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很久以前我就知道自己应该怎样选择，只是一直无法下决心舍弃梦想。到现在，我依然不知道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打个比方，这就如单相思的感觉，明知恋情不会有结果，却还是忘不了对方。”
她的心像炸开烟花般喜悦，但想到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和架着的眼镜，本来打算狠心说不去，最后还是掏出唇膏往嘴唇胡乱抹几层，抱着电脑资料和书包，一步一犹豫地挪过去。
他和另外两个朋友一起，同样是干净的法国男生，她的眼睛却只能看到他，心慌乱得连坐哪都无法决定，最后选择斜对面。打开文档一个字也憋不出，对面还在轻声聊天。她拿来思考论文的那部分脑子被他低沉的声音催眠，剩下的部分，除了调用贫瘠的法语偷听他们的对话，别无它用。
在他身边，她精神焦虑而痛苦，每分每秒都是幸福的煎熬。
之后的每个日子，她都会感激和她同组的男生，帮助她解除迫切想要接近的不安。那个男生忽然径直走向她问些问题。大概是回答不满意，那个男生又转向他。他抬起头，疑惑的目光在她和组员之间游移。他们用法语交谈，得到答案后那个男生直接离开，甚至没有告诉她答案。真是个好机会。她赶紧望向他，他也正在望着她。她凑上前问，所以答案是什么呢？
他欲言又止，索性直接站起来到她身边。他站着，她坐着，现在她得完全仰起脸才能对视，整个脖子都快弯曲的角度。她盯着他的嘴唇，耳朵里是他解释的声音。他在说什么？不知道。全世界只剩下他低垂望着她的眼睛。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他的头顶，深眼窝使得眼睛笼罩在一层阴影里。他低沉的嗓音像无数蚂蚁在她脑子里挠，酥酥麻麻。“拜托再多说些话吧，我只想要看着你。我太想看着你了。”她卑微地想。然而对话还是很快结束，她恋恋不舍地笑着说谢谢，他也笑着耸耸肩膀。离开前她想道别，他却始终低着头。正打算放弃，站在书架前等同伴过来时，他却忽然抬头望向她。她挥手说再见，心跳得像情窦初开的女孩。他的微笑，害她做了大概是最勇敢的决定。
第二天她通过message，向那个觊觎许久的头像发送信息。“我觉得你对论文的要求很了解，可以问一些关于数据库的问题吗？”漫长的等待。“我其实也没那么懂，但是问吧。”故意拉长的回复时间，检查无数遍自己的问题是否太傻。“我也不知道，我猜大概是这个意思。”问题选择过于复杂，失败。接近他小组讨论的时间，不可以再延长话题。“小组讨论好运。”“谢谢。”结束。
她发怔地凝视他的头像，悬在聊天窗的顶端。掐掐自己的拇指，怀疑是在做梦，怎么真的做到了呢，梦寐以求的场景。极其短暂的聊天，已经缓解她犹豫不前的彷徨。如果不是小组讨论，她还会不知餍足地继续。此刻羡慕室友的心情愈发强烈，因为他们是组员，最容易更进一步的关系。经常见面的幸福，她从知道分组的那一秒就已经可望不可求。
她漫无目的地闲逛。圣诞节的氛围越来越浓郁，周围一片喧闹欢笑。在到处泛着橙黄色和暖红色光晕的梦幻世界里，她觉得自己是个孤独又满足的流浪者。单纯喜欢着的他，是冬日温暖的精神依靠，是所有光源的起点和终点。得不到，则是寂寞的狂欢。在自己的幻想里忘情旋转，无趣的独舞。
所有的联想被室友的电话打断，对方的声音在那头无比兴奋：“我知道了非常大的八卦！”
“他们几个法国人在讨论，后来和我聊着，一个女生说他是单身，而且在我们班有喜欢的女生。我猜如果是中国人的话那肯定是你嘛，毕竟他只会朝你笑，还一天到晚看你。所以我就问了，但是他们的回答我没听清，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法国人。”
她当时的心情，准确来说没有强烈的难过，只是麻木。眼前像播放幻灯片，切过一幕幕铭记在心反复咀嚼的场景：无数次相撞的目光，他抿嘴微笑的模样，包含笑意的眼底。只有他和她一样，喜欢把右手放在讲台上演讲，还始终把目光在老师和她之间切换。她记起加他facebook后，大概是通过共同好友，他主动添加INS上一片空白的她的那天，是怎样的惊喜。她不会忘记曾经抓住离开后他回头的目光，不会忘记他的组员在群里猝不及防提起她会在相同时间参与小组讨论，然后两个组挤在一个房间里带给自己的遐想。不会忘记狭窄电梯里彼此相碰的臂。隔着衣料的体温，是他给过她唯一的温暖。
这一切，都不过是单相思的麻醉剂。她更该记清两个法国女生和他相处的瞬间。他们聊天时女生可以边说笑边拿手拍他的头。这个班和他关系好的异性不多，只有和那两个女孩子一起时他才会开玩笑然后放肆大笑。偶尔唱些跑掉的歌，然后她们捏他的脖子让他快停下。
幻想和现实的最大区别是，一个虚无缥缈，一个真实存在。
她忽然明白，他可能早已看穿她难以隐藏的心思，所以以猎手的姿态，拿出百分之一的精力，看看这只来自遥远国度的猎物会如何表现。会如何在他面前脸红，会如何暗自窃喜，会如何自不量力挣扎。
每一个为她留门后回头的微笑都是陷阱，每一次正面相遇的回眸都是伪装。现在她更怀念那些真实的时光，比如她配合别人故意幽默时他响亮的大笑，比如同组时她看不懂他的字，他只好替自己念时全班的欢笑。真实的他，不是自己臆想的那么羞涩，而更接近擅长讲笑话的类型。她曾亲眼见证他用法语不知道说些什么，惹得整个教室的法国同学笑出眼泪的疯狂。而她和他的相处，也不是臆想的温情脉脉，而是法国男生对待来自异国女生的一点友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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