旗时,他攥着马缰的手不由得颤抖起来。
那是武元君亲自领兵!
虽然有一定的可能是武元君派去的幌子或者替身,但大部分秦军也一定是认为那就是武元君本人所在的部队。那如果自己将那三千人击溃的话,岂不是就可以让秦军整体崩溃?
麟武大声叫道:“顾杰,带三万人压制那支小部队,其他人左右两侧张开横阵,成鹤翼状,挡住左右两翼渡河的敌人,邵纹将军,你的部队在本阵不动。”
此时,西河河水上还有数不清的秦军正在渡河,但是大部分都是散兵游勇,必须得渡河之后再结阵。而武元君的那支直属部队就这样攻占了一定的河滩阵地,给了秦军结阵的空间。虽然可以用弓弩远距离不断消耗秦军,但是武元君的那支军队是配备了盾牌的重装步卒,其他的秦卒也都拿了盾牌,只怕没有给卫军留下多少远距离消耗的机会,而且远距离打击很可能会花费太多的时间,反而给了秦军大规模渡河集结的机会。所以现在一旦只要包围并击溃那支武元君的直属部队,联军就锁定了胜利。
但是就在部队即将压上去的时候,忽然一个令卒骑着马冲过来,对麟武叫道:“大将军,急报!急报!”
麟武和邵纹连忙回身看去,这才发现这名令卒后背上已经插上了两根箭矢,那名令卒勒住马,喘息道:“大将军,敌军在河曲地带登陆,正在向此地赶来!”
秦军分兵登陆了?麟武愣了一下,眼下这个鹤翼阵眼看就要摆好,却出现了这种事,难道要抽调一部分军队前去河曲吗?河曲是河水从南北流向猛地改为东西流向之处,离这里不远,但是那里河水湍急,一般来说是不会有人从那里渡河的。
“麟武,我去吧。”邵纹拱手道,他背后是邵纹军的副将雷因,是一个膀大腰圆的悍将,此时也拱手道:“敌军一定是想打乱我们的部署,我军不能上这个当。”声音却非常温文尔雅。
麟武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辛苦你们了。”
邵纹军有两万人,不论如何,压制那些强渡的秦军问题肯定不大。秦军只有十几万,无法分出过多的部队。但是麟武却总觉得哪里不对,秦军到底想要做什么?武元君到底怎么想的?现在这个战术可谓混乱至极,没有一点章法,而且秦军在河滩也没有取得完全的优势,虽然河滩的秦军正在逐渐增加,但在秦军数量本来就不足的情况下,这种“添油”战术也只不过是自寻死路而已。
不过话又说回来,庞玉是真的慢啊……这场战斗打完之后,他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庞玉。
忽然,远处猛地传来一阵奇特的喧哗声,麟武连忙望去,却因为摆开了鹤翼阵,阻挡了自己的视线,让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他连忙叫道:“斥候,快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一名斥候大声称是,正要骑着马向前冲去,忽然发现前线斥候已经冲了过来,而且两边各有一个,还没有接近麟武,其中一个就大声叫道:“麟武,敌袭,两翼忽然冲出大量骑兵,正在逐渐渡过河水。”
“人数有多少?”麟武连忙问道。
“两翼加起来至少有八千!”
“不可能!”麟武大声叫道,“河水就算浅,毕竟还是有流速,而且水道里有那么多的淤泥,为什么骑兵可以大规模渡河?”
“麟武,已经战死的林垂将军发来战报。”另一名斥候大声道,“秦军在河底铺了一层厚木板,并且用桩子固定在河底!”
“什么?”麟武大吃一惊,“不可能……这么大的工程,根本就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建成,如果可以的话——”
他的声音猛地停住。
如果真的可以的话,这一定是在战前就偷偷铺好的。
但是再联想到庞玉之前说的话,他为什么要一直主张远离河滩,他为什么不愿意把军队拉到这里来?
庞玉……
“庞玉……”麟武狠狠地咬了咬牙,庞玉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也许,自己已经等不到庞玉的援军了。
可是就算这样,自己和秦军的数量也是大致对等的,自己并不害怕什么,而且自己的阵型已经摆开……可是自己摆出的是为了包围武元君直属部队的鹤翼阵,现在两只鹤翼已经伸了出去,如果这时候秦军骑兵从外面攻击联军两侧的话……
必须尽快消灭那支秦军中军!
但是卫军就像着了魔一样,不管麟武如何催动,卫军中军就是不能前进一步,那支三千人的部队就是活生生挡住了顾杰,更可怕的是,没过多久,秦军的骑兵就已经大量渡过河水,两支骑兵都由非常强大的将领率领,麟武虽然看不清楚,但是他已经能从两支骑兵冲入卫军两翼阵列之后卫军的表现判断出那两支骑兵部队的斤两了。
麟武第一次感觉到了绝望,如果有随武卒在的话,拖延这些骑兵根本就不是问题。但是合纵之战的时候折磨自己的事情今日又重新上演,而且出现脱节的竟然是自己的儿子。
“两翼回收,中军向前,变为横阵!”麟武无奈之下,只得放弃先行歼灭敌军中军的想法,与秦军老老实实打一场阵地战。但是秦军两翼的骑兵都没有给自己这样的机会,从自己的命令传达到的那一刻开始,敌军的骑兵就一直顺应着卫军的变阵而活动,一边移动一边屠杀卫军士兵,慢慢地竟然几乎把左右两翼完全击溃,而麟武的那些优秀的将校也一个一个地倒下。
“顾杰将军战死了!”
麟武闭上眼睛,这场仗以他从没有料到的方式迎来了终结,“传令给庞玉和邵纹,让他们快逃。”
“将军?”
“我还没死呢。”麟武冷笑一声,一把剑猛地出鞘,“孟阙,你也不要太小看我了,中军跟我一起上,将武元君的部队击溃!”
说罢,麟武跳下马来,自己亲自走入了前军的战阵当中,除了上次合纵之战外,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亲自上阵。但是事已至此,他也没有什么选择了。
他要维护“武”的尊严。
最后一次。
当战斗结束,卫军整体溃散的时候,秦军在尸体堆中发现了跪在地上,仍然没有死亡的麟武。当时的麟武身上已经插了三支箭,两根断掉的矛,还有大大小小无数的刀剑伤口。有一根矛刺穿了他的肺,这几乎是无法挽救的。
一个人慢慢地走到麟武的面前,麟武轻轻地抬起头,忽然咧嘴笑了一下,他的嘴里全是血。
“你打得很英勇,麟武。”那是武元君孟阙,“你亲自上阵之后的指挥是无法挑剔的,我军损失了五万人,远远大于我的预估。我的一员将领也死在了你手里,你实在很厉害。”
“哪里……”麟武苦笑一声,“你一开始就赢了。”
“没错,我知道上次合纵之战给你留下的研究素材实在是太多了,如果我这次继续指挥,肯定会被你抓出破绽。”孟阙低声道,蹲了下来直视着麟武,“所以我选择亲自上阵,吸引你的注意力,然后把剩余的事情交给我的副将们,由他们各行其是。如果没有一个统一的指挥,那你也就没有一个可以应对的完整策略。我给他们的命令只有一个,那就是掩护我。这次战斗,你没有败在策略,而是败在了手下人才的不足。兵法上说,奇计不可恃,这次战斗,我也是这样想的。”
“厉害。”麟武由衷地叹道,“都是我一开始就立下了一个目标,轻易冒进,才会弄巧成拙,当然……还因为秦军的晓勇。”
“能让秦军最大限度发挥杀戮能力的,不是指挥官,而是那些带兵的将领们。”孟阙低声道,“我已经学会了有时候不那么依靠自己的计策与智谋,反而可能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武元君……你实在太厉害了。”
“厉害的是你,我胜之不武,我手下的副将和兵士的质量都比你好太多。卫国除了你之外,实在没什么优秀的将领。庞玉和邵纹在一开始就与你出现了裂隙,我也是抓住了这层裂隙才急于进军的。”孟阙微微一笑,“我为你介绍一下吧,击破你左翼的是仇仁将军,他一直是我手下的斗将,上次合纵杀掉贵军柯文将军的也是他。击破你右翼的是白竣将军。而在中路和我一起带军吸引你进攻的,是我最强的副将林闵,还有我的徒弟孟松。”
站在孟松旁边的一个面色阴沉的男子抬头看了麟武一眼,又把眼睛放下了。
“刚开始冲破卫军防线的那三千人是我亲手训练出来的‘天元’,二十多年前,他们就是天下最一流的军队。与此同时,后来在中军支援我们的是张雎和蒲真,也是秦国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孟阙叹道,“而你,麟武,你几乎是一个人在对抗我们。当我看穿这一点后,就知道放手交给我的部下让他们自由发挥,你就不是我们的对手了,更不用说卫军本身战斗力就差……如果你在秦国就好了。坦白说,今日就算我在你的位置上,我也打不赢这一仗。”
“不管怎么说……”麟武笑了一下,“能被你打败,也算是荣幸了。”
“我会亲手取你的性命,这是我对你的尊重,就像武成君和安西君一样。”孟阙站了起来,拔出腰间的长剑。
“武元君……”麟武咳出一口血,“记住,我的名字是庞丰……”
孟阙微微一愣。
“年轻的时候,因为和家里人关系不好,所以一个人出门闯荡。”麟武缓缓地道,“那时候什么都不怕,闯出点名头后,我就把自己改名成麟武,听起来是不是很威武,哈哈哈哈……但是我叫庞丰,临死的时候,我希望你能记住这一点。”
“另外……”麟武咧嘴笑道,“我儿子会为我报仇的。”
孟阙沉默片刻,然后举起了手中的长剑,“再见了,庞丰。”
一颗头颅滚落地上,上面沾满了血液和泪水。孟阙看着那颗头颅,轻轻地抬起头,那种空虚的苍凉感再次出现在他的体内。这到底算什么呢……
能让他热血沸腾的人,又少了一个啊……
薛王平元年一月十九,武元君孟阙杀麟武,败庞玉,走邵纹,斩首八万。随军在丢失了河西重镇之后,河东也彻底沦丧。秦军不断进军,连随国的祖陵所在安邑都夺了下来。一月二十四,在秦军的南北夹击下,曲沃城破,河南将军岑勋下落不明,卫将鱼庆衍被包围,不愿投降,只得自杀。
随国、卫国,经此一战之后军力被彻底击垮,尤其数卫国损失最大,精锐尽丧。随国的“河西将军”庞玉带领随军残兵在卫国边境驻防,但是秦军没有进一步前进,而是逐渐稳固自己攻占的城池,河东三百里,就这样落入了秦军的手中。
当薛武安接到这样的战报,他除了流泪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天下第一的将军死了,死得毫无价值。薛武安还记得曾经他对自己的殷殷期待,也记得他曾表现出一个普通父亲的焦虑。他不知道庞玉是怎样想的,死亡,对于活着的人的痛苦远远大于死者本身的。
那是折磨一生的事。
他没有猜错,庞玉终生都会被一月十九发生的事情折磨,还会为此陷入疯狂。
当这场战斗的战报传到徐国领土的时候,已经是三月十一了。
幽山国的昌国君卢绾从战报里抬起头,看着帐外的星光点点和远处隐隐的灯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安忪。”他低声道,“你派墨家弟子去找到岑勋和邵纹,如果他们还活着,就把他们送到薛国,让他们加入薛武安的门下,千万别让他们回到随阳。”
“什么?”一旁的墨家幽山国分院主事安忪愣了一下。
“如果我没有猜错……”卢绾的拳头捏得越来越紧,“随国的相邦俞仲……很快就要倒台了。”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卢绾心中满是莫名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